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梅,那雨,那竹》

《那梅,那雨,那竹》由作者肖寒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完結於2007年

基本信息

《那梅,那雨,那竹》屬短篇小說,由作者肖寒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肖寒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窮鄉僻壤》《為商》《兵》《永不娶你》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節選

那梅,那雨,那竹
淅淅瀝瀝的小雨將我和身邊的一叢細竹掩在蒙蒙的水霧之中,毛毛細雨象絲線一樣飄向綠綠的竹葉,在它的尖處匯成水珠,從一片竹葉滑到另一片竹葉。我呆呆的望著緩緩滴落的水珠,大腦中浮現出和竹一起的日子……
(一)
竹到科里第一天就是一個陰雨的日子。
“各位,經理分給咱一名大學生,省財院本科。”高科長一向陰著的臉晴了許多,讓人覺得和窗外天氣有些不太和諧。
竹跟在高科長身後,幾乎被高科長瘦高的身子遮住,我無法看出她臉上的表情。
“來來來,認識一下,張素芬,專門負責財務工作的。”高科長把竹帶到最東北角的寫字檯旁。
張財務正衝著牆坐著,她極費力的轉過身子,上下審視了一下竹,又吃力的坐了下去。
“敝姓趙,趙志鵬。”趙秘書離開自己的椅子,閃到張財務身邊,他伸出右手,見竹沒有動靜,將手在襯衣上擦了幾下,插進下衣口袋,隨後又抽了出來。
“趙秘書,咱科的才子,歌唱得不錯,抽空讓他來上幾段,就是有些油腔滑調的。”高科長哈哈的笑著,聽不出時讚揚還是諷刺。
張財務頭也不回地嗤了一聲,對高科長的言過其實表示了異議。
“張財務你桌底下不會有隻老鼠吧?我怎么聽著有些吱吱。”趙秘書任何時候都不會放過作弄這位肥胖會計的機會,無論張財務的話是善意還是惡意。
高科長走到我的桌旁,向竹介紹:“這位是李男,咱科負責搞銷售的,以後稱呼李推銷就是了.”
她極不正規的將我推銷給了竹。其實我離門口最近,一進門先望到我的寫字檯,高科長這樣做顯然有他的目的,我不太願意表示出來,讓新來的說出什麼,我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對一位新來的又過於漂亮的女性千萬不能太熱情。
“李男,讓小高坐在你的對面,就你這兒有空桌。”高科長道。
高科長一直是喊我李推銷的,今天卻突然變了,一個人被領導稱呼的與眾不同,多半是因為你在領導的心目中有了位置。比如領導稱呼和你年齡差不多的人老張、老李,而稱呼你的姓名,或是對別人直呼其名對你稱呼老張老李,這時要尤其注意,它往往是印象不佳的預兆。當然今天例外,全是因為新來一位漂亮女性的緣故,我這樣想。
科里就我一人占用了三張寫字檯,三張寫字檯呈品字形擺列。聽了高科長的安排,我忙把對面桌上屬於自己的東西取了過來,並把靠在頭上的另一張桌子擦了,又順手將幾隻亂放的暖瓶歸置了一下。
竹微笑著表示了歉意,那神情完全是占了不該占的位子。
“對了各位,新來的是高紅梅小姐,大家就稱呼小高吧。”高科長像是才憶起高紅梅的名字。
顯然竹並沒有具體的工作,因為我們可是按職務、職位定稱呼的.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發現水磨石地面已被高科長和趙秘書拖了一遍,等我提起暖瓶才知道水也灌滿了。
“高科長,今天公司來檢查?”我問,除了經理辦公室檢查衛生,這些活都是我做的,要不我怎么可能一人占三張桌子。
“新來了大學生,怎么也給他做個樣子。”他把自己的寫字檯擦了又抹,抹了又擦。越是小氣的人擺設就越乾淨,這是我多年觀察找出的規律。平日高科長的台面就小氣的一塵不染,今日就更不用提了。
“趙秘書,你的床上鬧水災了?”對趙秘書我更是驚異,他總是第三個到的。
“怎么樣?”高科長不等趙秘書說話,就把臉湊到我的臉上。
“什麼怎么樣?”我有意跟他裝糊塗。
“高紅梅啊。”他一臉的痛惜。將竹放在我的對面並非他真心所願。
我半開玩笑的說道:“高科長,怎么不放在你跟前?日後可別在業務上找我的茬。”
“我有那心?沒有別人,隨便問問。”他一派大將風度,那意思倒象是我小瞧了他。我這科長,連張財務這樣的都不放過,更別說竹是一位漂亮小姐了,前些日子我就碰到他倆又有不明不白的動作。
張財務一向是踏著自己的鐘點上班的,八點三十分之前從沒到過。今天取報紙提開水之類的是他倆都替我幹了,我沒有什麼事可做。坐到椅子上透過茶色玻璃朝樓下望著。八點二十分見張財務手裡提一個只有她才清楚裡面放些什麼的碎布花兜,鼓鼓囊囊像充了氣的氣球,一步一步的朝樓的方向挪,我清楚沒有十分鐘她絕到不了三樓。
八點三十二分,張財務推開門,破例的哼了一下,這哼聲要是從我們幾個男人的鼻子裡發出到還好些,從她那裡發出就有些特別了,那聲音就像是抽水煙或是打呼嚕。張財務依舊不肯和任何男人說話,也不接受任何一個男人問候的目光,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後的木椅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這些動作說明她覺察出今日的變化。
竹是最後進來的一個,大概是昨晚過於緊張或是過於激動,今天起遲了。記得我第一次到公司上班也是這樣,明明想著早起卻偏偏晚了一個小時多,這次遲到或多或少的影響了我在公司的工作,七八年的早起還沒能抵消一次遲到的影響。
竹不好意思地沖每個人笑笑,包括沖牆坐著的張財務。
“小高,昨晚休息的還好嗎?”領導體恤下屬是必要的,但話從高科長的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讓我直起雞皮疙瘩。以他的性格說幾句虛話還般配些。
竹對高科長的話受寵若驚:“還好,高科長。”
我偷偷地打量起竹一身淡綠色的套裝,它給我清爽明亮的感覺。
“咱那宿舍,我提了多少次了,公司的效益這么好,住宿條件卻這么差,下次我一定再反映反映。”高科長慷慨激昂,不是那雙皮鞋拽著他瘦高的身子就要彈起來。科長連中層都不是,這類事情副經理才敢向經理反應。
“高科長,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您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普度眾生的觀世音。”張秘書作了雙手合十的動作,“我們那單元硬是擠進八個大小伙,科長您什麼時候去關心一下。”他不失時機的插科打諢,對這高科長臉都不紅一下。說實在的那宿舍我和高科長都住過,又悶又臊,尤其是這個季節,有種潮乎乎的霉氣不說還見不到一絲陽光。
原來的上班秩序因竹的到來而被打亂,以前的順序是:我、高科長、趙秘書,張財務。我和高科長總是趕在上班之前就到的,倒不是積極,只是在我倆這般年齡的人是該送孩子去託兒所、幼稚園的。我的昕昕和高科長的寶貝兒子都在區幼稚園,將孩子送去之後,再回家時間不夠用,只好來科里坐著。奇怪的是高科長的寶貝兒子總比我家的昕昕早到,而高科長又總比我晚到十分鐘,這十幾分鐘也就是我剛好把地拖完、將水提上來放好的時間。有幾次我故意晚到了十幾分鐘,而高科長也恰恰晚到了十幾分鐘,我脊樑一陣陣發涼,害怕高科長有什麼特異功能,再不敢開這個玩笑。趙秘書年輕貪睡回籠覺又多,自然會利用每一點時間,不讓青春虛度,雖是如此,趙秘書總是在七點半也就是上班時間趕到,從不肯損壞公司規定的制度,高科長想說什麼也說不出。至於張財務,是一家的中堅,擔負著全家的後勤保障工作,又涮盤子又洗碗,臨了還得把自家的地面整理一下,最晚一個是十分正常的。這點我們三位男士尤其高科長趙秘書一致認同,再說指望她也幹不了什麼,有一次我忘記了打水,張財務提了暖瓶下去,害得我們高科長端著雀巢杯子等了四十二分鐘。不過從竹來的第二天起這固有的秩序就變了:高科長趙秘書比我先到,竹第四,唯一不變的是張財務依然是最後一個。讓我搞不清的是高科長和趙秘書哪一個先到,憑我的經驗和直覺,我們的高科長應該是第二個。
看著離下班還有二十分鐘,我開始收集桌面的資料準備回家,看著其他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喊了喊趙秘書:
“趙秘書,該回去做飯了。”
“不回宿舍了,公司正查私用電爐的。”趙秘書坐在椅子上不肯起來。
我起來去摘身後的菜兜準備離開,不管到沒到下班時間,再說我一直是提前上班的,早走一會是應該的。
趙秘書嘴裡不住地哼著:梅,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我敢保證如果孫國慶聽到趙秘書在唱這首歌,他是絕對不會再唱第二次的。
“李推銷,我和你一道走。”張財務邊往上起邊去抓牆上的花兜。
“我說張財務你和李推銷一起走,我嫂夫人會吃醋的。”趙秘書對張財務天生的刻薄。
看到胖胖的身子在移動,我急忙說:“張財務,岳父讓我到他家去吃。”
趁那團肥肉沒滾過來,我慌忙跑下三樓,起了車子往岳父家的方向走,一直到百貨大樓才敢拐過來朝自家騎。
(二)
“李男,你過來一下。經理讓咱科把順達的帳要過來。”
我一進科室高科長就喊。順達公司那邊十萬元的帳拖了三年多了,去年科里一分獎金沒發,就是它鬧得。這筆業務是高科長一手搞的,最初他拿了五千多塊錢的獎金,現在上邊催他。
“高科長,科海那邊有筆生意,我去跑一下,我昨天就和那邊約好了。”我道,這筆生意和我沒有半點聯繫,我才不去替你擦屁股。
“科海這邊我一會兒去個電話,順達那邊咱經理直催。”高科長半是命令半是哀求。
高科長寧肯放棄一筆生意也讓我去,看來是被經理逼急了,沒有辦法我只能答應下來。
“高科長,去是去今中午的招待費怎么辦?”到夠星級的酒店我沒那個資格,順達那邊我又不熟,靠簽字是解決不了吃飯問題的。每次和他在一起請客的都是我,我們每個人的招待費可都是包乾的。
“當然是我的,再說回來還報銷,怕啥!”高科長一臉鎮定,那語氣像是板上釘釘。這高科長對自己的東西小氣,拿公家的錢也不大方,是一個十足的吝嗇鬼,小氣神。
“那我可不帶零錢了。”我必須先斷了他的念頭。
“看看真小氣”高科長倒打一耙。我心裡罵道,你他媽的。
“高科長,我到百貨大樓一下可以嗎?”竹突然道。
“行行行。”高科長忙不迭地答應,腦袋晃得把身子都快帶起來。
“李老師,等我一下。”除了高科長竹一律稱呼老師,把自己當成孜孜以求的學生。這種稱謂給科里其他人以不平等的滿足感,新來的職員無論何種出身都該是低人一等的,就像是新買到家的雞,身體再壯原有的小雞也敢欺負的。
“那我先和李老師走著,好嗎?”竹的話每個人都愛聽
“李老師,咱科的人都挺有趣。”竹騎一輛紫色的坤車
“有趣?怎么有趣?”近十年了,我曾試著找過,可到底看不出他們也包括我哪點有值得人認可的地方。
“一個太肉麻,一個挺尖刻,一個死沉沉。”我明白竹指的是高、趙、張。
“還有一個呢?”我問。
“另一個嗎,假正經。”竹既像是考慮了很長時間,又像是在決定該不該說。
“是你還是我?”我臉上一陣陣發紅,後背的汗也刷得冒了出來,但還是半開玩笑的問。
“自然是你李老師了。”
竹說得對,我本不該天天坐在科里的,往常也只是拖好地打完開水後,再等他們一個個到齊,最多在科里坐上十幾分鐘,好讓他們知道我李男是按時上班,然後再去聯繫有希望沒成績的業務。可從竹來了之後我在科里的時間漸漸的多了起來,有時一連幾天都不出去。竹這個名字也是我暗暗地喊高紅梅的,說不上什麼只是一種隱隱的直覺。
“竹。”想著這些,我脫口喊了出來。
“哪兒有竹子?我最愛看了。”竹向四周望了望,並未發現半片竹葉。
我又一次臉紅,道:“昨天昕昕鬧著去公園看熊貓,今天早上一直鬧,我哄他下星期用竹子餵熊貓。”
竹有些失望,不知是為了沒有竹葉還是我的心不在焉,說:“人大都是這個樣子,一旦結婚心裡就只剩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再有就是高科長那樣的。”
我心中一驚,害怕高鐵桿對竹做了什麼:“他怎么了?”
“你和他不是一類的。”竹沒有回答我的話也沒再說什麼。
“到了。”我把腳踏車停在離百貨大樓不遠的地方。
“李老師,你還真好騙。”竹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哪就真到百貨大樓?其實我頂討厭逛商場,就是想出來走走,科里簡直悶死了。”竹全然忘記了我在她的身邊,把心裡話抖出來。的確科里沒有一點象徵生命的綠色,連仙人球都不曾有過一棵,在我的眼裡竹便是唯一的綠色。
“可透透氣了,這天氣也比辦公室強。李老師,你每次出來都是找理由的吧?”竹問。
理由是不必找的,倒是這些日子總找點理由就留在科里。我有意附和:“我也是,這天氣。”我抬頭望了望天,奇怪的是一出來我並沒有發現天空的密雲,我始終認為今天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小高,你去哪兒?”我不由得問,其實我早該過了問女孩這話的年齡。
“我還沒想好呢,隨便走走。”
“等會我請客。”我脫口而出,根本沒想什麼理由。
“李老師,你不是催帳嗎?”
看竹沒有拒絕,我有些衝動:“順達認識我是誰?也就是三五分鐘的事。”說完我跑上32路電車。
從來到公司我就只負責推銷工作,也就是那種不管對方願不願意硬將東西塞到人家的手裡的工作。這年份要別人的東西難,客氣些的問你幾句,偶爾給你送上杯溫吞吞的開水,那不客氣的直接往外轟你,和對待討飯的神情差不了多少。討債就不同了,尤其是替公家討債總要坐在桌前的。一路上我也沒有認真地想出一個辦法,直到下車時才記起大學時的同學在那裡,印象中給孩子過完百日再沒聯繫。
但到順達高鐵桿恐怕是不會來的,高鐵桿是我暗地裡叫高科長的,倒不是因為他個子高的緣故,只是看到他我就想起了電影中的漢奸。果然如我所料,直到中午十點在約定的地方還沒見高科長的影子,於是我決定自己到順到公司,好容易找到了財務科,見同學正和兩位姑娘打著哈哈,我喊了一聲:“周”
同學扔掉手中的撲克,道:“稀客,你怎么有空過來?”神情雖不像對待天外來客,但起碼和見到了美國總統一樣驚奇。我有體會,現如今老婆孩子還忙不過來,哪有空顧上自己的同學、朋友。於是兩人相互通報了自家的孩子男孩還是女孩,大班還是小班,識多少字算幾道題,唱什麼歌跳什麼舞及現在的幼稚園和將來國小的費用問題,直到這些完畢,才說起正事。
“要錢?”小周吃驚地道,“別做夢了,我都仨月沒拿到工資了,再說你找我也是走錯了廟門,拜錯了尊神,找經理啊?”他提示著。
我不想為高科長賣力,更不願難為自己的同學,道:“算了。我算老幾?我們的高科長都要不回來。”
“就是那個高朗台?”小周有些不屑,他對我們的高還是蠻熟悉的,但也僅限於我倆都未結婚時對他的認識。在得到首肯之後周責怪道:“你怎么混的,還不如那瘦猴子,我都是科了。”
怪不得兩位姑娘手中的牌一直沒放下,我不忍心讓她們乾等著,更怕竹等得心急,便道:“你還忙,那我回去了。”
“別,吃了飯再走,工資不發招待費還是有的。”小周吩咐立在身旁的姑娘,“王,你去訂一桌.”姓王的姑娘攏了手中的牌轉身走了。
“天色不好。”我堅持離開,小周並不強留,讓我覺得他未必真心請我。走出順達,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自己只說請竹,但沒有告訴她在哪兒請。
“李老師,再數到一百我就走了。”竹站在站牌下,雙手不住的地絞著,看樣子真是急了。我暗自慶幸自己還能想到這點,不然的話不知竹怎么罵我呢。
我下笑了笑道:“數到多少了?”
“九十九。”
“我這時就來了,人算不如天算嗎?”望著霧毛毛的天,我和她開了個玩笑。“下雨天留客天嗎。”
“李老師真有你的。連鑰匙都不拿”竹指的是我的腳踏車,有我的腳踏車在她沒法離開,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到龍城大酒店。”我騎了腳踏車不容分說的朝市中走去。
冷飲部的小姐垂手立在一邊,面部表情與四周的氣氛融為一體,真難為外方董事他是怎么挑的。
“小姐,你忙去吧。”有她們在身邊,面前的檸檬汁我無論如何喝不下去。小姐不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像剛從冰櫃里取出的凍魚。
“沒事了小姐。”竹的容貌和氣質足以讓整個酒店的小姐退避三舍。
(三)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捎給女兒的草莓還在車把上掛著,女兒最愛吃這不知道算是水果還是蔬菜的東西,而且不論季節。送昕昕到幼稚園,她沒說草莓的事我竟然也沒提下來給她,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說不清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一到辦公室,我把草莓掛在自己身後的牆上。
高科長端了他那特大的雀巢杯過來,最近他常端著杯子站在空著的寫字檯旁。“李推銷,請客?”他發現了牆上的草莓,喊我“李推銷”也是因著草莓的關係,自從竹來來之後李男又成了我的名字。
“給昕昕帶的,忘了給她。”瞧著高科長變形的雙眼我不無心虛得道。他說過,帶著眼鏡看東西再清楚也是不真實的。此時他正摘了眼鏡,目光在草莓和竹之間游離。
“李推銷,這草莓我太喜歡吃了,別的水果我一點都不感興趣。”趙秘書隨手放進嘴裡一顆,咕嚕著:“梅,我不讓你走……”
“趙秘書,洗洗大家都吃。”高科長儼然將草莓看成了科里的福利。
趙秘書連方便袋帶草莓在水裡過了幾下放在我的桌上,水順著我的寫字檯流向竹的台面,此時我覺得趙秘書的臉恰如剛洗過的草莓,粗糙而滑膩。
高科長一邊替竹收拾東西一邊不滿:“趙秘書也是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乾什麼都毛毛躁躁的。”在他重新洗過瀝乾之後,將草莓捧去大半放在竹的面前,說:“來小高,女同志多吃一點。”
“高科長,別忘了張財務也是女同胞啊!”趙財務有意的提醒道。
高科長抓起五六個草莓朝東北角走去,沒等她靠近,張財務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說:“我不吃那東西,看著挺好沒滋沒味的。”
“李推銷請客。”高科長將草莓放在她的桌上,也許是因為那層關係高科長對張財務一向沒有什麼稱呼。
等高科長反轉過身來時,袋內的草莓早已讓趙秘書拿走了剩下的大半,他望著孤零零的半紅半綠的草莓,一時不知要說什麼,用手攏了攏,抓在手裡,大概是我在看著不好意思全拿了去,道:“你不吃?”
我覺得這是高科長在請我的客,忙說:“謝謝,我也不吃那東西。”
高科長變得極度興奮,道:“怪不得你提了來,是不是客戶送的?李推銷可是一向很少請客的。”他向趙秘書望了望,全然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求得趙秘書的認可,高科長這人就有這種本領,吃了你的東西倒像是幫了人家的大忙似的,讓人覺得你家有成筐成簍的東西放著,不馬上處理就會爛掉似的,我相信他的這種本領是娘胎裡帶的,靠學是學不來的。
“李男,前些日子的招待費是多少?”大概是肚子裡的草莓已完全消化掉,高科長記起了正事。
和竹吃飯的單據在我的手裡放著,現在給他也不會報,我必須找一個恰當的時機,而這種機會就像雪天的雷聲一樣極難聽到,一般來說不拖七八個月是沒有什麼希望的。
“高科長,三百來塊。”我隨口說了出來,希望奇蹟出現。
“三百,吃的什麼?”高科長吃驚地摘掉眼鏡。我太大意了,請順達公司的經理至少應是八百元的規格,這點錢他不犯疑才怪呢。照往常是不會出紕漏的,因為竹的在場我才沒好告訴冷飲小姐多開些,再說這個價已經讓竹感到不可理解了。
“我有位同學在公司財務上。”我以前從未說出這種關係,現在只好如實地欺騙他。“順達公司把這事交給了我同學。”
高科長像自家的母雞突然生了一隻金蛋一般驚喜:“太好了。哎李推銷,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我也是剛碰上的,和他不算熟。”壞了,今天是弄巧成拙了。害怕三十萬元的債務壓在我的身上。
“有人就好辦事,先別管熟不熟。我跟經理匯報一下,順達公司這邊歸你負責。”
一聽這話我真急了,三十萬元的債務可不是鬧著玩就要來的:“高科長你就饒了我吧,再說我還有一攤子活。”
“這些日子你不是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嗎?再說小高又沒有什麼事,讓她替你。”
他根本不管我心急如焚的樣子,臉上露出了少得可憐的笑,我知道這笑是從他內心迸發出的火星。“李推銷,把單據拿來我給報了。”
我只能打開抽屜將多事的單據取出,送到高科長的手上。
“高科長,推銷的事我不熟。”竹的話明顯帶著情緒,她在替我解圍。
高科長正為從纏人的債務中解脫出來而慶幸,不管竹是什麼態度:“這個時候能有什麼業務!再說也沒什麼難的,讓李推銷帶一下就行。”
高科長先在單據的後面簽了字,然後翻過來仔細審視了一番:“我說李男,你怎么請同學到龍城?”他扶了扶眼鏡打量著手中的票據。
此時我既為他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到氣憤,又怕他將眼鏡摘下來將眼睛湊到單據上,道:“我那同學也是賤脾氣,別看瘦的嚇人還不愛吃大魚大肉的,再說他老婆不在,山珍海味的塞一肚子怎么辦?
“別是個女的吧?”高科長還是摘了自己的眼鏡,兩手捏著單據,不過並未盯著看它。
“絕對是男的,隔天我和你去趟,一碗豆汁就可以請他出來的,順便幫你介紹一下。”我半譏半諷。
“看你急得這樣子,真是女同學還咋了?我也是隨便問問。”這傢伙精著呢,生怕我把他拽進去,更怕他把我惹急了甩手不乾,換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張財務背著身子喊:“高科長這單子不能報。”他把剛轉過身的高科長又叫了回去。
“憑什麼!”這可是正式的商業發票,除了金額有些出入外沒有任何問題,我不能既做了討債鬼又搭進自己的票子,樣樣不隨意。沒想到這堆肥肉根本不理我,氣都不出一聲,我恨不得把她從樓上滾下去。
高科長接了單據,又重新審視一番,大概也沒瞅出什麼毛病,對張財務說:“沒什麼問題吧?”
張財務一手奪過單子,用筆點著一出:“制單,制單。”
高科長几乎賠著小心:“以前不是有好多沒填制單的,又不是支票。”實際上這算不上什麼錯,如今有多少單位還在乎這個。
“不填印上乾什麼!”張財務把筆一扔,一副不耐其煩和捨我其誰的樣子。
高科長被張財務唬得一聲不吭接了單據,我“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準備跟肥肉理論一番,竹用眼神將我止住,我只好伸手取下報架上的報紙胡亂的翻著。
(四)
竹有了具體任務,自然得向他眼前的老師討教一二,問些推銷的具體事宜。誰都知道教科書上的有些東西是做不得數的,教師下海多被嗆死倒是例證。高科長見我倆談得投機,端著雀巢杯湊過來。
“李男,來點西湖龍井?”他一邊倒水一邊拿眼瞅我,直到開水將幾片茶葉溢出,漫到我的桌上。
我看不出這紫紅杯里到底泡些什麼,有時候甚至懷疑那裡壓根就沒有東西:“我可不敢喝這么高級的東西,我的肚子賤,慣壞了脾氣誰給買去!”我謝絕了他並不存在的好意。
“我那兒有的是。”高科長將目光瞟在了竹的身上,“小高你喝點吧。”目光將高科長的身子拽彎,他的腿在我的寫字檯邊立著,身子卻彎到了竹的寫字檯上,宛如一隻乾枯的國槐。
“高科長,我沒有喝茶的習慣,何況我一向反感。”竹冰冷地說,她將透明杯朝高科長的臉上舉舉。看到高科長的身子彈了起來,我內心有說不出的快意。
張財務的椅子像刺耳的信號一樣吱吱作響,高科長意識到在這邊站得久了,端起放在寫字檯上的杯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這同時那邊的吱呀聲也停止了響動。望著有些緊張的氣氛,我喊了竹出來跑跑自己熟悉的幾家客戶。
“那張財務也真夠可憐的。”竹只有在我們倆是才不稱呼李老師。
“為什麼?”張財務這人有哪點可憐?她在科里也算是個人物,有時連高科長都懼她,不然我那張單據早給報了。
“你瞧沒瞧見她那身打扮?”竹道。
一個人可憐與否會和她的著裝有關?像張財務那年紀的人除非過分節儉,衣服總還過得去。這些日子我只注意竹的一舉一動,至於張財務差不多給忘了。我不明白竹的話自然也不好回答。
“難道你沒注意到她這兩天不停的換這換那的。”竹道。說實在的,我只留意今早上竹換了一身淺咖啡色的套裝。“這兩天她又換了一身紫白長條的連衣裙,中間束條帶子,簡直就是一隻可口可樂瓶。”竹兩手一圈上下比劃。
我沒見張財務的裙子但想像得出一身條形衣服繃在她身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小高,你損人還夠狠的,可她有什麼可憐?”
竹沉默了很長時間,大概在考慮該不該告訴我:“我聽趙秘書說這些日子高科長一直不搭理張財務,有天一到辦公室就聽到張財務在罵高科長。”
“這有什麼!高科長和人拌嘴的時候多了,只是從你來了之後他的臉才由陰轉晴的。張財務也是找事?你把單據報銷不就沒事了,非要什麼制單。”我對張財務耿耿於懷,根本不去想什麼其他的。
竹見我誤會了她的意思:“他倆不是為工作的事,趙秘書是在報銷的事之前對我說的。”
顯然吵架的那天張財務是第一個到的,在這之後趙秘書又把這一切告訴了竹,而我像局外人一樣蒙在鼓中,或者根本不值得他們對我說什麼,想到這些我不禁悻悻然:“趙秘書這人就是愛搬弄是非,他倆一定是為工作上的事。”說這話時我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你信嗎?”竹眼睛看著我,問我自己剛說過的話。
我既不想騙竹我知道高科長和張財務之間的齷齪,又不想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她,聽到竹和趙秘書的接觸我竟有些酸楚楚和嫉妒的感覺。
“你覺得趙秘書怎么樣?”我既迴避了竹的問題,又說出了蓄謀已久的問話,看竹如何回答。
“什麼怎么樣?”竹反問道。
聽到竹的回答我的心一下踏實了許多,看來在竹的眼裡趙秘書是不存在的,如同我對張財務一樣。
“他一天到晚哼哼嘰嘰的,你不煩嗎?”我適時地給趙秘書上幾滴眼藥。
“開始我還真煩,現在想通了,憑什麼煩人家,你能阻止別人想什麼嗎?他的心思我還不清楚!”竹應該是指趙秘書唱的那首歌。
現在趙秘書一唱歌,我心裡就有打翻五味瓶的感覺,說實話趙秘書的歌真不錯,尤其是孫國慶的那首《梅,我不讓你走》。我恨趙秘書更恨孫國慶,孫國慶你唱別的不好嗎?偏偏就唱這首還聲情並茂的。
“他還在科里吃飯嗎?”竹來到科里的幾天后,趙秘書便從宿舍挪到了辦公室。
“吃。不過我早到大餐廳去了。”
“其實…其實這人還是不錯的。”其實竹說的正是我希望的,她完全沒有必要跟我說這些,如果不是……,我的心怦怦跳著。
“真的嗎?”竹又是和起先一樣的眼神盯著我,單純而懵懂。
此時我的目光在不敢去接她的眼神,毫無目的的移到了別處。
(五)
快下班時高科長喊我:“李男,今天中午由新客戶,你和小高留一下。”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重要的客戶?公司的業務都是集中在冬春兩季的,我之所以和竹一道出去多是為了擺脫科內沉悶的氣氛逃避高科長他們的糾葛,高科長一定是為張財務的事才想出我這個常出的辦法。趙秘書一聽拿了雨衣和飯盒下樓去了。張財務見我沒說話,也提了髒乎乎的碎布花兜向外挪。科里的飯局多是我的客戶請的,有時我會帶上趙秘書和張財務,今天是高科長請客,我自然不敢越俎代庖,看他們的臉色一準把二位給得罪了。
高科長一出公司的大門就將我和竹往海鮮飯館帶。海鮮飯館在我們公司的東側,是我的一位國中同學開的,高科長知道這層關係只要有我多到這去處,每次和高科長一起來都是付錢的時候少記賬的時候多,而且賬又是一拖再拖,結賬時高科長又精細得嚇人,同學和小店都經不起這種折磨,而我和這位同學的關係也就冷淡了許多。
我們三個連雨帶泥的進了小店,服務員臉上頓時沒了笑容,不用說我們三個走後足夠她收拾一陣的,我想此時服務員的心情和自己雨天躲在家裡的心裡是一樣的,原本打算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一會電視或是躺在床上小睡一番,卻突然聽到了敲門聲,而門外站的是一位剛剛認識又沒有多大交情的朋友,將自己的最好興致給破滅了。
“服務員,雅座。”高科長吩咐。
“對不起,今天……”服務員連最常說的“先生”都沒送出口。
“老闆呢。”高科長四下張望,“小武。”他高聲喊著。
同學小武的眉頭鎖得比服務員還緊,顯然他早已清楚誰到了這裡:“三位貴客,請坐。”小武並未給太多的熱情。
如果這店不是同學開的,我早離開了。實際上我們三個已經沒了面子甚至是人格,而這一切並不是由我造成的,為了不使氣氛尷尬,我道:“高科長,就在外面吃吧,又沒有外人。”
“那還行?”高科長一臉的不快,“小高第一次和我們坐在一起。”他堅持著。
同學沒辦法,把我們三位上帝領到了最外面的雅間,礙著我這位舊日同學的面,和高科長喝了一個酒就退了出去。
“李男,這事你也看到了。”果然高科長第一句話就提到了單據的事,“張財務也太不給面子了,不就是仗著她年齡大嗎?,好歹我還是一科之長。”他將面前的一杯啤酒仰頭灌了進去。
“不就是三百來塊錢,你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他只是說說,這賬沒日子報,如其報不了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不不不,這錢是為公司出的,又不是你我之間的事,要是今天你這樣說我是不會管的。”他把添滿的一杯又灌了下去,“服務員,來杯扎啤。”看來面前的小杯對今天的他並不合適。
媽的這小子又要耍滑,今兒的錢你付定了,我心裡罵著嘴裡卻道:“也怪我粗心大意。”
高科長望著竹只扶著酒杯並不動筷子:“全讓張財務給氣糊塗了,小高來聽飲料吧,我請客。”我想有住在場這頓酒錢他或許會付的。
“小武,來聽飲料。”高科長尖細的聲音可以穿透任何型號的鋼板。
同學極不情願的進來,手裡掐著兩瓶當地產的飲料,作為本地的市民,我早已領教了它的味道,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來幾聽可樂,要不雪碧也成。”
竹道:“還是檸檬吧。”竹望著我會心地笑笑,同學還算給我面子送來兩聽百事的檸檬飲料。
高科長拍拍同學的手:“小武夠朋友。”
“高大科長你也夠朋友,在這裡就和在自家一樣,去年的賬到現在還沒有結,咱這家快揭不開鍋了,明天要是關了張看你到哪兒要著吃。”這話雖是對著高科長說的,我卻鬧了個臉紅,身後的衣服一下濕了許多。
“哪兒的話!”高科長邊向小武說著便忙不迭得替竹打開易拉罐。
“李男你最清楚,張財務有什麼?連張報表都是我替她填。”幾杯酒下去高科長就說起了張財務,他看了看竹:“小高你別認為我們在說張財務的壞話,要不是她和經理有那層關係,我早讓你接替他的工作。”
高科長的話著實委屈了我們的經理,公司的人誰不說經理有美國人的基因,從不把戰火燒到自己的國土,一戰二戰利比亞伊拉克阿富汗科索沃都離自己遠遠的。不要說張財務浸泡過的樣子,就是公司內最有姿色的他老人家也不拿正眼瞧一下。哪像高科長逮著什麼吃什麼,生冷不忌的。
“趙秘書也沒什麼膿水,小高你別介意,這樣說他是輕的,一個總結成月寫還是文科畢業的,誰知道他的大學是怎么上的!”高科長倒滿杯子,“我最佩服有學問的人,像小高你這樣的,不想他趙秘書油腔滑調的,來咱倆喝一杯。”不等竹拿起檸檬他就將慢慢的啤酒倒進了肚裡,我真懷疑她那乾癟的肚子是怎么裝進這么多啤酒的。
“老闆,再來幾瓶。”高科長全然忘記了這是在我朋友的酒館,大吆小喝的。
看看高科長的酒量到了,我示意同學不再上酒,否則這酒錢又該記在他的賬上。
“高科長我敬你一杯。”竹一把拿過我跟前的杯子遞到高科長手上。
高科上雙手抱了杯子將滿滿的一杯啤酒塞到肚裡,實實在在的不剩一滴:“小武,結…結賬。”說完一頭扎了下去。
(六)
一進辦公室我就覺出氣氛有些不對,高科長的臉又恢復到了竹未來時的顏色,給我的感覺就是禿頂的人戴了假髮,你怎么看怎么彆扭,過一段時間當他摘了假髮又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到頭來分不清哪個是真正的他?
果然高科長沒將椅子坐熱就站了起來:“趙秘書,你看看這像份總結嗎?簡直就是份流水賬。”
“流水賬?我說高科長,什麼樣的總結才不是流水賬,你也寫份給大家看看。”如果沒有竹的在場趙秘書不至於跟他起高腔,畢竟高科長是他的頂頭上司。
“我寫?我寫還用秘書乾什麼!”高科長隔著寫字檯把總結扔了過去,嘩啦啦的紙響驚的竹扭過身子,朝地上的總結望著。
“這話你說給誰聽!我是誰的秘書?你的還是張財務的?”趙秘書把“張財務”三個字重重的摔了出來,很多時候張財務的總結也是他一手寫的。趙秘書這個稱呼是我們幾個自封的,其實他該乾統計工作。
“不管秘書不秘書,這是領導分配給你的工作。”高科長的嗓音由粗變細。
“是哪個領導說的,是你還是張財務?說實在的,我喊你你是科長,不喊你你還不是和李推銷一樣。”趙秘書一網打了滿河魚,把我也捎帶上。“以後這種事你少找我,愛誰乾誰乾,我做我的統計。”
“你…你!”高科長不知該說什麼,“小高,高紅梅你寫!”高科長大概是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吧,終於將最後一個局外人帶了進來。
“高科長,我記得我該是做推銷的吧。”竹的話使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竹這樣說連我都感到意外。
“這全是因我而起的。”竹喝了一口啤酒,面帶自責。
“來杯檸檬吧。”我試圖撤開她的杯子。
“別,這啤酒挺好的。”竹看著我,逼我把手抽了回來。
“小高,這和你沒關係。”
“不,你不清楚。公司分我來做會計,高科長不敢動張財務,自然是向趙秘書開刀了。”
我一下被竹說糊塗了。
“李,你是真不明白嗎?我做了會計張財務怎么辦,讓她和你一起跑外她能答應嗎?高科長也不敢。所以只有兩個辦法:要么我搞統計也就是趙秘書的工作,張財務繼續乾她的會計;要么我乾財務,張財務乾趙秘書的工作,無論哪個辦法,對趙秘書來說只有一種結果。”
“你還可以和我一起跑外嗎?”我想應該有第三種辦法。
“高科長他捨得嗎?”竹將啤酒喝乾。涉世不深的她將全科的人都分析透了。
“全是可樂瓶鬧得。”
竹聽了我的話,“撲”的一聲將口裡的茶水噴了出來:“其實可樂瓶也夠可憐的,高朗台不能拿我怎么樣,他知道我的底牌。”
我不清楚竹指的是什麼,只是對高科長的綽號還比較熟悉,看來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綽號真要傳出去就麻煩了,人們不會去注意高科長的小氣吝嗇,只能說我嫉妒他的位子:“你聽誰說他叫高朗台的?”
“我自己給他起的,你瞧他泡茶葉時的樣子,兩個指頭捏出三四片茶葉,再多一片都放回藥瓶里,還什麼西湖龍井,頂多也就是二級茉莉。”竹看著我,實際上我也沒喝過龍井之類的茶葉,也無法證實他喝的到底是什麼。“整個葛朗台的影子,我叫他高朗台,反正音差不多。”竹自顧喝了一口啤酒,繼續說著,“你該明白高朗台為什麼讓我跟你了吧?”
瞧竹的樣子我再不敢勸她,任她自顧自的喝著杯里的啤酒。
“高朗台最想安排我在他的對桌,可可樂瓶一定不讓;和可樂瓶一起也行,又怕擠了情人的飯碗,呸,那也叫情人。”沒想到竹居然也會說這種粗話,“安排在趙秘書的對面就更不行了,孤男寡女一來二去更沒什麼好結果,想來想去只有把我放在你對桌安全些,這樣也好借倒水時多看我兩眼。其實他想錯了,你才是最不容忽視的,男你說對不對?”
竹的話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根本顧不上去理解她喊我“男”的用意:“小高快別這么說,高科長也許沒那個意思。”我言不由衷地勸著,說不上勸竹別喊我“男”還是勸竹別想得太多。
“什麼高科長純粹是個葛朗台,小公雞,他連可樂瓶都不放過,能不打我的主意!”這倒是真的,我都幾次夢到過竹。
“李,喝一個。”竹舉起杯子,淚水沿著兩頰留了下來……
(七)
第二天清醒之後我早早的送走了昕昕,在竹上班的路上等著。
竹換了一身黑色套裝,見了我絲毫不感到奇怪,很自然地問:“好看嗎?”
我依稀記得昨晚說過喜歡黑色的話:“高,到科里什麼也別說,高朗台不會讓你替趙秘書的。”我想了一夜,高科長絕對不會逼趙秘書太急的。一來趙秘書吃軟不吃硬又敢說敢做,真要是把工作上的事扔了,科里還沒有一個人立刻就能拾得起,那樣高科長就被動了許多;二來趙秘書清楚他和張財務的底細,萬一把他倆的事給捅了出去,高科長就別想在科里站住腳了;再有就是高科長這人一向吝嗇,在沒有抓到天鵝之前是不肯冒險放掉手中的麻雀的。
“我才不管這些,為這樣的人動腦不值得。”竹神情堅決。
我起了腳踏車準備先走一步,竹在背後喊:“咱一起去。”
一到三樓的走廊就傳來了高科長和趙秘書的說笑聲,任何衝突不管規模多大、性質如何最終總要結束,如同一戰二戰交戰各國早已化敵為友,但是我無法想像他們用什麼辦法彌合了戰後的痕跡,而且是如此迅速,高科長趙秘書並沒有因我的到來而尷尬,臉上的笑依然掛著。
“李推銷,昕昕今天可要遲到了。”高科長道。
對高科長我早已經學會了隱瞞,哪怕是毫無關係的事情:“今天起晚了。”
竹一進來,他倆的臉色全變了,倆人同時審視著我倆。女人相信她們特有的直覺而男人則往往肯定他們的判斷,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依此得出的結論又常常是十分準確,面對他倆的目光我如芒在背,竹則以同樣的目光與他們對視。
終於挨到了下午,我邀高科長一道去幼稚園接昕昕和他的兒子。整個路上我都擔心高科長從昕昕嘴裡掏出什麼,可高科長像是把今天上午的事全忘了,只說了些近來天氣總是陰著之類的事。回到家見妻子不在,那顆懸著的心才稍稍踏實了些,趕緊問昕昕跟高科長的兒子說了些什麼,還好他們並不太關心大人之間的遊戲,本想囑咐一下我心愛的女兒,又怕她問為什麼。現在的孩子你跟他說件事她能跟你問十萬個為什麼,真跟我較起真來就難收拾了,說不定還會去問她的媽媽,我忽然想起既然自己可以問自己的女兒,那他高科長何必非的從我女兒的嘴裡問些什麼呢?從此之後我嘗到了惴惴不安是一種什麼感覺。
剛坐下我就覺得客廳里亮堂了許多,略一抬眼發現客廳的牆上換了一幅水鄉毛竹的壁掛,寧靜而又清新。
“好雅興啊,誰送的?餵——”奇怪的是妻子並不在現場。
妻子從臥室走了出來兩手在胸前抱定,吭都不吭一聲。我納悶,看妻子的勤快是不該有這番動作的,難道是怪我沒替她掛還是單位給她發了幅次的,女人總是有些斤斤計較。
“怎么了,單位給了幅小的?”
妻子仍是一言不發,我扶扶她的雙肩,“算了,這幅就挺好的。”我突然意識到原來的地方該有點什麼。“哎?那幅梅花圖呢?”
“早讓我給扔了。”妻子眼皮不抬話卻令人吃驚。
梅花圖是結婚時同學送我的,梅上的三隻喜鵲尤為生動,妻子和我都十分喜歡尤其是有了昕昕之後,七八年了一直在牆上掛著。妻子的提醒使我發現了它的下落,此時它已被撕爛,在垃圾桶里泡著,像泔水桶里的爛肉膩膩的。
“你…你怎么能這樣,這是我最要好的同學送的,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理解妻子為什麼有如此的舉動。
“心疼了是不是,是同學還是梅花?”
“不是心疼,這代表我們同學的友誼、情分!再說我同學來了怎么說?”對妻子的暴行我怒不可遏,難道不能把它收起來嗎?
“快別玷污了同學倆字,還友誼、情分,別是還有愛情吧?誰知你是心疼畫還是人。”
妻子挪諭道,聽得出她最後的話帶著惡狠狠的毒意。
“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倒是垃圾堆里的梅挺有意思。”妻子不陰不陽地說著。
這時我才明白妻子今日為的什麼,也就沒什麼可隱瞞的:“不就是一道走走嗎?”
“不見的沒幹別的,現在的人可難說,拐出五里路就是為了一道走走,我和你不知道是誰傻!”此時妻子的目光足能夠剝掉任何人的衣裳,我平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目光。
“還一起吃了飯,這下你該滿足了吧。”我看到妻子的眼神稍為鬆弛了一下,顯然對吃飯的事她也一清二楚,難道他也和高科長一樣有什麼特異功能,這簡直不可思議。
接下來妻子的話便是誰都想像得出又是誰都不忍複述的話,我又是賠禮又是解釋,直至耗掉了自己說話的力氣並換來了妻子的呵氣和睡意,這一夜才算躲了過去。
當我極為安靜的醒來並認為已經得到了妻子的諒解時,才發現妻子和昕昕早已不在床上。
我坐在床上仔細的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總算琢磨出點味來:高科長一上班就提了暖瓶到自己桌上,再不跟到我跟前倒水;趙秘書也安靜了許多,似乎很少唱那首《梅,我不讓你走》的歌;唯獨張財務不嫌累,一趟趟到我跟前的報架取個隔日報紙什麼的,只是我太鍾情於竹並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
(八)
今天我是到辦公室最晚的一個,看來高科長他們早就在等我。一進門高科長、趙秘書幾乎同時和我打招呼,連一向誰都不理不睬的張財務也回過身看了我幾眼,那神情完全是我剛從外地出差回來。
“李推銷,昕昕今天可晚了。”高科長兩手擦著眼鏡,兩眼吃力的擠出一條細縫。
“沒,讓她媽送去了。”我平靜地說。我不知道昕昕是去了幼稚園還是去了她姥姥家,只想這樣回答一定會讓高科長失望的。
“李男,別是和弟妹吵架了吧,昕昕一直是你送的,全公司的模範丈夫誰不知道!”高科長極力按捺著內心的激動和興奮,他看看趙秘書、張財務,最後將目光落在竹的身上。
不知什麼時候張財務把自己的椅子調了個個,沖我坐著,怪不得我覺得氣氛有些特別。我可不是公園的猴,誰想看就看,不能由他們耍我:“高科長,開會?”
“不開不開,我們幾個正閒聊呢。你一不來這辦公室就像缺了什麼。”他乾笑著。
“那可真謝謝幾位對我的關懷,有什麼要問的嗎?”我不冷不熱地嗆了句。
“李老師,今天不是有個客戶嗎?”竹站了起來。
“你們去,你們去吧。”高科長的話七分嫉妒三分興災樂禍,完全是狐狸見別人吃葡萄的感覺。
“李,你知道了嗎?”竹和我並排靠著。“那些事都是高朗台打聽到的。”
“一準是聽昕昕說的。”我後悔沒有囑咐自己的女兒,其實說了又有什麼用,一個孩子。
“你也太小瞧了高朗台,他能玩這種孩子把戲?”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趙秘書跟我說前幾天他和幼稚園的老師談起了自己的孩子,當然少不了說起你的孩子,希望人家多費心等等。最後告訴人家公司的業務太忙,你呢一直抽不開身接送昕昕就晚了些,希望老師不要因此有什麼不好的印象。人家說了昕昕的情況,他也就聽到了他要聽的。”
“小人。”他竟會用這種手段打聽我和竹的事,我是低估了這根風乾的枯枝,這大概就是他當科長我做推銷的最好解釋。“那吃飯的事呢?”
“他要知道還不好辦嘛,找你順達公司的同學一問就是了。隨他的便,咱倆做了什麼?”竹看著我。
確實我並未對竹做什麼,硬要說做了什麼的話就是對她想得多了些。
“你怕不怕?”
“我怕什麼?”我道。面對這些不懷好意的傢伙,誰不感到害怕?
這些日子到科里借報紙要開水的人多了起來,高科長也一改往日守財奴的臉色顯得極為熱情。而到這裡的人有總和我打個招呼,目光至少在我身上停留五秒鐘,好像不這樣他們就不能拿到報紙喝上開水似的。其實他們各人心裡在想什麼做什麼我很清楚,他們在盼望著什麼。我極力地抑制住自己的那份衝動和擔心,坐在椅子上忍受著惴惴不安的折磨。
“李男,經理找你。”高科長附在我的耳邊低聲地說,他有意製造神秘緊張的氣氛。
“來,坐坐坐。”經理將茶水送到了我手上,“推銷工作進展得怎樣?聽反映你挺努力的。”他自己將老闆已向我的面前抽了抽。
八年來經理只找過我一次,是動員我讓房的事,除此之外再沒有面對面的接觸。我見秘書不在,知道今天同樣不會為工作上的事,所有的領導都是這樣,只有在談私事時才不用秘書。
“經理,推銷的事給了高紅梅,我不負責這方面的事。”一個三百人的公司經理是無需也沒有必要了解每位下屬的,我對經理的問話並沒有感到奇怪也沒有感到不被重視的感覺,僅他的那張滿是紅光的臉就給我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印象。
“高紅梅,哪個高紅梅?乾什麼工作?”經理向前附了附身子,我剛說過的他該清楚。
“今年剛分配來的大學生,高科長讓她負責推銷,省財院的。”我又詳細地回答了經理。
經理點點頭似乎知道這件事,並對高科長的安排表示滿意。我猜他一定知道這件事,而剛才的問話只不過是個引子。果然在談過一陣與工作好似相干的事之後,他像是極不經意的問:“你科那筆賬催得怎么樣了?順達公司那筆。”
上司提示下屬,本身就是一種關懷和體貼,對此我應該感動,但今天我沒有心情:“這筆業務歸高科長管,我只是替他催催。”
經理絲毫不在意我的態度,更不理會我向高科長暗放的冷箭:“李男這筆債務不是你負責了嗎?你又不具體搞推銷了,就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這方面,怎么能只是催催!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別的方面。”
“這……”我一時竟沒有反應。經理了解得我比我自己了解的都清楚,看來我又一次低估了高科長的能力。
“李男,我也知道這筆款子難要,可三十萬對公司來說也算是個不小的數目。”他用手彈了彈杯子,似乎在完全為我考慮。“可只要你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就算是像高科長那樣要不到,別人也不會說三道四的。”
經理點了枝煙,又隨手扔給我一枝。他不是聽我匯報的,自然不需要我解釋。
“李男,科里好像對你有些反應。”在煙將要燃盡的時候經理又開了口,“按說我不該問的,有什麼事科里還解決不了?都是同事有什麼不好說的,何況還是私人之間的事。”他摁滅了香菸,顯示出一種到此為止的動作,可目光分明在試探著。
經理話有所指,我不得不為自己辯解:“絕對沒有的事。”
他像是鬆了口氣,好似原來的擔心只是多餘,“沒有就好,沒有就好。現在的有些人,乾什麼都是不計後果,不知道社會的複雜性,一味憑感情用事能不出問題?到頭來自己受制,再說感情這東西哪能是說斷就斷,尤其是個人關係更沒法理清。”這話絕對是他一生經驗的總結,如果不是針對竹和我,即便帶有訓斥的口吻我也心存感激,可今天不同,這些話對我特別刺耳。
“做人就像兔子一樣,千萬不要把窩邊草吃了,真到那時不是挪窩就是被獵人打死,你說是不是李男?”經理撫摸著靛藍色的茶杯道。
這一切都是高科長強加給我的,它是對我人性和人格的污辱:“我這就回去跟高科長和張財務說,把您的意思告訴他倆。”
我騰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經理室,不去管年長的經理是站了起來還是呆呆的坐著。
“混蛋!”衝到科里我用力的吼了一聲,便無力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九)
跟經理鬧過之後,我和竹的事很快傳遍了公司,上上下下沒一個不知道的,而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對於這些人來說,既然猜疑得到證實事實就變得毫無意義,如同面對一個神秘的匣子,未開之前懷著無比的好奇,對它有著豐富的想像,可一旦有人打開,所有的好奇與幻想也會隨之消失,尤其是匣中的珍寶又不屬於自己時,此時只盼著哪一天有人把它搶了。高科長把順達公司的債務交給了趙秘書,推銷的事也讓竹正式接過,而我成了無事可作、上不上班對科里來說已經是無所謂又必須準時上班的人。
趙秘書又唱起了《梅,我不讓你走》的歌,聲音如同是質地極好的匹布被賭氣的售貨員撕裂;高科長的茶杯里照舊泡了他叫“西湖龍井”的三葉茶或是四葉茶,只是再不到我和竹的跟前;只有張財務像是沒了生氣的死人一動不動的坐在角落,陰沉可怕。
“李,我請客,龍城大酒店。”竹旁若無人的說著,神態極為優雅。
“你怕么?”竹眼神幽幽。
“竹,不怕。”我第一次面對面地稱呼他。
竹笑了,她的熱淚落到了檸檬汁里。他終於明白了我第一次喊竹是為了什麼。我告訴他從第一次見面就暗暗地喊這個名字,說不上為什麼,只是一種直覺。
竹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再說下去:“男,我只要這種直覺。”
妻子無法忍受流言的打擊,和昕昕離開了原本溫馨的家,拋開了它不該承受的苦惱與煎熬,留下一座空房給我。
秋天的夜已變得淒涼,我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任大腦機械的思考著……
“男”是竹。
多少次的希冀,期望竹擁在我的懷裡;多少次的失意,黑暗中只是孤零零的自己。我不作任何考慮,將被雨水淋濕的竹緊緊攬在懷裡。
“是你,竹。”我再一次證實。
“我怕。”竹的傷感揉進她多情的身軀,“男,你真的第一次就喊我竹嗎?你不要騙我,你說。”黑暗中我感到了竹憂鬱的眼神。
“竹是你的氣質,你的高雅。”
竹緊緊地擁住我:“那你告訴我,在你的心裡我是怎樣的?”
“你的一容一貌都是最美的,可我真的說不出。”黑暗掩蓋了我的那份怯意。
“你沒有騙我。一離開你我就記不清的樣子,只想每時每刻守住你,還怕自己將你忘記,我可以找出每個人的優點,卻始終不能找出你的缺點。”竹的淚水滑進我的嘴裡。
“第一次,第一次我就愛上了你。”我再一次將竹擁緊……
夜色伴著絲絲的秋雨也沒有阻止黎明的到來,我敢於接受黑暗中的愛,卻無法面對白日的現實。
“竹,我想離開公司。”話未出口我就感到羞愧和內疚。
“我不怕。”竹神情中透著坦然和堅毅。
“可…可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毀了你。”我既沒有膽量去想離家的妻子,也沒有勇氣直視站在面前的竹。
“男,我不在乎這些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竹,我……”
“男,你是愛我的。”竹抬起頭攏攏頭發,她發現了我的膽怯,鼓勵著我同時又安慰著自己。
竹望了望牆上的壁掛,深深地吻了我:“男,你是真的,我不會後悔的。”
面對竹真摯的愛,我不敢也不能告訴她,正是因為她妻子才把梅花圖換掉的,我只能以無言來欺騙把全部的愛都給與了我的竹。
“李推銷,聽說你要高就?”高科長續著溫水道,這小子老子不幹了你連杯熱水也沒得喝。
調離報告就在我的抽屜里,除了竹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高科長你該不是在逼我吧!”
“你看看咱兄弟們能有這種想法,公司的人都這么說,怎么你還對兄弟保密,到時可別忘了咱幾個窮兄弟。”
高科長的話還在我耳邊嗡嗡的響著,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一看見他眯著眼和手裡的雀巢杯的樣子,我幾乎瘋了。
“高文你別得意忘形逼人太甚,你那點破事我不清楚別人也清楚。”
“你…你清楚什麼,別…別人又清…清楚什麼!”
“別人清楚什麼我清楚什麼你最清楚!”我將手上的報紙把得拍在桌上,向前跨了幾步。“高朗台,老子折了你這根枯槐枝。”快到跟前時我突然停了下來,其實我要的就是嚇嚇他的效果,說實在的他不夠我一打的。
看看高科長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咣”的將門帶死,聲音的高度足以讓樓上的每個人聽到。
“你決定了嗎?”竹在雨中立著。
“竹,我…”我清楚自己的話會傷害到那顆晶瑩剔透的心。
“男,為了我你不能留下來嗎?”竹几乎在用心說。
“竹,我…”我無顏再說它字。
“男,我只要你愛我就夠了。”經過長時間的沉默,竹少了幾分沉重多了幾分輕鬆。
(十)
雨一直不停的下著,雨中的我聽憑淚水不住地滴落,我不會為失去至愛痛哭,只為竹內心的煎熬。梅,也許還會有人為你唱孫國慶的那首歌,也許還會有人喜歡你的一身黑衣,也許還會有人像我一樣的愛你,但再沒有人喊你竹的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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