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神秘也有代名詞,那么它的名字便是“羅布泊”;如果死亡也有顏色,那么這顏色的名字便是“小河”。
這是另一種樣式的文明,它與我們所熟知的任何一種中國遠古文明都截然不同。
小河文明距今約3800年,擁有獨特的墓葬形式,具有“上千口棺材的墳墓”,出土了舉世聞名的“樓蘭美女”。這裡的每一個發現都使人激動萬分。
然而,這些只是這個神秘文化的一部分,有許多同樣美麗的存在僅僅現世一次便又沉入歷史的沙丘——例如貝格曼所記述的“微笑的公主”。有人說,小河是世界考古史上的孤本。
貝格曼曾寫道:“在他們的最後睡眠中,一切都忠實地匯入了死亡……直到某一天,有陌生人來到這裡,才攪擾了他們不醒的長眠……”
異常艱難的發掘之旅
人類學家摩爾根說過:“塔里木河流域是世界文化的搖籃,世界文化的鑰匙遺失在了塔克拉瑪乾,找到這把鑰匙,世界文化的大門便打開了。”然而,即使到現在,塔里木和塔克拉瑪乾依然是世界謎團。人們希望能藉助於位於塔克拉瑪乾的羅布泊小河墓地來打開世界文化的大門。然而,小河墓地的發掘也充滿了波折與艱辛。
1900年,羅布獵人奧爾德克擔任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的嚮導並發現了樓蘭古城。他告訴赫定,自己曾於幾十年前在雅丹布拉克和庫姆河以南的荒漠裡發現了一個有一千口棺材的神秘沙丘。這令赫定十分吃驚,他預感這裡埋藏著一項史無前例的秘密。
1934年,赫定邀請瑞典考古學家貝格曼參加由中國國民政府組織的“西北科學考察團”到絲綢之路進行勘察,奧爾德克聞訊後也迅速趕來。
幾人來到庫姆河以南地區,發現這裡如同一個巨大的迷魂陣,常常走了一個上午又返回到出發時的地方。兩個月過去了,探險隊毫無收穫,成員們都已心灰意冷,就連奧爾德克也開始懷疑那座有墳墓的小山已經被新形成的湖泊淹沒了。
同年5月30日,貝格曼等人意外地來到了一條庫姆河的支流,該河寬20米,流向東南方,沒有名字,於是貝格曼便隨口將它叫做“小河”。6月2日傍晚,奧爾德克終於發現了多年前曾給他帶來震撼的墓群。
然而,在1934年之後的66年內,由於中國政局動盪不安,對小河墓地的考察活動被迫停止,剛剛有希望現世的神秘鑰匙就這樣再次遺失在沙漠中。一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貝格曼於1939年出版的《新疆考古研究》才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編譯出版。
1979年,日本NHK電視台和中國中央電視台合作拍攝絲綢之路,新疆考古所原所長王炳華、穆舜英被選作了尋找樓蘭的考古專家。王炳華帶領一支考古隊伍進入孔雀河下游,想要尋找小河墓地,卻意外地發現了“太陽墓”和“樓蘭美女”。
80年代之後,中國考古人員才進入羅布泊工作,並對樓蘭文物進行調查。此時,人們還是沒有找到小河墓地。
2000年12月,65歲的王炳華和一個攝製組再次開始了尋找小河墓地之旅。可是越往前走,生命氣息就越小,沙丘越來越大,連綿起伏,每前進一步都非常困難。當步行到第四天時,仍毫無所獲,大家都有了動搖。據測算,小河墓地可能還在30公里外,而乾糧和水早已無幾。
“再堅持3個小時,就3個小時,不行就往後撤。”王炳華咬著牙做出了決定。
然而,正是這可貴的3小時,令小河墓地得以重新現世。
其實遠在4公里之外就可以看到小河墓地,只是人們在沙漠裡轉暈了才很難一下將它辨認出來。它在一片低矮的沙丘之中顯得高聳挺立,上面有許多如死胡楊林般的木柱。即使時間已經過了66年,小河墓地卻依然如30年代時所呈現出的樣子。
一個在沙漠中沉睡了近4000年的文明漸漸被現代人喚醒,它的再次現世被譽為“迎接新世紀的最新發現”。
奇異的圖騰崇拜
遠遠望去,小河墓地的最突出特徵便是“死胡楊林”。當年貝格曼遠遠望見這些“胡楊林”的時候,以為是因為過近的樹距使得這些樹互相支撐沒有倒下。但他很快就搞清楚了那不是樹林,而是一些矗立的木柱。它們密密麻麻地插在沙丘頂部,強烈的沙漠風暴和烈日炙烤已經將它們的頂部劈開了花,但這些木柱依然倔強地站立著。新疆考古所所長伊弟利斯稱讚小河墓地是“一座死亡的殿堂”。
這些木樁超過140根,大多高4米,非常粗壯,呈稜柱形,有7棱到11棱等,其中7和11是小河墓地中經常出現的數字,似乎有著某種含義。
在這些密集的木柱之間,雜立著被雕成長卵形的立木,粗大的木頭的頂部被加工成了卵圓形,它們圓潤的線條和多棱的柱形成對比,仿佛也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寓意。
另外,一種槳形的胡楊木樁也非常耐人尋味。它們形態誇張,寬度遠遠超過一般常識中的槳,而且上方通常被塗成黑色,下方是血紅色,且在紅色部位刻畫著數道橫向的裝飾紋。貝格曼曾認為立柱上面有屋頂,只是在很久以前就被風吹走了。然而,隨著考古人員的發掘,卻發現那立柱是死者的紀念物。
露在沙丘表面的僅僅是立柱的一部分,它們的大部分都在沙土的深處。每一個粗大的立柱下面通常都有一具棺木。死者頭部前方和腳後各有一根立柱,通常頭部的立柱粗壯高大,腳部的立柱細小一些。
原來,那些露在沙丘表面的僅僅是立柱的一部分。挖出沙子,達到一米多深度的時候,就會發現下面是層層疊疊的棺木。
立柱根據死者的性別不同而不同。男性死者的立柱頭部是槳形的,女性死者的立柱頂端則是被加工成卵圓形的。這兩種立柱分別有不同的含義:卵圓形立柱象徵男根,槳形立柱象徵女陰,二者都有著誇張的比例。目前出土的最大“男根”屬於一名老婦人。它通體被塗成紅色,上端線條渾圓,中段呈9稜柱形,被立放在婦人棺木頭部的位置。一位歷史學家說,如此對生殖的極度崇拜,在人類早期文化中從未見過。
貝格曼曾寫道:“看來這死神的立柱殿堂,曾經籠罩在一片耀眼的紅色之中。人們將這些木質紀念物塗成紅色,緣於對魔法的敬畏肯定大於對美學的追求。紅色是血的顏色,即生命的顏色。”
出土乾屍世界之最
小河墓地是由數層上下疊壓的墓葬及其他遺存構成,相較於平緩的沙漠,墓地形成了一個橢圓形沙丘。沙丘高出地表7.75米,面積約2500平方米。
至2005年年底,考古人員測定墓地共有墓葬330個,完整保留下來並經科學發掘的有167座;發現若干組重要的祭祀遺存,發掘和採集文物近千件,其中有不少文物舉世罕見。在最近一次挖掘中,挖獲服飾保存完好的乾屍15具、男性木屍1具、罕見的乾屍與木屍相結合的屍體1具。新疆考古所所長伊弟利斯稱:“一處墓葬出土如此多的乾屍在世界範圍內絕無僅有,而究竟還有多少目前仍不清楚。”
在墓地中部和墓地西端各有一排保存較好的木柵牆,它們大體上呈南北走向,以中部的木柵牆為界可將墓地分為東西兩區。同時,考古人員還發現了象徵男根和女陰的立柱,高大的木雕人像,小型的木雕人面像,雕刻有花紋的木箭、冥弓、木祖、麻黃束、塗紅牛頭、蛇形木桿、木構上嵌銅片、刻劃紋數目相同的木器,等等。這些帶我們走入了一個充滿原始宗教氛圍的神秘世界。
在這些乾屍中,要數“微笑的公主”最為著名。這具乾屍是貝格曼最早發現並命名的,又稱為“小河公主”。貝格曼發現她的時候,她正躺在船形的棺木里沉睡。這是當時唯一沒有被擾動的棺木,它由牛皮緊緊包裹,沒有鑽進一絲塵埃。打開棺木,裹屍布立刻風化呈粉末。裡面的屍體保存得相當完好,乾屍身材嬌小,身高僅5.2英尺(契約1.58米)。這是一具年輕女性的木乃伊,“高貴的衣著,中間分縫的黑色長髮上戴著一頂裝飾有紅色帶子的尖頂氈帽,雙目微合,好像剛剛入睡一般,漂亮的鷹鉤鼻、微張的薄唇與露出的牙齒,為後人留下一個永恆的微笑”。
然而,“微笑的公主”卻只是驚鴻一瞥,在30年代的考古工作被迫結束後,就再也沒有現世。
70年之後,另有一具年輕女性的乾屍出土,她頭戴尖頂氈帽,雙眼微閉,楚楚動人的睫毛翹著,上面還蒙著一層細細的沙塵。這具乾屍是一個具有歐洲白種人特徵的女性,讓人們不禁想起貝格曼曾發現的“微笑的公主”。
封存不止三千年的墓葬
1934年6月2日傍晚,貝格曼找到奧爾德克口中的“有上千口棺材的墳墓”。之後它被編做“小河5號墓地”,並一直被人們所痴迷。它究竟距離現今有多久的歲月?考古人員對此進行了一些考察。
伊弟利斯認為小河5號墓地規模宏大,墓地從最初形成到最終廢棄,應延續了較長時間;而目前所掌握的墓葬及文物資料多屬上層遺存,所反映的應是墓地晚期的文化面貌。從棺木形制、死者裹屍斗篷、隨葬的草編簍、麻黃枝等文化因素來看,小河墓地與孔雀河北岸發掘的古墓溝第一類型墓葬與在羅布泊北發掘的鐵板河墓葬有許多共性。但小河墓地的最上層出土的文物比較精細,因此專家初步推斷小河墓地年代的下限晚於古墓溝第一類型墓葬的年代,而上限有可能與之相當或更早。
古墓溝墓地位於小河墓地正北偏東方向,距離約50公里,於1979年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王炳華研究員擔任領隊並發掘。經C14測定,古墓溝第一類型墓葬距今約3800年左右。而鐵板河墓地位於古墓溝墓地以東約100公里的羅布泊北側,距小河墓地東北約200公里,是於1980年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穆舜英發現的,距今也有3800年。
通過現場發掘,考古人員發現在羅布泊沙漠中突起的小河墓地沙丘並非自然沙丘,而是由於經過長時間連續建構墓葬而人為形成的,並且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層以上的墓葬疊壓。2003年10月起,考古人員對小河5號墓地進行了1.8米深的考古發掘,發現墓葬33座,服飾保存完好的乾屍15具。越往下層,距今的年代應該越久遠。
貝格曼在《新疆考古研究》中猜測小河5號墓地的年代“早於中國統治樓蘭王國時期”,即公元2~3世紀,並認為“小河5號墓地應該比羅布泊其他土著墓葬更為古老”。
目前,經過現代科學技術的測定,小河墓地的上限有可能早於公元前2000年,下限為公元前1800年。
古墓 羅布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