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陸家羲(1935-1983),中國現代數學家,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獲得者。
陸家羲 1935年6月10日誕生於上海市.1983年10月31日在包頭病故.包頭市第九中學物理教師、組合數學專家。
人物事件
1983年12月21日,《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首都幾家大報以及《內蒙古日報》,同時在顯著位置刊登了一條新華社發自呼和浩特的訊息:“拼搏二十年,耗盡畢生心血,中學教師陸家羲攻克世界數學難題‘斯坦納系列’.”在這篇近千字的報導中,首次向世人宣告,一位地處邊陲的中學教師潛心鑽研組合數學二十餘年,耗盡畢生心血,終於證明了“斯坦納系列”和“寇克滿系列”問題,完成了兩項在組合計算領域內具有國際水平的第一流工作……而陸家羲已於同年10 月31日凌晨不幸逝世,終48歲.
研究者指出,上述報導中所指的是陸家羲證明了“斯坦納系列”和“寇克滿系列”(今譯作“柯克曼系列”,是“斯坦納系列”中的一種)中長期沒有解決的重要問題.
人物經歷
一 青少年時代
1935年6月10日,陸家羲出生在上海市一個貧苦市民家裡.父親陸寶祥是上海灘上“跑街的”,自產自銷一些醬油精、味素等,一天不跑,全家就沒米下鍋.母親李月仙操持家務,先後養育過四個孩子,前三個均因患病無力醫治而相繼夭折,只有老四家羲命大,長大成人.
家羲自幼聰慧過人,十分要強,6歲入上海南潯路正德國小讀書,在他幼小的心靈里已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求學機會,學業一直保持優秀.1948年,正當他在麥倫中學讀國中二年級時,父親突然患了重病,無錢醫治不久便辭世.這對於他的家庭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家羲勉強讀到國中畢業,被迫輟學.1950年9月經人介紹,年僅15歲的他來到上海一個五金材料行當學徒,過早地承擔起生活重壓,體驗到人世的艱辛.
1951年11月,家羲毅然告別家人,離開曾給他帶來歡樂和苦難的上海,隻身來到北國瀋陽,考入東北電器工業管理局辦的統計訓練班.半年後以學業第一名的成績結業,被分配到哈爾濱電機廠工作.
在哈爾濱電機廠工作的五年多日子裡,他勤勤懇懇,埋頭苦幹,先後在材料、財務、計畫、生產等科室工作,兩次被評為廠先進生產者.1956年,松花江泛濫成災,直接威脅到哈爾濱市的安全,他積極投身於抗洪搶險第一線,獲市二等防洪模範的光榮稱號.
家羲自學能力強,毅力過人.不管環境多么艱苦,他總能系統地安排學習日程.他對自己的要求,十分嚴格,從點滴出發,踏踏實實地頑強學習.他利用業餘時間自修了全部高中課程,對於一些自然科學方面的小冊子更是愛不釋手.哈爾濱的冬天異常寒冷,但是為了學習俄語,他每晚堅持走很遠的路去上夜校.據當年同他一道上夜校的袁懋遠回憶,半年之後,家羲便可以用俄語同老師簡單會話了.在語言學習方面,他有很高的天賦,在條件很差的環境下,他不僅基本上掌握了俄語和英語,而且在後來的歲月里,因查看資料的需要,又自學日語.
家羲13歲喪父,16歲隻身外出謀生,29歲喪母.由於過早失去家庭溫暖,本來就性格內向的他,漸趨孤僻,願意獨自遨遊在知識的海洋里.然而他又是一個很會自娛和興趣廣泛的人.閒暇之際,他愛唱京劇;從青少年時代起,他便愛好象棋和圍棋;他還喜歡欣賞文學名著,關心科技的最新成就.在整理他遺物時,發現了中、外文學名著和介紹最新科技的讀物.有些書上有他的圈圈點點和簡單批語、問號等.還有一些外文原版書.
二 偶遇“寇克滿女生”
1957年夏的一天,家羲購得一本孫澤瀛著的《數學方法趣引》.一連好多天,他都深深沉浸在書中十多個妙趣橫生的世界著名數學難題中.當時風華正茂的陸家羲可能做夢也未曾料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竟改變了他日後的生活道路.
《數學方法趣引》中最吸引他的是其中的“寇克滿女生問題”.早在1850年,英格蘭教會的一個區教長寇克滿(T.P.Kirkman)在《女士與先生之日記》年刊上提出了這樣一個有趣的問題:一女教師每天下午都要帶領她的15名女生去散步.她把學生分成5組,每組3人,問怎樣安排,才能使在一周內,每兩名學生恰有一天在同一組.這個饒有趣味的數學遊戲乍看起來很簡單,而且寇克滿本人也於提出問題的第二年在同一刊物上給出了一種解答.但是,數學家的本能是往往將一個簡單的遊戲問題進行一般化、抽象化.比如,我們可以用N代替15,把N個單元分成若干小組,每組3個單元,一種分法構成一個系列,叫寇克滿系列.假定有幾個系列,現在問:將N分成若干個系列,使得每一單元與其它任一單元恰有一次在同一組裡.N所滿足的充要條件是什麼?系列的分法又如何構成?這在今天來看,是一種組合設計的存在性充要條件問題,一百多年來未能解決.為紀念這位在數學研究上的自學成才者,人們把這個著名的數學難題稱為“寇克滿女生問題”.
22歲的陸家羲,一連好多天如醉如痴,他心中萌生出一個頑強的念頭,一定要攻克這個問題.然而,一個只具國中文化程度的青年,要攻克此等難題,在旁人眼裡,無異於痴人說夢.陸家羲自己也深深懂得:科學事業不能靠一時的熱情和衝動.他意識到自己知識的匱乏,迫切希望能夠進一步上學深造.
事情並不一帆風順.領導並沒有理解眼前這位胸懷大志的上海青年,沒有批准他上學深造的申請.陸家羲卻很倔強和執拗,拿定主意後就再不猶豫.他毅然放棄了每月64元的工資,於1957年秋考入吉林師範大學(現東北師大)物理系,僅靠微薄的助學金開始了艱苦的大學生活.
大學四年,雖然物質生活大大不如工作之時,但精神世界卻是完全自由的,這些正是家羲夢寐以求的環境.四年中,他同時在物理和數學兩個領域裡奮進,閱讀了大量數學專著,記了數目可觀的筆記,專業課成績一直優秀.從讀大學起,直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步,由於他的專業是學物理教物理,一直把數學研究作為自己的業餘愛好,從沒有因此而耽擱自己的本職工作.後來他也曾對親友談起過,自己真正喜愛的是物理學,願意把它作為終生的專業,以期為人類做出更加直接的貢獻;但搞物理需要的物質條件太多,所以在目前的環境下也就只能搞數學了.
衝擊世界著名數學難題,絕非易事.對於一個倔強的大學生,也並不僅僅意味著是一支筆和幾張演算紙,需要的是全身心的奉獻精神.每當夜深人靜,別人進入夢鄉後,他便悄然起身,離開宿舍,來到樓梯口那盞徹夜不熄的電燈下踱來踱去,和他的“寇克滿女生”對話.這種“對話”持續了整整四個春秋.緊張的大學生活結束時,他不僅以優異成績取得了畢業文憑,而且完全解決了困擾數學界一百多年的“寇克滿女生問題”.
三 奮鬥及沉默
1961年秋,陸家羲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內蒙古草原鋼城包頭鋼鐵學院任助教.他躊躇滿志,對未來充滿無限美好的希望.同年12月30日,他將凝聚著自己五年心血的處女作“寇克滿系列與斯坦納系列的構造方法” 一文當作精神上的第一個孩子寄往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以期請教、肯定與發表.同時寄去的還有另一篇論文“套用組合系列製作正交拉丁方的一些結果”,從此他開始了人生的艱難旅途.
1962年初夏,包頭鋼鐵學院下馬,家羲被調到包頭市教育局.到“文革”開始的前四年中,他先後在教育局教研室,包八中、包五中、包二十四中任教,期間還在教育局行政幹校集訓過一段時間.頻繁的調動,雖使他無暇顧及到自身的婚姻大事,卻仍以頑強的毅力繼續進行著數學研究.
1963年2月,他接到數學研究所的覆信,信中介紹了一些最新的文獻資料,希望他自己去核實論文,並說:如果結果是新的,可以直接投稿給《數學學報》等刊物.於是他利用春節期間將論文改寫,於3月12日投寄給《數學通報》.而《數學通報》就其性質來說是不刊登長文的,尤其像陸的專業性很強的長文.難熬的一年過去了,得到的答覆是:“由於篇幅較長和所用的數學工具,建議另投其他刊物.”
走了一段彎路,當然很可惜,但陸家羲對自己的論文卻充滿了信心.他又重新改寫了論文,取名“平衡不完全區組與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區組的構造方法”,於1965年3月14日投寄給《數學學報》.這次論文的修改歷時一年多,是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進行的.一方面,為了給論文增添新內容,他幾乎跑遍了包頭市所有圖書館,並利用暑假到北京圖書館核對資料,有時住在火車站.另一方面,頻繁的工作調動,也使他難於安心研究.還有,因他單槍匹馬默默地乾,很少與人交往,在周圍人們還不理解的情況下,受到的非議、白眼和冷嘲熱諷,給他精神上很大的壓力.曾幾何時,在大學期間,因研究“寇克滿女生問題”給他背上了“不問政治”的包袱.而此時,又到了“文革”前夜,在極左思潮日益瀰漫祖國大地的時候,給他戴一頂走“白專道路”的帽子,送至幹校集訓,進行勞動改造,也就是自然的事了.
這篇論文於1966年2月被退回.歷史是公正的,不會把珍珠永遠埋在土裡.在陸家羲逝世四年之後的1987年,我國的組合數學專家們評審後認定:該文宣告了“寇克滿問題”的首次解決.當然,由於歷史的原因,這一成就在數學界公認為是屬於查德哈里(R.Chaudhuri)和威爾遜(R.M. Wilson)的,因為他們於1971年最先公布了這一結果.這也是無可非議的.在這裡我們引述一段內蒙古大學陳杰教授給內蒙古自治區科委的報告:“根據 1984年9月陸家羲學術工作評審會議的要求,我接受會議的委託,繼續邀請專家們對陸家羲同志關於Kirkman問題的遺作進行審查.我們邀請了蘇州大學吳利生、朱烈兩教授與河北師範大學康慶德教授(他們都是組合設計方面的專家)擔任此項工作.近一年來,他們進行了反覆的審核和研討,認為陸家羲同志 1965年的遺作“平衡不完全區組與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區組的構造方法”(有確切證據可證明此文確係陸在1965年所作)中,確已先於查德哈里和威爾遜至少 6年解決了有名的Kirkman問題.就是說關於Kirkman問題,陸家羲同志的工作也是在世界上領先的.”這個結論在22年後才做出,使我國組合數學方面的一個具有里程碑的成就少了一次領先世界的機會.
接著,他又再接再厲,繼續奮戰,在短短的半年裡又完成了四篇論文[5-8],作為前一論文的發展.
1966年夏,“文革”開始,面對災難,陸家羲有些絕望了.在“文革”結束後他給友人的信中寫道:“看了《數學學報》的覆信,這一工作(指寇克滿問題) 我便斷了投稿的念頭……不久是文化大革命,都告擱淺.”“這些事好像在記憶的深處,沉下去,沉下去.”從1966年初,到1977年秋,整整11年他再沒有投寄過一篇論文.
四 良緣晚結
“文革”開始後,陸家羲並不放棄對組合數學的研究.有一次,在批鬥所謂“走資派”的會上,他躲在不引人注目的會場的一角,在小本上演算起來.開始他還警惕地注意左右,可很快就進入了忘我的境界.批鬥會快結束時,人們終於發現了他的行為,這在當時是一個“站在什麼階級立場”的原則問題.好在他的家庭出身救了他,激進的造反派只是要拔掉他這面“白旗”,使這個貧苦市民的兒子回到“革命隊伍”中來.晚上他躺在床上,思來想去,幾乎一夜未能合眼.第二天,校園中出現了一張醒目的大字報,走“白專道路”的典型代表陸家羲挑頭成立了一個“海燕戰鬥隊”,自任總指揮,並用激烈的語言向“地、富、反、壞、右及一切反動派”宣戰.此後,其他造反派組織對他就另眼相看,不再找他的麻煩了.日子一天天過去,人們再也看不到陸家羲,也未發現“海燕戰鬥隊”有什麼“革命行動”.最後終於真相大白,所謂“海燕戰鬥隊”,就是他一個光桿司令.這也是他被逼出來的對策,藉此可以躲在單身宿舍里靜靜地鑽研組合設計.由於他的家庭出身是“市貧”,加上平常絕不得罪任何人,才使這件事未引起大風波.
光陰荏苒,轉瞬間他已三十好幾.一心撲在科研事業上的他,平時不修邊幅,棉衣也懶得拆洗,真可謂忘寒暑廢寢食,“衣帶漸寬終不悔”.可他畢竟是人,有時也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然而他平時少言寡語,與人聯繫甚少,在包頭又沒親人,雖然也有過熱心的同事給他介紹過幾位,但終歸不稱心,被他婉言拒絕了.
“愛是理解的別名”(泰戈爾語),陸家羲終於遇上了知音.1972年春節,經好友劉子愈牽線,他結識了回包頭探親的狼山醫院大夫張淑琴.一向不善言辭的他,話也多起來了,談工作,談科學,談對未來的打算.經過一段時間的書來信往,兩人情投意合,於同年暑假結為伉儷.37歲的他終於有了一個溫暖的家.不久,張也調入包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工作.翌年3月,他被調到包頭市第九中學任教(這兩單位離得較近).從此開始了他在生活和工作上比較安定的一個時期.
多年的單身生活以及繁重的教學與科研,使他在家務上成了地地道道的門外漢,以致弄出好多笑話.但他高興的是有機會能把自己在科研上的心得與曲折,把多年來壓在心頭的苦悶傾訴給妻子聽.張淑琴是一位賢慧的婦女,理解他、體諒他,雖不懂什麼“寇克滿女生問題”,也看不懂數學論文,但她相信丈夫的工作是有意義的.她主動承擔起大部分家務,為丈夫創造一個安靜環境.一有適當機會,她就宣傳丈夫的科研工作,爭取學校、同事和親友們的理解和支持.
張淑琴是離婚後和陸家羲結合的.結婚時帶著一個兩歲的女兒張惠中.家羲喜歡小孩,樂意和她玩耍、逗樂,孩子很快就和他親熱了,常常要他抱抱、背背.直到陸去世,孩子也不知道他是繼父.1976年2月7日,他們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陸登.小女兒的降生不但給他們的家庭新添了歡樂,而且使陸的性格也漸漸開朗.他不再那么沉默寡言,偶爾也和同事們聊天談心,開開玩笑.隨著女兒的成長,他儘管很忙,也要擠出時間來逗逗女兒,給她們講故事,教她們唱歌、繪畫、玩魔方.妻子說:“家羲和女兒在一起就像變了一個人.”老陸生性不愛求人;為教登登一支兒歌,還求教於音樂教師,索要歌片自己先學.他的經濟並不富裕,但一定要給女兒買個玩具鋼琴.武漢數學會議結束時發給他的一小袋橘子,一路上沒吃一個,全部給孩子們帶了回來.現在,陸登已高中畢業,繼續求學.惠中於1989 年電大畢業在包九中電教室工作,張淑琴仍在包頭醫學院工作,已晉升為副教授.
五 攻克“斯坦納系列”中的大集定理
粉碎“四人幫”,迎來了科學的春天.陸家羲感到前途光明,於是重操舊業.1977年9月4日,他又將“k=5,λ=1,v=141的平衡不完全區組”一文的修改稿寄往《數學學報》.翌年3月,他經同志們的幫助,從北京圖書館的外借部借到了一本1976年版的Hall著的《組合論》,從中了解到“寇克滿女生問題”尚未知其一般解.這對於潛心鑽研該問題20餘年並自信自己完全解決了的陸家羲真是一個好訊息.但他是內蒙古首批重點中學包頭九中的主力物理教師,每周的課時都超量.1978年他跨初三和高一,每周7個教案、14節課,還有3個晚自習.哪有時間搞科研呢!他平時埋頭實幹,工作從不挑揀,也從未向領導提出過任何要求.他只有利用節假日和晚上搞科研.每晚將近10點鐘,他就開始“正式的業餘工作”,甚至通宵達旦.第二天上午又照常上講台.1978年5月 6日至7月2日,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他在繁忙的教學之餘寫了四篇有關“寇克滿問題”的論文.
1979年4月間,他借到了1974 和1975年在美國出版的世界組合數學方面的權威性刊物《組合論雜誌》.從中意外地發現:寇克滿問題以及推廣到四元組系列的情況,國外已於1971和 1972年解決了.這個事實對他的打擊太大了.當時他給來包頭市視察工作的方毅同志的信中寫道:“……這些時間比我要遲7至10年,而我的稿子至今還無著落.原文未見到,還不能說明方法上優劣異同,但無論如何,國外在發表時間上是領先了!……這也說明我過去的工作是有意義的.這一段歷史有18年,我的第一個孩子、精神上的孩子,她有18歲了.可是她的命運真不好,18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短,對現代科學來說,更是一個漫長的時期,難道這裡不寓有什麼教訓嗎?我熱愛科學,無論什麼輿論環境下,什麼工作條件下,也未曾動搖過,現在擔心的是,要是有新作品又將怎樣呢!”
攀登世界數學高峰的榮譽被埋沒了,陸家羲痛心疾首,但沒有倒下去,反而鼓起更大的勇氣衝擊另一座組合數學的高峰——“斯坦納系列大集”,這就是他講的新作品.
早在1853年,瑞士數學家斯坦納(Steiner)在研究四次曲線的二重切線時遇到了一種(v,3,1)區組設計,這就是所謂斯坦納三元系.區組設計研究對數字通訊理論、快速變換、有限幾何等領域顯示出重要的作用.而斯坦納三元系在區組設計理論中具有基本的重要意義.個數達到v—2,且滿足某一充要條件的諸斯坦納三元系組成的集叫大集.所謂“大集問題”就是大集的存在問題;所謂“大集定理”就是要證明它存在的充要條件.130多年來,許多數學家被這一問題所吸引,並為之絞盡腦汁,付出巨大的勞動,但是所得結果還是零零碎碎的.1981年5月號的《組合論雜誌》上載文稱:“這個問題離完全解決還很遙遠.”
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塞外鋼城,陸家羲開始了一生中最緊張的階段.他白天教課,晚上搞科研.翻開他1979 年12月的日記,31天中竟有21天記著:“夜工作”、“夜補課”、“夜寫論文”、“夜思考Bays猜想”和“夜打英文稿”等.每逢春節,他總是讓妻子帶著孩子去岳母家過年,而自己卻在大街小巷徹夜的鞭炮聲中遨遊在數學王國里.
妻子雖然支持丈夫的科研,但也擔心他的健康.便勸他每天晚飯後去散步,熬夜最晚不要超過12點.但是他研究的是數學難題,一但思路展開便不好隨便收場.因此常常不得不違反妻子的規定,只顧拚命地工作.從1979 年2月24日到7月20日,陸家羲先後向《數學學報》投寄了三篇論文,其中一篇“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區組設計的存在性理論”發表在1984年第4期《數學學報》上.這是他在國內雜誌上發表的第一篇論文,也是最後一篇論文.發表時他已去世9個多月了.
1979年10月,陸家羲的科研又取得了重大突破.他在寄給《組合論雜誌》的信中,預告了自己已經基本解決了“不相交斯坦納三元系大集”.該雜誌的覆信稱:“如果屬實,將是一個重要的結果.” 又說:“這個問題世界上許多專家都在研究,但離完全解決還十分遙遠.”他們沒有料到,這個問題卻被一個中國的中學物理教師基本上解決了.
1981年9月18日起,《組合論雜誌》陸續收到陸家羲題為“論不相交斯坦納三元系大集”[18,19]的系列文章.西方的組合論專家們驚訝了,加拿大著名數學家、多倫多大學教授門德爾遜說:“這是二十多年來組合設計中的重大成就之一.”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校長斯特蘭格威(D.W.Strangway)致包頭九中校長的信中說:“親愛的先生:門德爾遜教授說:包九中的陸家羲是聞名西方的從事組合理論的數學家,並且說,有必要應同意把他調到大學崗位.他要我告訴你們:這樣的調動對發展中國的數學具有重要的作用,而且希望所表達的意願能獲許可.你的真誠的D.W.Strangway.1983年9月30日.” 我國的組合數學專家們組成的“陸家羲學術工作評審委員會”在1984年9月15日所做的評價是:
“……陸家羲同志獨創地引進了AD、 AD*、AD**、LD和LD*等輔助設計及有關大集LAD1、LAD2和LAD3,創造性地利用了前人的結果,巧妙地設計了一系列的遞歸構造,嚴謹地證明了互不相交的v階斯坦納三元系的大集,除了六個值外,對所有v≡1或3(mod 6),v>7都存在,從而宣告了這一問題的整體解決(關於例外值,他已有腹稿,但在寫作過程中便不幸逝世了,僅留下一份提綱和部分結果).眾所周知, 1960年,博斯(Bose)等證明了當t>1時,關於4t+2階正交拉丁方的Euler猜想不成立;1961年Hanani給出並證明了k=3和4的 (b,v,r,k,λ)設計存在的充要條件,這是區組設計理論中的兩大舉世聞名的成就,陸家羲關於大集的成果可以與上述兩大成就相媲美,並將同它們一起載入組合數學的史冊.”
縱觀古今數學定理的證明,視對象之不同,既有蔚為大觀的宏篇巨製,也不乏短小精悍的精煉之作,而以高屋建瓴的氣概,依據獨創的55個定理和引理,用100個印刷頁、10萬字的篇幅來證明一個定理,實屬罕見,堪稱一項大型工程.陸家羲的證明是構造性的,這正符合我國古算傳統的祖訓遺風,這是東方數學的特點和光榮.
六 人民記得他
1983年10月,陸家羲作為唯一被特邀的中學教師參加了在武漢舉行的第四屆中國數學會年會.大會充分肯定了他的成就,表彰了他勇攀科學高峰的奮鬥精神.他心情異常激動地在會上報告了自己的工作,並告訴大家對其中六個例外值已找到解決途徑,正在抓緊時間整理.
他成功了,但未陶醉於勝利的喜悅中,心中又孕育著新計畫.他要向新的高度挺進.曾記得,在他收到從美國寄來的《組合論雜誌》上他的前三篇論文清樣時,他是多么的高興.之後不久他要贈給筆者一份論文以作紀念.筆者對他說:“你這數學論文,我看不懂,還有很多人想要你的論文,你還是贈給他們吧.不過你能否給我大概地說一下這數學問題的來源、現狀和價值?”他笑了笑,又想了想才說:“你的問題也太難,我也一下說不清,不過我研究的數學問題,可以說既古老又年輕.這方面的研究,正方興未艾、將要有高潮出現.”筆者說:“老陸,你研究的數學難題既然已經基本解決了,你應該好好休息休息,要注意身體啊.”他回答說:“我已快50歲了,留下的時間不多了,我還得抓緊時間乾.”
武漢會議後,為了返校上課,陸家羲在北京轉車時只等了短短的幾個小時,便乘硬席於10月30日下午6時許回到包頭.一進家門就興奮地對妻子說:“這次可見大世面啦.”晚飯後和家人聊了一陣便說:“太累了,太累了,明天再講,早些休息吧.”積久的疲勞和長期潛伏的疾病,已遠遠超出他生理能夠承受的極限.當晚凌晨1時許,心臟病突發,猝然與世長辭.臨終前未留下一句遺言.他才48歲.
陸家羲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前一直默默地工作著.對事業執著的求索,使他如痴如迷.曾幾何時,人們把他在單身宿舍里,躺在床上一數天花板的格子就是幾個小時的舉動視為“精神病”;把他送孩子上幼稚園後,回來時竟在大白天碰在學校的聯合器械上,額頭上縫了好幾針的事視為笑柄.他的正式職業是中學物理教師,物理基礎知識紮實、系統,數學知識又熟練自如,解物理難題更是他的所愛所長.越是高年級學生,越是能力強的學生就越愛聽他的課.教研組有什麼拿不準的理論問題,多請教於他.記得有一次講“整流和濾波”,備課時示波器干擾大,顯示不出正常波形.幾個物理教師調整了很長時間,還是調不好,也找不出毛病.請老陸幫忙,他調整一會還是不行.就說:“我今晚回去查查資料.”次日上午他說:輸出端並聯一個高值電阻大概就穩定了.一試,果然成功了.
陸家羲業餘搞科研,他所在的物理教研組的人是慢慢才聽說的,慢慢地,他得到了老師們的佩服和支持.1980年,包頭市成立物理協會,要包九中出一名理事,大家都贊成推薦他.他參加內蒙數學會年會的論文稿,全組同志一起幫他裝訂.他的論文的英文稿,兩位外語教師幫他修改文字、列印.可惜,當他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事業剛剛步入黃金時代時,他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陸家羲逝世後,包頭市委、市政府號召全市科技工作者向他學習,並發給二千元特別科學獎.家羲逝世一周年時,內蒙古自治區黨委和政府在包頭召開了“向優秀知識分子陸家羲同志學習表彰大會”.號召全區各族人民向他學習,為“四化”獻身.並追授他為“特級教師”,頒發五千元特別獎.
陸家羲的成就和不幸去世震動了社會.我國數學界吳文俊、程民德、段學復、徐利治、陳杰、張奠宙,組合數學界鍾集、朱烈、魏萬迪、康慶德、吳利生、陳子歧、顧同新、羅見今諸先生都給予了高度重視.吳文俊先生在了解到陸家羲的真實情況之後,1984年11月3日在信中寫道:他“對陸的生平遭遇、學術成就與品質為人都深有感觸.雖然最近社會上對陸的巨大貢獻已終於認識並給予確認,但損失已無法彌補.值得深思的是:這件事要通過外國學者提出才引起了重視(他們是真正的國際友人),否則陸可能還是依然貧病交迫,埋沒以終.怎樣避免陸這類事件的再一次出現,是應該深長考慮”.
人物榮譽
1989年3月,張淑琴代表陸家羲參加了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的“1987年國家自然科學獎頒獎大會”,接受了我國自然科學界的最高榮譽——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