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大學生》

第一章

班長呂正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莫名奇妙地嘿嘿笑了幾聲,他想起了今天的班會,今天的班會真是有意思。
正讀研究生的年輕女班主任蘇夢說:“下個月就是我們學院的‘建工之聲’文化月了。我希望我們班的同學能有突出表現,每位同學都能夠各盡所長。大學生活本來應該是豐富多彩的,可我們班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什麼都不願意管,什麼都不願意參加。這樣很不好。我認為這部分人一定會給自己的大學生活留下或多或少的遺憾,甚至會影響到自己以後的人生……”
小蘇老師在講台上興致勃勃地說著作為一個班主任所該說的話,班裡的大多數同學在講台下興致勃勃地說著作為一個學生不該說的話。聽小蘇老師說話,楊建趴在桌子上,像一個即將分娩的婦女,痛苦地不得了,指甲摳著前人刻留在課桌上的經典妙語來打發無聊,嘴裡咕噥道:“這老處女真他媽的羅嗦,一個破雞巴班會整整開了兩小時!”說完,楊建砸了一下桌子,砸桌子的聲響並不大,但足以引起全體同學的注目。小蘇老師別了楊建一眼,沒有理會他,繼續說:“總而言之吧,這是一個展現自我、超越自我、充實你們大學生活的機會,我希望那些有特長的同學們——”
“老師,我腿毛特長——”話音未落,楊建抬起頭,舉起手高聲叫。
教室里頓時亂了,大家哄堂大笑,幾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還誇張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尖叫。小蘇老師一時沒了言語,那張稍顯發胖的臉霎時通紅,像只煮熟了的大螃蟹,表情就跟便秘一般難看。她很尷尬,但她還極力掩飾著:“我們都是大學生了!可有些人呢?他們的素質還一直停留在農民階段,我真為他們這些人的前途擔憂。”
教室里的動靜更大了,不少同學發出嘁嘁喳喳的聲音。每個人的都聲音不大,但疊加起來足以蓋住班主任那溫柔細膩的發言。
班裡的多數同學對小蘇老師貶低農民的說法不以為然,每次她一說到農民的事,下面總要爆發一次微型革命。他們不知道小蘇老師為什麼會這么“貶農成癖”。班裡有過半的農民子弟,這自然讓他們很不高興。
“農民!農民!農民怎么了?我懷疑蘇夢她媽曾經讓農民強姦過。”有一次,劉洋這樣出離憤怒地罵。
“為什麼會是她媽?她不行嗎?”
“當然不行。她那么醜,農民不喜歡。”
“哈哈哈……”
呂正波出了西門,這是一個學校通往外界的一個偏門——正門是南門。西門是用刷了乳白色油漆的鋼筋鐵柵欄圍起的,出口處弄得像迷宮一樣,要想出去得拐好幾道彎。呂正波起初不明白學校為什麼要這樣設計,除了起不到美觀的作用還憑空給行人增加了不少麻煩。到後來他明白了,這樣做可以防止腳踏車等一切交通工具的涉入,門外水泥台子上泊著的數以百計的腳踏車便是物證。
這些腳踏車無論新舊都上著不止一把鎖,有的還環環相扣、絲絲想連,將幾輛串成一片。大學裡的腳踏車就好比是原始社會群居下的女人,基本每天每夜都更換著不同的男人。不論你的鎖有多奇特、多新穎,事實驗證都經不住賊子們的輕輕一撬。呂正波上大學以來買過三輛腳踏車,每輛伴隨他走過了不超過一個月的艱險歷程,現在卻不知道它們又在受著誰的跨下之辱。呂正波老實巴交,他沒有也沒想過涉獵別人的財物,他是原始社會的光棍!呂正波現在是大學校園裡的步行者。呂正波點了一支煙,牙齒咬咬過濾嘴,香菸上翹,傲然在嘴角挺立,好似一截微型勃起。
由於學校初建的時候很窮,沒有太多資金,所以找塊兒空地就要蓋樓,造就了現在校園裡橫七豎八、規模不同、混亂不堪的樓群。如今學校有錢了——回響國家號召對大學生的陸續擴招,學校的腰包也馬上跟著鼓了起來。重新進行總體籌劃顯然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無休止地向外括大學校領地、擴張學校勢力。呂正波所在的宿舍樓那一塊兒就是殖民向外擴張的犧牲品,成了鐵騎下的殖民地。這一屆學生回宿舍都要橫越一條寬闊的馬路,所幸這條路車流不算太急,這樣就又給學校節省了一筆修天橋或隧道的資金。每當呂正波在車流高峰期急著往宿舍趕的時候,他都恨不得趕快讓穿行如梭的汽車一馳而過壓死幾個學生,這樣學校就要被迫動工修天橋或是隧道了。這年頭,連學校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西邊的財貿大學就是實例,在被撞死一個橫穿馬路的大學生後才不得不已而為之修了天橋,從此,南北兩個校區天塹變通途,暢行無阻。
過馬路時,呂正波就像一個小型遊戲機里躲避各種怪物的可憐小人,左竄右跳一個勁地往前闖。回到宿舍,劉洋也在。這傢伙自從認識了財貿大學一個女生後就一去不回頭了,在財大附近租房住。呂正波沒有去過他們的住處,至於劉洋到底是怎么樣地逍遙快活,他不清楚。偶有耳聞,也是傳說,不足為信。
劉洋看見呂正波回來,興奮不已,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戰友一樣,緊握雙手,半晌不語,就差一點兒熱淚盈眶了。
劉洋拉著呂正波的手臂,說:“就等你了,趕快走吧。”
“去哪兒?”呂正波問。
“今天小如要請咱們宿舍人吃飯。”劉洋自豪地笑。
呂正波的表情淡淡的,絲毫沒有表現出一點兒的高興或是吃驚,他嘴角一撇微微笑了一下,回道:“你他媽別咱們宿舍咱們宿舍的。一走沒有半月不回來,弄得兄弟們都以為你告別這個可愛的世界了呢。”
說歸說,一幫人還是嘻嘻哈哈去吃飯了。
小如是劉洋的女朋友——劉洋指著小如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
呂正波以前沒見過這個在人們口中傳出極富傳奇色彩的女性。今天一見,感覺果真不一般,就像如今的南泥灣。濃妝艷抹蓋住她本來的顏色,隔著厚厚的臉譜讓人不敢想像她的真實面目。不能上妝的眼睛小的像半顆止痛藥片,眼眶還鑲著鐵青的一首框,挨揍般嚇人。嘴唇很有男人特色——厚而堅實,唇膏抹得很濃,幾欲滴落。唇邊的汗毛赫然入眼,讓人毛骨悚然,更加想起男人。人靠衣裝馬靠鞍,但是再貴的名牌衣服在她那魔鬼般身材面前也不禁有些自慚形穢,起不到多大作用。水桶形的身材告訴呂正波,小如的三圍是一樣大小。
呂正波正沉浸在鑑賞小如那如夢如幻形體的喜悅中時,腰間一陣手機震動的嗡嗡聲——來簡訊了。呂正波掏出手機,瞥了一眼,扔給對面口吐飛沫正在對小如大唱讚歌的楊建,說:“郝娟的簡訊。”
郝娟是楊建的女朋友,在學校南邊的教育大學。楊建是在大一剛來的時候和他的同學在教育大學舉辦的一個舞會上認識郝娟的。兩人來往沒多長時間,然後關係就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郝娟淪為楊建的女朋友,歷史頗為悠久——地球一形成就有了生命。
楊建接過手機極不耐煩、極不情願地低頭瞅一眼便跑出去了,神色略顯慌張。呂正波也跟著跑出去,他感覺好像郝娟那邊出什麼事了,再者他實在不願意和劉洋小如他們無所事事地坐在一起。雅間內空氣流通不大好,呂正波感覺渾身悶熱,早想到外面透透風了。
“怎么了?”呂正波問楊建。楊建把手機遞給他,上面寫著:楊建和你在一塊嗎?讓他給我打個電話,我快休克了!
這還了得!怎么會休克?呂正波頓時臉色蒼白,面如土色。他渾身搜尋,在某個旮旯里找到了二百塊錢,扔到楊建面前,焦急地沖楊建叫道:“趕快去教大吧!”呂正波目光如熾地盯著楊建,“你是不是昨晚又給郝娟吃藥了?你他媽還真不是個東西哎。以後別再給她隨便吃那玩藝兒了,整不好會出人命的。你以為那是朱古力豆維生素銀翹片呢?”
“不就是點藥嘛,還能出什麼事兒?”楊建不服。
“藥?是藥你怎么不吃?單給郝娟吃。”呂正波急了。
“笑話,我吃了能好使嗎?那不是我吃了不管用嘛!我還沒急,你就成這樣了!就跟老婆懷了別人兒子似的。”看呂正波急,楊建笑,拍著呂正波的肩,說,“你這人呀,就是不冷靜。你也不好好想想,她要是真快休克了還能有功夫發簡訊?早一個電話打過來了。”
“趕快回個電話!”呂正波才不理會楊建的分析,沒好氣地說。
“外面那兩人幹嘛呢?再不進來我們可要吃完走人了啊!”劉洋從雅座裡邊探出頭來叫。呂正波心想,現在走了才好呢,省得看著小如吃不進飯又盯著滿桌的美味嘴饞。
呂正波坐回座位,楊建捧著手機到外面給郝娟打電話了。
“你在乾什麼呢?”撥通電話,楊建問。
“我在車站替同學買票呢。這裡太熱了,我都快暈了!”電話那頭說。
“喔?原來你說休克是買票買的?買票買休克了?”楊建無奈中帶著無窮無盡的不耐煩。
“是啊,這裡太熱了。我排在這兒也沒事幹,又難受,所以想和你說會兒話。”郝娟說。
“行了,行了。你這人就是這樣,你沒事幹想和我說話我就得和你說啊?你還講不講道理、懂不懂事兒?你怎么不問問我有沒有事、有沒有空聽你說話?”楊建聲音提高不少,接著道,“再說,你買票就說買票,弄什麼休克。你不知道你現在有事?用休克來嚇唬人!”
“我能有什麼事啊?”郝娟還在霧裡。
“我還以為那藥吃出毛病來了。”楊建煩躁地幾乎懶的用嘴說話。
“那藥沒事。前幾次沒事,我想這回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事吧!”
“好了,好了,沒事就掛了吧。我還忙著呢,你自己一人排著吧!”楊建掛電話前又補充了一句,“不到真休克的時候,別沒事兒就給我亂打電話!”
楊建返回雅間,呂正波湊到楊建跟前擔心地悄聲問道:“沒事吧?”楊建好像根本沒感覺到呂正波的存在,繼續和小如調情般地閒扯著,小如也嫵媚地不像人樣地盡情配合著楊建那接近下流的玩笑。
今天的酒沒少喝,呂正波等人回到宿舍的時候都變得迷迷糊糊,幾個沒出息的傢伙還吐了一地。酒逢知己千杯少,呂正波信這話。可是他還是有些搞不懂,他搞不懂他們為什麼和小如那樣的女人還能喝成這樣,呂正波打心眼裡有些納悶,有些看不起他們。他一個個安排好那些不省人事的兄弟,正要上床歇息,宿舍電話響了。呂正波接起電話,正是找他的。來電話的人叫侯飛,是他的高中同學,現在在北京某所大學學外語,報紙上、新聞里都說這所大學是國家級的重點大學。對這么一個好大學,呂正波充滿嚮往,心生羨慕。
侯飛一聽是呂正波的聲音便狂吼起來:“你這王八養的玩藝死哪兒去了?打宿舍沒人,打手機不接。”
呂正波說和宿舍人喝酒去了。
“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繫了吧。怎么樣?這日子混得——”侯飛說。
呂正波不置可否,他不想談這些無關痛癢、說亦可不說亦可的話題。呂正波有心叉開話題,他想起了侯飛當年的女朋友趙小丹,便問:“現在趙小丹怎么樣了?你們還很好吧——”
“別提那婊子!一上大學就跟別人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搞了個什麼玩藝兒,懶的打聽她。”侯飛不等呂正波把話說完就嚷嚷道。
呂正波吃了一驚。高中時候,侯飛和趙小丹那也算是讓人羨慕的一對,怎么一上大學就——。考大學的時候由於趙小丹喜歡外語,侯飛委曲求全和她報了同一所大學,防止將來因為兩地分居而在生活學習方面引起的諸多不便。可惜趙小丹臨場發揮失誤,分數沒上去,被和呂正波同市的一所普通專科院校錄取了。
“真看不出來趙小丹是這樣一個人。”呂正波不知該怎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么好一個女孩怎么就——”
“人心叵測呀!算了吧。她還好?她要是好,那世界上恐怕也就沒有妓女了。”
“這么說你現在……王老五了?”呂正波小心地問。
侯飛笑道:“呵呵,打光棍我還不至於。我告訴你啊,這個倒霉學校哪兒都不行,就是女生多,總體來說質量還行。量多自然質強嘛!”
“那你女朋友是哪兒的?”呂正波問。
“什麼女朋友不女朋友的,那些都是屁。我和你說啊,正波。現在的侯飛可不是當年的侯飛了,我現在長大了、成熟了,不再搞愛情了,那些都是騙人的。你沒發現他媽的愛情搞來搞去最後受傷的總是自己?到後來一個電話、一個簡訊,都是姑娘們說你忘了我吧。唉,反正天天有個女生陪著就行。我曾發誓換女朋友必須要趕得上我換牙刷的節奏!現在一直嚴格執行著。”
“你怎么能這樣?”呂正波吃驚道。他正要責備侯飛幾句,說這個人間自有真愛在什麼的。可他一想,這么說也太抬高自己了,還憑空得罪一個人,自己一點兒好處也落不著犯不上。他笑了幾聲,“她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人?就那么容易上你的當?”
“我剛和你說過,這個學校什麼都不行,就女生行,行得都他媽有點兒讓人有些接受不了。這兒的女生全跟沒見過男人似的,有好幾次多虧我意志堅定,要不早讓她們強暴好幾回了。”侯飛笑得很歡。
“我們都是大學生了,你瞧瞧你那素質!”呂正波開玩笑道,轉而又語重心長地說,“你也別太那么玩弄別人的感情,人家再饑渴好歹也是爹媽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別給糟蹋光了。”
“他媽狗屁!什麼大學生,最操蛋的就是大學生了。”侯飛有點激動,“哎呀,我的好兄弟喲。你別這么天真好不好!我也想搞愛情呀,可那幫女人庸俗得很呢,和她們搞愛情純粹就是褻瀆愛情,也浪費我的感情。我如果能碰上韓璐那樣的女孩,我這輩子寧可什麼都不要了。就像趙小丹那樣的貨色,也就是今天上床明天說再見的玩藝兒。我當初想的真是太天真了,以為和她能有點兒發展,可後來呢?要不是因為她,我他媽的能上這么破的學校?學這么破的外語?我這輩子算是讓她給毀了!”
“別這么說,怎么說也是國家重點大學呢。我們想去都去不了。你要是來了我們學校你還不得自殺啊!”呂正波道。
“屁!要是讓我重新選一次,我寧願去個九流學校,再破的學校趕上這兒操蛋也算盡了。”侯飛說,“我還忘了問你呢,你和韓璐經常聯繫嗎?我今天中午打飯的時候還看見她了。”
韓璐是呂正波的女朋友,高中畢業後他們為了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標,奔赴了不同的地方。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呂正波信這個。韓璐現在也在北京學英語,和侯飛在同一所大學。
“你別管我們的事,你把自己搞明白就可以了。我們自有我們自己的打算。”呂正波說。
“我們自有我們自己的打算。”侯飛蔫聲蔫氣地學著呂正波的腔調,“好了,好了。我不問了。我真羨慕死你了,就那么一個好東西怎么落你個王八蛋手裡了?”
“能說句人話不?”呂正波有些生氣了。
“卡快爆了。好了,好了,不說了。我們就聊到這兒吧,宿舍人睡覺呢。我先掛了,有時間再聯繫啊!”說完啪一聲掛斷了電話。
“什麼玩藝兒。”呂正波握著嘟嘟響的電話罵了一句。
侯飛的一說讓呂正波想起了朝璐,掛掉電話後他又給韓璐撥了過去。二人先是互道了一番相思之苦,然後又詢問了彼此之間是如何生活、如何學習之類的事情。最後呂正波還特意囑咐韓璐以後儘量少和侯飛來往,說那傢伙現在已經墮落地不成人樣了。
大約說了半個多小時,呂正波打個哈欠,爬上床午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呂正波等人要去上課的時候楊建還賴在被窩裡。呂正波試圖叫醒他,各種辦法都用上了,楊建還是一如既往地躺著不動。最後呂正波就差把他活生生地從上鋪連人帶被子拖到地下了,楊建這才懶洋洋地睜開半隻眼睛,瞅了瞅呂正波,說:“腦袋疼,不去了。可能感冒了。”呂正波這會兒才看見,楊建的臉色蒼白,眼睛腫的就像一碗清湯掛麵上擺著的兩隻大個兒荷包蛋。
楊建昨天晚上酒醒後和呂正波去洗了澡,可能是從澡堂子出來冷風一吹著涼感冒了。初春時分最容易讓人感冒,呂正波這樣身體結實者除外。
“用去醫院嗎?”呂正波關切地問。
“不用了。”楊建躺著一動不動,“你給郝娟發個簡訊,說我病了……”
“媽的,想郝娟就說想郝娟,用得著裝病?你們不是前天才見的么?”
“不是裝,是真病了。”呂正波的聒噪讓楊建心煩意亂,“你讓她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兒藥。”
“喔。”呂正波明白了,自語道,“是捨不得花錢買藥了。”
“去吧,去吧。”楊建不耐煩地朝呂正波擺擺手,打個滾兒,臉對著牆。
這個時節的天氣像人心一樣難以預測。早晨還清空萬里,到了中午就開始烏雲密布黑黢黢地壓將下來,讓人感覺天地間的距離縮短了不少,就像一對戀人要擁吻一般。上完課,呂正波等人為了躲避大雨的洗劫,頂著小雨狂奔回宿舍。剛踏進宿舍門,豆大的雨點就傾瀉下來,他們趴在宿舍的陽台上看頭頂書本往宿舍捨命奔跑的人群的狼狽相大笑不已。楊建還筆挺地躺在床上,死去一般。
“給郝娟發簡訊了嗎?”楊建還能說話。
“發了。”呂正波應。
“回了嗎?”
“沒。”
“這個倒霉女人……”楊建身體虛,連罵人都罵得有氣無力。
“正波,快來看——”宿舍一個兄弟招呼呂正波。
“怎么了?怎么了?”呂正波又奔向視窗。
“你來晚了。”等呂正波到了窗前,那人說,“剛才騎腳踏車一女的披個紫雨披跑男生樓里了。”
“讓雨淋傻了?”呂正波笑道,“連家門都能認錯?”
楊建半仰著頭,沖笑成一團的人群竭力喊:“有人敲門!”
呂正波過去把門打開,郝娟濕淋淋地站在門口,像一名九八年剛剛被解放軍挽救上岸的落水女子。
呂正波把郝娟讓進屋,笑著對視窗人說:“你們剛才看到那走錯樓的女子是郝娟吧……”
披著紫雨披的郝娟活像一隻成熟了的茄子。她把手裡提著的一些瓜果梨桃帶藥放到桌上,又把雨披從頭上脫下,然後從楊建桌上拿了塊紙巾把那黑框子眼鏡擦了。她將粘在額前的頭髮捋向耳後,喘著粗氣問呂正波:“楊建呢?不是病了嗎?”
呂正波指指床上:“那不是嗎,剛才還說話來著,現在怎么了?喔,假裝睡著了。喂!楊建,郝娟來看你來了……你看,不說話,是假裝睡著了。”
郝娟踩著床梯爬到楊建鋪上,楊建“醒”了。
“哎呀,剛睡著,又讓你吵醒了。”楊建仿佛真是剛從大夢中驚醒一般,打個哈欠揉揉眼睛,還裝模作樣仔細辨認了一下目中人,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那不是有課嘛。正波給我發了簡訊,我看完正要回,手機就沒電了。”郝娟把手放在楊建額頭試了一下,又用自己的額頭對比一下,沒有得出明顯的結論,問,“怎么樣?還難受嗎?”
“還行,就是有點兒暈。”楊建真像一個垂死掙扎的病人,用手在自己額頭輕輕拍著,像買西瓜時在檢驗生熟。
“我給你帶藥了。”郝娟翻下床去,把那隻裝藥的小袋子拎到床上,一骨腦都倒了出來,“這個——是退燒的,這個是止痛的,這個是消炎的……你每樣都吃點兒。”
“行了,行了。”楊建說,“上面有說明書,我看得懂,我自己看吧。你下去坐會兒,讓我一人躺會兒。”
“你又不想見我啊?”郝娟火熱的熱情遇到了冷漠,委屈道。
“又來了又來了,要我說我最煩的就是你這個,動不動就把別人想像成跟你似的。我這不是病了嘛,啥玩藝是不願理你了!”楊建閉了眼睛翻過身去,就像一個不願與丈夫同床的外遇婦女。
郝娟慢騰騰地爬下床來,坐凳子上看下雨。過一會兒,聽見楊建問:“還下雨嗎?”
“基本不下了,好像還下點兒。”郝娟坐觀天象得出結論。
“喔。”楊建應了一聲,又閉上眼睛。
“還下雨嗎?”過了十幾分鐘楊建又問。
“不下了,是雷陣雨。”郝娟說,“太陽出來了。你想出去嗎?”
“不下你就回去吧,下午還得上課呢。”楊建說。
“下午的課我不想上了,我想陪你多呆一會兒。”郝娟站起來,仰頭看著楊建的後腦勺說。
“怎么能不上課呢?大學生怎么能不上課。不上課還叫學生么?”楊建這話似乎說得合情又合理。
“我騎車來就是為了和你多呆一會兒,不致回去的時候坐不上公車。”郝娟說。
“那你不知道下雨?”楊建竟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走的時候還沒開始下呢。”郝娟說。
“烏雲黑壓壓一大片你不知道要下雨?”楊建說。
“我不是帶雨披了嗎?”郝娟也堅持用事實說話。
“那你再帶雨披回去吧。”楊建又躺下了,“我下午也要上課。我總不能上課也帶著你吧!”
“……”
郝娟把雨披疊好,裝進一個塑膠袋里拎著,仰頭囑咐楊建道:“你桌子上有水果,一會兒醒來吃點兒。”
“知道啦。”
郝娟開門走了,她往上帶門的時候,還未乾徹底的臉向屋內一閃。透過她那模糊的眼鏡片,呂正波等人看到了郝娟臉上分明的兩汪淚水。
“多好的女孩!”一個兄弟感嘆。
“是啊。”另一個附和,“只是有人感覺不到啊。”
“人?誰是人?他他媽的也叫人?畜牲!”呂正波怒哼哼地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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