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怨》屬短篇小說,由作者老弓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資料
作者:老弓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可惡的毒品
原文欣賞
毒怨
勤勤在戒毒所,三個月沒交一伙食費了。
每當吃飯時刻,勤勤總是一個人蹲在屋角,一邊吃飯一邊不住地掉眼淚。
娘不但無力管她,還要責怪她。說她吃白藥不但吃光了財產,吃壞了面容,還吃脫了男朋友。她的心裡好委屈。
她的男友叫龔天生,同她住一個村。
天生的娘早死了,就剩下一個半癱的爹。烏蒙高原上地寬無田,家家牲口成群,活路特多特繁重。天生在城裡讀職高學財會。他家的活路全是勤勤攬下了。她替他家幹活常常乾到天黑,天黑有月色還要接著乾。天生是個“錯別字大王”,他把“兢”字錯認成“克”字,他每次感謝她讚揚她都這樣說:“你為了我家的事,真是克克業業!”
中秋那天,高原上的月色格外清朗。天生沖沖地從縣裡回來。月光下,只見一個健美的身影在他家附近用勁的翻地,鋤頭閃著一道道銀色的光弧。他明白是她。他把挎包一丟,跑上去摟著就親。由於激動,親得不準確,結果親了一嘴的汗水。勤勤一面笑,一面用袖口給他揩嘴,結果又揩了他一嘴的黃泥,讓他的雷公嘴在月下分外凸出。一向愛笑的她,現在笑得直不起腰來,清脆的哈哈聲響徹了夜空。
後來,他們躲進了看包穀的窩棚里,才準確地乾淨地親了好半天。他盯著她嬌如滿月的快樂臉蛋,從挎包里掏出了幾個雙麻酥月餅,說是臨省邊縣那個敘永的名點。他們樓著親著相互餵著月餅,雙雙體味著從來沒有過的有麻又酥的快感。
高原風把窩棚輕輕地搖晃,又把成片成片的乾苞谷林吹得唰啦啦的響,好似一首奇特的配樂。
突然,他鬆開了樓著她的手,嚴肅起來:
“勤勤,我問你個事。”
“啥事?”
“你不生氣?”
“不生氣。”
“真的不生氣?”
“問嘛,你好羅嗦!”
“我們,我們還沒有在一起睡過,你為啥說你的肚子一天天大了?”
勤勤一楞:“我幾時說了?!”
“上個月你來信說的。”
勤勤接過他拿出的信,探出窩棚的陰影一展開,不禁驚叫起來:
“我的先人板板!我的信上是說,黑夜趕路,起初我膽子小,有點怕,後來膽子一天天大了,不怕了。哎呀,你咋個把‘膽子’認成了‘肚子’!你造蛋得很羅!你摸,你摸,我的肚子哪裡變大了!”說著,說著,一連串的哈哈聲飛出窩棚。
天生凸著嘴傻乎乎地笑著,撩開她的衣襟,伸手摸娑她的肚子。這一摸不打緊,那柔軟光滑的腹部,直叫他心旌搖動,那手仿佛生了腳,只想往下遛……
那晚,她回家很遲。娘懷疑她同他幹了那事,她說她同他沒幹那事。她拿出一個雙麻酥,掰了一塊喜哈哈地塞進娘的嘴裡,娘才騰不出嘴來繼續追問。
不久,天生去了海南。丟下一家活路一個半癱的老爹給她。農忙時節,她還要花錢買酒買肉請人幫工。她的老表是村文書,很關心她,說她為了別人這么累,何苦乃爾。她只是笑笑。
又過了不久,天生從海南來了信。信是老錶轉給她的,村文書本來負責全村郵件的收發,但是老表仍向她說,“是老天給了我一個向你效勞的機會。”她不理會,只顧拆信。天生在信上說,他在一家公司打工,總經理很看重他,可望過一些時候當上會計師,他一定要勤奮工作,“克克業業”,待找了大錢,就回家修大房子,與她成婚。勤勤一邊看一邊高興得咯咯發笑。從此,她常常從夢裡醒過來。娘說她要瘋。
再一個不久,天生從海南的來信卻變了味。他說公司的總經理很欣賞他的才幹,為了栓牢他,竟用自己的女兒施了個美人計,他被灌醉了後不幸就範。他對不起她,望她不要在等他了。她回信說,她同他的孩子早已上身了,怎么辦?他來信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乾那事總共沒有幾回,怕是她與其他人搞下的孽種吧!她氣得口吐青煙,在計生幹部的催促下,不得已引了產。
她很苦惱。天生在臨別前,不是說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嗎?不是說生生死死都要對她“忠心耳火耳火”嗎?
人們再也聽不到她清脆的笑聲了。
她拖著個十分虛弱的身軀去找老表訴說。不料想,這個眾人皆知的優秀村幹部,這個她一向敬重的有見識的老表,正倚在床上吞雲吐霧,滿屋繚繞著誘人的香味。
老表勸她嘗一口,說,“白藥一吸,煩惱盡滅,身為煙囪,萬事皆空!”
她苦笑一下,“我沒這個福氣。”
老表又勸她,“這白藥呀,局外人叫白粉,管它叫啥子!反正,你這樣的女人吸了,必定還原你引產前的花容月貌!”
她搖搖頭。
但是,一來二去,她終於從老表手中接過了錫箔紙,拈了一小撮白藥撒在上面,把吸管插進口裡,然後,“咔喀”一聲打燃了火機……
她感到世界上最舒服最愜意的還是,往手彎的靜脈里注射白藥。當針筒把白藥與血液的混合物在血管那裡反覆地推進拉出時,我的天,整個身體陡然間象微塵一樣迸散了,須臾間有化作一縷縷晨風,輕悠悠地向瓊閣飄去……她深切地覺得,整個人類社會頂頂幸福的人就數她了。
一日,勤勤到老表那兒買白藥。老表興奮地說:“我給你那天生寫了一首讚美詩,我念給你聽。”
勤勤先“呸”了一聲道:“不聽!”
老表還是念了:“烏蒙蒼茫看小龔,白字連天仍從容,天生一個雷公嘴,無限風光暴牙中。”
勤勤叫了聲:“撲煩!”拿著白藥就跑了。
正如她娘所說,她終於吸完了家裡幾千元存款,吸完了兩頭牛、三匹馬、二十多隻羊。後來,連十五元一小包的白藥也買不起了。
她打著呵欠,口角掉著白沫,跌跌撞撞去找老表。
老表看著她黃皮寡臉的樣子說,他可以白送五小包白藥給她,只是有個條件。
她問啥條件。他說乾那事。
“乾哪事?”
“乾那事。”
她橫了他一眼,一頭倒在床上:“快拿藥來,要命也行!”
於是在戒毒所里,她被關在以賣養吸的那個倉。
這天,在沿著操場壩晨跑時,她發現了佇列中的老表,老表呲牙咧嘴向她笑了笑。
午飯時,她正蹲在屋角扒飯掉淚,有人叫她,說“黑貓”叫她去一下(“黑貓”是戒毒所的管理人員),她以為“黑貓”肯定是催她交一伙食費。
出去一看,原來是他—-天生,那個自稱落入美人計圈套的負心漢。他居然西裝革履,油頭粉面,門牙也整了形,雷公嘴不存在了,一副衣錦還鄉的模樣。
好半天,誰也沒吭聲。
還是負心漢先開了口:
“勤勤,我們的孩子呢?”
她一驚:“你不是說,那孩子不是你的嗎?我打掉了。”
這下,輪到天生一驚:“我何時說過孩子不是我的?勤勤,我搞不懂,收到你的每一封信我都莫名其沙(妙)。你責問我為啥子與總經理的女兒結婚!人家總經理總共只有兩個兒子,哪來的女兒?這到底是咋個回事?你說,你說呀!”
勤勤瞪大了雙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么說,你根本沒有和誰結婚?”
他點點頭。
“這么說,你根本沒有否認我們的孩子?”
他點點頭。
“這么說——,”勤勤說不下去了。她明白了,她和天生的信件都在老表的手中收發,是老表在信中使壞。她傷心地慘叫一聲:“你這龜兒子的老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