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胡天游初姓方,後改姓胡,5、6歲即能背誦《文選》,有神童之目,成年後遠遊京華,得享令名,但終身不遇,晦氣如影隨形,以致陸以湉在《冷廬雜識》將他比作徐文長。
胡天游其貌不揚,膚黑、身短、臉上遍布痘瘢,還是鬥雞眼。但這樣一個醜人,卻為不少人目為絕代才士。袁枚《隨園詩話》說他是“曠代奇才”;杭世駿《詞科掌錄》稱他“藻耀高翔,才名為詞科中第一;所作文種廟銘等,皆天下奇作”;朱仕琇《方天游傳》更借御史萬年茂的話,目之為“浙江一人”。
雍正十三年,天游被薦鴻博科,受到鄂爾泰賞識,後者揚言說:“必用胡某,以榮館閣”。不料殿試時,胡天游卻鼻血長流,污其試卷幾滿,結果未能登科。乾隆十六年,他再薦經學科,又為一個大官所阻(近人柴德庚考證為左都御史梅轂成)。當時,乾隆於殿上問:“今年經學中胡天游何如”?大學士史貽直回答說:“宿學有名”。乾隆又問:“得毋奔競否?”史搖頭:“以臣所聞,太剛太自愛”。乾隆默然,此後薦舉亦無人敢再言胡天游。事實上,“太剛太自愛”五字,並非虛構。在京城時,胡天游屢試不第,但文名卓著,不少公卿大人想羅其於門下,天游均不搭理,終於三中乙科,畢生未舉。( 袁枚《胡稚威哀辭》)
胡天游最終未能返鄉,死於北方。臨終前,他問來探視的朋友:“下輩子再生人間,我是做南人?還是北人?”朋友哭著說:“南人歸南。”他答:“好。”遂氣絕。( 陳康祺《郎潛紀聞二筆》)
人物成就
在清代文壇上,胡天游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是在桐城派散文日漸瓴銜文壇,海內士子靡然向風,文章風貌漸趨清淡簡樸之時,他卻以一種狷介兀傲之氣,拔戟自張一軍,另走韓愈怪怪奇奇,雄肆艱澀一路。
二是駢文經過元明衰歇式微的殘冬之後,胡天游踵繼陳維崧、毛奇齡之後武,以其氣象雍容、斐然可觀的博麗駢文,點綴了清中葉燦爛紛披的駢文中興的春天。
三是在清代爭奇鬥妍的詩歌流派中,胡天游以其自成面目的雄奇瑰偉的的詩作,首開清詩奇詭之風,幾可與“神韻說”、“性靈說”相媲美。就散文和詩歌而言,胡天游均有其力。
相關評論
張維屏《松軒隨筆》記:“稚威先生自言,所作當在儲畫山、方望溪、李穆堂三人之上……其平日負氣不肯下人,即此可見”。他並且看不起死讀腐儒,曾說:“博學強記,自足誇人。然是要死的學問,不如我是不死的學問……一肚皮書,而全無撰述,則身死而其書亦死”。( 轉引自袁枚《牘外余言 》)同時的全祖望也對天游深惡痛絕,稱其為“妄男子”,而文壇老大哥方苞,也對天遊了無好感。
胡的第一知己,當是鄭板橋。鄭在《濰縣署中寄胡天游》一信中說:“人生不幸,讀書萬卷而不得志,抱負利器而不得售,半世牢落,路鬼揶揄,此殆天命也夫!稚威曠代奇才,世不恆有,而乃鬱郁不自得,人多以狂目之,嗟夫!此稚威之所以不遇也。雖然,以子之才,不遇何傷,子所為詩文,早已競傳於眾口,名公巨宦,大人先生,詩壇文場之中,莫不知有山陰胡天游者。子即不遇,而子之才不因不遇而汩沒也,子何鬱郁為?………以子之曠代奇才,將所經所歷者發而為詩歌,寫而為文章,我知異日必有勝過《秋霖賦》、《孝女李三行》之絕作出現”。
齊次風在胡死後為作集序,說:“曩者詞科之役,國內徵士二百餘人,畢集京師,才學各有專長,而言詩文工且敏,磊落擅奇才,下筆驚人,矯挺縱橫,不屑蹈常襲故,雄聲瑰偉,足與古作者抗力,必首推山陰胡稚威。此蓋棺論定也,稚威可以瞑目矣”。天游自己也曾說:“古今人皆死,惟能文章者不死。”
史籍記載
胡天游(1696~1758),初姓方,名游,後改姓胡,名騤,字稚威,復取方外天游之意,名天游,號雲持,清代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少有異才,五六歲時,母杜氏口授《昭明文選》,即能成誦。及長,天姿英朗,博覽群書,而其貌不揚,面黑有痘瘢,雙目鬥雞,身材矮小。然胸中睥睨一切,氣雄萬夫,自比管仲、樂毅。為文揮斥百家,別具爐錘。性耿直孤傲,不求人知,眾亦少知其人。家貧,在會稽王府莊為童子師。時制藝名師徐庭槐同館莊中,一日,至其處,值天游外出,閱案上書皆陸離古籍,以為故作高深以掩其淺陋。異日復往晤,聽其言,叩其學,乃大奇之。雍正六年(1728),縣試得冠軍。明年鄉試,舉副榜。乾隆元年(1736),禮部尚書任蘭枝薦舉博學鴻詞。是冬至京,大學士鄂爾泰見之,以其貌陋,意輕之,及探以學問,天游口汩汩如傾海。鄂大驚,謂是科必得天游以榮館閣。二年七月殿試,鼻血不止,污其卷,乃報罷。時四方文士雲集京師,每稠人廣坐,天游輒援筆數千言,落紙如飛,縱橫奧博,觀者為之嘆服。三年,複試,置乙榜。六年,《大清一統志》成,鄂爾泰命天游作進書表,揮灑立就,嘆為奇才。十年三月二日,仿蘭亭修禊故事,集海內知名人士馬榮祖等15人,修禊於陶然亭。不久,鄂爾泰、任蘭枝相繼卒,天游無所依,賃居陋巷,四方求文者挾金幣接踵而至。而天游性豪,歌呼宴客,所得立盡。公卿爭欲致之門下,概謝之。十四年,大學士史貽直薦充三禮館纂修。及《三禮義疏》成,授直隸州同知,客游山西,依侍郎田懋。蒲州守周景柱聘修《蒲州府志》。二十三年正月,卒於蒲州。性孝友,操守端方,未嘗以一刺乾公卿。深於經學,立論多前人所未發,無經生拘泥之習,史學尤精,詩餘亦極工。嘗言古今人皆死,惟能文章者不死。
個人作品
所作《文種廟銘》、《靈濟廟碑》、《安頤蔣先生碑》、《柯西石宕記》、《任御史墓誌》、《趙總兵墓誌》、《遜國名臣贊序》,論者謂為天下奇作。著作有《春秋夏正》2卷,《蒲州府志》12卷,《石笥山房文集》6卷,《文補遺》1卷,《詩集》11卷,《詩餘》1卷,《詩補遺》2卷,《續補遺》2卷及《雲持居士集》等。《清史稿》有傳。
代表詩作
【曉行】
夢闌鶯喚穆陵西,驛吏催時雨拂衣。
行客落花心事別,無端俱趁曉風飛。
【烈女李三行】
大海何漫漫,千年不能移。太山自言高,精衛銜石飛。朝見精衛飛,暮見精衛飛。
吐血填作塸,一旦成路蹊。豈唯成路蹊,崔嵬復崔嵬。女面潔如玉,女身濯如脂。
十四頗有餘,十五十六時。婀娜懷春風,明月初徘徊。門中姊與姑,鄰舍雜姥嫠。
人笑女無聲,人歡女長啼。昔昔重昔昔,皴痛不得治。有似食大鯁,禍喉連脅臍。
阿母喚不應,步出中間閨。女身亦非狂,女心亦非痴。向母問阿爺,阿爺誰所屍,
昨日門前望,裂眼寧忍窺!爺仇意妍妍,走馬東西街。我無白楊刃,鍛作雙虹霓。
磨我削葵刀,三寸久在懷。一心愿與仇,血肉相齏臡。仇人何陸梁,挾隊健如犛。
前者為飢狼,後者為怒豺。小雀抵黃鴯,徒恐哺作糜。大聲呼縣官,縣官正聾蚩。
宛轉太守府。再三中丞司,堂皇信威嚴,隸卒森柴崖。安知坐中間,一一梗與泥。
何由腐地骨,骨笑回牙欸。孤小不識事,聞人說京師。京師多貴官,列坐省與台。
頭上鐵柱冠,獬廌當胸棲。獬廌角嶽嶽,多望能矜哀。局我頭上發,縫我當躬衣。
手中何所將,血帛斑爛絲。帛上何所書,繁霜慘蒙埋。細軀誠艱難,要當自防支。
女弱母所憐,請母勿攀持。今便辭母去,出門去如遺。是月仲冬節,殺氣爭驕排。
層冰塞黃河,急霰穿毛錐。大風簸天翻,行人色成灰。灰里不見掌,深林抱枯枝。
三更叫鴚鵝,四更嗥狐狸。五更道上行,躑躅增羸飢。舉頭望長安,盤盤鳳皇陴。
下著十二門,通洞縱橫開。持我帛上書,鬻我囊中袿。跪伏御史府,廷尉三重墀。
尚書幾峨峨,峨峨唱騶歸。頭上鐵柱冠,獬廌當胸棲。獬廌即無角,豈與群羊齊!
李女倚柱嘯,白日凋精輝。結怨彌中霄,中霄盛辛悲。有地何摶摶,有天何垂垂。
高城不為崩,高陵不為阤。為遣明府來,明府來何遲。長跪向明府,淚落江東馳。
如今千里還,女憂終身罹。女誠不敢給,願官無見疑。父冤信沈沈,沈沈痛無期。
一日但能爾,井底生朝曦。死父地下笑,生仇市中刲。顧此弱殘軀,甘從釜羹炊。
語中難成聲,聲如系庖麋,明府大嗟嘆,嗟嘆仍噓唏。翻翻洞庭波,洞庭非淵洄。
嶄嶄邛崍坂,九折無險峨。我今為汝屍,汝去行得知。爺仇意妍妍,舉家忽驚摧。
勢似宿疹發,驟劇無由醫。同時惡少年,驅至如連雞。鋃鐺押領頭,畢命填牢狴。
有馬空馬鞍,永別街西馗。叩首謝明府,搦骨難相貽。昔為羝乳兒,今為箭還靫。
遙遙望我里,我屋荒毗萊。寡母倚門唏,唏子杞粱妻。女去母啖柏,啖柏今成飴。
雖則今成飴,母悲轉難裁。女顏昔如玉,女發何祁祁。如口含朱丹,女手垂春荑。
哭泣親塵沙,面目余瘢劙。宛宛閨中存,黧疾疑病羆。姑姊看女來,簪笄不及施。
鄰姥看女來,左右相呼攜。各各自流涕,一尺紛漣洏。鄰姥少別去,媒媼從容來,
三請得見女,殷勤致言辭。公子縣南居,端正無匹儕。金銀列兩廂,纖紈不勝披。
身當作官人,華榮炳房幃。頗欲得賢女,賢女勝姜姬。回面答媒媼,身實寒且微,
無弟無長兄,老母心偎依。所願事力作,澀指縫裙鞵。安得隨他人,乖違母恩慈!
母年風中燈,女命霜中葵。須臾母大病,死父相尋追。棺槨安當中,起墳遂成堆。
一一營事訖,姑姊可前來。為我喚長老,長老升堂階。為我召鄉鄰,鄉鄰麋如圍。
十歲隨爺娘,幼小唯痴孩,十五銜沈冤,灌鼻承醇醯。二十行報仇,報仇苦且危。
三年走大梁,趙北燕南陲。女行本無伴,女止亦有規。皎皎月光明,不墮濁水湄。
斑斑錦翼兒,耿死安能翳!自此旋入房,重闔雙雙扉。朱繩八九尺,掛向粱間頹。
鮮鮮桂華樹,華好葉何奇。葳蕤揚芬馨,生在空山隈。烈火燒崑岡,三日焰未衰。
大石屋言言,小石當連養。蕭芝泣蕙草,萬族合一煤。燒出白玉姿,皎雪寒皚皚。
玉以為女墳,將桂墳上栽。夜有大星辰,其光何離離。錯落桂樹下,千年照容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