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邯鄲少年行
邯鄲城南遊俠子 ,自矜生長邯鄲里 。
千場縱博家仍富 ,幾度報仇身不死 。
宅中歌笑日紛紛 ,門外車馬常如雲 ,
未知肝膽向誰是 ,今人卻憶平原君 。
君不見即今交態薄 ,黃金用盡還疏索 。
以茲感嘆辭舊遊 ,更於時事無所求 。
且與少年飲美酒 ,往來射獵西山頭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邯鄲:今河北省邯鄲市,戰國時期為趙國的首都。該地任俠之風盛行。少年行:樂府舊題,屬雜曲歌辭。
2.遊俠子:富於任俠之氣的年輕人。他們重義輕利,樂於助人。
3.自矜:自誇,自恃。里:故里。
4.千場:很多的場所。縱博:放縱賭博,豪賭。幾度:幾次,幾回。報仇:報復仇怨。
5.歌笑:歌聲和笑聲。日:每日。紛紛:多而雜亂,接二連三地。
6.車馬:豪車駿馬。常如云:一作“如雲屯”,如雲之聚集,形容盛多。
7.肝膽:肝和膽的總稱。比喻真摯的心意和勇氣血性。
8.平原君:這裡指戰國時的趙國公子趙勝。因被封於平原(位於今山東省),故有此稱呼,後為趙國宰相。其人講信義,重視人才,曾養食客數千人。
9.即今:一作“今人”,泛指如今的人們。交態:人與人相交往所表現的態度、交情。薄:淺薄。
10.疏索:冷淡、疏遠。
11.西山:位於邯鄲西部的山;一說是指邯鄲西北部的馬
12.以茲:以此。感嘆:一作“感激”,真心感謝。辭舊遊:辭去舊日的交遊。
13.時事:現時的事情,適應潮流的事物。無所求:無所追求。
14.且與:暫且和。
15.往來:來來去去。射獵:射箭狩獵。西山:指邯鄲西北的馬服山。
白話譯文
邯鄲城南的遊俠子,自誇生長在邯鄲里。
經過千場放縱賭博後家裡仍富,幾處報仇身不死。
家中的歌聲笑語終日鬧紛紛,門外的高車大馬聚集如雲屯。
不知該向誰披肝瀝膽,只教人想念那平原君。
君不見如今的交情如紙薄,黃金用盡了還你個疏索。
為此感嘆辭別往日的朋友,眼前的時事功名也無所追求。
且與年輕人共飲美酒,往來射獵來到西山頭。
創作背景
這首詩當作於開元二十一年(733),詩人北游燕趙,從薊北(今河北省北部)回鄉的途中經邯鄲時所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詩的整體結構比較特別。全詩十四句,從押韻看,前八句每四句一換韻,平仄韻交押;後六句“君不見”二句押仄韻,“以茲”二句押平韻。但從全篇內容、感情看,“未知”二句乃是全篇的主峰和樞紐,是詩的意旨和詩人感情的集中表達。以此二句為中心、為轉關,詩可以明顯分成兩段。前段是對邯鄲少年遊俠生活與精神風貌的描寫渲染,後段則是對其強烈精神苦悶的抒發。
開頭兩句交代人物,點明題目。貌似客觀介紹人物身份和居處,實不妨視為戲曲舞台上的自報家門。整個前段六句,都是這種雙重口吻,既像是詩人的敘述,又像是主角的自我介紹。“自矜生長邯鄲里”,正是邯鄲少年遊俠對自己特殊身份地位的自負。“自矜”二句,直貫以下四句。
“千場縱博家仍富,幾度報仇身不死。”三、四兩句,以誇張渲染之筆,誇耀其家財之富,勢力之盛,生活之豪奢,行為之放縱。參加博戲則常破家產,何況是“縱博”,更何況是“千場縱博”,這重疊的誇張使“家仍富”的結果顯得更為突出;殺人須償命,“幾度報仇”而“身不死”,可以想見其勢焰之盛,已經到了可以肆意“以武犯禁”的程度。這些近乎放縱不羈甚至不為社會所容的行為,正是少年遊俠引以自誇自負的行為,詩人對此也是持一種讚賞的而非否定的批判的態度,盛唐詩人於遊俠的此類行為,態度大抵如此,李白詩中也常有對此的炫耀。
“宅中”二句,接寫其生活之奢,結交之眾,仍用“日紛紛”“常如雲”等誇張之筆加以渲染。以上幾句,均用工整的對仗,句式整飭,氣勢遒勁,將少年遊俠的豪奢與恣肆描繪得淋漓盡致。
“未知”二句,突作轉折,用充滿悲慨的口吻直接抒寫少年遊俠內心深處的苦悶與憤激。儘管宅中賓客常滿,但卻沒有一個可以肝膽相照的知己;儘管門外車馬雲屯,但卻沒有一個賞識自己的真知音。“歌笑日紛紛”“車馬常如雲”的喧闐熱鬧,更反托出了內心深處的寂寞與孤獨。在這種情況下,不能不憤激地呼喊出“令人卻憶平原君”。所謂“令人卻憶平原君”,正是悲慨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像平原君這樣禮賢下士,能夠充分發揮自己才智的人物。兩句先以“未知肝膽向誰是”沉重發問,繼以“令人卻憶平原君”宕開作答,抑揚頓挫之間,含有極深沉的感慨。豪宕感激,悲壯憤激,極富藝術感染力。
詩情至此,已達高潮,以下六句,遂承此極力渲染今日交態之薄。“君不見”三字提起,一針見血地揭示出今日之交態,純以金錢為轉移。黃金用盡,交情即疏。看透了這淺薄的人情世態,遂感嘆而“辭舊遊”,再不與此輩為伍;對於時事世情,也無所企求。前段極力渲染豪奢縱肆,繁華熱鬧,至此都成了過眼浮雲。這表面上的曠達,正透露了內心深處的失望和悲涼。“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既無肝膽相照的知己,又無禮賢下士的主人,只能覓伴飲酒射獵,以遣時日。“且”字中正含有無法消釋的深沉苦悶與悲涼。寫到後段,少年遊俠與詩人自身實已合而為一。
整首詩充滿了深沉而強烈的憤郁不平之氣,折射出詩人在現實中找不到知己和賞識自己才能者的苦悶與憤激。儘管風格仍然遒勁有力,卻透露出盛世中的陰影。
名家點評
唐代·文學家殷璠《河嶽英靈集》:適詩多胸臆語,兼有氣骨,故朝野通賞其文。且余所最深愛者,“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吟諷不厭矣。
明代·文學家李攀龍、葉羲昂《唐詩直解》:氣骨高凝,麗歸少年,不失故涉。
明末清初·學者唐汝詢《唐詩解》卷十六:此嘆交道之薄,因少年以發之也。意謂世之交者,孰非勢利耶?觀此邦遊俠之子,貪嗜於財,倖免於法,非能豪舉也。然而門庭若市,故我之肝膽未知所向,以世無平原君也。交態既日薄矣,吾豈待金盡而疏索哉!惟辭彼舊遊,而於時事無所求耳。今少年不尚遊俠,不趨勢利,但與飲酒射獵以相娛樂,則其交也庶幾哉!
作者簡介
高適(700—765),唐代詩人。字達夫,一字仲武,渤海蓚(今河北景縣)人。早年仕途失意。後來客遊河西,先為哥舒翰書記,後歷任任淮南、四川節度使,終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其詩以七言歌行最富特色,筆力雄健,氣勢奔放。邊塞詩與岑參齊名,並稱“高岑”,風格也大略相近。有《高常侍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