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花犯·水仙周密
楚江湄,湘娥乍見,無言灑清淚。淡然春意。空獨倚東風,芳思誰寄?凌波路冷秋無際。香雲隨步起。謾記得、漢宮仙掌,亭亭明月底。冰絲寫怨更多情,騷人恨,枉賦芳蘭幽芷。春思遠,誰嘆賞、國香風味。相將共、歲寒伴侶。小窗淨、沉煙燻翠袂。幽夢覺,涓涓清露,一枝燈影里。
簡介
“楚江湄,湘娥乍見,無言灑清淚。”起筆便是佇立江畔,默默垂淚,似含無限憂怨的妙齡女子形象。湘娥,指傳說中舜妃,死後成為湘水之神。曹植有“感漢廣兮羨游女,揚激楚兮詠湘娥”( 《九詠》 )之句。周詞是把水仙擬作湘妃來寫的,貼切水仙的習性物態。“楚江”句則由“湘娥”引出下一句“淡然春意”,點出時令,映出女子淒楚動人的身影。這春意雖淡,也足以牽動人的縷縷哀思了。前面幾句寫形、寫神,接下來“空獨倚東風,芳思誰寄?”二句寫心、寫情。“芳思”是恨之所由,“獨倚東風”是無人憐愛。加一“空”字,則失意、悵惘、無望種種情緒一併帶出來了。
往下又進一層,由春而入於秋,是按心理感受的線索自然過渡的,秋亦虛寫。凌波,形容女子輕盈的步履,借指其人。語出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周詞活用典實。“凌波”句追寫來時所由之路,無邊的簫瑟秋景以冷寂的氣氛烘襯出女子的心境之淒黯。
“香雲隨步起”,寫水仙之香裊,巧具儀態。歇拍三句“謾記得、漢宮仙掌,亭亭明月底”,是有所眷念,有所悵惘之懷。仙掌,即金銅仙人承露盤,漢武帝所建。亭亭,仙掌矗立貌。“謾”與上文“空”字照應,都是徒然、枉然之意。黃庭堅《水仙花》曰:“凌波仙子生塵襪,波上盈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總上片之意,與此詩略近,然宛轉輕靈則過之。
上片寫花,下片寫人惜花,進一步寫情思。“冰絲寫怨更多情,騷人恨,枉賦芳蘭幽芷。”冰絲,謂琵琶,絲乃綠冰蠶絲(見《太真外傳》)。“怨”字道出一篇主題。屈原《離騷》嘗賦芳蘭幽芷,唯未及水仙之花。詞人亦知水仙本非楚產,其意乃在推賞此花,遂以群芳作陪襯了。“春思遠,誰嘆賞、國香風味。”國香,詩詞中常用來代稱蘭花等,此指水仙。縱然是這般“含香體素欲傾城”(黃山谷詩,同上)之品,竟亦不為世人見賞憐惜,然則春思空懷,騷恨枉賦,自不待言了。
接下來,詞筆一轉,折到自身。“相將共、歲寒伴侶”,謂花與人相親相伴,雖說知音相得,更見出相依者之孤苦。水仙冬生,“歲寒”二字正切其性。“小窗淨、沈煙薰翠袂”二句寫惜花者所居,燃沉香以薰衣是貴族的習尚。這裡實際是下句“幽夢覺”的地方,顯得十分淡雅。篇末寫人與花相對相賞,“涓涓清露,一枝燈影里”,意境清幽,語氣極淡,確是妙結。
玩味詞意,“湘娥”、“仙掌”皆事關宮掖。詞中的水仙應是流落民間的宮嬪一類人物的影子。“清淚”、“騷恨”都隱指宋室之亡。與所謂“感時花濺淚”者正同一苦懷。以淡語寫深情,令人回味不盡。
作者
周密
(1232-約1298)南宋文學家。字公謹,號草窗,又號四水潛夫、弁陽老人、華不注山人等。原籍濟南,後為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宋德祐間曾任義烏(今屬浙江)令等職。宋亡隱居不仕。其詞講求格律,風格在姜夔、吳文英兩家之間,與吳文英(夢窗)並稱“二窗”。也曾寫過一些慨嘆宋室覆亡之作。並能詩文書畫,諳熟宋代掌故。著有《草窗韻語》、《齊東野語》、《武林舊事》、《癸辛雜識》、《志雅堂雜鈔》、《雲煙過眼錄》、《浩然齋雅談》等數十種。編有《絕妙好詞》。存詞150餘首。
人物生平
他善詩詞,能書畫,雅好醫藥。他的筆記集《齊東野語》、《志雅堂雜鈔》、《癸辛雜識》《武林舊事》等,多載當朝史事傳聞、杏林軼事、民俗風情,是研究宋代文化史的珍貴索引。書中所載錄的醫事制度、醫家史料、典籍訓釋、養生知識、各科醫案,特別是治病療疾的驗方效劑,多為作者蒐集、使用後的驗證,大都真實可信。
文學作品
周密為南宋末年雅詞詞派領袖,有詞集《萍洲漁笛譜》,編有南宋詞集《絕妙好詞》《武林舊事》等,輯132家作品,流傳於世。他雖出身望族,卻無意仕進,一生中大部分時間為平民,可謂一個“職業江湖雅人”,從其自號“草窗”便可見端倪。
從周密留下來作品中更可以窺見他充滿雅趣的生活和經歷。他在詞、詩、書、雜文、畫方面都有極高的造詣。詩詞作品典雅濃麗、格律嚴謹,亦有時感之作。又能詩畫音律,尤好藏棄校書,其詞遠祖清真,近法姜夔,風格清雅秀潤,詞風與吳文英(號夢窗)齊名,時人並稱“二窗”,為宋末格律詞派的代表作家。與鄧牧、謝翱等往還。
他曾作《志雅堂雜鈔》錄有關圖畫碑帖、諸玩、寶器、醫藥、陰陽算術、仙佛、書史等方面的知識。又撰《雲煙過眼錄》記載當時各家所藏奇珍古玩(如玉器、古琴之類)及評論書畫。其《澄懷錄》則是前人片斷散文的輯錄,其中多是古人寫自然風光或田園生活的,表達他對林泉高致的嚮往。
《齊東野語》可補史傳闕文,《武林舊事》掌故見聞廣博。對保存宋代杭州京師風情及文藝、社會等史料,貢獻很大。曾在吳興家中設“書種”、“志雅”兩座藏書樓,藏書42000餘卷,及祖上三代以來金石之刻1500餘種。但生前已散去不少。
另著有筆記體史學著作《草窗舊事》、《癸辛雜識》、《浩然齋雅談》等雜著數十種詞集名《頻洲漁笛譜》,入《彊邨叢書》;《草窗詞》2卷。存詞150餘首。有《四部備要》本、中華書局排印本。《武林舊事》中《觀潮》被選入國中課文。
賞析
這是周密詠物之作中的名篇。正如周濟《宋四家詞選》所云:“草窗長於賦物,然惟此詞及‘瓊花’二闋,一意盤旋,毫無渣滓。”此篇之最妙處,還在工於寄託這一方面。 “楚江湄,湘娥乍見,無言灑清淚。”起筆便是佇立江畔,默默垂淚,似含無限憂怨的妙齡女子形象。湘娥,指傳說中舜妃,死後成為湘水之神。曹植有“感漢廣兮羨游女,揚激楚兮詠湘娥”(《九詠》)之句。周詞是把水仙擬作湘妃來寫的,貼切水仙的習性物態。“楚江”句則由“湘娥”引出下一句“淡然春意”,點出時令,映出女子淒楚動人的身影。這春意雖淡,也足以牽動人的縷縷哀思了。前面幾句寫形、寫神,接下來“空獨倚東風,芳思誰寄?”二句寫心、寫情。“芳思”是恨之所由,“獨倚東風”是無人憐愛。加一“空”字,則失意、悵惘、無望種種情緒一併帶出來了。
往下又進一層,由春而入於秋,是按心理感受的線索自然過渡的,秋亦虛寫。凌波,形容女子輕盈的步履,借指其人。語出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周詞活用典實。“凌波”句追寫來時所由之路,無邊的簫瑟秋景以冷寂的氣氛烘襯出女子的心境之淒黯。
“香雲隨步起”,寫水仙之香裊,巧具儀態。歇拍三句“謾記得、漢宮仙掌,亭亭明月底”,是有所眷念,有所悵惘之懷。仙掌,即金銅仙人承露盤,漢武帝所建。亭亭,仙掌矗立貌。“謾”與上文“空”字照應,都是徒然、枉然之意。黃庭堅《水仙花》曰:“凌波仙子生塵襪,波上盈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總上片之意,與此詩略近,然宛轉輕靈則過之。
上片寫花,下片寫人惜花,進一步寫情思。“冰絲寫怨更多情,騷人恨,枉賦芳蘭幽芷。”冰絲,謂琵琶,絲乃綠冰蠶絲(見《太真外傳》)。“怨”字道出一篇主題。屈原《離騷》嘗賦芳蘭幽芷,唯未及水仙之花。詞人亦知水仙本非楚產,其意乃在推賞此花,遂以群芳作陪襯了。“春思遠,誰嘆賞、國香風味。”國香,詩詞中常用來代稱蘭花等,此指水仙。縱然是這般“含香體素欲傾城”(黃山谷詩,同上)之品,竟亦不為世人見賞憐惜,然則春思空懷,騷恨枉賦,自不待言了。
接下來,詞筆一轉,折到自身。“相將共、歲寒伴侶”,謂花與人相親相伴,雖說知音相得,更見出相依者之孤苦。水仙冬生,“歲寒”二字正切其性。“小窗淨、沈煙薰翠袂”二句寫惜花者所居,燃沉香以薰衣是貴族的習尚。這裡實際是下句“幽夢覺”的地方,顯得十分淡雅。篇末寫人與花相對相賞,“涓涓清露,一枝燈影里”,意境清幽,語氣極淡,確是妙結。
玩味詞意,“湘娥”、“仙掌”皆事關宮掖。詞中的水仙應是流落民間的宮嬪一類人物的影子。“清淚”、“騷恨”都隱指宋室之亡。與所謂“感時花濺淚”者正同一苦懷。以淡語寫深情,令人回味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