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魯迅作品]

《野草》[魯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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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1] 》寫於“五四”後期,是魯迅先生唯一的一本散文詩集。寫作於1925年1月24日。1927年7月由北京北新書局出版。收入1924~1926年所作23篇散文詩,書前有題辭一篇。以曲折幽晦的象徵表達了20年代中期作者內心世界的苦悶和對現實社會的抗爭。《這樣的戰士》、《淡淡的血痕中》、《一覺》等篇表達了對現實的失望與憤懣;《影的告別》、《死火》、《墓碣文》等篇描繪了對自我深刻解剖之後的迷茫心境;《希望》、《死後》等篇寫出了對未來的疑懼,深刻地表現出作者的人生哲學。語言俏奇瑰麗,意象玄妙奇美

基本信息

基本資料

封面封面

魯迅散文詩集。1927年北京北新書局初版。收入1924~1926年所作23篇散文詩,書前有題辭一篇。以曲折幽晦的象徵表達了20年代中期作者內心世界的苦悶和對現實社會的抗爭。《這樣的戰士》《淡淡的血痕中》 《一覺》等篇表達了對現實的失望與憤懣; 《影的告別》 《死火》《墓碣文》等篇描繪了對自我深刻解剖之後的迷茫心境;《希望》《死後》等篇寫出了對未來的疑懼,深刻地表現出作者的人生哲學。語言俏奇瑰麗,意象玄妙奇美。(選自《辭海》)

本書所收散文詩23篇〔包括一首打油詩和一出詩劇〕,最初都曾陸續發表於1924年12月至1926年1月的《語絲》周刊上,《題辭》最初也曾發表於1927年7月2日出版的《語絲》第138期,發表時署名均為魯迅。

創作背景

魯迅寫作《野草》時,適值“五四”退潮,正如作者在《〈自選集〉自序》〔《南腔北調集》〕中所說:“後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驗了一回同一戰陣中的夥伴還是會這么變化”,在這種情況下,“有了小感觸,就寫些短文,誇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後印成一本,謂之《野草》。”編成本書的時候,如《題辭》篇末所記,正在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清黨的稍後。

內容概述

關於本書各篇作品,作者在1931年曾為本書的英譯本寫過一篇短序,作了一些說明,收在《二心集》中。在1934年10月9日致蕭軍信中,魯迅談到《野草》時說:“我的那本《野草》,技術不算壞,但心情太頹唐了,因為那是我碰了許多釘子之後寫出來的。”。在《華蓋集續編•海上通信》中說:“至於《野草》,此後做不做很難說,大約是不見得再做了,省得人來謬托知己舐皮論骨,什麼是‘入於心’的。”

出版發行

本書于于年1927年4月由作者親自編定,同年7月由上海北新書局初版印行列為作者所編的《烏合叢書》之一。此後印行的版本,除個別字和標點有所不同外,各篇文字大都和初版相同。《題辭》在本書最初的幾次印刷都曾印入;後來被國民黨政府書報檢查機關抽去〔魯迅在1935年11月23日致邱遇信和1936年2月19日致夏傳經信中,均提及此事〕,至1941年上海魯迅全集出版社出版《魯迅三十年集》時才重新收入。《野草》的封面畫系孫福熙所作,初版封面題字署“魯迅先生”,後按魯迅意思改為“魯迅著”,魯迅在1927年12月9日夜致章廷謙信中曾提及此事。

相關評論

《野草》是魯迅先生創作中最薄的一本散文詩集,這本小冊子自從誕生起到今天,一直讓人們去言說,而又言猶未盡。這本詩集包含了魯迅的全部哲學,魯迅正是通過這些構思的小故事,向人們傳達他最深的生命體驗。

《野草》里的前23篇都寫在當時段祺瑞統治下黑暗的北京,魯迅先生在那個白色恐怖下,開始剪一剪報,整理自己的作品,出了這本詩集。《野草》區別於魯迅先生其他創作的一個最大特徵就是它隱藏的那種深邃的哲理性,這種哲理性有深層次的,有淺層次的。
通讀《野草》,裡面有一個支配全書的主題,其中有三個影響比較大,第一就是韌性戰鬥的哲學,第二就是反抗絕望的哲學,第三就是向麻木復仇的哲學。這些人生生命體驗的哲學,構成了魯迅在《野草》中孤軍奮戰的一個啟蒙思想家那種豐富、深邃的精神世界。因此有人說,你想走近魯迅的深層世界嗎?那么不一定看別的東西,比起看小說,看雜文來,多讀幾遍《野草》,你就更能了解魯迅精神世界中最深的東西。《野草》是看魯迅的一個視窗。
《野草》是魯迅著作中最薄的一部作品,最薄的一本散文詩集。但是是魯迅先生送給新文學的一份很厚重的禮物。很薄的一部作品,它的分量卻很重。《野草》從頭到尾,一直到今天,還被學術界、批評界認為是魯迅創作中最美的一部作品。就是寫得最漂亮的,跟《吶喊》、《彷徨》那些敘事性的,就是講故事的這些作品相比較,它具有一種幽深性。就是很深,神秘性;另外它有一種永久性,永久的價值。這幾年對魯迅的爭論也比較多,各種議論都很多。對魯迅小說的評價,魯迅是不是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各種各樣的議論,前一段叫“走近魯迅”,重新評價。但是沒有一個人說《野草》是一部差的作品。別的都可以有爭論,雜文可以有爭論;小說可以有爭論。但是《野草》大家公認是一部非常富有美的魅力的,而且又難以破解的,就是難以讀懂的這樣一部作品。
關於這部薄薄的小書,從20世紀它產生起,一些最初的零星的一些批評。一直到80年代以來,一些系統的研究,批評的學術著作,好像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對它說了很多,就是大家說了很多。我自己就做了兩本書,《野草》本身薄薄的一本,但是為它我寫了一本《<野草>研究》。1982年的一本《<野草>研究》。今年在日本講學一個講稿叫《<野草>的現實與哲學》,整個的研究成果加在一起,在學術界很多評論。專門的也好,綜合的研究也好,就是有一種無數人去言說,覺得言猶未盡的這樣一種感覺。這在現代文學的作品裡邊,是一個很獨特的現象。有一些作品呢!很難懂,有些意象,有些語言,到現在還是有很多爭論。比如說《秋夜》裡邊一個烏鴉“哇”的一聲飛走了,那么就這個“烏鴉”象徵什麼東西?是惡勢力的代表?還是魯迅自己戰鬥者的形象呢?很對立的一種理解,但是很難得到統一的意見。所以常常把這本書叫做一個謎,一個美麗的謎。甚至也可以開玩笑地說,《野草》是這個世紀的,就是我們現在文學這樣一個世紀性的一個猜想,大家去猜。還沒有猜完,而且永遠可以不一定猜得完。那么一共24篇東西,寫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然後地點也不一樣,前23篇都寫在當時段祺瑞統治下的黑暗的北京。《題辭》寫作的時候,已經是廣州白色恐怖的時候。外面的槍聲、屠殺、流血,魯迅在白色恐怖下整理自己的作品。覺得自己無事可做,剪一剪報紙,整理自己的東西,出了這本書。儘管寫作的時間不同,環境也不一樣。但是大體上的思緒就是他所要抒發的一些東西,大體上的表現方法還是一致的。1927年的7月份由北新書局把它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以後一版再版。可能是魯迅著作裡邊小說及其他的作品再版最多的。
魯迅曾經對《野草》有過很多說明,其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他說“後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驗了一回同一個戰陣中,一塊戰鬥的陣營裡邊,夥伴還會這么變化。而且落得一個“作家”的頭銜,依然在沙漠中走來走去。不過已經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隨便談談。有了小感觸,寫點短文,誇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後印成一本《野草》,得到較整齊的材料就做短篇小說,只因成了游勇,布不成陣了。所以技術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似乎也無拘束,而戰鬥的意氣卻冷了不少。新的戰友在哪裡呢?於是印了這時期的11篇作品叫做《彷徨》,以後不願再這樣了。”《彷徨》和《野草》寫作時候的心境都是這樣的,是一種“五四”落潮時期的一種寂寞、孤獨、戰鬥的這樣一個啟蒙者的一些思想情緒。所以在《野草》裡邊,雖然是小感觸,但是隱含著一個啟蒙思想家在沙漠裡走來走去,那種孤軍奮戰的痛苦和沉思。是一種內在感情哲理化的一種結晶,就是把自己的內在感情藝術化了,哲學化了。“五四”時期有兩種美文,一種是記事性的,寫景、記事、抒情叫做閒話式的散文。而《野草》是一種獨語,就是一種內心的獨白,獨語式的散文,自己跟自己說話。1919年魯迅整整有一組散文詩,叫《自言自語》,一共是八九篇。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從報紙上把它發現出來。那么這類的散文後來就叫獨語式散文。魯迅就通過《野草》把“五四”時期的這種哲理性的美文,提到了一個空前的,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它比《吶喊》比《彷徨》應該說很難做一種價值判斷。但是在一點上,就是更深邃、更神秘、更美。它給讀者提供了一個更大的馳騁自己想像力的空間,你讀了以後不是說明白了一種故事就完了,明白了它的主題就完了,明白它的思想情緒就完了,而是好多東西提供你想像。這裡大家稍微讀過的,有一篇叫《死火》。魯迅有一系列的《野草》里的文章是用這樣的抒情方法開頭的。

生命哲學

過去我的現代文學的老師叫章川島,是魯迅的學生,也是魯迅最密切的朋友之一,是《語絲》雜誌的創辦者。他曾經告訴我,他常常去魯迅家裡取寫好的《野草》的稿子,很幸運的是《野草》的各篇的第一個讀者。但是對《野草》的許多篇讀起來覺得很美,可是大多數都看不懂。這種作品的接受情況,透露了一個訊息:《野草》區別於魯迅其他創作的一個最大的特徵,就是它隱藏著那種深邃的哲理性。我們看《阿Q正傳》,看《祝福》。阿Q的形象,祥林嫂的形象,大體上我們可以理解。當然要深刻地去分析它,那還要很多工夫。但是大體的故事,大體的情節,大體的主要思想,都可以把握。但是給你一篇《野草》的東西,比如剛才《死火》你看一遍開始可能就不知道什麼意思。那種隱藏的深邃的哲理性和傳達的象徵性,今天我講這兩個問題就是讀《野草》的關鍵。這裡先講一下哲理性。
這種哲理性有時候是淺層次的,有時候是深層次的,比如說1919年在北京有一個《國民公報》是孫伏園也是魯迅的學生和朋友,拉的很多稿子。魯迅在那兒連續登載八九篇叫《自言自語》,裡邊有一篇就講“螃蟹”,題目就叫《螃蟹》。一個老螃蟹要脫殼了,它到處在沙灘上爬來爬去,碰到另外一個螃蟹說你做什麼?它說我要脫殼。它說我可以幫助你。它說不要,你到我的窩裡去我幫你脫殼,它說我不去,它說你怕什麼呢?它說怕的就是你。大概就這么一個小的故事,中間還有一些語言,這就是一個寓言式的散文詩,這一組自言自語的散文詩,寓言式的。大體上通過這樣一個螃蟹的脫殼,它不願意,它最怕的不是外來的敵人,而是自己的同夥。他實際上要傳達的這樣一個哲理,這樣一個思想。在“五四”新舊文化的鬥爭裡邊,最怕的是自己陣營裡邊,這就是他的思想。但是這個思想我們通過故事,一個構思的寓言的故事,比較淺的故事可以懂。
但是另外一篇東西,就是這裡有一篇《自言自語》裡邊的叫《火的冰》,就是剛才講的《死火》那個《火的冰》。實際上1919年魯迅寫的這個短文,短的小散文詩,到了1924年,1925年他就把它擴大成一幅大油畫,叫《死火》。那么這個《火的冰》是這樣的,“流動的火是熔化的珊瑚嗎?中間有些綠白像珊瑚的心,渾身通紅像珊瑚的肉。外層帶些黑,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惜拿來要燙手。遇著說不出的冷,火便結成了冰了。中間有些綠白,像珊瑚的心,渾身通紅像珊瑚的肉。外層帶些黑,也還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是拿了便要火燙一般的冰手。火的冰,人們沒奈何它,它自己也苦嗎?唉,火的冰!唉,火的凍的人!”整個是結束了。
兩篇,先讀後邊的,現在再讀最早的這個,1919年寫的和1925年寫的。那么差了五六年,就是一個小的素描和大幅油畫關係。構思的基本的東西,在《火的冰》裡邊這個意象已經有了。但是這個層次就跟剛才講“螃蟹”的故事就不太一樣了。它就有一種獨特的意象和一種氛圍的構造,而造成一種幽深性,你不大好把握《火的冰》是什麼意思。《螃蟹》裡邊怕的就是你,你可以理解那個故事它的意思。這個就不知道講什麼,是歌頌一種革命者,被突然地冷,變成一個火的冰了。但是看了許壽山先生說魯迅是一個內冷外熱的人,魯迅的性格是內冷外熱,也可以講這是講魯迅自己。像辛亥革命前,在日本的時候充滿了熱情,參加了推翻滿清的運動,進行思想宣傳。但是突然遇到辛亥革命的失敗、二次革命、袁世凱稱帝、張勛復辟,這樣一系列的東西。他整個的熱情被壓下去了,是不是他自己內心的兩種聲音?一個火的凍的人,熱情被凍結了。“哎!火的冰。哎!火的凍的人。”還是呼喚一種被凍滅的熱情重新燃燒。所以這兩個我們就說他有一些散文詩,是有一種淺層次的,一種是深層的。而我們講的這部分散文詩,《野草》裡邊的,多數是一種獨語式的,靠一種構思,各種各樣的一種故事氛圍、情節。然後呢,暗示了一個深層的一些哲理。這種哲理的追求,魯迅是很自覺的,深層傳達哲理性的追求,人生哲理的追求。
這裡很有趣的一條材料,材料是什麼呢?魯迅《野草》在《語絲》上剛剛發了11篇,經常出入魯迅家裡,並且是《語絲》的同仁也跟魯迅是很好的朋友,叫章衣萍。曾經在一篇文章中這樣記述說:魯迅先生的後園養了三隻雞,這三隻雞自然是朝夕相聚,應該是相親相愛的了。然而也時常爭鬥,我親眼看過的。“雞們鬥起來了。”我從窗上看去,對魯迅先生說。“這種爭鬥我看得夠了,由他去罷!”魯迅先生說。“由他去罷!”是魯迅先生對於一切無聊行為的憤慨態度。我卻不能這樣,我不能瞧著雞們的爭鬥,因為“我不願意!”其實,“我不願意”也是魯迅先生一種對於無聊行為的反抗態度。《野草》上明明地說著,然而人們都說“不懂得”。我也不敢真說懂得,對於魯迅先生的《野草》。魯迅先生自己卻明白地告訴過我,他的哲學都包括在他的《野草》裡面。所以這段非常生活化的敘述,應該是可信的,在無意之中,給我們透露了兩個重要信息。第一個是讀者的反映,對魯迅先生的《野草》,人們普遍的都說不懂得,後來的川島告訴我不懂得的。那么當時的文章就說,人們都說不懂得的,一個是作者直白,他的哲學也就是魯迅說我的哲學都包括在我的《野草》裡邊了,這個直白非常重要。所以由這個可以看到魯迅是毫不遮蔽的,他對於《野草》是一種生命哲學的承擔。裡邊要傳達自己的一些哲學思考,一種比一般的思想主題更升華一些的這種思想的思考。這種意圖他一點也不掩飾。
下邊我們就看看魯迅是怎么做的。因為《野草》大多數針對不同緣由,它都是針對不同的事情或者不同的感觸,觸發他的,各自獨立寫成一種小感觸。並非是系統結構的、一氣呵成的這種完整性的抒情作品。所以它裡邊傳達的所謂哲學很難說有一種什麼統一不變的,這樣一種內涵。就是一貫的內在邏輯很統一的內涵,可以籠罩全書的支配性的一種主題或者命題。如果提出幾個影響比較大的方面,大家還是可以承認這樣一種客觀事實。今天就講這樣幾個方面,結合作品,簡單講幾個。
一個是韌性戰鬥的這種哲學;一個是反抗絕望的一種哲學;一個是向麻木復仇的哲學。所以我們在研究《野草》裡邊越來越感覺到,你想走近魯迅的心靈嗎?你想走近魯迅的深層世界嗎?那么不一定看別的東西,比起看雜文、比起看小說里,你多讀幾遍《野草》,就更能了解魯迅的精神世界的最深的東西。是一個視窗,是看魯迅靈魂的視窗《野草》。
先講韌性戰鬥的哲學。魯迅基於改革中國社會艱難性的深刻了解。他說中國這個大染缸,你稍微改變一下就非常艱難。哪怕你挪動一個書桌,都要流血。《野草》里有一篇東西就是《聰明人傻子和奴才》要開個窗子,不行。最後把牆砸了,行了。非常艱苦,要改變一種東西。魯迅對中國社會改革的艱難,艱難性了解的深刻,對於“五四”以來的青年,那種抗爭的過分樂觀、過分急躁的這樣一種觀察。他用他啟蒙者特有的清醒,提出了長期作戰的這樣一種思想。《野草》開頭的第一篇叫《秋夜》,暗示傳達的就是這樣一個思想,就是這樣一種哲學。
魯迅在這篇散文詩裡邊想告訴人們什麼?《秋夜》,它第一篇總是有好多話想講,那么這篇它想告訴人們什麼東西呢?兩個對立的勢力,一個是以“夜空”為代表的;一個是以“棗樹”為代表的,兩邊的勢力。那么在兩個勢力的對峙中來抒發自己的這樣一種生命哲學,就是要一種韌性的戰鬥,執著的韌性的戰鬥。不能像小花小草那樣,冬天過去了還有春天,一種好夢。也不能像小蟲子那樣,小青蟲那樣,為了一點點些許的光明,獻出自己的生命,輕易地獻出自己的生命。要有一種永久性的戰鬥,這就是魯迅,魯迅有一點老狐狸的這種感覺。他經歷的太多了,他看的太多了,犧牲的。今天這個青年不見了,那個青年不見了。辛亥革命的時候,袁世凱的時候,很多朋友不見了。用多少血換來的這樣一種哲學,不是說在理論上炮製的一種東西,一種生命體驗的哲學。我講魯迅的這些哲學都不是哲學家的思想的哲學,而是一種生命體驗,人生體驗的哲學。

魯迅題辭

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藉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藉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面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奪取它的生存。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於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與朽腐更其不幸。
去罷,野草,連著我的題辭!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
魯迅記於廣州之白雲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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