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九歌河伯 年代:先秦 作者:屈原 與女[1]游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揚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2];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3];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珠宮;靈何惟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4];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5]。
簡析
本篇是祭祀河伯的祭歌。歌中沒有禮祀之詞,而是河伯與女神相戀的故事,大約是楚人淫祀的特色,以戀歌情歌作為娛神的祭詞。河伯本指黃河之神,至戰國時代人們把各水系的河神統稱河伯。當時楚國國境未達黃河,所祭的只是河神。據考本篇可能是記敘河伯與洛水女神前期相戀之事。一是因為洛水在黃河之南,不是遠離楚國的其它水系;二是因為洛水女神正是宓妃。宓妃性情放蕩,曾與后羿相戀,故有后羿“射夫河伯”,“眇其左目”,河伯上告於天帝請誅后羿之事。我和你河伯游在九河之上,大風吹起河面上掀動波浪。隨你乘著荷葉作蓋的水車,以雙龍為駕螭龍套在兩旁。登上河源崑崙向四處張望,心緒隨著浩蕩的黃河飛揚。但恨天色已晚而忘了歸去,惟河水盡處令我寤寐懷想。魚鱗蓋屋頂堂上畫著蛟龍,紫貝砌城闕朱紅塗滿室宮。河伯你為什麼住在這水中?乘著大白黿鯉魚跟隨身旁,隨你河伯一起游弋在河上,浩浩河水緩緩地往東流淌。你握手道別將要遠行東方,我送你送到這向陽的河旁。波浪滔滔而來迎接我河伯,為我護駕的魚兒排列成行。
賞析
河伯即黃河之神,河神是尊貴的地祗,商周以來一直列入祀典的主要對象,而楚國雖一向十分重視祭祀活動,但早先似乎只祭祀楚國境內的江漢等河。《左傳·哀公六年》曾記載這么一件事:“(楚)昭王有疾,卜日:‘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章,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榖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可知春秋時代楚昭王因為黃河不在楚國地望之內,所以不肯祭河伯。而據顧觀光《七國地理考》、程恩澤《國策地名考》的考證,戰國時楚國的勢力範圍已達到黃河流域的南側,故陳子展以為這時“楚國王室祭祀河伯,已經不算違犯‘三代命祀,祭不越望’的什麼大道理,也就是不違犯他們的先代昭王的遺教了。”(《楚辭直解》)不過,也有學者如姜亮夫認為《莊子·秋水》以及《外篇》諸篇皆言河伯事,“則南楚傳河伯之事最豐盛,不得以不祀河為說”(《屈原賦校注》)。總之,不論楚祀河伯起於何時,在屈原的時代,確有此事,當可無疑。今人多以為《九歌》各篇中表現人神戀愛的內容頗多,郭沫若認為本篇的內容是“男性的河神和女性的洛神講戀愛”(《屈原賦今譯》),河洛之神相愛雖有來歷,但《九歌》的主旨是祭神,是在歌頌天神地祗人鬼,河神是黃河的代表,那么黃河作為中華民族的搖籃,為什麼不可表現其偉大呢?況且,詩的文本中又沒有“隱思君兮啡側”(《湘君》)、“思公子兮未敢言”(《湘夫人》)、“思公子兮徒離憂”(《山鬼》)之類明白顯示相思的言辭可作直接的證據,因此,本詩不妨理解為主祭者隨著河神對黃河所做的一番巡禮。此詩一開頭,就以開闊的視野,通過主祭者的眼睛對黃河(河神)的偉大雄壯進行了描述。大風起兮,波浪翻騰,氣勢非凡。河神遨遊黃河,駕著水車,車頂覆蓋著荷葉。駕車的是神異的飛龍,兩龍為駕,螭龍為驂,是何等的威赫。河伯駕馭龍車,溯流而上,一直飛到黃河的發源地崑崙山。來到崑崙,登高一望,面對浩浩蕩蕩的黃河,不禁心胸開張,意氣昂揚。所遺憾的是天色將晚還忘了歸去。崑崙雖是作者的故鄉(帝高陽的發祥地),但他所懷念的家卻是在遙遠的河上。看到這裡,我們自然會聯想到屈原認宗親的思想,這種思想貫穿著他的全部作品,貫穿著他對楚國楚君和楚國人民的精誠之愛。他愁思未解時,往往想到故鄉(崑崙)。河伯看到故鄉後就很悲傷,悲傷之後還是得回到家裡(對屈原來說就是郢都)。這種情愫既在《離騷》、《遠遊》等篇中都有明顯的流露,那么在本詩中應是又一次表現。那么河伯的家又是怎樣呢?是錦鱗披蓋的華屋,是雕繪蛟龍的大堂,紫貝堆砌的城闕,朱紅塗飾的宮殿。河伯既是河中之神,居於水下本是極自然的。居所如此的華美,卻為何還要發問呢?對此,過去一些解說有點勉強,聯繫上文,也許就不難理解了。但內心的矛盾對於有著博大胸懷的河伯來說畢竟是次要的一面,所以接下來仍乘著白色的靈物大鱉,邊上跟隨著有斑紋的鯉魚(按:長沙子彈庫楚墓出土的帛畫中有神人駕龍車,鯉魚在旁邊遊動的畫面),在河上暢遊,看到的是浩蕩的黃河之水緩緩而來,這一幕場景顯得宏大而深沉。最後,當河伯欲再往東行時,他和主祭者握手道別,主祭者送他(按:“美人”在屈賦中多指賢人或所懷念者)到面南的水邊分手處。河伯巡視於黃河下游,那波濤滾滾而來,熱烈地歡迎河伯的蒞臨,那成群結隊排列成行的魚兒伴隨著河伯,為他護駕。這裡的人物關係轉換很明確,主祭者告別後,波濤歡迎、魚兒隨從的對象只是河伯。末一個“予”字,不僅點出了主人公,而這樣的安排或許也暗示了楚國人民對作者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