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
先秦 詩經
原詩
我出我車,於彼牧矣。
自天子所,謂我來矣。
召彼僕夫,謂之載矣。
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我出我車,於彼郊矣。
設此旐矣,建彼旄矣。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
憂心悄悄,僕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於方。
出車彭彭,旂旐央央。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赫赫南仲,玁狁於襄。
昔我往矣,黍禝方華。
今我來思,雨雪載塗。
王事多難,不遑啟居。
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既見君子,我心則降。
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執訊獲醜,薄言還歸。
赫赫南仲,玁狁於夷。
注釋
①我:詩人代南仲自稱(本詩中只有第三章的“我”字是代將士妻,其餘都屬南仲)。牧:遠郊放牧之地。②謂:猶“命”或“使”。這兩句說周王命我來此。③僕夫:指御者。④維:發語詞。棘:急。⑤旐(兆zhào):畫龜蛇的旗,見《無羊》注。建:立。旄(毛máo):裝在旗竿頭的羽毛,這裡指裝飾著羽毛的旗。⑥旟(雨yǔ):畫鳥隼(筍sǔn)的旗,見《無羊》注。斯:語助詞。旆旆(佩pèi):動搖,飛揚。⑦悄悄:憂貌,見前《邶風·柏舟》 (F-026)。況:甚。瘁:勞。⑧王:指周宣王。南仲:周宣王臣,率師伐玁狁有功。 《後漢書·馬融傳》 :“玁狁侵周,周宣王立中興之功,是以赫赫南仲載在周師焉。”方:地名,即下文的“朔方”,在周王畿(激jī)之北。“城於方”言在朔方築城。⑨彭彭:眾盛。旂(旗qí):龍旗。央央:又作“英英”,鮮明貌。⑩赫赫:顯盛貌。玁狁:見《採薇》(Y-007)。襄:除,指解除玁狁入侵的患難。⑾往:指出征時。方華:正開花。⑿來:指伐玁狁後歸途中。載:滿。途:泥濘。⒀不遑:不暇。啟居:見《採薇》(Y-007)。⒁簡書:寫在竹簡上的文書,指周王的命令,下文“薄伐西戎”即簡書的內容。⒂喓喓(腰yāo):蟲聲。草蟲:指蝗,或泛指草間之蟲。趯趯(惕tì):跳躍。阜螽(終zhōng):蝗類。⒃君子:這裡是征夫的眷屬稱征夫之詞。忡忡:不安。“未見……”“既見……”都是想像中的情況。⒄降(古音洪): 悅。以上六句又見《召南·草蟲》,寫女子念征夫。⒅薄:語助詞。西戎:西方戎族。這兩句是詩人用自己的口氣敘述南仲的軍隊在歸途中又奉命西征。⒆遲遲:言天長。此句又見《豳風·七月》(F-154)。⒇卉(諱huì):草的總名。(21)蘩(繁fán):白蒿。祁祁:眾多。此句又見 《豳風·七月》 (F-154)。(22)執:捕。訊:審問。獲:就是殺而獻其左耳。醜:指首惡。(馬瑞辰《詩經通釋》說:“《隸釋》有‘執訊獲首’之語,蓋本三家詩,以醜為首之假借。”)這句說對待俘虜分兩類:對於需要問訊取得口供的就拘捕起來;對於罪魁就殺掉並割下左耳。(23)夷:平。最後再把平定玁狁的事重敘一筆以作結束。伐戎只是小小插曲,包括在伐玁狁這一大事之中。
賞析
這篇詩稱讚了大將南仲帶兵抵禦玁狁,勤勞王事,克敵有功。詩中描寫了將士辛苦轉戰,不得休息,同時也寫了眷屬懷念征人。前半氣象嚴肅,後半情調和樂。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因而戰爭也就很自然地成為詩人們歌詠的對象。《出車》一詩,正是通過對周宣王初年討伐玁狁勝利的歌詠,滿腔熱情地頌揚了統帥南仲的英明和赫赫戰功,表現了中興君臣對建功立業的自信心。
和正面描寫戰爭的詩篇所不同的是,《出車》的作者在材料的選擇上,緊緊抓住了戰前準備和凱鏇而歸這兩個關鍵性的典型場景,高度概括地把一場歷時較長、空間地點的轉換較為頻繁的戰爭濃縮在一首短短的詩里。
詩的前三章描寫戰前準備的情況,在細部刻畫上均採用了畫面的描繪與心理暗示相疊加的技法。第一章說“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以“出車”、“到牧”、“傳令”、“集合”四個在時空上逼近,時間上極具連貫性的動作,烘托出一個戰前緊急動員的氛圍。末二句又以“多難”和“棘”二詞暗示出主帥和士卒們心理上的凝重和壓抑。第二章則以蒼穹下林立的“旐”、“旄”、“旂”、“旟”之“旆旆”,寫軍行至“郊”的凜然氣勢。末了又以“悄悄”、“況瘁”寫在開赴前線的急行軍中士兵們焦急緊張的心理。第三章以“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再敘軍容之盛。在正確地部署了戰鬥的同時,用“赫赫”及“襄”暗示出作者對贏得這場戰爭的自信。
這裡所採用的描寫技法,使前三章既有恢宏廓大的郊牧誓師、野外行軍之壯觀,又有細緻入微的人物心理活動,做到了整體與細節、客觀與主觀的巧妙組合。
詩的後三章跨越了詩歌在敘事空間上的先天不足,略過戰爭的具體過程,直接描寫凱鏇歸來的情景。在這一部分里詩人避實就虛,頗具戲劇性地運用了類似現代電影“蒙太奇”的手法,把讀者的注意出人意料地從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拉向“黍稷方華”的初出征時,進而通過今昔對比(“昔我往矣”、“今我來思”)所產生的時空錯位,和從“雨雪載塗”走到“春日遲遲”的漫長歸途,引導著讀者用想像去填補對戰事的漫長與艱苦之認識。家中之人從“未見君子”之“憂心忡忡”到“既見”之喜悅安心的轉變,更是施展想像,從另一側面寫出了人們對戰事的關注與飽受其苦的心態。最後,很自然地引出對凱鏇而歸的由衷高興和對主帥的讚美。從表面看,這種避實就虛的寫法似乎是捨本逐末,但由於其中滲透了參戰者從憂到喜的深刻而細微的心理變化,而使得這些看似“閒筆”的場景描寫成為詩中人物心靈和情感的背景或外化,比正面的描寫更感人、更細膩。
此外,詩人顯然吸收了民歌成句入詩,語言上有質樸自然之氣,意境中具情景交融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