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名稱】《邯鄲少年行》【年代】盛唐
【作者】高適
【體裁】七言歌行
原文
邯鄲少年行邯鄲城南遊俠子,自矜生長邯鄲里:
千場縱博家仍富,幾度報仇身不死。
宅中歌笑日紛紛,門外車馬常如雲。
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
君不見即今交態薄,黃金用盡還疏索。
以茲感嘆辭舊遊,更於時事無所求。
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
鑑賞
邯鄲為戰國時趙國都城,即今河北邯鄲市。《少年行》為樂府舊題,屬雜曲歌辭。“邯鄲城南遊俠子,自矜生長邯鄲里。”前句交待了“遊俠子”居住的地方——都城邯鄲。這裡歷史悠久,街市繁華,歌舞發達,士多慷慨。正因如此,他們才感到有一種優越感而“自矜”,即自我誇耀,“自矜”這一舉動把“遊俠子”的自負自得之態勾畫得十分生動。在語言上,詩歌以散句發端,“邯鄲”一詞重複出現,類似鉤句(兩句中用同類事物詞語鉤連),不但不顯重複,反有一氣貫注,不可羈勒之勢。《史記·遊俠列傳》集解引荀悅曰:“立氣齊,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彊於世者,謂之遊俠。”“千場縱博”以下四句,詩人抓住“縱博”(以弈棋一類的遊戲為賭博取樂),“報仇”、“歌笑”、“車馬”這幾個典型事例和場景,就把“遊俠子”的生活趣尚作了精煉的概括。同時為了突出“遊俠子”的豪邁意氣和放縱的生活,採用了誇張、比喻以烘托渲染。如以“千場”、“幾處”來誇飾“縱博”和“報仇”,顯出“遊俠子”看重義氣,輕財輕生的豪舉;以“日紛紛”、“常如雲”來比喻“歌笑”、“車馬”,托出“遊俠子”的狂放和氣派,其豪邁英武之概,壯浪縱恣之情,可謂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以上六句渲染“遊俠子”豪放的生活,其勢如銅丸走板,風馳電掣。“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二句,氣勢陡轉,詩筆轉入對“邯鄲少年”內心的揭示。他們對於縱性任俠的生活遠遠感到不滿足,而希望憑自己的俠肝義膽為國建功立業,施展自己的宏圖抱負。不料,這美好的願望卻得不到現實社會的理解,反而遭到排斥和壓制。使之不由得神遊千古,懷念“傾以待士”,使之能縱橫捭闔,為國排難的平原君。這兩句,充盈著詩人知音難覓的悵惆,功業難成的憤懣以及對現實的強烈針砭和對歷史的深沉反思!同時,感情的激流也由前面的飛逸轉入沉實,增強了詩歌的頓挫之力。
前半部分詩人借“遊俠子”的遭遇來抒發自己沉淪不遇的感慨,後半部分則以直抒胸臆的議論,將抑鬱不平之情進一步表達出來。一開始以“君不見”當頭唱起,提示人們注意:現在世人只按“黃金”的多少來決定雙方“交態”的厚薄。沒有“黃金”,關係就自然“疏索”(即疏散之意)了。詩人的感情又由前面的沉實轉入激憤,正因他“感嘆”之深,對世態炎涼體會之切,因此對於“舊遊”和“時事”厭惡之極,這樣就有力地逼出最後兩句:“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這樣的結尾看似曠達,與世“無求”,實則正話反說,充滿慷慨之情,憤懣之氣,“宕出遠神”。它不僅以“痛飲美酒”,“射獵西山”(西山即邯鄲西北的馬服山)的豪舉,刻畫出“遊俠子”的英武雄邁之態。而且以一虛字“且”冠在句首,更表現出他睥睨塵世、待時而動的高曠情懷和耿介剛強的性格特徵。這樣的曲終高奏,宛若奇峰突起,意蘊深遠,令人回味無窮。因此趙熙批曰:“大力收束,何其健舉!”(《唐百家詩選手批本》)
高適在詩中以“邯鄲少年”(即詩中之“遊俠子”)自況,借描寫他們放蕩不羈的生活,和世態炎涼的際遇,抒發了自己壯志難酬的激憤之情。詩歌寫得豪宕激昂,“氣骨”錚錚,充分體現了高適“以氣取篇”的特點。《新唐書·高適傳》評其詩“以氣質自高”。所謂“氣質”,即作者的感情極為慷慨激越。此詩借“邯鄲少年”抒發自己強烈的感情,既有豪氣乾雲的雄壯之歌,又有直抒胸臆的激越之聲;既有深沉低徊的慨嘆,又有故作曠達的曲終高奏。這種雄壯與低徊,熾熱與深沉的錯綜交織,有力地突出了“邯鄲少年”心靈深處的追求和失望、歡樂與痛苦的複雜感情,從而深刻揭示出“世態”的“浮薄”。一般說來,七言與五言相比,更難寫得雄贍遒勁,但高適的七言卻寫得“兀敖奇橫”,這正是“氣質自高”使然。
與這種抑揚起伏的感情抒發相適應,此詩在句式上整散相間,以散為主,用韻上平仄交替,富於變化。如開始兩句散,接著兩句整,後面又回到散。開始四句用低韻仄聲,中間四句用文韻平聲,“君不見”兩句句句用韻,為藥韻仄聲,末尾兩句再回到尤韻平聲。這樣,隨著整散的變化和韻腳的轉換,不僅與感情的抑揚起伏相適應,而且形式上也有整齊對稱之美,縱橫飛動之妙,節奏鮮明,音調優美。文情聲情,絲絲入扣。這些特點,直接影響了後來長篇七古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