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有栖川有棲,一九五九年生於大阪,原名上原正英,同志社大學法學部畢業。新本格派旗幟人物,創作有火村英生系列、江神二郎系列和諸多非系列作品。有栖川有棲始終堅持本格推理創作,重視縝密的邏輯推演,被譽為“日本的埃勒里·奎因”。現還擔任著由綾辻行人發起、於2000年成立的日本本格推理作家俱樂部的會長職務。
目錄
引子
第一章 烏鴉飛舞的島
第二章 密德斯降臨
第三章 死亡之翼
第四章 孤絕與失蹤
第五章 海邊的葬禮
第六章 房間深處
第七章 永不復還
終章 遙遠的島影
後記
解說:孤島鴉群籠罩下的剎那芳華
書摘
第一章 烏鴉飛舞的島
1
結束大學考試的判卷。送走了畢業生,終於享受到寒假的火村英生副教授顯得疲憊不堪。與其說是肉體上的疲勞,不如說更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倦怠了。這樣說,也是得到了從學生時代一直到當上母校英都大學的副教授以來,一直都在照顧他的房東筱宮時繪大嬸的證實。
火村老師是一位精力旺盛的犯罪社會學者,同時也會接受警察的委託做犯罪現場的實地調查工作。但以堅韌不屈聞名的他也畢竟是個凡人,偶爾也會出現電量低下的狀況。
即便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搜查一科的刑警說“老師,有情況”,他也會立即站起身,拍拍破舊的西裝趕往血腥的殺人現場。可現在,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呼喚他的電話一直都沉默著。
這時,大嬸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間,拿出咖啡和蛋糕捲款待他,用溫柔的京都腔跟他這個唯一的房客說:“先生,到遠方去散散心吧!”
我們這位副教授光是思考如何去散心也要花費不少時間,因此大嬸提出了更具體的方案:
“比京都更早迎接春天的地方比較好啊。在那裡可以逍遙自在,也可以享受美食。對於先生來說,比起喧囂的觀光地,帶有鄉土氣息的地方更合適吧。啊,對了對了,木崎先生那裡應該不錯!”大嬸突然想到了在火村之前在這裡寄宿過的,畢業回鄉後每年都會寄賀年卡來的那個人。那個人如今在三重縣某個島嶼上經營家庭旅館。
“坐捷運到賢島附近,從那再坐不到一小時的車,好像在一個叫什麼的港口那裡坐船過去就可以了。”
“好遠吶。”寄宿人猶豫地嘆息著。躺在他盤坐的膝蓋上的家貓——茶色虎紋的瓜太郎——好像在勸說:“去吧。”
“嗯,他寫信來讓我過去玩,可是我這把老骨頭去不了嘍。先生,怎么樣啊?學弟來了,他肯定會款待你的。那島的名字——呃,好像跟鳥有點關係來著,想不起來啦。不管怎樣,去看看吧,偶爾釣釣魚也不錯。要是覺得自己去無聊的話,約有栖川先生一起吧。”
火村苦笑著撓了撓少白頭:“有栖川吶。可是他那種人也有可能很忙的喔,大嬸。——釣魚嘛,不大感興趣啊。”
從賢島附近坐上車,晃晃悠悠將近一個小時,就到了一個停泊著十幾艘小漁船的港口。這是一個沉降式海岸線上的一段海灣漁港。所有的船隻都沐浴著早春的陽光,打著瞌睡,在水波中一上一下搖動的樣子就像打呼嚕一樣。
“到這兒就好了吧。這字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來上小浦三個字。”我正在研究著民營旅館傳真過來的地圖,計程車司機就說:“就是這幾,沒錯。上小浦就是這兒。你們是要去島上吧?去那邊雇條船就可以了。”
我們已經從大嬸那裡聽說了,要去的那個烏什麼的島沒有固定的班船,來來往往都要靠船接送,或者是租漁船。傳真上也寫著:“港口那裡肯定會有空閒的人和船,只要說一聲就可以了。很快就能溝通。”
對方因為有事而沒能來接我們。
“那么……咱們租哪家的船好呢?”
在車裡忍著沒抽菸的火村迫不及待地點燃了一根駱駝牌香菸,邊抽邊環顧了一下四周。今天副教授的打扮是一件略黑的夾克里穿一件珍珠白的襯衫。去殺人現場時他都是穿精神頭十足的白夾克,可是休息時就穿得很乏味,真是搞不懂為什麼。四下張望時,一個站在漁具小屋前叼著菸捲穿著長靴的老人緩緩地朝這邊走來。這個海邊的男人頭上纏著毛巾,皮膚曬得黝黑。
“你們坐船嗎?”完全就像一個拉黑車的。
“是啊,能帶我們去烏島嗎?”聽我這樣一說,老人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巧妙地邊叼著煙邊說:“烏島嗎?啊啊,可以呀。還有客人要去啊?比木崎先生說的人數要多啊。你們應該是最後一撥兒了吧?”
因為聽說今天留宿的客人只有我和火村兩人,於是我回答說:“大概是。”
老人所說的客人未必是住家庭旅館的,可能是指來島上玩的其他人。也就是說,除我們之外,還有在木崎旅店住宿的其他客人。
“上那邊那條船。”
老人一躍跳進了他用煙指的那條寶神丸,去船尾準備開船。我還是平生第一次坐這種小型的漁船。據說要航行半個多小時。會不會暈船啊,我開始有點擔心。還是跟火村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正想著開了沒有,船就已經離港而去了,速度比想像的要快得多。滿含海水氣息的風把我們包圍。
“肯定是你顯得太操勞了,才被大嬸下命令似的說‘出去散散心’的吧。”
我用不輸於引擎聲的嗓門兒大聲地說。副教授被風吹著臉,眼睛眯成一條線。
“這不是命令,是親切關懷的建議,所以我才乖乖地接受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聽大嬸的話,只不過大嬸打過電話來說:“是這么個事,和火村先生去釣釣魚怎么樣啊?”於是我說:“正琢磨著去哪旅旅行,休息一下呢。”
就這樣,她就跟寄宿的那個傢伙說了這事兒,事情就進展到了這個地步——火村被婉轉地驅逐出來了。
“不管怎么說,出來呼吸一下跟平時不一樣的空氣也不錯。”
說著,他的眼神投向了遠方,似乎出了海才終於體會到了真實的自我。
“入學考試評分的時候,我們社會學部差點兒犯了大錯。如果那樣下去,肯定會讓考生遭受巨大的傷害,非得被報紙曝光不可。好不容易才改過來。那時還被法院傳喚之類的,真希望我會分身術啊。”
肯定是在他的指引下解決的案件公判的時候,他作為證人被傳喚了。如果是在電車裡,他不是睡覺就是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這次出海終於能滔滔不絕地海侃神聊了。
“要是能藉助貓咪的手就好了,你寄宿的那兒可是養著三隻昵。”
“那可不湊巧了,貓咪腳倒是有四隻,可惜手一隻都沒有啊。”
在我們的調侃中,右前方隱約現出了白色海鳥盤旋的島嶼,而且越來越近。有綠色的山做背景,島上的菜花顯得格外艷麗。海港周邊建滿了民宅,也可以看到類似家庭旅館的建築,可船卻與小島擦肩而過,向海深處駛去。我的心情莫名地激動起來。
“就像去巴諾拉馬島一樣啊。”
江戶川亂步在他的名著《巴諾拉馬島奇談》里,開頭是這樣描述故事發生的舞台的:
就算是居住在M縣裡的居民,估計大多數人也沒有注意到。在I灣向太平洋突出的s郡南端的灣上漂浮著一座遠離了其他島嶼,好像被綠色大包子覆蓋的,直徑不到二里的小島。
在故事裡,主人公是一個很富有的人,在無人島上投入了巨大的資金,異想天開地要建設一個烏托邦。很明顯,M縣就是指三重縣,I灣就是說的伊勢灣。亂步以前在鳥羽造船廠工作過,就是在那個時候與後來成為他夫人的女子偶遇。《巴諾拉馬島奇談》雖然是在那之後很久構思出來的,可在幻想構建那個烏托邦的時候,亂步腦海里一定浮現出了無比懷念的大海的景色。
反正火村沒有看過《巴諾拉馬島奇談》這本書。正要跟他解釋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責任編輯打來的。因為在海上,信號非常不穩定,但我還是把他們對原稿的疑問全部解決掉了。
“終於完成任務啦!”
對方顯得異常興奮。作者與編輯的任務完成後,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給印刷方面了。
“辛苦你啦。這樣我也能放心地遊玩了。如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就再打電話來吧。”
懷著輕鬆愉快的心情,我掛斷了電話。可這時,那個叼著菸捲、手掌船舵的老漁夫大聲地嚷道:
“到了島上,手機可就沒信號啦。要是在伊勢灣的話,倒是有信號。”
烏島在熊野灘之北很遠的地方,因為附近的島嶼沒有人類居住,沒有信號中轉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那個責任編輯能把電話打進來,真是抓住了一個絕妙的時機。
雖然略微有些不方便,不過在短暫的三天兩晚里從手機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也不錯。要真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還可以用旅館的電話嘛。
在偏僻的地方有把不通電當做賣點的油燈旅館。很快,這個無信號旅館也會逐漸吸引人氣,迎來一個新的時代吧。正在這樣胡思亂想著,前方現出了一個島嶼的影子。船像離弦的箭飛速向著那個島開去。遠遠望過去,感覺這個島比剛剛經過的那個還要小一圈。回首望去,陸地上的山巒籠罩著紫色霞光,消失在遠方。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可是太陽還高高掛在天上,因為春天已經來臨了。
我再次拿出木崎先生髮過來的傳真看了看。往海的深處走了這么遠,可小島與大陸之間的距離卻沒有一個手指大。這個人,字寫得難看不說,就連地圖都不會畫。
看著塗鴉一樣寫出來的烏島兩個字,越看越覺得一樣。
“烏島這個名字不大吉利啊。”我衝著裹著頭巾的老人說。
“雖然這兒的人們都那么叫,不過烏島只是個俗稱而已。為啥這么叫,現在也搞不清楚原因。”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們。
“那個島肯定是有什麼吧?稀奇的東西總是能吸引人過來。”
“喔,是嗎。不太清楚。我們到這兒也就是待一袋煙的工夫就回去了。”
這位漁夫的口氣像是帶不少人來過這個島。也許是哪個團體來這裡度假吧。今天已經周五了。
“城裡人都愛去那種地方度假。可那兒啥都沒有哇。嘿!危險!”
寶神丸的船長冷不丁地向火村發出了警告。因為副教授把身子探出了船外,觀賞著由船身撞擊波面產生的水霧形成的小彩虹。
“可千萬不能掉下去啊。這裡水流急得很,一下就能把人沖沒了影兒。”
“是黑潮吧。”火村直起了身。
“是啊。烏黑烏黑的,跟那個島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