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
據宋·王辟之《澠水燕談錄》: 錢塘沈振蓄一琴,名冰清,腹有晉陵子銘云:“卓哉斯器,樂惟至正。音清韻古,月澄風勁。三餘神爽,泛絕機靜。雪夜敲冰,霜天擊磬。陰陽潛感,否臧前鏡。人其審之,豈獨知政。”書“大厲三年三月三日上底,蜀郡雷氏斫。”鳳沼內書“貞元十一年七月八日再修。士雄記。”聲極清實。山茌陳聖與名知琴,少在錢塘,從振借琴彈,酷愛之。後三十年,聖與官太常,會振侄述鬻冰清,索百千不售。未幾,述卒,其妻得二十千,鬻於僧清道,轉落於太一道士楊英。久之,聖與以五十千購得,極珍秘之。或以惡陵子,杜牧之道號。篆法類李義山筆,亦莫可辯。又不知士雄何人也。
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必修的一種藝術,不僅是修養身心的樂器,還滲透著發自遠古的“樂教”精神。北宋歐陽修即認為純正質樸、恬淡清明的琴音與古代先賢們的傳世哲語、道德文章一樣,可以培養心智、平抑貪慾。
冰清琴為仿唐代靈機式,明代杉木製,鹿角灰胎,朱斑漆,流水斷,局部有蛇腹斷。造型完美,氣度非凡,色澤、質感、神態洋溢著力與美的統一。冰清琴之名取材於歐陽修的故事,琴背面圓形龍池上方刻行書“冰清”二字,表達了對歐陽修為官做人的崇敬,也體現以琴修身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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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珂慧眼識贗品
岳珂(公元1183-?),岳飛之孫,南宋著名文學家,且富於收藏,精於鑑賞。《冰清古琴》一文,記述了作者以確鑿證據揭露“冰清”古琴[注1]之偽的趣事,讀來頗有教益。
南宋第二代皇帝孝宗趙眘(shen)嗜好古琴,曾有某古董商勾結宦官,獻“霹靂”古琴一架,孝宗則賜予千金。有道是“上行下效”,從此,士大夫趨之若鶩,無不以蓄有名琴而炫耀,一時杭城琴貴。
宋寧宗嘉定三年(1210)某日,岳珂去達貴李奉寧府上,見主人正與古董商洽談購買“冰清古琴”事宜。座上賓客之中有個叫葉知幾的名士,在內府當差,自詡博古、知音。他反覆察看了琴上的銘文,以及塗漆開裂的細紋,奇特的製作形狀等,“一見色動,掀髯嘆咤,以為至寶”,認定“冰清”系出自唐代宗大曆年間成都制琴名家雷氏之手[注2],後於唐德宗貞元十一年再修過的“古琴”。經葉知幾天花亂墜的一番“敲邊”,李奉寧信以為真,願以百萬錢相購。誰知古董商“撐拒不肯”,說是一個有權勢的宦官已經答應他,獻給當今皇上,可獲得兩倍於此的恩賜。葉繼而大加鼓吹,而李“絕欲得之”,於是就讓他的門客一起議價。究竟該出多少?一時眾說紛紜,難以定奪。
坐在一旁的岳珂,總覺得葉知幾的種種表現可能有詐,說不定“冰清”是贗品,便起身向前,將琴仔細看了一遍,立即發現可疑之處。這一來所有的人一哄而起,質問疑點在哪裡?岳珂指出,銘文中“貞元”的“貞”字,下面“貝”字寫成缺一旁點,這是因為宋仁宗名禎,宋人為避諱,凡寫“貞”字都得少一點。難道二三百年前的唐人,竟會預先知曉宋朝文書的這一避諱規定嗎?眾人聽後爭相看琴,果真如此,無不大駭。葉知幾十分尷尬,只好對李大官人說:琴還是好琴,只不過不是唐代之物。李不想過於薄葉的面子,最後還是以十分之一的價錢買下這具假“冰清古琴”。
文末,作者有一段極為精闢的議論:“今都人多售贗物,人或讚美,隨輒取贏焉;或徒取龍(壟)斷者之稱譽,以為近厚。此與攫晝[注3]何異?蓋真敝風也!”讀了這段文字,我總覺得“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當今,在“盛世收藏”的口號影響下,有錢人以搜羅骨董古玩為“雅事”,有權者視收受奇珍異寶為“雅趣”。剎那間文物市場價格成十倍、百倍飈升;於是乎造假成風,贗品泛濫;那些夢想一夜暴富的貪婪之人,偷館藏、盜古墓,胡作非為,令人不齒;更有似葉知幾之“專家”,搖唇鼓舌,信口雌黃,從中作偽……凡此種種,到處爾虞我詐,形同白日搶劫。此風若常盛不衰,則競相效尤,欺詐日熾,社會風氣還成何體統?!我以為,任何事情都應該有個“度”。政府應大力整頓文物市場、規範拍賣行業,扼制狂炒古董之勢頭。同時,筆者奉勸愛好收藏者,既要回歸理性,量力而行;又要提高鑑別能力,謹防上當!
[注1]“冰清”琴在宋人趙明誠著《金石錄》卷三十有所著錄,云:“琴藏太常寺協律郎陳沂家,沂死納於壙中雲。”
[注2]唐代成都的斲(zhuo)琴名手有雷霄、雷威、雷珏、雷迅、雷文等人,歐陽修稱之為“蜀中九雷”。真“冰清古琴”究竟出於誰手,說法不一。
[注3]攫晝:白日搶劫。《呂氏春秋·去宥篇》云:“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見人操金,攫而奪之。吏搏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