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守墓隊

河南省洛陽市孟津縣朝陽鎮的朝陽陵園,有一支80後女子守墓隊,共由9名女孩組成。此前,她們曾做過網通客服,廠礦醫院護士,還有學校老師。如今,她們在這裡守墓,最長9年,最短2年。

人物簡介

河南省洛陽市孟津縣朝陽鎮的朝陽陵園,有一支80後女子守墓隊,共由9名女孩組成。此前,她們曾做過網通客服,廠礦醫院護士,還有學校老師。如今,她們在這裡守墓,最長9年,最短2年。

女子守墓隊女子守墓隊

每天晚上6點,燈火初上,當大多數人準備下班時,她們換上深藍色的西服套裝,打著手電和探照燈,開始上山巡查,山上安葬著上千名逝者的骨灰。
她們的主要任務是消除火災隱患,保持陵園整潔,接待夜訪客戶。每晚兩三人一組,隔幾個小時巡查一遍陵園。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可以通過對講機向山下的男保全求助。
她們的職業叫守墓人,工作地在河南省洛陽市孟津縣朝陽鎮的朝陽陵園。
3月28日晚上8點多,在洛陽北郊邙山,與北魏孝文帝皇陵遙遙相望的朝陽陵園,夜裡一片靜寂。
守墓隊隊長劉文朋和隊員吳紅娟從山下往墓群走,開始值班巡查。細碎的腳步聲,引來墓區看養狗的吠叫,她們打開手電朝著吠叫處晃了晃,狗吠聲漸息。
劉文朋和吳紅娟是這片陵園的守墓人。“別總說這是墓地。其實,這是塊寶地。”深夜走在安葬著上千逝者的墓群中,劉文朋平靜地說,“人都說,生在蘇杭,葬在北邙。”
然而,在最初做陵園守墓人時,這批80後女隊員們並沒有這么淡定。

不顧父親反對去應聘

儘管父親默許了,吳紅娟剛到墓地工作那一陣,回到家還是會遇到父親的“戒備”。“為啥去給人家守墓?”吳老漢想不通。怎么著女兒吳紅娟也是去城裡見過世面的人。
五六年前,吳紅娟去廣州學習美容美髮,每次回來都穿得很美。大紅,艷黃,她都敢往身上穿。沒事兒,還在牛仔褲上鉸幾個洞。村里人都和吳老漢說,城裡轉了一圈回來,就是不一樣啊。吳老漢聽著歡喜。可咋轉了一圈轉去墓地工作呢?吳紅娟跟父親說,這沒啥,守墓就是殯葬文化。“啥子是殯葬文化?”吳老漢聽不懂。他這輩子沒出過遠門,只知道祖祖輩輩都葬在村東頭的小山坡上,那裡也從沒人去守墓。父親不讓吳紅娟去。
“那你給我找個活兒,不用出門打工,每天能照顧孩子,一個月還賺2000塊錢,我就不去。”在吳紅娟堅持下,父親不做聲了。在孟津縣,月收入2000塊錢算是“高收入”,類似收入的工作並不好找。父親只好默許。儘管父親默許了,吳紅娟剛到墓地工作那一陣,回到家還是會遇到父親的“戒備”。
那一段時間,天蒙蒙亮,父親就會戳在家門口的院子前,吸著煙,等下夜班的吳紅娟回家。吳紅娟一到家門口,父親便指揮女兒:“把外套脫下使勁抖抖,再把頭髮拍拍,跳兩下。”做完父親規定的這些動作,她才能走進家門。父親對因為她工作的地方,心裡犯忌諱。每次這樣,吳紅娟只能苦笑,應承著老人做。
招一群女孩來做守墓人,是朝陽陵園管理處副處長鄧雯的主意。不過,招聘之初,考慮到這份工作的特殊,她要求應聘者必須和家裡說明工作性質,徵求家人同意。因為像吳紅娟一樣,最初選擇這樣一份工作,遭到家人反對,並不少見。

不能說的秘密

隊員們都會謊稱,做銷售的,民政局的,自由職業者,就是沒有人公開說自己是守墓人。與吳紅娟最初遭到父親的反對不同,28歲的隊員馬麗雅是在老公的慫恿下做了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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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一天,老公帶回來一份《洛陽日報》,讓剛休完產假的馬麗雅看朝陽陵園的招聘廣告。馬麗雅看著老公發愣,怎么會給自己找這么一份工作?生孩子前,馬麗雅在洛龍區龍門鎮一所煤炭子弟國小做數學老師,月收入兩千多元。不過,學校離家較遠,每天需要三四十分鐘的路程。老公給馬麗雅分析,除了聽上去不那么體面,守墓這份工作的各項標準都符合馬麗雅的要求——離家近,安靜,能在家照顧孩子。馬麗雅也想換換環境。她說,在學校教課,一周16節,扯得嗓子都啞了。到陵園上班,“就是聽上去不好聽,錢也少不了多少,還不那么費腦子。”想清楚後,她打電話給爸媽商量。沒想到,學醫的爸媽沒有阻攔,“去吧,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事情。”不過,馬麗雅平時也不願公開自己的身份。工作兩年多,守墓的事兒她只告訴了幾個好朋友。直到現在,很多親戚都不知道她在做守墓人,以為她還在當老師。有時,她出去逛街,也有人會問起身份。她和隊員們都會謊稱,做銷售的,民政局的,自由職業者,就是沒有人公開說自己是守墓人。
馬麗雅說:“解釋起來太麻煩。他們會盯著你左看右看,問來問去,像個異類。”其實,她很羨慕表姐的工作,研究生畢業後到上海一家科研機構工作,在郊區貸款買了套小房。過年回家,親戚們圍著表姐誇獎,工作好啊,大城市來的。那時,馬麗雅就低著頭不說話。
同樣,最初,守墓隊員張曉輝也有說不出的苦衷。剛和老公談戀愛時,張曉輝不敢告訴未來的公婆自己是做什麼的,“怕他們忌諱,不同意這門婚事”。老公跟他爸媽說,曉輝是在民政系統上班的。直到倆人結婚前,才慢慢說出這個事實。
來陵園祭拜的人李女士認識張曉輝這群女孩已有三四年,李女士說,“姑娘們長得俊,勤快,待在這兒心細。”李女士很喜歡這幾個姑娘,不過,她說,如果自己閨女或媳婦兒做這個,她也不同意,“怕被周圍的閒話淹著。”

安撫夜訪“客戶”

“女孩子心細,更適合安撫工作。”這正是陵園當初招女孩子來守墓的初衷。
“說不怕那是假的。”吳紅娟說,來陵園守墓除了怕被人說閒話,第一次上山守墓時也很怕,她回憶說,當時她攥著同伴的手,沁滿了汗,雙腿發軟,“總是擔心有什麼從那裡面冒出來。”
有一天夜裡,隊員張曉輝正在巡查,突然聽到墓地隱隱傳來一陣唱戲聲,聲音似乎是從墓碑和松柏間傳來的。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張曉輝心裡發緊,趕緊向總部求援。巡查後,在墓碑前發現一名中年男子,原來他想到老母親生前喜歡唱豫劇,晚上就跑到墓地,帶來一台錄音機在母親墓前播放。
還有一次,一個人中了彩票,突然深夜跑到墓地和逝去的親人分享喜訊,自己哭成了淚人。遇到這些夜訪客人,她們都會去做一些安撫。
印象深刻的,還有一年的大年三十,陵園已經關門,劉文朋和張曉輝一起值班。遠遠地,她們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去巡查發現一個男人踩著大門前的獅子雕像要翻進來。她們以為是不法分子,趕緊喊保全。經詢問,這名男子是酒後想來祭拜親人。男子進來後,女隊員把男子扶到辦公室休息。在她們面前,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了一個小時。女隊員在旁邊不停地遞紙巾。酒醒後,男子對她們感激不已。後來與她倆還成為了朋友,時常會問候。

忍得住委屈

在這裡待久了,看盡死亡,對人生的參悟不再計較,會更豁達,更珍惜當下。然而,在工作中,她們也並不是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認可。
劉文朋說,2009年某天夜裡,一名客人在給逝去的親人送“還魂湯”(按洛陽當地風俗,在每位逝者“五七”那天晚上,家人要帶一碗米湯熬制的還魂湯來祭拜逝者)時,發現香爐倒了。他指著一個女隊員破口大罵,還詛咒她的家人。女隊員忍不住,當場哭了。劉文朋拍著隊員的肩膀,跟著流淚。為此事,一連幾天,劉文朋心里堵得慌。“年紀輕輕,又不是找不到其他工作,憑什麼讓一家人跟著招這種忌諱的辱罵?”當時,她就想辭職。那幾天,整個守墓隊爆發了離職危機。劉文朋關了手機,報了個“一日游”旅行團去爬山。在山上,衝著空曠的山谷,大吼大叫。副處長鄧雯察覺後,她找到劉文朋談心說,這裡是人生的後花園,誰都避免不了走向那一天。不要在乎別人的看法,你們是為逝者服務的。
劉文朋是這批隊員中第一個來的,她想想這些年的工作,只有這一個特例,大多數祭拜者還是不錯的,有時還給她們送水果。後來,她給隊員們開小會說,其實,外界生活複雜得多,在這裡,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委屈”。吳紅娟說,在這裡待久了,看盡死亡,對人生進行參悟,會不再計較,更豁達,更珍惜當下。
在洛陽,素有“洛陽牡丹甲天下”之說。不過,9名守墓女孩卻更喜歡山腳下的白玉蘭——滿樹全是純白的花朵,連片葉子都沒有。她們說,在這待久了,心境變得很平和,就像山下綻放的玉蘭花一樣,“無所謂計較,也就純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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