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的那天,師父把我叫到他那裡,先叮囑了一翻江湖險惡。人心詭詐,然後看著我半天沒說話,最後長嘆一聲,說徒弟你非要去闖蕩江湖嗎?留下來接你師父衣缽,幾年後你便是五虎斷門刀的第十三代掌門人啊。我回答說師父教了這么多年武功,徒兒這次下山,一定會將五虎斷門刀法發揚光大,在武林揚名立萬,不負師恩。師父見我這么說,知道我去意已決,便不再阻攔。他顫顫悠悠站起身來,拍拍我的肩膀,一臉滄桑的說了一句稀里糊塗的話:”如今的江湖,已經不是我們的江湖了啊。”師父這句話什麼意思,我並不太懂,只覺得說這句話的師父蒼老了許多,其實他今年才四十九歲,師父名字叫伍貴發,是五虎斷門刀的第十二代掌門人。我們這派是按富貴大順,安定團結”這八字排輩,他是貴字輩,我是大字輩,師父武功很好,五虎斷門刀法練的爐火純青,師父曾評說當今武林能在師父刀下走過五十招的不出十人,不過那是師祖那年的‘當今’,時過境遷,不知道現在的武林是什麼樣子的了。師父當年也闖蕩過江湖,但不到一年就回來了,從此潛心習武,再不過問江湖是非。我沒問過他到底因為什麼,只經常看到他啊抱著虎頭大刀,坐在山門石階上望著遠方的山景頹然發獃。當我告辭師父順著石路下山的時候,他抱著大刀又坐在山門目送我理去,眼神一片落寞。 下山之後,我先在山下的小鎮打尖住了一宿,第二日我早早起身,背起行囊與虎頭大刀奔南而去。南邊六十餘里以外就是忠陽府第,乃是南北衢路必經之地,十分繁華,乃武林人士出沒極多之地。想闖蕩江湖,第一步踏在這裡應該不錯,時當早秋,天氣不錯,一路上順順噹噹,六個時辰不到我就到了忠陽府地界,大道上車馬行人逐漸增多起來。我走的口乾了,恰好路邊有家茶館,便進去買了碗茶,將虎頭刀擱在桌上,坐下來休息。 忽然,我聽見鄰桌有兩個人一邊喝茶一邊小聲議論著什麼。“看那兩個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那又瘦又高的人一頭白髮,看上去就是一位慈祥的老者,那又胖又矮的的面色黝黑,看不出多少年齡。”我偷偷的聽見那瘦子說:“依兄台之見,這次江南慕容家比武招親,哪位能勝出。”胖子說:“依我看,當是崑崙派的玉劍昆玉,據說此人崑崙劍法好生了得,人又生的俊秀。”瘦子反駁道:“我看未必,崑崙劍法雖強,終究非大器。我看還是四川唐門的少主人唐楓更有勝算,人家號稱‘小潘安’‘賽周郎’,一手崑崙‘漫天花雨’的暗器功夫練的爐火純青,風雅精妙,江湖上能接下這招的能有幾個?”兩人聲音雖然小,我卻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不竟大喜,這討論的不是江湖大事嗎?於是我喝乾碗中茶水,站起身來走過去,施禮道:“兩位俠士,能否請教一二?”那兩人聞言扭頭過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翻。見我粗布陋衫、滿面灰塵,矮個子冷哼一聲,也不理睬我,自顧自端起杯子來喝茶,高個子一臉冷漠,淡然說道:“你是何人”我連忙雙手抱拳,依著江湖規矩大聲自報家門道:“在下叫伍大聖,山東五虎斷門刀第十三代傳人,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話音剛落,就聽“噗”的一聲,矮個子前面出來了個水花泥鰍:水全噴到高個子的身上了。兩個人一個嗆的連連咳嗽,一個手忙腳亂的找東西擦臉,一時間無暇答我。等他們收拾停當了,這才轉過來,拿著異樣的眼光仔細的端詳著我。“你說你叫什麼?“在下叫伍大聖,山東五虎斷門刀第十三代弟子。”我必恭必敬的回答。“那你身後桌子上的就是你的兵器了?”“正是在下的,喚作虎頭大刀,重五十二公斤。在下初出江湖,正想多結交些武林人士當朋友,作番大事。正聽到兩位品評武林,故而過來請教。” 兩個人未等我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那矮個子右手指著我,連聲說道:“可笑,真是可笑,井底之蛙~~~~~下面話還沒說就又笑起來了。那高個子也搖頭冷笑道:“以閣下如此相貌、如此名姓、如此師承、如此兵器,竟也自稱江湖人,欺負我江湖無人了否?”我聽高個子連說我四個“如此”,卻不提我武功如何,料想是他以為我不會武藝,忙回身取出虎頭大刀,拉起起刀式,對那兩位道:“在下練習這斷門刀法已經十年有餘,也算略有小成,今天給兩位大俠獻醜了,請指點一二。”那兩位面面相覷,眼神又是不屑又是無奈。未了那高個子伸出食指彈了彈大刀刀鋒,悠然道:“我說這位少~~~~呵呵~~~~~少俠你別忙活了,這類武藝,街頭賣藝賺些小錢尚可,闖蕩江湖就算了。這江湖,可不是你該來的江湖了。”聽到最後這句,我一愣,師父臨下山前也是這么跟我說的,我是這兩天第二次聽到了。那高個子見我拎著大刀傻愣在那裡,倒也有些不忍,從懷裡掏出一方素紙,找店家要來筆墨,在那紙張上寫了幾個字,然後蓋了個章,把那紙交給我。“我看你這人還挺憨厚,體格夠健壯,又有好武之心,能夠碰上老夫也算你的緣分。這忠陽城內有個弄蕭閣,主人蕭銘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清雅之士,最近閣樓新成,缺些人手。你拿著這封推薦信,去那謀個差事吧。”我接過信箋,頗為高興,無論如何,若能進入這弄蕭閣,便算是踏入江湖了。我對那兩位深鞠一躬,道:“還未請教兩位大俠大名。”高個子指指旁邊自顧斟茶的矮個子,道:“你不在江湖,不知道我等名字,不說也罷。這位是幽冥使者弓野,我名白羽,江湖人稱清風雖然他說他們不願意留下姓名,但還是把各自名諱報了出來。我都暗暗記在心頭,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日後見著他們,當好好報答才是。弓野忽然站起身來,也不理睬我,對白羽說時候不早了,該上路了。白羽對我略施一禮,轉身與他離開茶館,跨上兩匹高頭俊馬,向北急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灰土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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