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隱鶴圖》

《紅顏隱鶴圖》,熬斯所著短篇小說。

內容簡介

故事講述了主人公行俠仗義與仇人之女喜結良緣的經過,通過回憶與心理描寫刻畫了多個人物。
仿佛置身於天上,樂歡無論如何也分辨不清,他現在正在乾什麼,他的目光只注視著一個地方。 在他面前一面雪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圖畫,畫上是五個分別穿著青、黃、赤、白、黑五色長裙的艷裝女子,她們正在跳著一種誰也沒見過的、姿勢奇怪的舞蹈,樂歡只覺得自己心猿意馬,無法自持,目光不停地隨著舞蹈轉動。 一個月之前,樂歡忽然收到京城大豪師不驚的一封請柬:邀他去師家作客。他一去不要緊,去了之後,卻在一個月之內再也沒出過師府。 被師不驚邀請的武林人士多達二、三百人,其中不乏有名之士,但也有不少江湖地痞混雜其間,給人造成一種光怪陸離的感覺。 在簡單的客套幾句之後,師不驚方透露了事情原委:“師某去年遊興江南數日,無意間在楚地黃鶴樓的一處地磚下發現一個錦盒,裡面藏著一幅畫卷,乃畫怪文一筆所作,畫上五個絕色女子分別在跳著五種不同的舞蹈,場面華麗,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師某在多次觀察後方才發現,原來這幅畫卷裡面竟然隱藏著一種驚世駭俗的武功!” 此言一出,頓時群情激動。 師不驚續道:“只是這畫太過深奧,師某一人難以參悟,因此大膽邀請各位武林同道,來共同破解此畫中之謎。” 說話之餘,師不驚便將眾人引入一間密室,此密室極為寬敞,在正對大門的牆壁上正掛著那張神秘的圖畫,所有的人一見,立刻就被迷住了,沒有一個人中途退出。 樂歡此時想到此圖因暗喻五行:中央屬土,便是黑衣女子;西方屬金,便是黃衣女子;東方屬木,便是白衣女子;北方屬水,便是青(藍)衣女子;南方屬火,便是赤(紅)衣女子,而全圖大小不一,你初看四方女子很小,中央女子很大,而一眨眼之間,情形便反了過來,變成了四方女子很大,中央女子很小了,弄得人頭昏腦脹,迷迷糊糊。 然而令他最感驚奇的是那五個女子,尤其是中央黑衣女子臉上,特別是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給人一種如入火窟、似墜冰窖的雙重感覺,這一點兒,讓樂歡非常不舒服。 五個女子的舞蹈更是令所有人不解,這是什麼舞啊?別說看,就連聽都沒聽過,光揣摩圖畫有何意義?不過,想是這么想,但沒有一個人自動走開。 “世兄,汝可看出些許端倪?” 樂歡回頭一看,不知何時自己背後已經站了一個人,這人粗眉大眼,面如滿月,頜下一部短須,頭戴紫金冠,身穿水合長袍,打扮非道非俗,年紀約莫五十多歲。 他又問道:“世兄高姓大名?” 樂歡答道:“晚輩樂歡,敢問前輩名諱?” 那人眉毛一揚,先不回答樂歡的話,卻反問道:“去年單挑太行山‘驚天太歲’解捷超的弧鏇聖劍莫非就是閣下?” 樂歡恭敬答道:“前輩抬舉了,此等小事,不值一提。” 那人咬了一下嘴唇,面上似有難色,樂歡問道:“前輩不舒服?” “不,”那人忙道,立刻恢復了常態,哈哈一笑,又道:“忘了說吾了,某家姓笑,雙名天公。” 樂歡不禁一呆:“笑天公?真是個古怪名字!” 笑天公轉變話題,說道:“今日師先生請我等來觀圖,說是內有武學奧秘,某家本不信,但現觀圖卷,才知真有其事,不勝慚愧。樂世兄可參透畫中三昧?” 樂歡答道:“晚輩不才,只覺此圖不過九宮八卦之類。” 笑天公道:“不然,汝看畫中五女配五行,其走動舞步確有八卦圖之皮毛,不過遠非如此,在此基礎上應有釋家洗髓金經之根!” 樂歡心裡一動,不免又看一眼圖卷,只見那黑衣女子嘴角的笑意似乎更加嫵媚了。 笑天公又道:“某家所學,近於道家,尤善天師道玄一元功。對各種練氣之道略知一二,關於佛門武學,獨在洗髓金經上下過功夫,故能看出此圖一些根底。” 樂歡道:“那么依前輩之見,此圖藏有何種武功呢?” 笑天公沉吟道:“這個嗎?目前還難以判斷……” “劍法三式……” 二人一聽此言,一起抬頭看去,卻見左首一人:面如鍋底,頜下一部黑須,雙目血紅,臉上隱隱有一股青氣,頭戴一字巾,身穿天藍長袍,年紀難以判斷,雙手在身前比畫招式,口中喃喃自語,看其樣子有一種深不可測的底蘊,讓人琢磨不透他的身份門派。 樂歡正欲問話,不料那人突然說道:“本座孤零子,世居嶗山。自窺出此畫一些門徑,不禁喜出望外、脫口而出,倒讓笑兄、樂兄見笑了。” 說道這裡,他身形微轉,一股寒氣忽的冒出,但轉瞬即逝,一眨眼兒工夫,他便抱拳歸一、神態如常了。 樂歡、笑天公倒吃了一驚,不想此人在專心看圖,照理應該心無旁騖、專心致志才對,怎么他倒能知道二人的姓名? 只見孤零子走上前來,抱拳說道:“此位笑兄方才言此圖有洗髓金經之根,我看不然。” 笑天公一怔,問道:“那依孤兄看呢?” 孤零子道:“小無相功。” 笑天公道:“道家?” 孤零子道:“正是。” 笑天公道:“何以見得?” 孤零子道:“你仔細看此五女舞步,輕微飄忽、不可名狀、如風似水、快慢有序,遵循道家練氣之道,正所謂‘扶搖直上也’。” 笑天公擺手道:“非也!非也!此圖厚實穩重、筆墨粗壙,應為基礎的天竺舞配以佛門坐禪之功才能有此奇景。” 孤零子搖頭道:“天竺舞?笑話奇談!此乃霓裳羽衣舞的變陣才對。” 就在二人爭執不下時,樂歡又把目光對準了畫卷,他驚奇的發現畫像變了:五個少女不在跳舞,而是手拉手圍成了一圈,圓圈中心有一個十字形的器物,只見五女圍著此物飛速鏇轉,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眼睛一花,中心的十字形器物似乎變成了佛門標誌“卍”,然而還沒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又已經成了道家的太極,差不多是眨眼兒的工夫就變一下,永遠讓你看不清楚它的真面目。 這種神秘的物體給樂歡留下了一個極為模糊的痕跡,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他越往深里想,越覺得頭痛,好象有一把無形的利刃在刺他似的,不經意間,感覺有點兒暈。 他正感頭暈之時,耳邊隱隱響過一絲細微的聲音:“黃鶴一去不復返……” 此聲一出,他頓感清醒一些,稍微一定神,重新向圖上看去,只見中心的物體漸漸清晰,出現的竟是一個鳥頭:長長的尖嘴、紅紅的禿頂、黑黑的眼睛、黃黃的額頭……一看就知道是一隻黃色的丹頂仙鶴。 樂歡心中立即湧出唐朝崔顥的《黃鶴樓》七律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首詩與這幅圖有何關係? 還有,這幅美人圖里怎么會出現黃鶴? 他突然醒悟,這首詩莫非就是武功?而這幅圖則是圖解了,可是該如何破解呢?這倒是個難題。 想到這裡,他又往圖上看去,只見現出的鳥頭已經逐漸模糊,而那嘴角帶笑的女子又慢慢清晰起來。 在這縱橫交錯圖象中,樂歡有點兒摸不到頭腦,不知道該如何判斷這一怪異現象,似乎什麼都對,又似乎什麼都錯,沒有一點兒是絕對的。 一時之間,樂歡腦海里只有那跳舞的女子和那個鳥頭,雙方互相交錯,時明時暗,不斷變換著位置。 詩中昔人指的是誰?是神仙王子安?還是三國費禕?或者是別的人? 而黃鶴呢?詩中三次提到黃鶴,它是三隻不同的鳥?還是就只有一隻呢? 這只是劍法嗎?還有沒有別的武功呢?究竟有多深奧呢? 他還要繼續想下去,可是如針刺一般,他的頭突然又痛起來了。 似乎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他耳邊輕柔的說道:“這是個秘密,也是一場遊戲,誰能夠參透其中的玄機,誰就能夠獲得更多的好處。” 樂歡心中一驚,暗想道:“師不驚請我等來,莫非有什麼陰謀詭計?” 想到這裡,急忙回頭向人群中望去,果然不見師不驚的人影,他暗呼“上當”,正欲通知眾人,卻見密室大門一聲響,從外面走進來五個妙齡少女,其中一個約有二十出頭,其餘四個不過有十七八九歲的樣子,服飾打扮居然跟畫上的五女無異。 此時眾人對畫上的人物討論正歡,忽見從門外冒出來五個一模一樣的美人來,無不揉眼細看,仿佛是自己看花了眼,樂歡也不例外。 更令樂歡想不到的是師不驚居然隨著五女後面跟著進來,朗聲說道:“此穿黑裙的女子乃師某重金聘請的京城著名舞姬謝嬌兒小姐,至於另外四個就是師某的小女會琴、會棋、會書、會畫,我已讓她五人照畫中舞步演習了數遍,今已純熟,特別將她們叫來舞給各位一觀,真人應該比畫卷更容易參悟了。” 聽到這裡,樂歡更加驚疑不定:“他這是什麼意思?”還沒有想的很妥當,那五個少女已經翩翩起舞了。 這五個女子之中長的最漂亮舞的,也最好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身穿黑裙的京城名姬謝嬌兒,此女是去年到了京城最大的妓院“迷春院”,才短短地不到一年的時間就風靡整個京師,但她有志氣,立志賣藝不賣身,兼身強有力,又有一身武藝,旁人也不敢動她,以至到現在她只以歌舞聞名。 此時謝嬌兒按圖上的印象舞動起來,的確有一番風姿,眾人裡面頗有幾個好色之徒,兩隻眼睛都色迷迷的盯著她看,全然忘記自己是來鑽研武學的;只有那些正派人士及一些醉心武學的人都在認真觀察。 樂歡只看了謝嬌兒一眼,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奇怪!好象在哪兒見過她似的?但我從不到妓院那種地方去,是會在哪兒呢?” 此時謝嬌兒正舞動一個劍花,眼光一斜之間,正好和樂歡四目相對,雖然她的臉很快又轉過去了,但他覺得她盯著自己時眼裡竟有一種仇恨、憤怒的眼色,令他吃驚不已:“我根本不認識她,她何以如此怨恨的看我?” 他還沒有想的十分妥當,就見那五個女子身子一晃,已圍成一個扇形,十隻雪白的手臂輕輕晃動,好似一道劍氣凝成的白芒,令人眼花繚亂,還沒看仔細,那扇形已經化成了傘形,在一盞茶時間內,先後變換了二十一種姿勢。 樂歡不由得一聲驚嘆:“此女舞技果然出眾,然而繪製此圖的前輩高人亦深不可測,居然能在一幅畫中隱藏數十種劍招,令人拍案叫絕!” 他正在嘆賞之時,忽聽身旁笑天公說道:“此謝嬌兒不僅為京城第一名姬,兼文武雙全,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樂世兄,你不想認識一下嗎?” 樂歡又望了謝嬌兒一眼,忽然覺得臉熱辣辣的,好像紅了,急忙掩飾道:“這屋裡怎么熱起來了?” 笑天公望著他笑道:“世兄不會是害羞了吧?” 樂歡忙道:“不是,不……” 身旁孤零子說道:“別鬧了,且看這一個動作。” 二人一聽,隨向五女望去,只見師家四艷站在四個角上,一起對著中心的謝嬌兒,謝嬌兒側身一轉,快如閃電,她停下來時,四角的師家姐妹也轉了相同的動作。 樂歡一見這個動作,心中不禁一動,斜眼往圖上看去,只見一隻巨大的黃鶴正在展翅飛翔。 “黃鶴一去不復返”,這就是本詩的化境。 然而黃鶴逝去,劍招該如何補呢?這是應該考慮的問題。 樂歡想到師父教自己劍法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使劍重要的不是招式,而是意念。”這么說,應該在臨敵的時候隨意創招了? 突聽有人叫了一聲好,他抬頭一看,只見謝嬌兒已翻了七八個跟頭,其速度之快,竟不亞於男子,且姿勢頗為優美。 樂歡仔細一想,有時鳥兒遇到大風時會被風吹得七上八下,看樣子就好象翻筋斗,莫非…… 這會是黃鶴回來的跡象嗎? 謝嬌兒翻完跟頭,又轉了三個圓圈,身形方才停住。 表演一停,觀看的眾人就都紛紛議論起來,他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急需要冷靜一下,把這些頭緒理清楚,毫無疑問,這幅畫卷隱藏的劍法是以黃鶴為主,從鳥類身上習其動作變化而來,招式有多有少、有虛有實、有快有慢、有粗有細,但其節奏卻無法捉摸,應該怎樣把握呢? 突聽孤零子說道:“因人而宜”。這四個字簡直一字千金!方才樂歡還一頭霧水,現在則恍然大悟。他一時感激,轉身要去道謝,卻聽孤零子又道:“切勿泄露”。他驚奇的發現孤零子嘴唇根本未動,那他怎么說話的?仔細一看,卻發現孤零子小腹輕微蠕動,不細心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想到:“這難道是腹語術嗎?”腹語術就是不動嘴唇,而以小腹的蠕動來發音的,民間演木偶戲的藝人都會,但武林中的高手則要配以上乘內功方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和一個內力比自己更高的對手用腹語術說話,就會往往被對手所害,所以會腹語的高手即使內力高強,也不敢輕易使用。 他又看笑天公及其他人的反應,一個個都在談論圖卷上的武功,好像沒有聽到孤零子的腹語,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聽到了?又為什麼讓他“切勿泄露”?莫非還有“傳音入秘”的功夫嗎?要知道用嘴“傳音入秘”雖然是一個很難學的功夫,但畢竟也能學會,他用腹語“傳音入秘”,只讓他一個人聽見,又是何等高深的武學?想到這裡,他不禁對孤零子又佩服了分。 那么孤零子所說的“因人而宜”便是指臨敵之時面對不同的敵人,使用不同的節奏了,但是這管用嗎? 樂歡還未想完,就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兒走到面前,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謝嬌兒。 只見謝嬌兒分別向孤零子、笑天公及臨近的幾個人行了禮,然後轉向樂歡道:“公子萬福。” 樂歡答禮,謝嬌兒笑道:“奴家冒昧,敢問公子高姓大名?青春幾何?” 樂歡一怔,心道:“一個女孩兒家,哪有這么問一個男子的?”但他不敢失了禮數,答道:“樂歡,二十一歲。” 謝嬌兒“喔”了一聲,嫣然笑道:“真巧,奴家倒跟公子同庚,不知公子幾月?” 樂歡不悅,心道:“怎么就和官府審犯人一樣?”但他仍如實答道:“八月。” 謝嬌兒又笑道:“那公子可真是小弟弟了,奴家二月,倒比公子大半年有餘了。” 樂歡心道:“她為何要問的如此清楚?”斜眼一瞅,只見畫上那黑衣女子似乎也正深情的望著自己,他忙把眼神收回來,不敢在看,然而眼前的謝嬌兒好像比畫上的女子更美:她長長的黑頭髮、活潑的黑眼睛、一身黑裙、在配以雪白的肌膚,簡直是天仙下凡!他思潮起伏,心突然跳個不停,偷眼一看,謝嬌兒正含笑望著自己,他臉一下子紅了,心跳的更快了。 笑天公看在眼裡,笑道:“樂世兄臉皮真嫩,汝二位不親近親近?” 樂歡被這句話說的更窘,心道:“‘男女授受不親’如何親近?前輩也太笑話人了。”心念未消,一隻纖纖玉手已經伸到面前,等他來握,不用看,正是謝嬌兒的。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好把手伸出去,和來手相握,只覺對方皮膚有如羊脂美玉,華美異常,他心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正要發泄出來,不料一股內力猛然襲來,他心道:“謝姑娘要試我功力嗎?”不假思索,手上也生出反力,霎時間兩股力道相撞,互有先後,眼看就要蓋過對方力道,手心突然一疼,就似針刺一般。 同時謝嬌兒也“哎喲”一聲,樂歡連忙放手,往手心看時,卻見留有一個針眼大的小孔,只聽謝嬌兒叫道:“樂兄弟好大的手勁,我骨頭都要被你捏碎了。” 樂歡抬頭一看,謝嬌兒左手正摸著方才被他握的右手,看樣子真的很疼,但她仍帶有一絲笑意,似乎沒有生氣。而周圍的人又都看著自己,他急忙說道:“小弟魯莽,出手不知輕重,請小姐姐恕罪。”這么一解釋,他手被扎之事就只能吃啞巴虧,不好再問了。 謝嬌兒“噗嗤”一笑,說道:“叫姐姐不就行了?何以又加個‘小’字?” 樂歡臉又一紅,說道:“我有一個師姐,和我同年,比我大三月,平時在一起,有人時以師姐、師弟相稱,無人時她叫我小弟弟,我叫她小姐姐,因你也和我同年,方才我就不由自主的……” 周圍的人聽到這裡,都相視而笑,謝嬌兒把臉一偏,笑道:“是嗎?你把我當你師姐了?” 樂歡無言以答,正欲求援,猛然看見孤零子擠入人群,他暗想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只見一人走到面前說道各位辛苦了喝一杯酒吧 樂歡一看,原來是師不驚,他身後跟著四個女兒,大女兒師會琴端著一個托盤,放著一壺酒和幾個酒杯,師不驚拿起酒壺,將幾個杯子都斟滿,另外三個女兒端起杯子分別給了笑天公、謝嬌兒等人。 其中小女兒師會畫恰好把酒杯遞給樂歡只見她盈盈一笑,說道:“樂大哥,請!”這少女年方十六,就已經長得端莊標緻,令樂歡心中一盪,忙接過酒杯,就要飲乾。 猛聽有人喝道:“且慢!”樂歡只覺雙手一麻,酒杯已經落地,那酒一流出杯外,立刻冒起一股白煙,原來酒里竟含有劇毒! 這一變故來得突然,眾人一時寂靜,樂歡又驚又怒,顫聲說道:“師莊主,我與你有何冤仇?竟下毒害我?” 話音剛落,就聽密室深處有人說道:“借觀賞武學休息之即下毒害人,果然高明!”眾人視之,說話的人竟是孤零子。 師不驚仰天笑道:“我只料此計畫天衣無縫,哪想到仍然被識破。” 頓時有好多人問道:“師莊主要對付誰?”、“難道在場的你都要殺嗎?”、“如果是私人恩怨,何不私下解決?為何把我等也騙到這裡?” 師不驚等問聲停止,才緩緩說道:“我要對付的只有一人,與其他人無關。” “你要對付的是誰?” “樂歡!”這兩個字說出來當真是字字仇恨! 一切是那么難以想像,樂歡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說道:“我與你有何仇恨?你要如此害我?還有那酒是一個壺裡斟出來的,何以別人喝了沒事,我的卻有毒?” 這正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只見師不驚把壺蓋揭開,秘密不攻自破:原來那酒壺內部分為兩隔,從中分開一半是好酒,一半是毒酒,壺柄上有兩個小孔,斟好酒時,按住右邊小孔,左邊的好酒就流出來,反之,則是毒酒。 樂歡道:“你究竟是什麼用意?” 謝嬌兒忽然冷笑道:“樂兄弟,樂少俠,還記得太行山之事嗎?” 樂歡心中一顫,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個畫面:一年前他為民除害,原本只想把“驚天太歲”解捷超廢掉武功,哪料到竟刺成重傷,因不忍其痛苦,復拔劍將其刺死,替他解脫:解捷超的妻子見丈夫死了,而自己無能為力,便拔劍自刎殉夫;他們的女兒趴在雙親屍身上痛哭,他當時動了惻隱之心,便要出錢替她父母出殯,那女兒卻很倔強,不肯領他的情,恨恨的說道:“我現在打不過你,但終有一日,我要報此大仇!”他想到這裡,望著謝嬌兒那似曾相識的臉,失聲叫道:“謝姐姐,莫非你就是……” 謝嬌兒冷冷地說道:“記起來了嗎?不錯,我就是解捷超的女兒,揚言要向你報仇的解嬌兒!” 樂歡又道:“那師不驚?” 解嬌兒道:“我母親姓師,閨名不惋,是師莊主的娘家姐姐,你說師莊主是我什麼人?” 樂歡道:“那他是你舅舅了。” 突聽笑天公道:“嬌兒,休要跟他羅嗦,報仇還不趁早?” 樂歡望著他道:“笑前輩……” 笑天公喝道:“姓樂的,話都跟汝挑明了吧,解捷超是吾唯一的徒弟,汝殺了他,吾不殺汝,難解我心頭之恨!” 解嬌兒淡淡的說道:“太師父,不要著急,這會兒只怕他已經毒發了。” 這句話簡直匪夷所思,要知道方才樂歡並沒有喝毒酒,如何毒發? 但樂歡聽了這句話,卻覺手心奇癢,忙伸出來一看,一個針眼大的小孔已變為紅色,往解嬌兒手指上望去,頓時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方才二人握手時,解嬌兒佯使內力,引樂歡生內力反撞時,她手指上戴的一個指環里伸出一枚毒針,乘機扎傷他的手心。 解嬌兒道:“念你方才叫了我幾聲姐姐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條明路,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樂歡一愣,隨口道:“死又怎樣?活又怎樣?” 解嬌兒道:“我這毒針不是死藥而是癢藥。你中了之後,十二個時辰內不用解藥,這毒就一輩子也消除不了,它會讓你癢一生,比死還難受,除非你自盡或被別人殺死,如果讓你輕易死了,倒便宜了你,但如果你還想活命,並且不願在癢,我也說不定能饒了你……” 此言一出,笑天公、師不驚齊聲叫道:“這怎么行?不能放過他!” 解嬌兒道:“太師父、舅舅,不要多話,我自有分寸。” 二人聽後,不在說話。 解嬌兒道:“你只要在我父母墳前磕一千個響頭,並為他們批麻帶孝,然後……” 樂歡凜然說道:“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 解嬌兒伸手梳了一下頭髮,說道:“這么說,你是不願意了?” 樂歡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啊!” 解嬌兒聽了,竟忍不住一笑,問道:“我的條件跟你的膝有什麼關係?” 樂歡道:“磕頭不用膝跪下嗎?” 解嬌兒點頭道:“這倒也是。” 突然間人影兒一閃,一個黑影晃到解嬌兒身邊,在她腰間一抹,快速奔到樂歡面前,抓起他的手一按,很快就寂靜了。 這一個變故事出突然,眾人都沒有看清楚是怎么回兒事,等靜下來一看,方才那黑影又是孤零子! 只見他將手一揚,一件東西向解嬌兒飛去,解嬌兒接過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荷包,忙在腰間一摸,果然不見,卻聽孤零子笑嘻嘻的說道:“多謝解姑娘的解癢靈藥,我已經給樂少俠敷好了。” 解嬌兒又驚又怒,說道:“你……” 笑天公喝道:“孤零子,吾等與樂歡的私仇,關汝何事?方才震落毒酒、現在又解癢毒?” 孤零子道:“冤怨相抱何時了,笑兄,虧你還參過佛呢,豈不聞‘該放手時需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解嬌兒聽罷,沉吟未決。 師不驚道:“殺父大仇,如何放手?” 孤零子道:“解姑娘,請恕本座直言,令尊平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說白了,就是一個強盜,假如被他殺的人的親友都來向他報仇,他孤身一人,如何抵擋?莫說殺他,只那些人的唾沫加在一起,也能把令尊淹死。樂少俠初出江湖,便有一副俠義心腸,見令尊作惡,一心要為民除害,據本座所知,樂少俠初時只欲廢令尊武功,怎知令尊見打不過樂少俠,不惜運起自殘身體的‘天魔解體大法’,欲同歸於盡,恰好樂少俠的弧鏇聖劍已近令尊的琵琶骨,自己撞了上去,結果一身重傷,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痊癒,樂少俠不忍令尊痛苦,就補上一劍,將令尊刺死;令堂自盡倒是出人意料之外。樂少俠行事光明磊落,還有人要害他性命,是否有點兒過分?” 他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旁觀眾人都默默點頭,極是佩服。 解嬌兒聽到這裡,竟忍不住淚如雨下,喃喃說道:“難道這仇就不報了嗎?”這一年多來,她的心情一直處在極端矛盾彷徨之中:從小時候記事起,她便跟隨父母闖蕩江湖,父親幹了一件壞事,得到好處後,總是先給女兒買件花衣服或零嘴,從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她當時也認為父親的行為理所當然,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但隨著年齡一天天長大,有一次在親眼目睹了被搶人家哭天悲地的情形後,她懂事了不少,覺得父親有點兒太過分了,只是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年之前,父親的一個夥伴死了,留下一個兒子任來往,一家人在太行山定居,準備占山為王,開創一個新的事業。 但誰想還沒站穩腳跟,樂歡就登門索戰,解捷超乃當時大豪,哪裡把一個初出茅廬的毛小子看在眼裡?但一交上手,解捷超就吃了輕敵的苦頭,為了挽回面子,不惜運起自殘身體的邪派武功“天魔解體大法”,一使之下,對方不但沒有解體,自己反倒被對方刺斷琵琶骨,全身癱瘓,動彈不得,連自盡都沒有力氣;最後還是對方解除了他的痛苦。 一日之間,父母雙亡,這對解嬌兒真如當頭一棒,但她武藝低微,又有什麼辦法?任來往年紀比她還小,更是手足無措。只能扔下一句以後報仇的話,由於事出突然,父母都沒有留下遺言,她只隱約記得大概八、九歲時,好象去過一次舅舅家,於是在殯葬了父母之後,帶著只有十四歲的任來往,一起往京城趕去。 誰知“福無雙降、禍不單行”,先是在途中任來往失蹤,她自己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誤打誤撞居然把一家妓院當成了客棧,進去後被幾個嫖客看見,便欲調戲,她憤怒之下大打出手,怎奈其中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嫖客,眼看就要被其制住,幸虧她的太師父笑天公恰好路過一,看她的身法跟他唯一的徒弟相似,便替她解圍,救出來一問,果然便是徒孫女。突然間人影兒一閃,一個黑影晃到解嬌兒身邊,在她腰間一抹,快速奔到樂歡面前,抓起他的手一按,很快就寂靜了。 這一個變故事出突然,眾人都沒有看清楚是怎么回兒事,等靜下來一看,方才那黑影又是孤零子! 只見他將手一揚,一件東西向解嬌兒飛去,解嬌兒接過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荷包,忙在腰間一摸,果然不見,卻聽孤零子笑嘻嘻的說道:“多謝解姑娘的解癢靈藥,我已經給樂少俠敷好了。” 解嬌兒又驚又怒,說道:“你……” 笑天公喝道:“孤零子,吾等與樂歡的私仇,關汝何事?方才震落毒酒、現在又解癢毒?” 孤零子道:“笑兄,虧你還參過佛呢,豈不聞‘該放手時需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解嬌兒聽罷,沉吟未決。 師不驚道:“殺父大仇,如何放手?” 孤零子道:“解姑娘,請恕本座直言,令尊平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說白了,就是一個強盜,假如被他殺的人的親友都來向他報仇,他孤身一人,如何抵擋?莫說殺他,只那些人的唾沫加在一起,也能把令尊淹死。樂少俠初出江湖,便有一副俠義心腸,見令尊作惡,一心要為民除害,據本座所知,樂少俠初時只欲廢令尊武功,怎知令尊見打不過樂少俠,不惜運起自殘身體的‘天魔解體大法’,欲同歸於盡,恰好樂少俠的弧鏇聖劍已近令尊的琵琶骨,自己撞了上去,結果一身重傷,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痊癒,樂少俠不忍令尊痛苦,就補上一劍,將令尊刺死;令堂自盡倒是出人意料。樂少俠行事光明磊落,還有人要害他性命,是否有點兒過分?” 他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旁觀眾人都默默點頭,極是佩服。 解嬌兒聽到這裡,竟忍不住淚如雨下,喃喃說道:“難道這仇就不報了嗎?”這一年多來,她的心情一直處在極端矛盾彷徨之中:從小時候記事起,她便跟隨父母闖蕩江湖,父親幹了一件壞事,得到好處後,總是先給女兒買件花衣服或零嘴,從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她當時也認為父親的行為理所當然,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但隨著年齡一天天長大,有一次在親眼目睹了被搶人家哭天悲地的情形後,她懂事了不少,覺得父親有點兒太過分了,只是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年之前,父親的一個夥伴死了,留下一個兒子任來往,一家人在太行山定居,準備占山為王,開創一個新的事業。 但誰想還沒站穩腳跟,樂歡就登門索戰,解捷超乃當時大豪,哪裡把一個初出茅廬的毛小子看在眼裡?但一交上手,解捷超就吃了輕敵的苦頭,為了挽回面子,不惜運起自殘身體的邪派武功“天魔解體大法”,一使之下,對方不但沒有解體,自己反倒被對方刺斷琵琶骨,全身癱瘓,動彈不得,連自盡都沒有力氣;最後還是對方解除了他的痛苦。 一日之間,父母雙亡,這對解嬌兒真如當頭一棒,但她武藝低微,又有什麼辦法?任來往年紀比她還小,更是手足無措。只能扔下一句以後報仇的話,由於事出突然,父母都沒有留下遺言,她只隱約記得大概八、九歲時,好象去過一次舅舅家,於是在殯葬了父母之後,帶著只有十四歲的任來往,一起往京城趕去。 誰知“福無雙降、禍不單行”,先是在途中任來往失蹤,她自己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誤打誤撞居然把一家妓院當成了客棧,進去後被幾個嫖客看見,便欲調戲,她憤怒之下大打出手,怎奈其中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嫖客,眼看就要被其制住,幸虧她的太師父笑天公恰好路過一,看她的身法跟他唯一的徒弟相似,便替她解圍,救出來一問,果然便是徒孫女。 笑天公一聽徒弟已死,頓時義憤填膺,當時便要找樂歡算帳,還是解嬌兒冷靜下來,把他勸住,一起找到師府,見過舅舅、舅母和四個表妹,把往事一敘。 師不驚聽到噩耗,也頗為激動,但他為人老謀深算,雖驚不亂,一個通宵便想好了計策,他剛從江南回來,得到這一卷舞女圖,此時把這兩件事合二為一,要放長線釣大魚。 他秘密的把外甥女送到“迷春院”,讓她在此龍蛇混雜的地方鍛鍊,暗中派人保護,就由笑天公指導她的武藝,督促她日夜苦練。 解嬌兒在這個地方接觸到不少人物,聽到很多江湖上的新聞,聽人家談到一些劫富濟貧的好漢,但沒有一個人是被人唾罵的,相反,倒有不少讚譽;惟有她的父親這種濫殺無辜、明奪暗搶的人天天頂著惡名。 她此時才明白報仇是多么不值,一時心灰意冷,真想放棄,但是太師父、舅舅整天在耳邊嘮叨,她騎虎難下,只好繼續幹下去。 經過一系列的精心準備。小為私仇、大為武學的陰謀就在師府展開了…… 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拱手說道:“老夫邊趣,斗膽向此間主人討一個中人做做,常言道‘冤家易解不宜結,冤怨相抱何時了”。承蒙師莊主邀請,把我們聚到一起,起初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切是衝著莊主的面子才來的。莊主公開此圖的秘密,讓天下人共同切磋,使我們心裡都為莊主的開明大度而感動,誰能想到莊主竟然不顧武林大義,為了一己私仇,就要毀掉你多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嗎?” 笑天公冷笑道:“笑話!殺父大仇怎能說算就算?假如都如汝所說,這世上也不會有那么多報仇之事了。” 樂歡道:“依前輩之意,是一定要晚輩死了才甘心?” 笑天公道:“當然!” 孤零子插言道:“你能替你徒孫女做主嗎?” 笑天公又道:“當……”話一出口,就覺不妥,自己雖是長輩,但這次是以解嬌兒的名義來報仇的,論關係也扯不上自己,百忙之下,硬生生把那個“然”字咽了回去。 師不驚悄聲道:“嬌兒,該你說話了。” 解嬌兒聞言一驚,抬起頭來,只覺淚眼模糊,看不清東西,就用手去拭。師會琴最是細心,正在她旁邊,忙遞上一塊手帕,說道:“表姐,給。”她接過來說道:“謝謝!” 這一切都被樂歡看在眼裡,心道:“這件事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我該不該讓她殺我報仇呢?” “大丈夫做事敢做敢當,歡兒,身正不怕影子斜,要報仇就讓他們報去,我們接著就是。” 這一聲沉悶有力,樂歡一聽,頓時喜形於色,叫道:“師父,您老人家來了嗎?” 人群之中又走出兩個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正是他的師父春風年,旁邊一個身材苗條的高個女子則是他的女兒春玉函。 樂歡一見,期期艾艾地說道:“小……師姐,你也來了?” 春玉函含笑走到他身邊,捏了他腮幫一下,嗔道:“小鬼!你出來也不給我說一聲,害的我們好找。” 樂歡臉上一紅,說道:“師姐,我……” 兩人站在一起,春玉函還比她師弟高一個頭,大方的拍了拍師弟的肩膀,說道:“好了,不用說我也知道。” 說著轉過身來,望著解嬌兒施禮道:“這位是嬌兒姐姐吧?小妹玉函有禮了。” 解嬌兒還禮,說道:“妹妹就是樂兄弟說的那位小姐姐嗎?” 春玉函笑道:“是啊。怎么,他把我的事都跟你說了,” 樂歡窘道:“師姐……” 且不說他三個在一邊說話,只見春風年走上前來,抱拳歸一,朗聲說道:“樂歡是我的徒弟,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我教導他做的,笑前輩、師莊主,你二人若是不服氣,可以找我這個師父,至於樂歡,就由解姑娘他們年輕人去解決吧。” 樂歡與解嬌兒同輩,他的師父與解嬌兒的舅舅也是同輩,比他們高一輩;而笑天公是解嬌兒的太師父,自是比樂歡高兩輩,同樣他的師父也比笑天公低一輩,是晚輩,所以說話要稱笑天公前輩。 笑天公聽春風年自稱晚輩,他是自重身份的人,自是不好出手,就轉頭看著師不驚。師不驚會意,應聲道:“春師傅,若你不嫌棄,就請到外面演武場,由師某接你幾招如何?”他和春風年同輩,平輩交手,自是沒有身份的問題。 春風年點頭道:“你雖是主人,但是你方要報仇,還是由你先出招吧。” 師不驚道:“請。”二人走出去,其餘眾人也跟著出去觀看。 解嬌兒和春玉函還在有說有笑,樂歡道:“二位姐姐,先不要說了,快去看師父和莊主的切磋吧。” 二女一聽,回頭一看,果然所有人都往外面走,也攜手走出。 師不驚道:“這場上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有,春師傅要比什麼,師某全都奉陪。” 春風年道:“刀劍無眼,還是比試拳腳吧。” 師不驚道:“師某不客氣了。” 身形一晃,翻掌拍上;春風年側身一避,右臂一個肘錘,撞向師不驚心窩;師不驚急忙變招,使出一招“舉火燎天”,單掌上擊春風年左肩。 兩個少女經過一番談話,居然結成了深厚的友誼,春玉函看了幾招,突然說道:“嬌兒姐姐,我與你打個賭如何?” 解嬌兒一愣,問道:“打什麼賭?” 春玉函道:“若是我爹勝,你就不得再向我師弟尋仇;若是你舅舅勝,我就替爹爹做主,把師弟交給你,任憑你如何處置,我都不管了,怎么樣?” 樂歡驚道:“師姐……” 春玉函瞪了他一眼,道:“你怕了?” 樂歡道:“沒有,只是……” 解嬌兒還未回答,就聽旁邊一女說道:“玉函姐姐,你這賭局雖好,可卻找錯對手了。”說這話的人正是師家四艷中的二小姐師會棋。 春玉函道:“此話怎講?” 師會棋道:“表姐雖是我家親戚,但總是外家人,怎比得上你春氏父女一條親?所以你要找對手,也得找個和你一樣的父女才行。” 春玉函道:“這么說,你要和我打賭了。” 師會棋兩手叉腰,理直氣壯的說道:“不錯!” 春玉函點頭道:“也好,不過你得報上令尊目前使得是什麼功夫,這才公平。” 師會棋反問道:“你報不報?” 春玉函道:“當然報!” 師會棋道:“那你先報!” 春玉函道:“你是主人,你先報!” 師會棋道:“你定的賭局,你先報!” 二女互不相讓,誰也不肯先泄底,那邊樂歡與師會書卻以同時說了出來:“家師使得是十八路龍形擒拿手”、“家父使得是小天星疊掌三十六式。” 原來二人使得都是看似簡單,實際上極為複雜的擒拿功夫。春風年是少林派俗家弟子,此十八路“龍形擒拿手”乃是他在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之一的“龍爪手”基礎上通過自身參悟佛法而自創的,若是拿住敵人身上任何一處穴道,那就有如跗骨之蛆,全身麻軟無力,動彈不得,除非內力高強,否則絕難逃脫,但即使內力高強,要想在一時三刻之內脫身,亦非易事;而師不驚的“小天星疊掌”三十六式乃是配合武當內功心法,把小天星掌力由單變雙,雙重蓋下,掌力在若有若無之間,捉住敵人,要殺要放,全憑自己心念一轉。 此時二人不約而同的使出擒拿手法,自是希望活擒對方,但又生怕被對方擒住,出手都是未及敵身,就立即變招,彼此之間都頗為忌憚,所以交手二十餘招後,二人就像自行練功一樣,誰也沒沾到對方一塊衣角。 解嬌兒皺眉道:“舅舅這是在乾什麼?要拿對方又不近身,這樣要打到何時才能取勝?” 春玉函嘆了一口氣,說道:“招數都使了兩遍了,爹怎么還不放開?” 猛聽的笑天公喝道:“不驚,拿他‘大椎穴’!”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春、師二人在場上交手,見對方門戶防守極嚴,以為無懈可擊,但笑天公乃武學大行家,冷眼旁觀,早已看出春風年脊背露出一個大空當,當機立斷,急忙喊出。 師不驚正愁拿不住對方,一聽此言,不假思索,立即一個移形換位,幾個起落就轉到春風年身後,手臂一伸,就要擒拿。 便在此時,孤零子沉聲說道:“左腿‘伏兔’、右腿‘環跳’!” 春風年如聽聖旨,身子一矮,將身形轉了一個圓圈,雙臂一前一後,先後伸出。 師不驚聞言,急忙凌空躍起,想擺脫對方後再行擒拿,怎料雙腿一緊,左腿“環跳”、右腿“伏兔”兩個穴道已被春風年拿住,但他也真了得,在內力還為消失以前,左手一拍,正按在春風年脊背“大椎穴”上,二人幾乎同時受制,全都癱軟在地。 眾人大驚,春玉函、樂歡奔向春風年,解嬌兒、師家姐妹奔向師不驚,一時之間,“師父”、“爹爹”、“舅舅”的叫聲喊成一團。 孤零子、笑天公走上前來,分別向春風年、師不驚推拿了一番,各自說道:“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原來春風年的“龍形擒拿手”另有一個不為外人知的秘密,那就是聲東擊西:你明著拿這個穴道,敵人一見,必然提防,誰能想到這是佯攻?比如方才孤零子讓他左拿“伏兔”、右拿“環跳”,師不驚果然上當,春風年一擊命中,正好相反,是左拿“環跳”、右拿“伏兔”,師不驚一驚之下,倉促出手,雖然按住了對方“大椎穴”,但畢竟是在受制之後,小天星暗勁並未釋放,總體來說,二人可謂不分高下,打了個平手。 笑天公雙目向孤零子注視良久,冷冷說道:“閣下究竟是何人?” 旁觀眾人一聽此言,都吃了一驚,心裡都預感好象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一個個都目不轉睛,密切注視著這兩個人。 卻見孤零子微微一笑,說道:“剛見面的時候,我不是把名字都告訴你了嗎,你還問什麼?” 笑天公道:“吾是問汝方才教春風年拿穴的時候,發出的聲音跟汝現在說話的聲音不一樣,吾似乎在哪兒聽過。” 孤零子沉默片刻,突高聲吟道:“月圓之夜,中秋佳節,國師不飲酒賞月,在這兒還用功呢?” 這一句話不倫不類,眾人都摸不到頭腦,那笑天公卻似聽到了什麼駭人的聲音,顫聲說道:“汝,汝是……” 孤零子不理他,繼續吟道:“國師連齋飯也沒用吧?怎么一邊翻書,一邊還啃月餅充飢呢?” 笑天公退後兩步,喝道:“汝是面譜人?” 孤零子笑道:“國師記起來了嗎?要不要今天在這兒把那樁陳年往事了斷一下?” 樂歡插言道:“孤前輩,您方才說的是什麼是啊?我怎么聽不明白。” 解嬌兒也道:“太師父,究竟是何事?您說呀。” 笑天公忽然搖頭苦笑道:“一代(註:古人謂三十年為一代)過去,沒想到還是沒能擺脫,孤兄,汝就給大伙兒說說吧。”說著,他走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順手把旁邊石桌上的一杯酒,一口喝乾,便端坐不動了。 孤零子巡視一周,朗聲說道:“三十年前,河南嵩山少林寺突然來了一位貴客,此人乃是佛教聖地大天竺國一代高僧:國師喜蒼星。這位國師自稱是奉天竺國王之命來少林寺還願,說什麼國王作了一個夢,夢見達摩祖師向國王講經說法,國王於是讓他來親自觀賞一下當年達摩面壁的地方,回去給他說說,少林寺方丈、達摩堂首座等高僧陪國師在全寺遊覽了一番,當晚安排他在廂房中住下,恰巧過不了幾天就是中秋佳節,方丈盛情邀請國師小住幾日,等節日過了在走,國師一口答應,誰知在這幾天裡,他竟然偷偷潛入藏經閣,偷閱少林寺的武功秘籍!” 此言一出,頓時群情動容,要知道,少林寺戒備森嚴,能夠在幾天之內出入藏經閣而不被發現,必須要有高深的武功和精明的膽略才行。 樂歡道:“孤前輩,這些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這正是人人都想知道的事。孤零子嘆道:“說來慚愧,我也是去偷窺秘籍的,哪曾想到會有人捷足先登?當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夜,我在閣內撞見國師的時候,他正在翻閱易筋經,我本想不聲張,悄悄離去,怎奈還是被他發現,緊張之下弄出響聲,結果驚動了全寺僧眾,無奈之下,同時逃跑,從此,這位國師下落不明,誰知道居然在此碰上了。”說完,雙眼緊緊盯著笑天公。 解嬌兒說道:“太師父,您……” 笑天公臉色陰沉,右手食指伸出一指,地上突然衝起一股土浪,向孤零子襲去。 孤零子閃身躲開,笑道:“少林‘一指禪’,國師果然學會了幾招功夫。” 解嬌兒望著笑天公,說道:“太師父,你就是喜蒼星?” 笑天公深沉地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吾容身之地了嗎?” 樂歡道:笑……不,喜前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邊一老人說道:“當著眾位英雄的面,國師有什麼難言之隱,盡可以說出來,何須隱瞞?”這老人正是方才勸解的邊趣。 笑天公又長嘆了一口氣,才說出一段往事。原來他的天竺名字叫做喜蒼星,是佛門本土第一武功高手,成名當年即被天竺國王封為國師,誰知好景不長,天竺國內四分五裂,國家屢被信奉伊斯蘭教的突厥人入侵,國內原有的兩大宗教:佛教和印度教都斗不過伊斯蘭教,不久,他所在的國家被突厥人占領,突厥下達了殲滅異教的屠殺策略,兩教慘遭屠戮,後來印度教的首領被迫屈服,成為突厥的附庸;而以他為首的佛教不甘當亡國奴,拚死反抗,結果幾乎滅教,僥倖活下來的僧眾紛紛逃亡國外,以致於天竺最古老的宗教在故鄉竟然絕跡。他逃到中原之後,自思少林武學天下無雙,何不學會幾門,廣招門徒,回國報仇?因而就有了方才孤零子所講的那些事。 眾人聽後默然,場上一時寂靜,良久,樂歡才問道:“喜前輩,你我初遇之時,您曾說您學得是天師道玄一元功,不知……” 喜蒼星說道:“自從離開少林寺,吾就到處流浪,一次走到四川青城山,偶遇張天師後人,互相切磋武藝,他傳了我玄一元功,吾亦將天竺瑜伽功授之,其後互相不通音信;大約廿年之前,吾在秦嶺救了一個少年,收他為徒,把吾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只是這少年悟性不高,內力不純,在吾教他之前所學武功頗雜,多數是邪派武功,若直接把道家正宗的鏇一元功傳給他,恐怕會令他身體受損,故此,吾就沒有教他,否則,小徒若有這元功護體,樂施主就未必能夠傷他!” 雖然沒有提到名字,但眾人一聽,就都知道這少年正是解嬌兒的父親“驚天太歲”解捷超。 喜蒼星停頓片刻,忽道:“嬌兒,你過來。” 解嬌兒聽他提到自己父親,聯想到自己的身世,正自黯然神傷,聽到叫她,移步上前,垂手答道:“太師父,有何吩咐?” 喜蒼星道:“吾教汝的‘捨身劍法’練得如何?” 解嬌兒輕聲答道:“徒孫女才領悟了十之六七。” 喜蒼星點頭說道:“不錯,汝父親當年也只是領悟了十之三四,汝能達到這么高的境界,足見悟的不錯,有吾在此助陣,去與汝的殺父仇人決一雌雄!” 解嬌兒一驚,忙道:“太師父,您……”心裡想到:“爹爹生前作惡多端,就算樂公子不殺他,也難保別的人不會殺他,我……” 演武場中已有不少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紛紛感到不平,其中走出一個大漢,憤然說道:“這個仇明明調解過了,怎么又挑起事端?” 喜蒼星聽到眾人的議論,心裡越發不服,大聲說道:“聽聞春風年是少林俗家弟子,其武藝雖有創新,但不脫少林根基,吾乃天竺僧人,收的徒弟也是天竺一脈,所謂三教同源,你們漢人有一句名言叫‘青出於藍勝於藍’,而少林武學傳自天竺,今天吾倒要看看,是否真有青勝於藍之事?” 此言一出,眾人都明白,這場比試已由復仇之戰變成榮譽之爭了。 樂歡走上前來,說道:“既是如此,解姐姐,請出招吧。” 解嬌兒心裡不想比試,但樂歡已經出場,她只好走出來,緩緩拔出劍來,挽個劍花,說道:“樂兄弟,那就不客氣了。”劍尖一顫,幻出幾點青光,忽明忽暗的刺向樂歡。 樂歡捏個劍訣,使出一招“飛花離枝”,快速絕倫地劃了一個半圓,火星一閃,二劍已碰在一起,轉眼之間,兩柄劍相碰了五、六次。 解嬌兒只覺得手臂酥麻,知道自己力小,不敢硬碰,就改為繞身游斗的小巧身法,一劍一式,緊小綿密,把門戶守得極為嚴密。 樂歡的弧鏇聖劍是他的師父春風年結合少林派數種劍法的精髓,通過自身參悟佛法而創立的;而解嬌兒所用的“捨身劍法”則是天竺本土佛教的不傳之秘,在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派人四處傳教時,諸種佛門武功也四處跟著外傳,由達摩祖師帶到中土的所謂少林派七十二絕技之中就無“捨身劍法”,此劍法的劍意採用佛祖割肉餵鷹、捨身救虎的典故,要想傷敵,必先傷己,否則劍法無用,自傷之後,才能出奇制勝。 樂歡一見解嬌兒採取守勢,也虛刺一劍,把對方寶劍引向一邊,自己劍招從旁插上,正突破防守的圈子,好在他並不想傷人,解嬌兒身形一轉,已把來劍擋住。 二人拆了十餘招,都是一點即過,春玉函冷笑道:“到底是在比劍還是在遊戲?” 樂歡被師姐一激,脫口叫道:“解姐姐,小心了!”一招“大山飛渡”迅急刺來,這招正是當年刺傷她父親的招式,解嬌兒心中一酸,橫劍一招“無上天平”,“砰、砰”連響,她已向後連續退了四步。 就在勝負將分之際,突然響起破空之聲,一柄匕首“嗖”的飛來,去勢雖快,但眾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出手之人正是喜蒼星! 人群中頓時激起了義憤,有幾個人就大喊起來:“打不過就施暗器,算什麼好漢?” 人人都以為這柄匕首是要傷樂歡的,他自己也不例外,急把寶劍回撤,在身前舞成一個劍網,護住自身,哪知匕首沒刺到自己,卻插到了解嬌兒左肩上。 這個變故誰也沒料到,樂歡一愣,心道:“喜前輩暗器怎么這樣差?竟失了準頭?”念頭還沒有轉過來,解嬌兒肩上插著匕首,已經挺劍攻上,光芒電閃,令人目眩! 好在樂歡也非等閒之輩,將身略閃,已避過要害,豈料解嬌兒劍招如影隨形,“刷、刷、刷”已接連刺出一十三劍,樂歡百忙之中也連線一十三劍,雖然都接住了,但已被逼得手忙腳亂。 這一下強弱之勢登時逆轉,方才樂歡明明逼得解嬌兒後退,現在反倒是樂歡在後退了,眾人都目瞪口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捨身劍法”以前從未在中原武林露過面,眾人自是看不出它的奧妙,喜蒼星見解嬌兒要敗,當即用匕首刺入她的左肩,這劍法的精髓就在於主人見血,劍法必勝,不要說一對一,就是在百萬軍中也所向披靡,自傷原本是使劍之人自己刺傷自己,但解嬌兒初練此劍法,還不能運用的融會貫通,是以太師父才出手相助。 但天下武學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捨身劍法”自身也有個缺陷,那就是你自傷一次,你的身體就虛弱一分,等到老時,一些練武的人本不會得的疾病都會帶來,少不了尋醫吃藥,還有,如果已經自傷,除非把對手擊倒,否則欲罷不能,劍上無血,你就要繼續殺下去,直到飲血為止,這樣很可能濫殺無辜,如果對手與你纏著游斗,你傷不了對方,最後說不定你自己倒會因流血過多而死。 解嬌兒初使此功與人對敵,一時之間,只覺全身說不出的暢快,雖然心裡不想傷害樂歡,但手中的劍卻好像自有主張似的,自己竟然把握不住,那柄劍猶如一個醉漢,東刺一劍、西刺一劍、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全然沒有招數,每一下都是在出人意料、不可能刺出的地方刺出,真是鬼魅異常!她心裡暗暗叫苦,可是急切間卻說不出話來。 春玉函不禁著急起來,叫道:“爹,怎么辦啊?” 春風年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一時眉頭深皺,沉吟未覺。 此時孤零子反倒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好像場中的比試與他無關似的。 另一邊師家姐妹也一個個忽喜忽憂,師不驚道:“前輩,我看嬌兒雖占上風,卻如同走火入魔,管不住自己的劍。” 喜蒼星是“捨身劍法”的親歷者,這個情形焉能不知?他外表雖無表情,但內心卻比任何人還要著急,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時思慮起伏:“吾到底該不該教嬌兒這套劍法呢?樂歡那小子武功真不錯,眼下雖然似乎處在下風,但怎知他不是要留後勁?時間一長,反倒對嬌兒不利。” 場中樂歡已被逼得險象環生,雖仍有招架之功,但已無還手之力,心道:“解姐姐使得是什麼劍法?竟如此邪門!”他可不知道這“捨身劍法”卻是天竺佛門正宗! 但見解嬌兒左肩匕首所插之處已有鮮血滲出,就要順流而下,這正是傷不了對方,自己先行泄力的時候! 樂歡壓力稍減,眼光恰好從密室前方掃過,腦海中即時浮現出那幅圖的畫面:女子嘴角的笑意已然不見,變成了一個鶴嘴。瞬間靈光一閃,手中長劍不由自主的斜刺而出,正是一招“一去不返”! 但聽得“桌球”連聲,場中強弱之勢再次逆轉,樂歡一招使出,後招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斷:“昔人乘騎”、“人去樓空”、“白雲空悠”,劍招層出不窮。 喜蒼星面色一變,嘆道:“罷了!” 樂歡將解嬌兒擊開數步,劍招一緩,猛聽“擲劍!”,只見解嬌兒長劍已然擲出,這一招是“捨身劍法”的最後一招,也是最難練、最難把握的“飛枚引物”! 傳說佛祖用天秤稱了鴿子與自身割下的肉相等後,老鷹近前食肉,但目光仍然盯著鴿子,佛祖就隨手把一塊肉扔上天空,老鷹以為是鴿子飛走,急忙飛起去啄,佛祖乘機把鴿子放飛。武學中只是取個意思,這招可攻擊敵人,也能吸引敵人注意,自己乘機逃走,與中土孫子兵法中的“調虎離山”之計有異曲同工之妙。 眼下解嬌兒使出此招,自身已是強弩之末,要孤注一擲了! 就在眾人齊聲驚呼之時,樂歡不退反上,身形向前一撲,如同雄鷹般從上到下衝來,手中長劍急速一圈,和來劍碰個正著,只聽“喀嚓”一聲,已將來劍削成兩段。 樂歡此時使得也是“黃鶴劍法”中的精妙絕招“黃鶴歸來”,專收暗器,平常若收了暗器,自會聽招不前,不想樂歡初練此劍法,劍法還未純熟,長劍不由自主地仍向解嬌兒攻去,這一碰上那還了得?他叫聲“不好!”但已來不及收招。 眼看解嬌兒就要命喪劍下,樂歡突覺手臂一震,長劍脫手,斜著向上飛出,正好刺到一棵樹幹上,劍柄兀自左右擺動,同時解嬌兒腰間一麻,坐到了地上。 原來眼看情勢危急,孤零子用“彈指神通”的手法擲出一枚銅錢,將樂歡手中長劍擊飛,喜蒼星與他一般心思,卻是用“一指禪”戳到解嬌兒腰間“軟麻穴”,令其坐倒,可免殺身之禍。 樂歡長劍脫手,道聲:“僥倖!”一看解嬌兒,卻見師家姐妹已上前將其扶起,不料解嬌兒“哇”的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加上她肩頭滲出的血跡已將黑衫染的隱紅,令人可怖! 喜蒼星連椅帶人一起飛出,落到解嬌兒身前,左手伸出,連點她身前三處大穴,解嬌兒本欲再次吐血,這一下卻讓她去了噁心的感覺,覺得好多了。 她睜眼強笑道:“多謝太師父。”說完這句話,已是使不出力,立時面白如紙。 喜蒼星面有憂色,說道:“嬌兒,是吾害了你了。”“捨身劍法”原本只適合男子使得,但他卻讓解嬌兒去練,他知道這十分危險,徒孫女練了之後,只怕要損十年壽命,但當時要為徒弟報仇,他知道中原講究父子倫常,女兒為父報仇,折壽也就無所謂,他就沒把這個秘密告訴徒孫女,但眼下這仇看來是無法報了,卻平白無故的損了一個女孩兒的壽命,他作為長輩,這些說不出口,只好咽在肚子裡。 解嬌兒哪裡知道,見喜蒼星一臉不悅,只道是自己輸給樂歡所致,正要勸導,忽覺左肩一痛,所插的匕首已給人拔出。 只聽孤零子說道:“國師想心事出神了吧?怎么徒孫女肩上的匕首還未拔出?只好由本座代勞了。” 說話的工夫他已快速絕倫的給解嬌兒肩頭止血、消痛,然後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青色小瓷瓶,倒了十顆紫金色藥丸,說道:“解姑娘,這是延年益壽丸,你先服一顆,剩下九顆,以後每隔三天吃一顆,一個月之後,保你生龍活虎。” 說的話卻像江湖郎中一般,解嬌兒一怔,心道:“我又沒死,延什麼年?益什麼壽?”但她仍笑道:“前輩,如此珍貴之藥如何給晚輩這么多?還請前輩……” 孤零子卻搖頭道:“此藥雖貴,但你若不吃,只怕有人會良心不安。” 喜蒼星聽他說話,仔細一看,心裡驚道:“這莫非是傳說中的拔身子?” 原來武林中自古相傳,海外仙山蓬萊島上的一位神仙用自身血肉化成了拔身子神藥,吃了以後,可以延年益壽,相當於秦始皇所要尋找的長生不老藥,但這只是傳說,不料四百多年前,一位杏林國手在山東蓬萊閣找到幾種草藥,以自身血液混制,竟然製成拔身子,雖不能真的長生不老,但卻固本培元、消除百病之功。 這時一見之下,心裡疑惑,又聽孤零子話中有因,知他決不欺人,就道:“嬌兒,人家一片好意,汝就收下吧。” 解嬌兒只好拜謝,依言服了一顆,果覺神氣順暢。 師不驚道:“樂公子,你方才所使好像不是少林劍法,倒有些道家劍法精髓。” 樂歡答道:“不錯,方才性命攸關,晚輩不自覺的使了一套剛學會的劍法。” 師不驚道:“什麼劍法?” 樂歡道:“就是莊主請我等參悟的這幅圖卷。” 師不驚名字雖然叫做不驚,這時也不覺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你已經把它練成了?” 樂歡道:“雖不能說練成,但確實略知一二。” 師不驚長嘆一聲,說道:“天意!天意!想不到一番心血居然如此收場!” 沉吟片刻,說道:“春師傅,這捲圖畫是我千心萬苦找來,也算我師家之物,我請大家來參悟,無非有個商量的意思,誰知令徒出人意料居然練成了,若是就這樣讓你們走了,只怕……” 春風年眉毛一緊,喝道:“怎么?你還想打架不成?” 師不驚搖頭道:“春師傅誤會了,方才已較量了兩場,你方一勝一平,我是不敢報仇的了。” 春風年面色稍和,說道:“那你想怎樣?” 師不驚道:“除非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決不違反武林道義。” 春風年道:“如果真的不違反武林道義的話,我就答應你?” 師不驚道:“四個小女容貌平常、文武不全,我是不敢高攀的了,但我這個外甥女就不同了,她雖然不姓師,但終是我家親戚,如果令徒與嬌兒結為伉儷,不就成了一家人了嗎?” 此言一出,解嬌兒固然臉上一紅,就連春玉函的臉也紅了,她和師弟從小青梅竹馬,自是兩小無猜的,這時爹爹已經落入了師不驚的圈套,只怕師弟也答應了人家,不覺心頭撞鹿,難以平靜。 春風年也是打算把徒弟招為女婿的,豈料師不驚居然捷足先登,偏偏自己答應了人家的話,又不能食言,張口結舌之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就把目光轉向徒弟。 樂歡看出師父的意思:是讓他自己做主,心裡一急,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答道:“我已有了心上之人了,請師莊主……”說到這裡,忽覺不妥,但話一出口,要想收回已來不及了,畢竟周圍有很多人聽著呢。 師不驚方才見外甥女樂歡言談比劍之間,早看出有了一點兒男女之情,春氏父女出來後,他也猜到春玉函與樂歡之間有比師姐弟更親密的關係,這時聽樂歡自己說了出來,頓時成竹在胸,呵呵笑道:“男人三妻四妾,事屬平常,樂公子又有何疑慮?師某不瞞各位,我自己就有四個老婆,眼下站在各位面前的四個小女就是她們四個分別生的。” 場中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邊趣走上前來,和藹的說道:“這樣也好,化干戈為玉帛,仇家變親家,以後說不定還會是一段武林佳話呢。” 這么一說,眾人便高聲起鬨,鬧成一團。解嬌兒羞的滿面通紅,怯怯說道:“嬌兒現在還在服喪期間,怎……怎么能提這等事?” 師不驚拍了一下腦門,說道:“哎呀!把這個倒忘了。”向樂歡長身一揖,正色說道:“樂少俠,你如果娶了嬌兒,只希望你能給解家續一門香火,我師某甚感欣慰,姐夫、姐姐的在天之靈也會安息。” 樂歡望望師父,只見他點了點頭,又望了望師姐,只見她低著頭,然後又望了望解嬌兒,解嬌兒也正在望他,四目相對,連忙避開,他想起不久前她的那一雙仇恨的眼神,現在變成了愛慕的眼神,只覺世事無常,令人難料。 談笑聲中,只聽喜蒼星道:“三十年前,汝吾少林寺藏經閣匆匆一別,無緣一戰,今天在這裡汝吾比試一下如何?” 孤零子道:“如果國師願意,本座願意奉陪!” 樂歡、解嬌兒同聲說道:“前輩、太師父,你們還要比試?” 喜蒼星道:“吾等只是切磋武藝,小輩勿嚷。”頓了一頓,續道:“天竺與大明是兩大武林大國,天竺人創下佛教,漢人創下道教,雖說兩教武藝各有千秋,但方才樂少俠所使此圖劍法乃道家功夫,竟將吾佛門鎮教的‘捨身劍法’也破了,吾就不信,道家武藝真能勝過佛家。” 眾人這才明白,喜蒼星乃一爭強好勝之人,在武功上是半點兒也不服人,是以方才有天竺佛門與中土佛門武功之比,眼下又要來個佛教與道教武功之比。 孤零子道:“國師請先出招吧!” 喜蒼星再不答話,運掌如風,忽的便砍了出去,這門功夫叫做“火焰刀”,但並非真刀,而是把手掌作砍刀之狀,以上乘內力御風傷敵,出招時不時有火星四散。 孤零子身形一晃,右拳已快速打出,眾人只見一道紫氣向前飛馳,他這門武功叫做“紫電錘”,也並非真錘,打出快如閃電,能在人身上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紫痕,中拳時痛徹心肺,便如一個大鐵錘砸在身上一般。 拳掌相碰,紅雲、紫氣混成一團,“砰、砰”兩響,孤零子黑臉上現出一股青氣,但轉瞬即逝;而喜蒼星白臉上則泛上一層淡金,許久不退。 喜蒼星雙足在地上一頓,身子拔地而起,但那張太師椅好象沾上了一樣,也一起飛在空中,他仍是保持了坐著的姿勢,在火星一閃一滅之中,已一口氣攻出六刀。 孤零子微向後仰,拳出如風。在接住六記“火焰刀”後,突地向上一跳,同時紫氣大盛,反擊中還了三錘。 但喜蒼星身雖在空中,卻占了居高臨下的優勢,當即左掌虛砍,右掌卻先打了下去。 孤零子大喝一聲,右臂突然暴長,從他雙掌之間穿上,紫氣已到面前。 喜蒼星坐椅向下一沉,方才他在孤零子頭頂,這時已到了他的肩部,兩股紅雲乍現,雙掌“火焰刀”斜削孤零子脖頸。 孤零子再次向後一退,“紫電錘”反從正面打來,只聽木頭破裂聲,喜蒼星一隻椅腿斷了半截,掉在地下;但孤零子卻又向後一跳,他所踏的地方也壓出一個窩來。 雙方你來我往,一交上手,轉眼之間已有一個時辰,兀自不分勝負。旁觀眾人幾時見過這些高深的武功?哪裡欣賞過如此精彩的對決:一個個都仔細觀看,生怕漏過一招半式。 春玉函道:“爹,那個喜前輩使得是什麼功夫啊?怎么坐著椅子在空中這么長時間都不落下來?” 春風年捻須說道:“我在少林寺學藝時,曾聽一個師叔祖說過,天竺武功中有一項絕技,叫做‘超生輪迴’,乃是純以內力沾住蒲團,再藉助輕功,以打坐狀飛在空中,可以長時間不落地,但喜前輩竟能吸引太師椅這等重物,比之蒲團更要難上百倍。” 樂歡問道:“難道用此功的人就沒有筋疲力盡的時候?” 春風年笑道:“這就要看各人的武功修為了,高的則持久,低的則短暫。” 另一邊解嬌兒看一會兒場中的比試,又忍不住朝樂歡偷瞧幾眼,心裡念叨:“不知他師姐是什麼心思?” 突聽耳邊有人說道:“表姐,又在想心事了?”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師會畫,她臉蛋一紅,啐道:“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麼?” 師會畫盈盈笑道:“這門親事跑不掉的,你用不著犯愁。” 解嬌兒急道:“好事還輪不到你的分,看我怎么教訓你!”作勢就要打她。 師會畫側身一閃,叫道:“表姐,饒了我吧。”一邊說,一邊卻一手一個,把她二姐師會棋、三姐師會書推到自己面前。 解嬌兒道:“你出來!” 師會畫撒嬌道:“你不打我,我就出來。” 旁邊大姐師會琴為人穩重,說道:“四妹,別跟表姐胡鬧了。” 師會畫還要爭辯,不料師會棋、師會書卻反手一抓,又把她從身後拉到面前,五個人鬧成一團。 場中二人勢均力敵,精力充沛,眼見所使武功奈何不了對方,就各自不斷變換招式,以求出奇制勝對方。 喜蒼星已使出練到第九重的“燃燈九盞”(請參閱《千手飛天》),掌上發出的熱浪比火焰刀更烈;孤零子也使出“翻天印”的掌法來,掌力剛猛,氣勢逼人。 師不驚方才看的入神,忽聽外甥女與女兒們的笑聲傳來,正想制止,不料一回頭,卻見從密室中溜出一個人來,手中拿著一個包裹,急忙喝道:“站住!”話音未落,已向他衝去。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聲吆喝驚動,全都舉目望去。 春風年叫道:“師莊主,小心後面。” 師不驚正向前沖,卻感到背後有人趕上向他襲擊,他只好回身抵擋,但見襲擊之人是個三十餘歲的漢子,那人招式狠辣,他幾乎支持不住。 此時樂歡早已趕上前來,把手拿包裹之人攔住,說道:“朋友,請留步。” 那人見躲不開,叫道:“吾丘姐夫,暫請停手。” 向師不驚襲擊之人收招後退,師不驚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住手答道:“天有九野,本座居中。” 師不驚動容道:“你是吾丘鈞天,鶴家的女婿?那他是誰?” 手拿包裹之人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師不驚道:“你是燕鳴空的孫子燕欲翔?為何要到我家中盜竊?” 燕欲翔道:“這圖是我姑母家之物。” 師不驚道:“有何憑證?” 燕欲翔道出這段來歷:他念的是北宋詞人晏殊的《浣溪沙》詞里的句子,自他祖父燕鳴空出道以來,開始用這兩句詞作為代號,在江湖走動,他的一個姑姑燕文麗和她師兄鶴武俊成親時,賀客之中有一個人,正是畫怪文一筆,他應這一對新人之請,當堂揮毫作畫,畫出了這表面美女、暗藏仙鶴的絕世名作,他是身有武功之人,又恰好新郎姓鶴,不自覺的就把崔顥的《黃鶴樓》一詩融進了畫裡,畫好之後,贈給鶴氏夫婦,他們一直貼身收藏,但卻引起一些不軌之徒的窺探,無奈之下,就秘密的藏在了楚地黃鶴樓的地磚下,誰知居然藏丟了,就發動所有的親屬滿天下去找。 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婦,說道:“鈞哥、表弟,你們還跟他羅嗦什麼?原是我家的東西,拿走便是。” 師不驚道:“夫人是鶴家千金嗎?” 那少婦笑道:“‘丹頂仙鶴,翎羽翮莖’,我是鶴翎。” 師不驚道:“既是你家之物,何必採取小人之為?我也是為了光大武林的團結精神,才邀大家觀賞。” 燕欲翔道:“你的外甥女婿以學會了此劍法,這畫有如身外之物,留它何用?” 正在這時,只聽孤零子說道:“如今已快兩個時辰,在斗下去只怕兩敗俱傷,國師,就此罷手如何?” 喜蒼星嘆道:“中土武學博大精深,看來吾天竺要甘拜下風了。” 兩聲清嘯,孤零子身形向後飄出,喜蒼星椅子亦緩緩落下,兩人一番交手,縱然拼進全力,還是不能分出勝負。 師不驚一見罷斗,高聲喊道:“感謝各位武林同道來此觀圖,這圖原是鶴家之物,今日物歸原主。為了這次聚會的成功,大家請多住幾日,讓師某盡好地主之宜。” 眾人歡聲雷動。 晚宴的時候解嬌兒問起鶴翎“丹頂仙鶴,翎羽翮莖”是什麼意思?鶴翎笑道:“我有一個妹妹,名叫鶴翮,‘丹頂仙鶴,翎羽翮莖’就是我們姐妹的合稱。” 吾丘鈞天突然插言道:“解姑娘,你是否認識一個叫任來往的人?” 解嬌兒驚奇道:“認識,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吾丘鈞天道:“一個月前,我在關外遇到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言語中說今月某日一定要趕到太行山去,他要像他的名字一樣做個好漢,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任來往,還說他忘不了一個姓解的姐姐,只是名字記不得了,我一知你姓解,試著一問,果然問對了。” 解嬌兒心中一算,任來往趕回的日子,正是自己父母的忌日。 幾日之後,眾人陸續散去。 喜蒼星說道:“嬌兒,太師父要走了。” 解嬌兒忙道:“您去哪兒?” 喜蒼星道:“吾與孤零子已結成至交,受他之邀,要去嶗山一游,汝好自為之。” 孤零子道:“該走了。” 兩個老人手拉著手,談笑之間已飄然遠去。 解嬌兒走到師不驚身邊,說道:“舅舅,再過幾日就是父母的忌日,我應先回去一趟。” 師不驚點點頭,說道:“好,你收拾一下,就快去吧。” 解嬌兒剛剛離開,春風年父女、樂歡前來辭行,師不驚道:“春師傅,我想請樂少俠陪嬌兒回趟太行山。” 春風年道:“歡兒應該去,我們就此別過。” 樂歡送走師父、師姐,然後找到解嬌兒,說道:“解姐姐,我和你一同去。” 解嬌兒道:“你去乾什麼?” 樂歡道:“給你父母磕頭謝罪啊。” 解嬌兒道:“你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 樂歡一本正經的說道:“給岳父母磕頭不需要黃金。” 解嬌兒心裡高興,嘴上卻罵道:“好小子,誰答應你了,別想好事。” 二人說笑間已走出師府,騎上馬往太行山走去,一路上引來了無數人羨慕的目光。 樂歡回想起本次聚會,真是無限感慨,自知受益非淺,自太行山結下仇怨,現在又要到太行山消除仇怨,“黃鶴一去不復返”,然而他卻返回來了。 不經意間,他又一次記起了圖畫上五個女子嘴角的笑意,望著身邊的解嬌兒,心裡想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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