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格爾的青稞酒
王夕偉馮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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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格爾鄉經過薩嘎縣、仲巴縣，我們於6月11日抵達這次“西征”的最後一站——隆格爾鄉。這是此次“西征”最艱苦的地方，毫無疑問我們將面臨一場艱苦的奮戰。
隆格爾，平均海拔5400多米，大山連綿起伏，沒有花，沒有草，更找不到一棵樹，有的是迎面撲來的乾澀、猛烈的風沙和刺疼皮膚的烈日。“風吹石頭跑，地上不長草”是對隆格爾環境最生動的描述。褐色的大山，荒蕪、厚重、雄偉、剽悍、傲視蒼天，屈指可數的藏族民居零星地散落在大山之中。
雖說隆格爾是個鄉，但人口和建築比內地的一個村還少。通往隆格爾鄉的是一條崎嶇顛簸的“自然路”——當地藏族同胞長期行走而形成的路。我們坐在車裡，左右搖晃，上下抖動，頭時不時地撞到頂篷。汽車後面塵土漫天飛揚，大家自嘲地稱我們的車是“沙漠王子”。
6月12日，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找點、架儀器、觀測……待一系列工作完畢，已到正午。
“來，開飯了，最後一頓乾糧餐，晚上連夜回薩嘎縣喝慶功酒！”大家歡呼起來。
“中隊長，乾糧沒了，就剩兩瓶礦泉水”，炊事員小彭低著頭對中隊長說。
大家頓時驚呆了，沉默了，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風沙更大了，陽光更烈了……在這無人區里，“乾糧沒了”就意味著生命受到威脅。我們只能去十公里之外的鄉政府求援了。中隊長迅速帶領幾名老同志去鄉政府聯繫午飯，我們剩下的幾個人守在觀測點旁邊，焦急地等待著中隊長的訊息。這裡手機根本沒信號，多次用對講機呼叫，也由於距離太遠而沒有回音，我們陷入了無助的深淵。西藏高原的氣候在中午時真折磨人，富含紫外線的陽光白花花地灑在地上，刺得人眼睛疼，就是全身都裹著衣服，在太陽下不到五分鐘，皮膚也會刺疼。這裡溫度不高，風很大，長時間站在陰涼處很容易感冒。在西藏高原患感冒極有可能引發腦水腫而危及生命。因此，我們只好一會兒站在太陽下，一會兒躲在大山的陰涼處。中隊長他們已經出去兩個多小時了。我們的水壺空了，嘴唇裂了，肚子餓得麻木了，由於高原缺氧而筋疲力盡，頭暈眼花，裹著羽絨服倒在地上幾乎失去了知覺。
“聽！有汽車的聲音！大約在兩公里的地方！”我們從昏迷中驚醒，興奮地聽著遠方傳來的汽車聲,等待著苦盡甘來的幸福。幾分鐘後，一輛地方上的吉普車漸行漸近。“不是——”絕望、疲憊、皮膚的疼痛一瞬間統統襲來，我們再次倒下……
那台吉普車仍在緩緩地向我們靠近，還不時傳來喇叭聲……求生的本能使我們站起來，迎了上去。下車的是個身材魁梧、長頭髮、黑皮膚、濃眉大眼的藏族中年人，他友好地示意我們過去。還有幾位藏族大姐也下了車，手中拎著幾個竹籃。我們迷惑地走了過去。
“我是這裡的鄉長，來給你們送飯的。”中年人蹩腳的漢語帶給我們的是突如其來的喜悅，除了說聲“謝謝”，真不知道怎么表達內心的感受。幾位大姐把飯菜從竹籃里端出來，示意我們吃飯。
“鄉長，我們中隊長呢？”我們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們都在我們鄉里吃飯呢，只是你們的車在——，啊，沒事，吃吧，這裡還有青稞酒，啊——”幾位大姐從籃里端出一些青稞酒。
“鄉長，我們的車怎么了？”我們哪有心思吃飯，“一定是出問題了吧？”
“喔，你們的車在離我們政府一公里處陷進了沼澤地，你們中隊長步行去我們鄉里求救時說明了情況。我見他太疲憊了，就留他在那裡吃飯，我們來給你們送飯。我們已在附近找了些人幫忙把你們的車弄出來，不知現在如何。你們吃吧，只是我們一般只做藏餐，這菜不常做，你們只能湊合著吃。”
鄉長真誠、樸實的話，像一股暖流湧進心窩裡，我們什麼也沒說，哽咽著開始吃飯。幾碗米飯、幾碟並不新鮮的素菜、一碟花生米，這頓飯的確算不上可口，但那是我們吃得最美的一頓飯，因為我們沉醉在苦盡甘來的幸福中，沉醉在藏族同胞的關愛中，沉醉在大山溫暖的懷抱中。
又一陣汽車喇叭聲響起，我們的車緩緩駛了過來，中隊長和幾位老同志下了車。
“鄉長，我吃過飯後就往陷車的地方趕，不想你們已經把車弄出來了，謝謝您啊！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中隊長說著遞上一疊鈔票。
“兄弟，這可使不得，你們出來這么辛苦也是為人民做事，軍民一家親，同胞是親兄弟嘛。”
“您請人員幫我們弄車總需要錢吧，給我們午飯總需要錢吧，總不能讓您自掏腰包吧，鄉長！”
“兄弟，當年解放軍來這裡修路、搭橋，大雪封山時為了進來救我們和我們的牲口，犧牲了許多戰士的生命。現在鄉里教我們孩子識字的，就是一位軍嫂。兄弟，如果解放軍在這裡做過的事我們都記不住，我們就枉為人了！如果有誰幫解放軍乾點小事還要錢，那他就不是我們隆格爾鄉的人！解放軍就是我們最親的人哪！”鄉長有些哽咽了。
中隊長沉默了，鄉長沉默了，我們都沉默了，隆格爾的大山仿佛也被這沉默所感染，迎面撲來的風沙凝住了，剛才還炙熱的太陽也害羞似的躲進了雲里……
沉默良久，中隊長端起鄉長送來的青稞酒：“各位兄弟，今天我借尊敬的鄉長的青稞酒，敬鄉長及幾位大姐一杯！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後只要藏族同胞有困難，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來！乾杯！”
我們端起手中的青稞酒一飲而盡。隆格爾的青稞酒醉了我們，也醉了隆格爾的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