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也。生三日,遭天下亂,棄之荊刺;數日兵解,母往視,猶尚氣息,遂收養之。及長,好經學,博通書傳,以《尚書》教授。舉孝廉。
寒朗字伯奇,魯國薛人也。永平中,以謁者守侍御史,與三府掾屬共考案①楚獄②。顏忠、王平等辭連及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
平相見。是時顯宗③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④,無敢以情恕者。朗心
傷其冤,試以建等物色⑤獨問忠、平,而二人錯愕不能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奸,
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乃召朗入,問曰:“建等即如是,忠、平何故引
之?”朗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四侯無事,何不早奏,獄竟而久系至今邪?”朗對曰:“臣雖考之無事,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奸者,故未敢時上。”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國耳。”帝問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污染人,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鹹共言妖惡大故⑥,臣於所宜同疾,今出之⑦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多冤,無敢牾陛下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千餘人。
建國中,肅宗大會群臣,朗前謝恩,詔以朗納忠先帝,拜為易長。歲余,遷濟陽令,以母喪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東巡狩,過濟陽,三老吏人上書陳朗前政治狀。帝至梁,召見朗,詔三府為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再遷清河太守,坐法免。
論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齊侯省刑。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冤獄,篤矣乎,仁者之情也!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本於諫爭則絞切。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也。
翻譯:寒朗,字伯奇,是魯國薛地的人。永平年間,以謁者的官職暫時署理侍御史,與三府屬官一同審理楚地顏忠、王平訴訟的案件,供詞牽連到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和曲成侯劉建。耿建等人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這時,顯宗非常憤怒,官吏們恐懼不安,所有牽連到的人,一律深陷其中,沒有敢為(他們)求情以得寬恕的。寒朗為他們的冤屈而感到悲傷,就獨自試著問顏忠、王平有關耿見等人容貌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倉促驚遽不能回答。寒朗知道其中的奸詐,於是上書說耿建等人不是邪惡之人,只不過是被顏忠、王平誣陷(而已),懷疑天下無辜之人大多與此類似。皇帝於是就召寒朗入宮,問他說:“耿建等人即便像你說的這樣,顏忠、王平為什麼要牽連他們呢?”寒朗說:“顏忠、王平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責)不可饒恕,因此就胡亂檢舉,希望以此表明自己。”皇帝說:“即便像你說的這樣,四侯沒有罪,你為什麼不早奏,(致使)案件延續這么久拘囚到了現在?”寒朗回答說:“我雖然審理此案沒有發現(他們犯罪)的事實,然而擔心四海之內另有揭發的人,因此沒有及時上奏。”皇帝大罵,說:“官吏動搖不定,懷有二心,趕緊拿下。”左右的人正要把他拉下去,寒朗說:“希望說完一句話再死。小臣不敢欺騙,(只)想幫助國家而已。”皇帝問:“誰和(你)一起寫的奏章?”寒朗回答說:“我自知罪該滅族,不敢玷污別人,確實希望陛下您醒悟而已。在審問犯案的人時發現,(他們)都說的是妖惡的大事,這也是臣子憎惡的事情,現在叫他們出去,不如叫他們在裡邊,這樣以後就不會受到責罰。因此,拷問一個牽連出十個,拷問十人牽連到百人。公卿大人們朝會,陛下您問(我們)得失,(大臣們)都長跪著回復,原有的律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您大恩大德,只是處罰到犯罪者本人,天下非常幸運。等到(大臣們)回到家,口中雖然不說,卻在屋內暗自仰頭嘆息,沒有人不知道冤屈,可是沒有人敢違逆你。我今天陳述的,即使死了也不後悔。”皇帝的神色緩和下來,就叫寒朗出去。過了兩天,(顯帝)親自擺駕洛陽監獄審查囚徒,清理出一千多人。後來,王平、顏忠死在監獄中,寒朗就把自己關押起來。正趕上皇帝赦免,免去官職。
評論說:左秋明有一句話說:“仁者的話,他的好處(實在)是太廣博了!”晏子的一句話,使齊侯減輕了刑罰。像鍾離意(為屬下承擔罪責)而主動要求被拘執,寒朗在朝堂上為冤屈的案件而力爭,深厚呀,仁者的情感!正直源於忠誠就不會欺詐,源於直言進諫就說話直率而急切。那兩個人本乎天意,因此言而有信立志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