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新階

溫新階

溫新階,男,土家族,1955 年4月出生湖北長陽土家族自治縣,大學文化程度。筆名:石磊。先後擔任過國中校長、中專校長。現在湖北省宜昌市教研中心任職。1989年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1997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2003年當選湖北省宜昌市作協副主席。2012年2月獲“全國十佳教師作家”稱號。

基本信息

簡介

溫新階,1983年開始發表作品,已出版散文集《小雨中的回憶》、《紅磨坊》、《昨日的風鈴》、《他鄉故鄉》、《鄉村影像》,小說集《黑巷》、《唐朝女子》等,曾有多篇散文被《散文選刊》、《讀者》、《中外文摘》、《特別關注》、《中華活頁文選》、《中學生閱讀》、《格言》、《情感讀本》等刊物選載,散文《豆芽菜》曾在日本獲獎,散文集《他鄉故鄉》獲全國第七屆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散文集《鄉村影像》獲湖北省第七屆“屈原文學獎”。散文集《小雨中的回憶》獲宜昌市首屆屈原文藝創作獎。

創作年表

(截止2012年2月)

1983 9月《中國教育報》發表散文《我和三虎》,該文1984年3月獲一等獎,後收入多種散文選本出版

1984 5月《湖北日報》發表散文詩三章; 6月《文學報》發表散文《路》,該文1985年獲該報三等獎

1985 6月《教師報》發表《兩地書》,該文1986年獲該報一等獎

1986 5月《民族作家》發表散文《土家姑娘》; 11月《小溪流》發表小說《蒙子》,《民族文學》發表散文《鄂西風情》

1987 4月《散文世界》發表散文《故鄉的喪鼓》;6月《芳草》發表小說《支客師世家》

1988 1月《民族作家》發表小說《月兒溝軼事》;12月《民族文學》發表散文《清江月》

1989 3月《民族》發表散文《枇杷女》,《散文百家》發表散文《玉子》;4月《民族作家》發表散文《瓮橋河邊的火把》,《民族文學》推出溫新階散文小輯共4篇,並附有編輯尹漢胤的短評;5月加入湖北省作家協會;7月《散文選刊》選發散文《看夕陽的人》(原刊於《宜昌日報》)

1990 1月《散文選刊》選發散文《冬日》(原刊於1989年第四期《民族文學》),《長江從刊》發表小說《菖蒲溪記事》,1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散文《一隅》,同年12月獲該刊二等獲;2月《青年文學》發表散文《秀峰橋記》,2月《當代作家》發表小說《黑巷》,《三峽文學》發表散文《好友文階》;11月《散文》發表散文《隔著紗窗》

1991 1月《江河文學》發表小說《柚子熟了》,《民族文學》發表散文《背水女》;2月《漢水》發表小說《票樹埡記事》;4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散文《教師世界》;6月《長江文藝》發表散文《梅嬸》;10月《芳草》發表小說《菜花飄香》,《朔方》發表散文《對視》;11月《長江文藝》發表小說《酒殤》;12月《民族文學》發表散文《鹽池月》

1992年 1月《青年文學》發表散文《板票樹》,《巴山文學》發表小說《隔河岩軼事》;2月《洞庭湖》發表小說《柳柳》;3月《少年世界》發表小說《一隻蝴蝶》;6月《廣西文學》發表散文《永遠幸福》,《民族作家》發表散文《竹笛聲聲》;8月《芳草》發表小說《臘狗》;9月《朔方》發表散文《生命·愛·死亡》;10月散文集《小雨中的回憶》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12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散文《幸福》

1993 1月《芳草》發表小說《兄妹·兄妹和兄妹》;2月《當代小說》發表小說《桃花漆》,《長江文藝》發表散文《初春的記憶》,《劍南文學》發表散文《那天·陽光燦爛》;4月《當代人》發表散文《自己的房間》,《巴山文學》發表小說《緣份》;6月《散文選刊》選發《生命·愛·死亡》(原載1992年《朔方》第9期);7月《朔方》發表散文《木榨聲聲》;10月《春風》發表散文《星期三情結》,《民族文學》發表散文《伴峽風光》

1994 月散文集《小雨中的回憶》獲宜昌市首屆屈原文藝創作獎;4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冬日》;5月《朔方》發表散文《秋韻》;6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小說《梔子》,11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小說《杏花》;12月散文《豆芽菜》在日本獲獎,應邀赴日本訪問一周

1995 1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邊鎮》;2月《三峽文學》發表散文《歲月如水》;7月《朔方》發表散文《姨父》,《長江文藝》發表散文《采葛》,《中國校園文學》發表小說《拋梁》;9月散文集《紅磨坊》由成都出版社出版;10月小說集《黑巷》由成都出版社出版;11月《中國校園文學》發表散文《夜晚的思緒》

1996 7月《中國三峽建設》發表《秋謁屈原祠》;《中國校園文學》發表小說《抓賭》

1997 2月《江河文學》發表散文《秋水湯湯》; 3月《三峽文學》發表散文《烏柏》;5月加入中國作家協會;7月《民族文學》發表散文《我的身後是香港》;8月《朔方》發表散文《對於秋天的記憶》

1998 5月《三峽文學》推出“溫新階散文”(共4篇)

1999 6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流水西去》;8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鄂西短章》

2000 6月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他鄉·故鄉》;9月《長江文藝》發表小說《殺豬飯》

2001 4月《芳草》發表散文《雨中歸州》

2002 2月《三峽文學》發表小說《白苧麻》;5月《三峽文學》發表散文《住在城裡的鄉下人》,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昨日的風鈴》,《芳草》發表小說《血鱔》;6月《清江文匯》發表小說《山月》,《長江文藝》發表散文《重回杜家村》;9月散文集《他鄉故鄉》獲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第七屆“駿馬獎”,9月9日在人民會堂領獎,中央電視台在新文聯播播出訊息;11月《青春閱讀》發表小說《往日鄉村》三題

2003 7月《散文》月刊發表散文《叉柿子》,《青春閱讀》發表小說《告狀》(外一篇);12月《清江文匯》發表小說《黑溝槍聲》

2004 2月《山西文學》發表散文《在水中央》,《延河》發表小說《煙》;11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陽光下的村莊》;12月《芳草》發表散文《江南江北》

2005 3月獲宜昌市文聯繫統精品生產突出貢獻獎;5月《清江文匯》發表散文《鄂西女子》;8月《延河》發表小說《剃頭》;9月《長江文藝》發表小說《風吹燕麥》,《青春閱讀》發表小說《校長王鬼子的生活片斷》;12月《民族文學》發表中篇小說《唐朝女子》

2006 5月《散文百家》發表散文《父親和他的水田》;6月 《海燕。都市美文》發表散文《鄂西女子》;7月《青春閱讀》發表小說《山月》, 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小說集《唐朝女子》;8月9月《佛山文藝》發表中篇小說《狗日的番茄》

2007 2月《佛山文藝》發表小說《最後一把木梳》;5月 《長江文藝》發表散文《故鄉三月》;8月 《民族文學》發表散文《時維五月兮節屆端陽》; 9月 《歲月》發表散文《陽光下的村莊》;10月 《青春閱讀》發表中篇小說《木瓜傳奇》;12月 《海燕。都市美文》發表散文《舊物》

2008 1月《佛山文藝》發表小說《我要為你做一件事》;6月 《長江文藝》發表散文《王家面鋪》,《散文選刊》選載散文《油紙傘》(原載《海燕。都市美文》2007年12期);8月 《中外文摘》選載散文《油紙傘》;9月 《散文》發表散文《鐵匠鋪》,《海燕。都市美文》發表散文《天井屋》, 《歲月》發表散文《冬夜鄉事》;《佛山文藝》發表小說《包穀保衛戰》;10月雲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鄉村影像》;12月 《讀者》(鄉土人文版)選載散文《冬夜鄉事》(原載《歲月》2008年9期)

2009 1月《散文百家》發表散文《大舅》;4月《延河》第4期發表短篇小說《市井人物》;6月《歲月》年第6期發表散文《在鄉村理髮》,《天津文學》第6期發表短篇小說《小鎮速寫》;12月上海《中文自修》年第12期發表散文《回老家看雪》(外一篇),散文集《鄉村影像》獲湖北省第七屆“屈原文學獎”

2010年1月《黃河文學》年第1期發表散文《人物二題》;3月《天津文學》第3期發表中篇小說《黛安娜的琴聲》;6月《歲月》第6期發表散文《昨天的心愿》,《海燕》第6期發表散文《女性的篾器》;10月《長江文藝》發表小說《刺楸》《合歡》《李氏宗祠》

2011年 3月《歲月》第3期發表散文《一棵樹》; 5月《天津文學》年5期發表中篇小說《優質課》;6月《散文》第6期發表散文《校鈴》;8月《中學生閱讀》第8期選載散文《校鈴》,《格言。一個時代得讓年度記憶》選載散文《校鈴》,《情感讀本》第8期選載散文《校鈴》;9月《散文百家》第9期發表散文《春天裡》;12月小說《合歡》、《李氏宗祠》入選優秀微型小說選

2012年 1月《散文》第1期發表散文《兩株柏樹》;2月《歲月》第2期發表散文《背窯貨》,《佛山文藝》第2期發表小說《鎖有問題》,獲全國“十佳教師作家”稱號;3月《芳草潮》第2期發表散文《雀米飯》

作品

鄂西女子

鄂西女子不論怎么說都是漂亮的,因為有碧波蕩漾的清江,水好,水養著人呢,尤其是女人。

清江發源於利川,裊裊娜娜地在崇山峻岭間盤鏇了800里,江兩岸就有數不清的寨子和村莊,女人們喝的是清江水,洗的是清江水,照鏡子也照的是清江水,想山外的世界了,連思緒也寄託給清江的碧波漂向山外……

清江淌進了鄂西女子的魂魄了,融進鄂西女子的骨子裡去了,鄂西女子就象清江一樣美麗。

女人的美麗當然首先是在臉上,皮是白嫩白嫩的,又透著些微紅,柔柔的燈光一照,似乎是半透明的,就象蒙著紅綢子的手電……眼睛不論大小,一律是水汪汪的,嘴唇總是薄薄的,笑一笑就露出細密的白牙,偶爾也有生著虎牙的,又因為鞏琍的出名,反倒有了幾分韻致。

其實,真正吸收了清江的精髓的是鄂西女子的腰身,細細的,如清江一樣,婀娜多姿,碎花布的衫子將腰緊束了,以顯出真實的形態,春天裡在洋芋田裡鋤草,秋日裡水田裡割稻,偶爾總會有風,撩起衣衫的一角,腰便愈發顯得細了,直讓你擔心那能載起勞作的重負么,當然這擔心是多餘的,鄂西女子的細腰是非常堅強的。

鄂西女子的手也是美的集中體現,她們的手指不象千金小姐的那樣纖細,但也是勻稱而修長的,正是這一雙雙的手,飛針走線,織出了一片一片的西蘭卡普,那是市場上走俏的民族工藝品,也是這一雙雙手,做出那一雙花鞋墊和布鞋。在清江兩岸,男人們走到一起,你會看到他們腳上清一色的燈芯絨的布鞋,倘是冬天,男人們習慣於坐在火塘里,卸下布鞋烤腳,這時候,你瞟一眼那些布鞋裡那花花綠綠的鞋墊,你就可以想見,鄂西女子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想見她們有怎樣的一雙美麗的手。

美麗總是要展示的,美麗也需要吸收營養來滋潤。

因而,鄂西女子總是愛熱鬧。

現如今,許多時不演一場電影,村子裡只要一演電影,女人總比男人積極,男人說,看電視不也一樣,女人們說不一樣,顯然,她們並沒有看過專家們寫的《中國人應該支持國產電影》的文章,她們當中也有很多人不知道張藝謀是誰,但是她們喜歡看電影。

太陽偏西時,電影隊的人在幾根樹杈上拴了繩子,把銀幕繃了起來,縛在徐家稻場邊晾衣桿子上的喇叭也一遍又一遍地唱,女人們的心就有些毛了,許多的計畫就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醞釀和修改,穿什麼衣服,換什麼鞋子,是一件頗費腦筋的事,穿舊了,沒人注意,而穿新衣服,又太扎眼,鄂西的女人們第一次穿新衣服總有許多的焦灼和忐忑,當然也有掩飾不住的自豪,但有時,焦灼和忐忑占了越來赿大的比重,便把那自豪擠得赿來赿小了,因此,女人們有了新衣服,總是穿半天,換下,再穿半天再換下,直到人們眼熟了,才平聲靜氣地穿出去。

太陽還沒下山,女人們就急急地收了工,做飯是快速的,怕遭了男人的取笑,飯菜也不敢太草率,豐富當然是不可能的,匆匆扒下兩碗,囑一句“碗筷丟在鍋里我回來洗”,就去收拾打扮了,穿的計畫過的衣服,擦了檔次不一的香脂,女人們便奔徐家屋場去了。

話自然是多,平日不怎么講笑話的,忽然就有了創造力,講出一段笑話,還被眾人評了一等獎二等獎的。嘰嘰喳喳地來到人場子裡,眼睛就到處睃,看別的人,看別人的眼睛,收穫異性的目光和視線,有幾個年輕標緻的女子,認得電影隊的人,知道人家給留了位了,就從人群中擠過去,坐在裝放映機的箱子上,那是很風光的,一是讓人覺得跟電影隊的人有人緣,二是興許比那銀幕還招人看,這一晚,她們夢裡全是電影。

電影畢竟演得少,而婚喪嫁娶的事卻是很多的,那是女人們更為廣泛的聚會機會。

鄂西嫁女是要哭嫁的,擺了幾張方桌,即將出嫁的新娘子坐在中間,周圍則坐著往日的好友,她們圍著新娘子唱哭嫁歌:

姊妹親,姊妹親

揀個石榴平半分

打開石榴十二格

多年的姊妹捨不得……

唱的人只是少數,而圍在四周的卻是里三層外三層,結了婚的立馬想起自己結婚的場景,還沒結婚的,自然會想到明年或是後年,就要有別人來為自己哭嫁了。現時都是自由戀愛,哭嫁中傷感的成分正在淡化,僅僅是一種儀式,但女人們還是很在乎,她們珍惜的一次聚會的機會。

在接媳婦的男家裡,女人出頭露面的最好時機則是跳花鼓子,她們手執一方花帕,邊跳邊唱:

門口一樹柏

白鶴飛來歇

白鶴飛去了

閃斷枝和葉

由於花鼓子是數對男女一起唱跳,“演員”們總是興致不減,直跳到下半夜才一對一對退出來,去竹林邊或桂花樹下說話去了。

至於死了人當然是男人們的事,鄂西死了人是要跳喪鼓舞的,成對的男人在靈前邊唱邊跳,這時候,女人只能是觀眾,這觀眾也有特稱職的,跳喪的人跳熱了脫下衣服時,就有女人接了,後來他們拿回衣服時,口袋裡竟多了一方帕子,好香好香的……

鄂西的女子總是膽小。作女人總得講規矩,相夫教子,賢妻良母,這些句子不一定識得,從小薰染的都是這些道理,一句話,謹謹慎慎地為人,老老實實地辦事,不張狂,不顯露,才是好女子。

膽小的集中體現是在同男性的交往上,喜歡上誰了,不敢說,不敢表示,甚至不敢想,在心中要掐死這念頭,沒想到那念頭卻乘機瘋長,直把人熬得瘦了、病了,就嚇壞了父母,找醫生來瞧,兩三副藥總也不見效,父親就急得跺腳,母親畢竟是過來人,支走了父親,坐在女兒的床頭,“是不是喜歡上誰了?”女兒不答,淚水卻象斷了線的珠子,母親心中便有底了,“是誰呀?”“董家的三娃子。”女兒跟母親畢竟親近些,就鼓起勇氣說了實話。母親嚇了一跳,“使不得呀使不得,文革時,董三娃子的爺爺差點把你爺爺斗死,這仇還濃著呢!你爹是萬不會應允的,早滅了這念想,免得自己苦,你想人家病了瘦了,受累的還是自己,又有誰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別人還能體會個冷熱?興許不領情呢!”

母親的話是苦口良藥,女兒的病就慢慢好了,第三天的早上,一早就上山崗鋤草,太陽騰地升起來時,一同升起來的還有女兒嘹亮的山歌:

高山嶺上一樹花

花樹腳下好人家……

年齡大了,交上朋友了,雙方大人都同意了,過了門了,喝了定婚酒了,依舊還是膽小,逢年過節時兩邊走動,沒人的地方走到並排,但凡有了人,總是一前一後,距離還拉得挺遠,這樣你等我我等你,自然就走得很慢,天擦黑時,路過一片竹林,男的趁女的不注意,一隻手握了女子的手,另一隻手就來攬她的腰肢,女子一聲尖叫,嚇飛了樹柯子上歇著的斑鳩,“你這死東西,還沒到那個時候,你就動手動腳,叫人看見還不羞死我……”這一叫一罵,男的自然減了興致,只好又挪在後頭慢慢地走著……

時光在悄無聲息地流淌,鄂西女子的膽一直沒有長大,後來有些女孩子考上縣中,又考取了大學,回到鄂西來時總要帶回一位高大的男子,他們在大路上行走,如入無人之境,拉拉扯扯,摟摟抱抱,還有人在桂竹園看到他們親嘴,一時成了村里人的話題,沒過幾天,話題就止了,自此女子們開始膽大起來,就象一些智力非凡的人,一經啟蒙,立馬就非同一般了,那樣子,那味道,絲毫不比城裡人差。後來就有女子背了小包出去看世界去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生長著票子,她們就出門掙錢,掙著掙著就嫁給了有錢的男人,回到村里時,穿金戴銀,風風光光,給父母帶回的禮物是鄂西人過去看也沒看到過的……

有一位偉人說過: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於是,爭相效仿的女子多了起來,考不上好學校的也一撥一撥出去了,出去了就很少回來,當然也有回來的,回來辦工廠、開公司,當女老闆,威威赫赫,風風火火,不知道這還算不算鄂西女子。

現在回到鄂西,聽不到山歌了,看不到哭嫁了,也不見有人穿芯絨布鞋了,只有跳喪卻赿來赿盛,因為女子們大多走了,剩下的淨是男人,跳喪畢竟是男人的活路,這些光棍男人需要宣洩,需要同那為數不多的女人交流。

近年來,我時常坐燈火輝煌的宴會廳里,總是想起在逝去的某一個冬日裡,我在雪夜行走,見到一方窗戶,油燈透過絲棉紙射出些朦朧的光,在窗紙上映出一個暈團,房子裡一男子正在讀一卷《詩經》,坐在旁邊的女子正在繡著鞋墊,我以為那是最為溫馨、最為詩意、最為東方、最為文化的場景,只可惜這場景如今只能在夢裡了,正如真正的鄂西女子如今也只能在夢裡了。

校鈴

(散文)

當初的學校是沒有電鈴的,上課下課起床睡覺都敲銅鈴。

解放前有專門的校工敲鈴,先生們只專心教課、批作業,除此之外的事便由校工做。可見那時先生的地位高,當然地位也不全在於此,當時一所國小的校長養著一家,還請傭人的,因為那時讀書人少,會教書的更少,會教書且能當校長的便是鳳毛麟角了,自然掙的就多。

解放了,學校只留下炊事員,再沒有校工了,老師們自己打掃辦公室,自己打開水,還要自己敲鈴。有的老師起初老敲不好,銅鈴一般掛在房樑上,墜著一條長長的繩子,牽起繩子來晃蕩晃蕩的,便敲不出節奏,預備鈴跟上課鈴沒什麼區別,就只好憑鈴響的次數來判斷。

溫新階 溫新階

偏這敲鈴不好訓練,幾百人的學校都由那銅鈴指揮,怎么能隨便練習呢?

聽大人講,那當兒有個姓黃的女老師,剛從城裡分下來,過第一個星期天,別的老師都回家了,她就想趁著星期天學習敲鈴,起床鈴、預備鈴、上課鈴、集合鈴……她自覺敲出一點味道了,可她還沒細品這味道,幾乎全村的學生都氣喘吁吁地跑到學校來了,有的家長也跟了來,他們聽見鈴聲,以為有啥急事,都跑到學校來了……那時,一所學校的鈴聲,不但指揮著學校師生,而且成了整個村子富有特殊意義的一種符號,1943年日本人打過來時,就是靠學校的鈴聲指揮全村人躲日本人的飛機,新來的黃老師不知道這些,見到學生和家長,起先是一楞,接著哇地一聲哭了。

星期一上班,校長把黃老師叫去:“兩條路,一是處分,二是調到偏遠的王家垴去。”

黃老師卷著鋪蓋去了王家垴。

自此,每次調來新老師,校長都要給他上第一課,講這校鈴的神聖,給他講敲鈴的方法。

對我來講,校鈴的神聖並不來自於校長的講解,而是源自於一種感悟。

我還沒上學時,每每聽到學校鈴聲響起,就有一種莊嚴的感覺油然而生,就有一種對學校的嚮往,每天早晨看到比我大的哥哥姐姐們迎著朝陽上學去,他們胸前的紅領巾迎風飄揚,他們的步子自信而堅定,我羨慕極了,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學校門前的那一片樹林中,不一會就聽到了學校的鈴聲,我猜想他們此刻肯定坐在教室里,是讀書呢,還是寫字呢?

在我的童年,校鈴的聲音便深深地刻錄在我的腦海中,每每聽到鈴聲,就如佛教徒聽到寺廟的鐘聲一樣,一種朝聖的心情立刻升起,一種崇高和聖潔立時涌滿我的胸腔。

後來,我也上學了,鈴聲不僅給我詩一樣的感受,更是指揮我行動的號令,聽鈴聲上課下課、上操、集合。每次上課鈴聲響過,我們坐在教室里,等老師來上課,有的老師我們喜歡,有的老師我們害怕,我們最喜歡的是上語文的龔老師,她梳子著一雙長辮子,那是當時的時尚,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領讀課文是國語,講起課來笑容滿面,每次上語文課鈴聲就特別悅耳。我們最怕的是體育老師,他是個轉業軍人,從來不笑的,一聲口令,只怕半里路以外都聽得到,我們就有些害怕體育課的鈴響,因了他的聲音宏亮和威嚴,凡有全校活動,校長都讓他集合整隊,全校幾百人排溜得順了,校長才走上主席台講話。

在悠揚洪亮的校鈴聲當中,我上完國小、中學,自己也當了民辦教師,我去的那所學校自然也是有校鈴的,不過似乎不如母校的鈴響。校鈴也是掛在樑上的,也墜著一條很長的繩子,我怕繩子太長晃蕩著敲不出應有的節奏,每回我值日,我就站在二樓走廊上去敲鈴,這樣繩子就短,就可以把銅鈴敲出抑揚頓挫。

我那時不到二十歲,周末也不常回家,就到附近的學校同老師們走動,在趕兒坡國小,我見到門外吊著一截鋼管,起初不知道那是乾什麼用的,在這兒教書的肖老師告訴我,這就是校鈴,鋼管旁的土牆上掛了一根鋼筋鉤子,肖老師說,就用它來敲鈴,說著,他便拿起鋼筋鉤子演示了一遍,聲音還很洪亮,肖老師說,這聲音一直可以傳到河的對面去,那兒已經是鄰縣巴東縣的地盤了。

趕兒坡畢竟是小地方,校鈴並沒有那等威信。聽見肖老師敲鈴,並不見有學生奔學校而來。

那時我的姨父在千才嶺國小教書,也是一個單人教學點,從校長到炊事員都是姨父一人,有一回,姨父帶信讓我星期六去吃臘肉燉鮮香菇,我自然奉命前往。千才嶺山很大,砍過柴的樹茬子上就長出許多野香菇,姨父常常自己上山去采,我在那兒又見到了另外一種校鈴——一個廢棄的鋼磨,因為多少有些鈴的形狀,就不用鋼筋敲,而是把一截鋼筋彎成勾狀掛在鋼磨中間,在勾子上拴上繩子,敲鈴時也如銅鈴扯動著那繩子,只是因了鋼磨材質的關係,那聲音很短,沒有什麼餘音,全然沒有銅鈴的韻味。

後來我上了師範,辦“五七”教育網那陣,幾乎每個生產隊都辦了學校,教育局長帶了我們師範生下去幫助工作,我見到了各式各樣的校鈴,有的掛著一把舊鋤頭,有的掛的是斷了一根齒的釘耙,還有一所學校倒掛著一口破鍋……

隨著時代的發展,過去的校鈴逐漸退出歷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電鈴,起初是那種發出刺耳尖嘯的電鈴,電鈴一響,總感覺跟監獄放風一樣,後來發展成全自動,再後來,又把鈴聲換成各種音樂,據說,這很人性化,但是,這樣的鈴聲總是缺乏一種文化意味,不能喚起人對文化的依戀感,不能激起人對時光的哲學品味,使人缺少了一種生命意識,一種情感體驗,就像五花八門的手機彩鈴,總不如電話本來的鈴聲那樣自然、親切,那樣能喚起人們對接受信息的欲望以及對傾訴的熱情。不管怎么樣,老式的校鈴是愈來愈見不著了,於是,我萌生了收藏校鈴的念頭,銅鈴、鋼管、鋼磨、鋤頭、釘耙、鐵鍋……一一收藏起來,是很有意義的。我想這其中最有意義的自然是母校的銅鈴。

今年暑假,我回老家特地去學校看了看,這裡早已不是學校,村長在這裡辦了養豬場,那銅鈴還在,高高地掛在樑上,只是那長繩兒已然沒有,自然是朽斷了,我跟村長說,要買那銅鈴,村長說,有個人曾企圖偷走那個銅鈴,鈴沒摘下來,人摔傷了,再就沒有人來摘過,村長問我出多少錢,我說兩百元,村長說過幾天叫人給我摘下來。

幾天后,我去找村長,村長不在,守門人告訴我村長到市火腿腸公司賣豬去了,那樑上的銅鈴也沒有了,守門人說,是他摘下來的,村長帶走了,村長說要帶去城裡賣個好價錢。

我站在那兒,似乎聽到了鏗鏘悅耳的鈴聲,只是這鈴聲再不會在這兒響起。

油紙傘

油紙傘不知何時就淡出了我們的生活,悄無聲息地。

取而代之的起先是布傘,後來是五花八門的摺疊傘。

後來見到油紙傘多半是在影視作品中,而且多是表現的江南水鄉,一俏麗女子舉著油紙傘行走在江南的雨巷,迎面的石橋上正立著如戴望舒一般多情的才子……江南的雨真是好雨,有多少愛意的種子在細雨中萌芽,有多少繾綣的情絲在小雨中梳理,這其間,往往有件不經意的道具------油紙傘,那顏色多是粉紅,在江南的粉牆黛瓦之間,在水鄉的朦朦水霧之間,點綴為一團燦然的意境。油紙傘真是一件好道具,一旦從雨巷中飄出,就將好些個目光牽了過來,目睹著舉傘的人過了石橋,下了石階,上了烏篷船,那傘依舊是恰到好處地斜撐著的,船隨水去,在密密的雨幕中漸行漸遠,只有油紙傘的粉紅依舊明亮,當然,它也漸漸地被細雨調成了一點紅暈,最後在遠處完全融進了雨幕,直把失落和悵惘寫滿了那些從窗格子裡伸出的男人們的頭顱。

江南總是多雨,油紙傘就會經常在小巷中游弋,就有人窺得了油紙傘下姣好的面龐,就有膽大的約了喝茶、聽戲、逛園子,一來二去,竟然就走到一把油紙傘下了,執了纖纖素手,還去撓那手心,那手心已有些潮了,同樣潮的還有那舉傘的手,就有些持不住,兩人擁到了一起,那傘就順著石階跌了下去,徑直滾到水中,被淘米者拾起,擺落了水珠,悄悄地立在後生和女子身邊,端著米籮走了……

在江南,油紙傘並非僅僅是遮雨的工具,它確確還是愛情喜劇中的一件道具,是詩歌和散文的意境。

其實,油紙傘並不是江南才有,在我的家鄉也是有的,當然並不是每家每戶都有,而是有錢且生活仔細的人家才有。我記得二姑媽家裡就有一把油紙傘,她家雖算不上富裕,卻也是過得去的人家,一家三口兩個人勞作,二姑父又有裁縫手藝,經濟上不算困難,家裡就有一把油紙傘。打油紙傘是二姑媽的專利,二姑父和祖庭哥在雨中出門都是戴箬葉斗笠,只有二姑媽雨中出行才打那把油紙傘。那時祖父還在,二姑媽便時常來看她的父親,而且多半是下雨時來,因為下雨出不了工,出不了工的時間正可以培植親情。遠遠地看到對門山嶺上有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在移動,就知道是二姑媽來了,這時母親便忙從火塘里取下一塊臘肉,燒、洗、剁,上了鼎鍋煮上了,二姑媽還沒有到,她裹了一雙小腳,加之怕摔壞了她的油紙傘,走那段路就特別費時,待她走到時,那鍋臘肉差不多快熟了。

二姑媽特別愛惜她的油紙傘,從不借人自不必說,每次用過,必定立馬撐開,倘是出了太陽,一定拿出去曬,但必是早上的太陽或是傍晚的太陽,正午的太陽太烈容易把紙曬脆。

不論怎么愛惜,也有壞的時候,那一回,二姑媽打著傘在林間小道上摔了一跤,油紙傘被樹枝子戳破了幾個小窟窿,她待紙傘曬乾,連忙找來糊窗戶的絲棉紙(我們叫皮紙)補好窟窿,又要祖庭哥去學校找老師要來一筆管紅墨水將補巴染成紅色,本想再找點桐油油一下,實在沒有找到,倒是有人教了他一個土法------摘下兩個尚未成熟的青桐子,掐了那小尖尖,把那流出的油質的東西塗在補過的地方,二姑媽方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油紙傘,裝進了二姑父專門為其縫製的布袋子裡。

那年端午節,二姑媽給祖父送包面來,其時我們剛從外婆家領回一隻半大的白狗,它還不認得二姑媽,二姑媽剛一上稻場坎,它就撲過去了,情急之中,二姑媽用油紙傘來擋,被狗把油紙傘撕破了一個口子,二姑媽的氣憤可想而知,忙從柴禾堆里抽出一根棍子去追打那狗,一個小腳女人怎么可能追到一隻狗呢?追打不到便更加劇了她的憤怒,罵罵咧咧說了些很不好聽的話,母親已經要發作了,看著父親還是忍下了,還給二姑媽賠了一堆的不是,說賣了雞蛋湊夠了錢給她買一把新的,二姑媽也沒再說什麼。那狗也若無其事地睡到火塘里的狗窩裡,誰也沒想到二姑媽竟然會突然襲擊,她冷不丁打了它一棍,而且下手那么狠,白狗一聲尖叫,爬起來就跑,可是它已經跑不快了,有一條後腿已經不能著地,母親再也不能容忍了,把二姑媽指責了一通,二姑媽站起來就走了,那個端午節就這樣給攪了。

從那以後,二姑媽好幾年沒到我們家來,以後看祖父總是差二姑父或是祖庭哥來。

後來她就病了,而且病得越來越重,我們去看她,母親也去了,給她帶去了兩把傘,一把是那把破的,一把是我們新買的,二姑媽把舊的留下了,新的終是沒要,還握著母親的手,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填情話,直說得母親的淚水漣漣。

二姑媽去世好些年了,每到雨天,我眼裡總是浮現出她舉著油紙傘蹣跚移步的樣子。

油紙傘總在故鄉的意境中搖曳。

評論

溫新階散文思想藝術論

吳道毅

在湖北抑或全國土家族作家中,現為中國作協會員、兼任宜昌市作協副主席的溫新階是一位創作成就不菲的實力派作家。溫新階的創作橫跨散文與小說兩大領域。自上一世紀八十年代初期躋身文學創作隊伍以來,溫新階筆耕不輟,已先後推出了散文集《小雨中的回憶》、《紅磨房》、小說集《黑巷》、散文集《他鄉故鄉》、《昨日的風玲》、小說集《唐朝女子》、散文集《鄉村影像》等六部文學著作。他的《看夕陽的人》等文多次被《散文選刊》轉載,《他鄉故鄉》2002年更是榮膺第七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2009年,他的散文集榮獲湖北省第七屆“屈原文學獎”,成為該獎項唯一入選的散文集。從總體上看,以書寫故鄉民族生活為主體的散文創作是溫新階文學創作的特色與主要成就所在。溫新階散文主要表達對故鄉鄉土生活的溫情歌吟,同時不乏對民族生活與社會歷史的理性觀照,並呈現出抒情散文輕柔、浪漫的藝術格調。溫新階與甘茂華、楊盛龍、彭學明等一起,組成了目前土家族散文創作的最有力方陣。而他的散文與甘茂華散文則代表了新時期湖北土家族散文的主要成就。

一、故鄉生活的溫情歌吟

溫新階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出生於湖北省長陽土家族自治縣的農村,曾擔任鄉村民辦教師、鄉村教師與中學校長十多年,十分熟悉民族山鄉的鄉土生活。由於父親被無故免於村長職務,同時也因為50-70年代我國歷史道路的曲折,少小時期的溫新階飽受了生活的磨難。但也正是生活的磨難砥礪了他積極進取的心靈與自強不息的性格,並促使他通過文學的方式尋找人生奮鬥與精神生活的出路。而對生活與文學的雙重感悟,特別是他對生活的熱愛,幫助他找到了文學的具體表達方式。他在貧困而單純的鄉村土壤中發現生活的亮點,尋求生活的詩意。溫新階在《大山的戀歌》一文中聲稱:“我在大山里成長,我是大山養育的一隻松鼠,對大山有一種神秘而深切的戀情。”散文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獻給故鄉的戀歌,充滿了對故鄉生活溫情的歌吟,氳氤著鄉村生活的寧靜、祥和之氣,並洋溢著歡快、進取的人生基調。

運用散文,溫新階歌頌父老鄉親們那種質樸而善良的心靈,勤勞而堅韌的品性與單純而恬淡的生活方式。溫新階深深地紮根於故鄉生活的土壤,總是書寫他身邊的鄉村人物——諸如普通農民、鄉村幹部、中國小教師,他們是作者所熟悉與敬重的父母、兄長、親人、師友、鄉鄰、同事等等,書寫這些鄉村人物平凡而又值得品味的生活,描繪他們的喜怒哀樂或愛憎情感,表達他們的人生願望與生活追求,凸顯他們可愛的精神品質與自然、樂觀的生活態度,抑或感念他們對自己所給予的無私關愛。收錄於《他鄉故鄉》卷三“人物經緯”中的《五姨媽》、《玉子》、《梅嬸》、《乾媽》、《背水女》、《姨父》、《父親》、《好友文階》、《恩師》、《隔著窗玻璃見到金先生》、《老何其人》、《陳老師》、《懷念建宇》,與收錄於《鄉村影像》中的《鄂西女子》、《父親母親》、《父親和他的水田》、《大姑父》、《大舅》、《大哥》、《季騸匠》、《帳房徐》等,都屬於這類散文,雖然各各篇幅不長,但卻寫得樸實感人,猶如父老鄉親的小傳,也是唱給他們的讚歌。《父親》、《父親母親》與《父親和他的水田》等文通過點滴細節寫父母的養育之恩、勤勞品性乃至父子之間的心理默契,無論是父親的涉險送糧還是母親的細心種菜,等等,都寫出了父子之間或母子之間的至情,字裡行間浸透著濃濃的親情,同時化解著歲月的艱辛與生活的煩惱。其餘諸文所寫雖然對象不同,但也都凸顯著普通鄉民身上樸實感人的品格或可親可敬乃至可嘆可悲之處。舉凡中年寡婦五姨媽樂於做媒的“熱乎心腸”、農家女子玉子走出封閉大山、追求新生活的堅定與執著、幹部家屬梅嬸的秉性正直與樂於助人、村婦乾媽的慈愛、寬厚與對腐敗現象的堅決抵制、姨父的樂於行醫救人、教書育人、為人師表與高風亮節、農村青年文階文學道路的坎坷與人生追求的不易、恩師秦鍪的春風化雨與誨人不倦、大哥的生活艱辛以及季騸匠的生不逢時及人生與感情悲劇,均是如此。這此人物的活動與人生經歷,也關涉著鄉村生活的方方面面,聯結著時代的變換與興衰,有著多方面的社會與時代內涵。

如果說,溫新階的上述散文寫出了父老鄉親們善良的品性與博大的胸懷的話,那么,他的另一批散文則著力張揚著農村青年特別是山村學子那種頑強拼搏、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溫新階發現,生活在鄂西貧困民族山鄉中的年青一代特別是作為農家子弟的民族學子,雖然經濟貧困,生活條件艱辛,然而他們卻沒有被困難所嚇倒,而是迎難而上,發憤圖強,保持著一種青春的朝氣特別是土家人或山里人那種超乎尋常的堅韌,表現出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他們代表著民族的未來,也預示著民族山村經濟騰飛、社會發展與歷史進步的希望。他的不少散文便記錄或描繪著這些民族青年或學子高昂、進取的人生姿態,同時也表達著自己作為山村教師那種獨特的心理感受。《遙遠的紅漁坪》在展示民族山村中學辦學條件極端欠缺的同時,由衷地讚美了大山里民族學子們努力學習、勇於創新與苦創佳績的拼搏精神。紅漁坪中學地處五峰土家族自治縣大山深處,“是一所嚴格意義的鄉間中學,離鄉政府有17公里,離最近的小集鎮漁泉河也有5公里,學校周圍除了一家衛生室以外,再沒有任何‘單位’,更沒有菜市場……”它與世隔絕,辦學條件異常困難,不僅看電視等文化生活奇缺,而且連老師生活所必需的菜蔬都無法供應。至於學生更是因為家庭經濟貧困而不得不以包穀面與合渣維持生活的全部營養。然而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下,師生們的教學熱情卻異常高漲,學生考試成績在全縣名列前茅。師生們辦起了“苦竹文學社”,在艱難的環境中仍然放飛人生的夢想。《在樓板上行走》中則有著這樣的描述:“從一棵樹變成一塊塊樓板,它有形的生命結束了,而在這樓板上,坐著四十幾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他們是小樹,他們幼苗,他們是蓬勃的生命,也正是那些松樹生命的延續、繼承和發揚……”山里極端簡陋的樓板房教室成為民族少年兒童成長的搖籃,也是他們渴求知識、勤奮學習、健康成長的見證,師生們生動、和諧的學習情景,也正是他們追求進步、嚮往文明的寫照。《豆芽菜》更是以作者作為中學教師在組織學生考試時允許學生搶收小溪邊的野豆芽菜一事為故事框架,生動地展示了鄂西鄉村教師對貧困學生無微不至的關懷,特別是展示了鄂西民族莘莘學子在艱苦的生活環境中勤奮學習、積極向上的人生姿態。

溫新階更多的散文,則執著於對鄂西民族生活中那種寧靜、祥和、恬淡、自然意趣的追尋,從美麗多姿的民族山水中尋找自然的真諦,於魅力無限的民族風情中尋找生活的詩意。溫新階常常運用想像的方式、浪漫的筆觸與富於詩性氣質的語言,去建構與重塑鄂西民族生活那種獨特的詩情畫意,讓人感受到世外桃源般的超然塵外,陶醉於帶有夢幻色彩的心靈棲居之鄉。《他鄉故鄉》卷一“故鄉風情”中的《故鄉風情》、《土家姑娘》、《秋韻》、《山寨走筆》、《夢中清江》、《鹽池夜浴》、《伴峽風光》等,以及《鄉村影像》中的《故鄉三月》、《清江落日》、《陽光下的村莊》、《秀峰橋的月亮》等諸作,均為這方面代表作品,同時也表征了溫新階散文主體性創作旨趣。這些散文將鄂西清江兩岸秀麗的地域風光、濃郁的民族風情與火熱的勞動場景融匯在一起,組成了一幅幅情意無限的民族生活畫卷。《故鄉風情》以鄂西山鄉春夏之交的生活為樞紐,依次展開女人下河洗菜或姑娘挑水、送親隊伍送親、姑娘采野茶、男人水田中打秧、婆娘們旱地里薅草、全村老小齊跳喪鼓舞送亡人等生活場景,溫暖的陽光、新綠的山野、明澈的溪水與人們的說話聲、笑聲、歌聲,還有嗩吶聲、鼓聲天然地組合在一起,一幅歡樂、祥和而富有土家特色的山鄉生活連軸畫卷便展現在讀者面前。《故鄉三月》則以作者回歸故鄉的行動為經線,輔之以回憶與聯想,串聯起故鄉生活的多重畫面,文思輕盈而不失厚重。秀峰小鎮的河流與橋樑、人事的興廢、榔坪遍地開放的木瓜花以及鄉民們因種植木瓜而致富、對竹園荒“世界合作醫療之父”覃祥官的拜訪、回鄉探母、祭父等等,被作者自然而巧妙地剪輯、組合在一起,既描繪了故鄉三月的美麗與爛漫,以及經濟發展的美好前景,也寫出了鄉親們的梗直、質樸與善良,特別是年邁母親的勤勞與對兒女的體貼,因此立體地浮現了故鄉的神韻。其他如《伴峽風光》、《風吹燕麥》等或描繪清江伴峽旎麗、秀美的風光,或點染鄂西燕麥的芬芳,也各有特色,寫得詩情濃郁。

無論溫新階描寫故鄉生活的哪一類散文,都是與發掘土家族的文化精神分不開的。像《夢中清江》一文對土家族的跳喪文化就作出了這樣的歸結:“土家是怎樣一個民族,對生死是如此豁達樂觀,他們是讀透了人生的辯證法的,死是生的開始,生是死的起步……這樣的民族,還會被什麼困難嚇倒呢?”這與其說是對土家生活與風情的描寫,不如說是對土家族文化的禮讚。他的散文因此達到了民族的高度,具有了文化乃至哲理的意味,超越了那種對鄉土生活的淺層次描寫。

二、社會歷史的理性觀照

溫新階對本民族的生活充滿了熱愛,但並不意味著他被情感的潮水所淹沒,而失去了理知,因此對民族的局限視而不見。而且,溫新階對社會歷史的觀察常常具有別樣的眼光,能夠跳出固定的思維模式,從人們習以為常的觀念中發現紕漏,經過獨立思考作出新的判斷。就溫新階散文來說,其內容除了故鄉生活的溫情歌吟之外,還包括其他方面豐富內容。而對民族生活與社會歷史的理性審視就是其中的重要方面。

溫新階散文總體上謳歌故鄉的民族生活,但也內含著對民族生活的清醒認識與悲劇性體認,這使他的散文在單純與溫熱之外多了幾分渾厚之氣與冷峻之感。這種清醒認識與悲劇性體認,既包括對民族歷史曲折的反思,對舊社會政治黑暗的詛咒,更包括對父老鄉親艱難環境與生存艱辛的嘆喟,以及他們現實生存苦難的憂患。《故鄉三月》在渲染故鄉牧歌情調的同時,依次寫到了當下賭博風對鄉村的襲擊、歷史上土匪的為患、父母在農村勞動的艱辛以及父親去世後母親的孤獨,讓人看到了鄉村生活詩意背後的某些陰暗圖景。《好友文階》寫作者與同學兼好友文階長期的友情,頗為感人,但在文階身上所反映出來的,卻是一個農村業餘作者與時代的錯位,一個農村青年生活艱辛與精神追求之間難以克服的矛盾,一個農民難以超越生存環境的困頓,包孕著深刻的社會意義。《五姨媽》中五姨媽熱心腸的背後,也有著五姨媽喪偶與再度失戀後的極度情感寂寞,有著鄉村流言蜚語對一個女人情感生活的扼殺,有著五姨媽為他人幸福而背地裡作出的巨大犧牲。《季騸匠》毫不掩飾“文革”帶給個人的歷史災難,以及知識分子學非所用、知識廢棄的時代悲劇。《大哥》中對大哥有這樣一段描繪:“大哥是苦八字。好日子沒過幾年,生活的重負再次壓向他,兩個女兒上學,開支自然不小……十來畝薄田,得大哥去扒拉,缺錢了,要大哥去掙。大哥是勞心又勞力,年紀不大,頭髮就白了。酒是早已不能喝了,吃飯很少添飯,時不時地喊頭疼,可他還得掙扎,還得奮鬥,他的事還沒完,上有老,下有小,他是個吃苦的命。”作者對大哥的同情與關切溢於言表,也真實地講述了大哥作為農民生活的艱難不易。可以說,在溫新階描寫鄉村生活的散文里,始終摻雜著他對父母親、兄長、鄉親們生存艱辛的描寫,始終纏繞著他文化血液里對農民揮之不去的悲憫情結,從中不難看出作者濃厚的人道主義情懷或與中國農民之間血脈相連的天然情感。

尤為可貴的是,溫新階散文沒有迴避對民族文化劣根性的觀照。他這方面的散文為數不多,但卻具有很強的思想力度。《流水西去》正是這樣的代表作品。散文通過對資丘與榔坪兩地的對比,集中描述了自然經濟觀念以及民族的守舊、排外心理對榔坪社會發展的制約,在很大程度上揭露了民族文化的劣根性。資丘與榔坪同屬長陽土家族自治縣的兩個鄉鎮,自然條件各有千秋。近現代以來,資丘商業發達,榔坪卻在“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圈子裡長期徘徊。究其原因,竟然與榔坪人的文化心理缺陷有關。他們因為有“良田”或“平地”“幾千畝”,就產生了優越于山地人的“平地意識”,乃至發展為“榔坪人心態”或“榔坪人人格”。為此,他們不但“排外”,而且“講狠”與“對抗領導”。所謂“排外”,就是與外地人發生衝突時,大家群起而攻之,特別是容不得外來生意人與外來的領導。民國十一年與十九年,包括神兵頭領梅孝達在內的榔坪人兩次血洗來此做生意的“黃幫人”(黃陂人),而且不論男婦老幼,悉數殺害。於是,“黃幫人的血澆滅了在榔坪剛剛燃起的資本主義的火苗,沖走了還沒有生根的商品經濟的萌芽,而且膨脹了一部分榔坪人盲目的畸形的自尊和自豪。”同樣,因為紅軍占領了自己的地盤,民國十八年秋,梅孝達還殘酷地殺害了前來投靠他的紅六軍軍長李勛等十餘人,“碾碎”了紅六軍“最後的火種”,以至“榔坪本來有一次為中國革命作出貢獻的機會,卻變成了一次醜惡而兇殘的表演”。可悲的是,這樣的陰暗文化心理至今仍然徹底消除,埋藏著“十分嚴重”的“顯性後果”與“隱性後果”。就“隱性後果”而言,就包括“好些做生意的不願到榔坪來,更沒有人願意來投資,收山貨收牲豬的在榔坪周圍轉一圈就走了,榔坪的餐館不少,好些客車不敢停下來就餐……”文中浸透著作者強烈的民族文化內省意識與批判意識,對民族文化的自新與民族經濟社會的發展充滿了期待。

溫新階散文對生活的理性思考並不局限於對民族生活的觀照,而是廣泛延伸到對中華民族歷史與世界文化的認識。他在寫到屈原、王昭君等歷史人物與東鄰日本歷史、文化時便貫徹了這一點。《秋謁屈原祠》雖然高度推崇屈原的偉岸人格,但也沒有按照慣常的思路去盛讚大詩人屈原的才華,而是圍繞屈原出生地秭歸為何只誕生了屈原一名偉大作家而沒有催生一個作家群、屈原作為文學家的成功與作為政治家的失敗而展開文化詰問與辨析,從而給讀者帶來全新的文化視野。而談到屈原作為政治家失敗尤其是政治失意對作家的磨礪時,作者發表了這樣的不俗之論:“氣節精神可歌可泣,但他畢竟不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以詩人的純真和激情去從政,是沒有不失敗的,很多人想把這兩種基因同時植入一個載體,但往往產生排異而不能成功,具有詩人氣質的人從政,大多碰得頭破血流,除了留下一些千古傳誦的詩句和可歌可泣的精神財富以外,於當時的世事並無裨益,昏庸的照樣昏庸,亡國的照樣亡國。但是,由於他們政治上失敗,使得他們有可能深入到生活底層,思想上有了一種深層的痛苦體驗後更深刻的感悟,便產生了一些不朽的作品,同時,由於他們政治上失敗所產生的人心歸向的積累,作為詩人在人們心目中就更加偉岸和高大,這兩者竟然互為因果。”這種見解無疑是一種新的發現,是基於歷史與現實的科學總結,也是從歷史理性的高度去解開政治與文化的糾結的積極嘗試,不無啟示意義。《昭君村走筆》以遊歷昭君村為載體,從女性解放的角度誇讚王昭君非凡的膽識,也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在作者看來,昭君的出塞與其說是被動的,不如說是主動的,是源於昭君深層次的心理與情感渴望。比如,她不能忍受漢宮“那種沒有止境毫無生機的生活”,“她渴望給予,她渴望接受,她渴望挑戰,她渴望一種成熟女性殷紅鮮血的流淌,她渴望將那一枝蓓蕾開放成燦然的花朵”。對她來說,“胡人也好,漢人也好,畢竟是奇妙的另一半世界,茫茫草原終比這高牆深宮更有生機”。“於是,她主動請求遠嫁呼韓邪單于”。這種非凡之舉,不僅是“一種人性的張揚”,也是昭君“抓住機遇,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表現。所以,“與其說王昭君是促進民族團結的英雄,不如說她是婦女解放的先驅”。作者這種大膽的見識未必能夠得到人們的廣泛認同,但卻具有強大的思想衝擊力,體現了對歷史追問的縱深推進。《東京的冬天》通過遊覽日本的一些生活細節,反思民族文化的差異,同時呼喚人類的和平。作者雖然置身於現代文明的日本,卻沒有忘掉國恥,而且詫異於現今“彬彬有禮的日本人”與幾十年前在中國“燒殺擄搶的皇軍”之間的強烈反差,慨嘆“人類經歷了幾千年的廝殺和爭鬥,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終於找到了和平和發展兩大主題”,其理性思考的力度也是讀者有目共睹的。

三、抒情散文的藝術格調

通過二十多年的藝術實踐,溫新階在散文創作也積累了不少經驗。他的散文描寫故鄉的奇異山水與風土民情,偏重於抒情,總體上屬於抒情散文。他強調藝術情感的真實,追求樸實無華的文風,同時注意散文的構思以及語言的運用。詩人、作家劉益善運用文學語言“靜水如藍”四字形容溫新階散文,並具體指出:“溫新階的散文語言是樸實的,簡潔的,但這種樸實與簡潔中卻透出了一種動人的美。”應該說,這種形容與評判是恰如其分的。溫新階的散文藝術歸納起來大致有以下特點。

本色、質樸是溫新階散文的基本特點。雖然溫新階散文立足於歌頌故鄉民族生活,但這種歌頌是發自內心的,沒有矯糅做作,更不是無病呻吟。他並沒有簡單地去迎合某些沿襲已久的主流文學觀念,把文學簡單地等同於對政黨或政治領袖的頌歌,滿足於膚淺的“歌唱”。他之所以歌頌,是因為他從鄉土生活中發現了美,從廣大的勤勞、樸實的父老鄉親身上發現了人性的美或人情的美,從鄉村生活中發現了民風的純樸。儘管他不時運用浪漫手法對故鄉生活進行了詩意的描繪,但這基本上是出於藝術創作的需要,並不違背藝術的規律。他沒有出於某種簡單的政治需要,去任意拔高筆下人物的思想,去刻意迴避生活的矛盾。他筆下的人物因此顯得樸實、可信、活潑、可愛,他筆下的生活往往是原生態的。而這些人物與生活總是散發出泥土的芳香與青草的氣息。作者對它們抒發的都是真情實感,沒有虛偽的誇張,也沒有惡意的諷刺。前述所舉的《故鄉三月》、《好友文階》等文,就是明顯的例證。為避免累贅,此處不再詳析。在文學變得日益功利、充滿浮躁之氣的今天,溫新階的這種擁抱真誠的創作思想與寫作追求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也為民族作家作出了表率,並預示著民族文學健康發展的方向。

濃郁的民族生活氣息是溫新階散文的第二個特點,並標誌著溫新階作為土家族作家的民族身份。溫新階散文的民族生活氣息,正是與他對民族風情的著力渲染分不開的。無論是土家族,還是宜昌地區,都有著獨特的民族風情與濃郁的民族風俗。就長陽地區的土家族而言,它們不僅有著清江雄奇而秀麗的地域風光,而且有著薅草鑼鼓、賽龍舟、哭嫁歌、跳喪舞,以及唱南曲、唱花鼓子、對山歌等姿態萬千的民族風俗,有著本民族獨特的生存樣態與生存方式乃至思維方式及哲學觀念。與專注於民族風情散文創作的甘茂華、楊盛龍等土家族散文作家不一樣,溫新階散文並不完全從民族風情楔入對民族生存樣態的書寫與民族文化的發掘,但鍾情於民族風情的描寫卻是不爭的事實。無論是《他鄉故鄉》的《故鄉風情》、《鹽池夜浴》、《伴峽風光》、《故鄉的喪鼓》、《親近五峰》等諸多篇什,還是《鄉村影像》中的《故鄉三月》、《清江落日》、《鄂西二十四節》等眾多篇章,都是對土家民族風情或鄂西民族風情的專門素描,稱得上地道的民族風情散文,創作旨趣與甘茂華、楊盛龍的民族風情散文並無二致。在這些散文中,清江的奇險,伴峽的秀美,鹽池的神秘,五峰的青秀,以及土家族哭嫁歌的纏綿、跳喪舞的豪放、薅草鼓的雄壯、南曲的清奇、花鼓子的活潑等等,猶如一幅幅民族風情的山水畫或水彩畫,讓人目不暇接。尤其是長篇散文《鄂西二十四節》更是作者精心構思、集中描寫鄂西民族風情的力作,它以傳統二十四節為彩線串聯起鄂西宜昌地千姿百態、五彩繽紛的民族風俗,也立體式地展現了鄂西人民生產、生活或吃、穿、住、行、婚、喪、嫁、娶等各方面的生活樣態,無論是殺年豬、磨豆腐、摘春茶,還是榔坪的木爪、遠安的“沖菜”、棗陽的割麥、秭歸的招魂、香溪的文化旅遊,等等等等,均寫得情趣盎然,同時昭示著近年來溫新階散文創作重心向民族風情散文的轉移。也正是這些精彩的民族風情描寫,使溫新階散文洋溢出濃郁的土家族生活氣息,呈現著一種鮮明的鄂西地域品格。

如果說,本色、質樸的文風表明了溫新階散文創作情感的真誠,民族風情描寫凸顯出溫新階散文的民族地域品格的話,那么,詩的意境的營構與詩的語言的運用則標誌著溫新階散文對文學品位的追求。可以說,詩的意境的營構與詩的語言的運用構成了溫新階散文的又一特點。一方面,溫新階散文著意於詩的意境的營構。溫新階散文大都寫得情景交融,具有古典詩歌的意境美。無論是寫景、敘事或記人,溫新階都能做到虛實相生,主客觀統一,能夠將主體的情感投射到所描寫的對象之上。他寫的景,多是情中景,抒的情也是浮現於景中。他的情感總是隨著筆下人物的命運沉浮而起伏或跳動,常常愛憎分明。像《伴峽風光》、《油菜花瀰漫山崗》、《土豆花依然美麗》等文,無不在景物描寫中跳動自己的情思,抒發對故鄉美景的熱愛。無論是峰巒秀麗的伴峽,還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抑或是美麗動人的土豆花,都蕩漾著作者由衷的喜悅之情。而在《風吹燕麥》、《父親母親》、《大哥》等文所描寫的人物背後,總能諦聽到作者跳動的心房,感受到他對鄉親、父母、兄長艱難生存處境與人生悲劇的深情悲憫。另一方面,溫新階散文追求詩的語言的運用。抒情散文亦即美文,美文離不開美的語言。從很大程度上說,抒情散文是語言的藝術。溫新階通曉這一藝術訣竅。他的散文所寫雖然大都是民族地區的鄉村生活,但所運用的語言卻都是藝術的語言。他尤其注重將詩的語言植於散文中,從而使散文的語言保持凝練、空靈、含蓄、精緻等色彩,他散文的寫景、抒情因此顯得靈巧而浪漫,富於想像力。在《陽光下的村莊》起首有這樣一段描寫:“秋天的陽光是最好的陽光,一種叫人寧靜的暖和,一種深藍的純靜,而秋天的村莊則簡約而不失生機。莊稼收穫了,樹木開始落葉,林子就變疏朗而開闊……”藉助於具有想像力與美的文字,作者描繪了一幅祥和、寧靜的秋色圖。類似這樣的文字風格在溫新階散文中極為普遍。而他側重於表現生活感悟的散文集《昨日的風鈴》更稱得上散文詩之類的作品。如《鄂西短章》中“藍天如高懸的鏡子,攝著我們的魂兒和歪歪扭扭的腳步兒”、“踏著田塍上的秋草,超過那一樹一樹的刺紅果”等句子,即是明顯的例子。

參考文獻:

[1]溫新階:《大山的戀歌》,見《昨日的風鈴》,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年版,第3頁。

[2]劉益善:《靜水如藍(序一)》,見溫新階:《鄉村影像》,雲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頁。

吳道毅(1965—),男,苗族,湖北來鳳人,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當代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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