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海上畫壇之翹楚有“三吳一馮”之稱,即吳湖帆、吳待秋、吳華源、馮超然四位畫家。他們在當時之所以受此推崇,享譽海上,蓋得力於畫藝、學養以及不可忽視的社會地位。
由畫藝而言,“三吳一馮”都以山水造詣最高,吳湖帆、馮超然尤是箇中翹楚。謝稚柳先生評吳湖帆:“不被‘四王’風貌所囿……上朔明唐(寅)、沈(周)等,涉獵宋元諸家;他居然還能把人為設定的南北二宗的壁障衝破,不帶偏見,多方汲取養料,對中國上下千年的燦爛傳統廣采博取,積蓄生髮,使他突破當時籠罩畫壇的濃重陰霾,以清逸明麗,雅腴靈秀,似古實新的面貌獨樹一幟,成為那個時代最發光華的畫家。”馮超然山水亦致力於南北二宗,在傳統的繼承上功力尤深;人物仕女、花卉技法全面。吳待秋對王原祁的理解以及吳華源對於董其昌的領悟,也超越常人的一般摹擬,達到相當高的水平。吳待秋除山水外,花卉亦饒有氣度,有謂其花卉當勝出山水一籌之論。“三吳一馮”在民國間曾風靡大江南北。
生平紀事
蘇州畫壇“三吳一馮”
吳湖帆、吳待秋、吳子深與馮超然這四位畫壇大家,曾被合稱為“三吳一馮”,他們都曾先後與蘇州有緣。與明四家相似,上世紀40年代飲譽畫壇的“三吳一馮”,即吳湖帆、吳待秋、吳子深與馮超然這四位畫壇大家,也先後與蘇州有緣。他們的才藝,豐富了中國美術山水畫的發展,而他們的人生,則反映了與社會的風雲際會。
吳湖帆融合南北兩派
吳湖帆(1894-1968)出生那年,恰巧是中國近代史上蒙受恥辱的甲午之戰的那一年。但說來也巧,恰巧有不少文化名人,都是在那一年出生的,如梅蘭芳、周信芳、葉聖陶、范煙橋……不勝枚舉。後來這些人中間,曾經有一部分,有過一個“甲午同庚會”的組織。吳湖帆也是這個組織的成員。
吳湖帆祖父吳大澂曾領兵部尚書銜,同時也是一位書畫家與鑑藏家。他的夫人潘靜淑,同樣也是出生於名門世家,她是狀元宰相潘世恩、軍機大臣潘祖蔭的後代。她的嫁妝中,有宋拓、歐陽詢的四部碑帖。他岳父潘仲午,送了他一套宋刻版的《梅花喜神譜》,故而他的書齋叫做“梅景書屋”。三十歲左右,他的山水畫已是融合南北兩派,包納百家之長了。
1924年,因避軍閥之亂,吳湖帆自蘇遷滬,定居嵩山路。上海是十里洋場,許多富戶巨商,求他書畫墨寶。吳湖帆家裡時常高朋滿座,1936年所作的《雲表奇峰》彩色巨幛,可稱是他的代表作。
惜乎好景不長,夫人病逝,自身又兩度中風,建國後,藝壇上極左思潮對他作品的評價,使他心裡很不舒坦,因此曾制印一方曰:“待五百年後人評定”,蓋在自己的畫作上。
“文革”這場特大政治風暴,他當然在劫難逃,當時他病在家裡,已近彌留了,飲食難進,依靠鼻飼與切開喉管維持生命。1968年8月11日那天,在他病床旁,竟然開起了批鬥會,就在這批鬥聲中,他以僅存的最後一點力氣,自己拔掉了插於喉頭的導管,就這樣,他離開了人世。
雖說到了1978年為他平反昭雪,開了隆重的追悼大會,然而據說現在蘇州小王山的墓地里,只是一個衣冠冢而已。誰能不為這一代大家一掬同情之淚呢?
吳待秋發明“珂羅版”
吳待秋(1878-1948),你只要走進蘇州裝駕橋巷他的故居,你就會想到,他是殘粒園的第一代主人。
他原籍浙江石門(今“桐鄉”),名徴,為名畫家吳滔之子,十八歲那年就中了秀才。可惜就在這一年,他的父親去世了。他在悲痛之餘,毅然接過父親留下來的畫筆,子承父業,做了一個書畫家。不想沒有幾年,他的一筆丹青,名重桑梓。三十歲後,畫名更彰。更憑他的藝術才華,與刻銅藝人張合作的精美銅盤,吳畫張刻,相得益彰,當時被不少北京人購買收藏。
他接著返還上海,進入商務印書館工作,並與印刷部的工人合作,發明了用珂羅版印刷書畫冊。這個成果,使過去的畫冊從木刻版到石印版,又從石印版進而達到照相版了,不但能把畫家的長卷大軸縮印得精妙入微,而且深淡層次分明,有利於觀賞,更有利於學畫者臨摹。這是對學畫人的一大功績。
正是在上海畫名大震的時候,吳待秋從鹽商手裡購得蘇州裝駕橋巷內一座大宅,宅的東部還有亭台花木之勝。1931年,他遷居蘇州,並把東面的花園命名為殘粒園。
1937年抗戰開始以後,吳待秋大宅雖留在蘇州,但是他又返回當時號稱“孤島”的上海去了。當時,全國的富商巨富都因避亂而聚居於上海,造成了畸形的繁榮。而吳湖帆、吳子深、馮超然也是都在同一時間,聚集在上海的大畫家,於是,“三吳一馮”的名聲,從此時就遠揚出來了。
到了1948年,他因身體欠佳,就再度回蘇靜養,1949年秋,逝世於殘粒園故居。
值得欣慰的是,他的長子吳羊攵木先生,又成飲譽海內外的畫壇大師,而孫子吳雍、吳元,孫女吳嬰,都是一筆丹青,繼承家學,延綿四世,真是藝林佳話。
吳子深醫畫並行建大廈
吳子深(1894-1972),字華源,為吳中望族,家道富有,世居於姑蘇之桃花塢,故別署桃塢居士。他在昆仲中排行第二,四弟秉彝,五弟振聲,六弟似蘭,均擅丹青。
子深早歲,曾師從吳中老畫師劉臨川、李醉石等,主擅山水,旁及蘭竹。他同時又精岐黃之術,因其大舅即為御醫曹滄洲氏,為當世名醫,故而子深以師事之,因此盡得衣缽。後來在抗戰開始以後,即遷居滬上,並以醫生身份,懸壺濟世,名噪一時。其後越南胡志明主席,亦曾求其診脈治病。
他在1919年,認識了顏文木樑以後,真有相見恨晚之感,於
是大力支持顏氏所創辦的蘇州美術專科學校,經常出資維修學校的所在地滄浪亭內的花木亭台。後來被推舉為主席校董之後,更是不遺餘力,出資五萬四千銀元,在滄浪亭的東面,臨水建造了一幢希臘式的大廈,列柱拱廊,富麗堂皇,以供教學之用。這座大廈至今猶存,即現在的蘇州美術館與顏文木樑紀念館的所在地。
1949年,吳氏自滬去香港,一面行醫,一面鬻畫,曾出版《客窗殘影》一書,1966年去台灣,經張大千的介紹,擔任“國立台灣藝術學院”的教授,直到謝世。
最近,香港出版的《美術博覽》雜誌上,曾刊登出吳子深的美術作品,及有關評價他的文章,特別是對他當年在蘇州耗資助學的行動,予以肯定,說“誰贊助了藝術,誰就贊助了歷史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
馮超然補園收鴛鴦
馮超然(1883-1954)名迴,原籍常州。父親只開了一家煙雜店勉度生活,但是他從小喜歡畫畫,而且天賦悟性,不論山水、花鳥、人物,都畫得楚楚可觀。
超然長大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巧遇當年的崑曲大師俞粟廬先生(俞振飛之父),話得投機,就把他引薦到蘇州東北街補園主人張履謙先生家裡,教他孫子讀書。這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美差,張宅是個富有之家,補園即今天拙政園的西部,園中到處花木亭台,也是當年吳中高雅人士時常晤敘的地方,更是崑曲的曲友在這裡拍曲、踏戲的佳處。卅六鴛鴦館內的悠悠笛聲,在整個園內,均能隱隱可聞。這樣一個好地方,竟然被他住進來了。馮與少東家張紫東很談得來,意氣相投,義結金蘭,成了終身之交。
馮超然在補園的幾年裡,繪畫藝術突飛猛進,其原因有二,一是張家所收藏的名畫不但能一一過目,而且還能一一臨摹,二是當年蘇州的書畫高手,都是補園的常客,如陸廉夫,王同愈,顧麟士(顧篤璜之祖父)等人,他也可以時常向前輩討教。於是不久,就成了蘇州的著名畫家。
後來他定居上海嵩山路,與吳湖帆對門而居。這一段時間,也是“三吳一馮”同在上海的時間。
馮超然晚年,曾收藏過十八把扇子,扇面都是泥金的,是十八個明代畫家畫的鴛鴦。於是他就把他的畫室亦名為“卅六鴛鴦館”,以紀念他難忘的補園舊事。
建國以後,他一直是上海國畫院的畫師,直至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