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的血跡》](/img/3/e7c/nBnauM3X4czMyUjMxkTO0kzNyITM2MTN2EzMwADMwAzMxAzL5kzL4YzLt92YucmbvRWdo5Cd0FmLyE2LvoDc0RHa.jpg)
始轉向小說創作。這種轉向首先受到了另一位茅盾文學獎得主周克芹的關注,並熱情推薦給作家出版社,於是,阿來成為“文學新星叢書”中的一員,他早期創作的一批小說就收入了《舊年的血跡》。
《舊年的血跡》一書收錄了阿來的十篇小說,基本都是描寫藏族生活的。作者以詩人的眼光穿梭於歷史與現實之間,將讀者帶入一種遙遠的夢幻世界。有評論文章認為阿來的小說“把主觀情緒滲透到故事之中,呈現出詩意的美”。作家出版社再版該書時,除增加了作者新寫的自序和責編的編後記外,內容上仍然保持了“原汁原味”。
基本情況
作者:阿萊
類別:文學/小說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內容簡介
本書收錄了作者的《老房子》、《環山的雪光》、《舊年的血跡》、《遠方的地平線》、《守靈夜》、《獵鹿人的故事》等10部小說。
選讀
老房子的三十根柱腳在短暫的夏天散發著甘甜的朽腐味,地板上滿是過去日子的灰燼。牆角長滿白傘黑*的菌子。晚上,風穿行於寬大的帶雕花木欄桿的走廊上,嗚嗚作響。聽見的人說那是女人難產時的呻吟。不知由於什麼緣故,老房子主人家到了四代前往下都是獨子單傳,每個媳婦非得難產三次方能順產下一個聰穎過人的男孩。總之,在昔日村寨的一片廢墟上,白瑪土司家的老房子仍像一個骨質疏鬆的夢境一樣靜靜聳立。井台的石板被太陽烤裂了;裂紋中竄出大叢大叢葉片油黑肥厚的蕁麻與牛蒡,院子空空蕩蕩,浮泛的泥土上滿布夜露砸出的小圓點。
莫多仁欽從院門旁的小木房子裡出來,費勁地敞開院門。門前那空蕩蕩的驛道日漸荒蕪,太陽已經曬乾了露水。這是土司外出冶遊或獵鹿歸家的時候了。木門沉重地咿呀了一聲。莫多仁欽想起夢中有人把一片浸透水的秦艽葉子覆蓋在他眼皮上。果然就感到長年害著火眼的眼睛清涼了許多。他甚至看清了一隻懸在絲上下垂的小蜘蛛,看清了一隊黑甲蟲般的卡車無聲地穿過亞夏山口。他折回身,像是要感謝故主靈魂對他暗中的庇佑。他打算下跪但膝關節僵硬,更主要的是:他驚奇地發覺一夜之間已忘記了主人原先臥房的窗戶。老房子每層九個窗戶,四層三十六扇窗戶。主人的窗子是順牆角起數的第二個,但不知從左還是從右,也不知是上數的兩層還是下數的兩層。他垂頭摸摸氆氌袍子上一層十分細膩的塵土。
“一百零八歲了,你。”
他一張口講話,四十六年前主人付錢鑲的那副假牙就掉下來,落在腳前的草地上。不能確切記憶的是好多天抑或是好多年以前,一個人推開沉重的木門。他想問:“誰?”但閉合太久的嘴不能立即開啟,就連唆使看門狗那種聲音也不能順暢發出,一團灼熱的東西上到喉頭,又咕嚕一聲跌回到胸腔。
“莫多仁欽,你還認識我嗎?”那人嗓門很高,他一開口,爬滿粉紅色苔蘚的院牆一角就倒塌了。
“不認識了?”
“咕嚕。”
“到底認不認識?”
“咕嚕。”
他記得那個人穿一雙鹿皮靴子,身上背的肯定是一隻閃著烤藍的嶄新的獵槍。他還記得那人一隻腳已經跨出門框,突然回身說:“你看,你看,幾年前你的主人寄了一封信給他女人。我從區里郵局取了就忘記了,給你。”
莫多仁欽接過那牛皮紙信封,順手塞進氈帽翻邊的夾縫裡。他想起謝世許久的女主人,那人跨出門後,他想叫淚水流出來,但淚泉已經幹了。眼病也就從那時就害上了。也是那天他想起許久沒給太大換上新的窗紙了。想起這事,他才進入老房子,手邊找不到新的窗紙,莫多仁欽只是呆呆站在窗前,看到破爛窗紙的縫隙後飄蕩一朵雲,就揚揚眉毛走過塵土飄浮的走廊。人們把什麼都搬空了。當初寨子裡的人們循著新有的嗡嗡的汽車聲遷往公路邊上。他們搬空了自己的房子又搬土司家的房子。太太說讓他們搬吧,不然他們會打死你。太太坐在他小屋的門檻上,臉色慘白目光卻異常地明亮。太太第一次攥住他握成拳頭的手,他興奮得一身變熱又變涼,白瑪土司家也只有他一個門房被太太攥著手,何況太太厚呢的百褶長裙就籠在他小屋那光可鑑人的門檻上。這事發生前好幾年,老土司茸珍就死了。新土司在內地念過漢文中學,聽到解放軍將要進山的訊息,就帶上若干金條和銀元寶接著上內地念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