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曾華(1922--2006)
生於江蘇淮安,我國著名集郵家、國家級郵展評審員、中華全國集郵聯合會名譽會士,北京市集郵協會會士,歷任中華全國集郵聯第一至五屆常務理事,並曾先後任中華全國集郵聯合會學術委員會、郵展委員會副主任,北京市集郵協會副會長和郵展委員會主任,20世紀90年代曾任國家郵票圖稿評議委員會委員、《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郵票目錄》編委、《中國解放區郵票史》顧問。他的《華東人民郵政》郵集展品曾獲“倫敦’90”世界郵展金獎、“曼谷’93”世界郵展金獎加特別獎、“漢城’94”世界郵展金獎加特別獎、“中國’99”世界郵展大金獎加特別獎和國家大獎、“北京’96”亞洲郵展大金獎和國家大獎,編撰出版有《洪流郵趣》和《洪流集藏》專著。
沈曾華珍藏的“稿字四方聯”為稀世珍郵。
“稿”字郵票是我國解放區郵票的一種,由淮南交通站1943年發行的新聞稿件專用郵票,以用過的電碼紙背面印刷,是當時給記者和報社通訊員在淮南向報社投稿時貼用的郵票,傳世極少。據沈曾華介紹,1943年春天,他在淮南解放區盱(盱眙)嘉(嘉山)縣委機關工作。當時機關有一位農民作家周世民,也是報社的通訊員。1943年8月,沈曾華要調往江淮大學工作,臨行前,周世民知道沈曾華集郵,就將一個全新的“稿字四方聯”送給他作為紀念。
2005年11月,83歲的沈曾華老人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將他珍藏了63年的“稿”字新聞專用郵票四方連拍賣所得的200萬元巨款全部捐獻給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作為自主創新獎勵基金。
當人們聽到這個訊息後,眾說紛紜。有人說把這些錢捐給“一汽”簡直是挑水填海——白費勁,人家才不在乎你這200萬呢;有人說那是肥上貼膘、錦上添花,還不如捐給學校或貧困地區;也有人覺得要不是他老糊塗了,就是沒兒沒女。更多的人則是讚嘆、敬佩:雖然這筆錢對於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來說可能並不算什麼,但對於個人,尤其是在市場經濟時代、能面對子女和鄰里做出這樣的選擇,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啊!
隨著我們對沈曾華老人的進一步深入了解,他的選擇就成了十分自然的事情了。
郵票——無法解開的情緣
1922年,沈曾華出生於上海一個富裕的大家庭。10歲那年,正上國小五年級的他,在一次繪畫比賽中獲得了第一名。正是這個第一名,激發了他對那些美麗郵票的痴迷。
抗戰全面爆發後,他在學校內收集當時反法西斯戰爭的主力軍又是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郵票和其他國家的郵票,舉辦了一次以反法西斯戰爭為主要內容的郵票展覽,激勵同學們的愛國熱情,並於1940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2年他毅然走出家門,到蘇中參加了新四軍,轉戰蘇皖魯地區。也正是在這一年,淮南郵票誕生了,他不僅有幸來到這塊土地上,看到小小的印刷廠印製出的第一批華中解放區郵票,還有幸收集到一些極珍貴而又難得的郵品,並成為這一歷史時刻的見證人。
正是他對解放區郵票的深厚革命情感遠遠超出了一般集郵者,使得他能在十分艱苦的環境中繼續保持著樂觀的態度,集郵不輟,收藏並保存了包括“稿”字四方連郵票在內的一批彌足珍貴的解放區郵票和實寄封,為我們了解抗日根據地和解放區的軍民,特別是交通、戰郵戰線的同志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用鮮血和生命譜寫的那段燦爛輝煌、可歌可泣的歷史;了解交通、戰郵戰線的同志們不畏艱辛和自我犧牲的精神;更為了解解放區的郵票史提供了許多重要的實物。 他在戰爭年代收集珍藏的一些實寄封,是老一輩革命家陳毅、張鼎丞、粟裕、鄧子恢等使用過的,印證了他們的革命歷程,歷經磨難珍藏至今,實屬珍貴的歷史文物。
1984年沈曾華離休以後被選為北京市集郵協會副會長、中華全國集郵聯合會常務理事。他不僅注意收藏解放區的郵票,還注重收集解放區郵票的有關資料,研究解放區郵票史。有時為了一個小問題,他會不辭辛勞、不厭其煩地奔波、走訪,從而獲得了不少寶貴的一手資料,極大地豐富了解放區的郵票史。正是他的不斷總結和學習,使得他對集郵有了較深的造詣;正是他對郵票從不間斷的收藏,使得他的《華東解放區郵政史》郵集,在世界郵展中獲得國際最高獎,被邀成為世界大金獎俱樂部唯一的中國成員;正是他對解放區郵票資料的不斷積累和研究,不斷地向國際集郵界宣傳闡述解放區郵政是新中國郵政的前身,沒有解放區的郵票,新中國郵政就不可能這么快地建立起來的不爭事實,使更多的人認識、了解到了解放區郵票的價值,為人們銘記那段血與火寫就的歷史,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孤品——得之不易存更難
1943年,他被調到盱嘉縣委任秘書兼青抗會長,其間結識了做宣傳工作的農民作家周世民。由於周世民積極向《新路東》報投稿,因此成了報社的通訊員。當時在淮南向報社投稿貼用一種“稿”字專用郵票,這種郵票專供記者、報社通訊員向報社投稿時使用的。這種郵票是用“私”郵的模版印成紅色,上面加蓋一個大的黑色“稿”字。相處久了,當沈曾華準備調回江淮大學學習工作時,周世民便將一個全新的“稿”字四方連郵票送給了他。而他將這個4方連夾在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裡,一直伴隨著自己南征北戰、建設新中國長達半個多世紀。
由於“稿”字郵票的用紙很獨特,是用新華社的電報電碼紙的背面印製的,使其成了“稿”字郵票的特殊標記。這種郵票流傳下來的極少,可謂中國解放區郵票中的珍品。而以四方連保存下來的並有中文電報記號的更為罕見,是存世僅知的一件。
1947年5月,新四軍在孟良崮戰役中一舉全殲國民黨的王牌師——整編74師。蔣介石氣急敗壞,命令范漢傑指揮4個軍向膠東半島推進。當時我軍一部分撤退到了膠東,而敵人企圖藉機把新四軍趕到大海里去。一天下午,沈曾華所在的部隊突然接到輕裝突圍的命令,每個人只準帶一支槍、一個乾糧袋、一個背包。當時,他將其餘的東西都減掉了,唯獨郵票說什麼也沒捨得扔,特別是這張“稿”字四方連郵票。他將它放進貼身的小本子裡,陪著他3個晚上跑了300多里路,終於衝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文化大革命”期間,在極“左”思潮的影響下,許多郵票珍品都遭到了萬劫不復之災。沈曾華身為“一汽”領導,一個出身“不好”的知識分子,也遭人誣陷,身臨險境,隨時有被抄家的可能。為能使自己用生命保存下來的珍貴郵票更為安全,他想盡了辦法,並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將其轉移到北京,由他妹妹的女兒幫忙保管。因為他仔細想過:妹妹只是個普通工人,放在她家應該不會遭遇意外。就這樣,一直到1978年他調到北京1年多後才將最心愛的郵票取了回來。
捐獻——放眼全球為民族
當我們得知,身患癌症正在醫院化療的沈曾華老人將孤品“稿”字四方連郵票進行拍賣,並將所得巨款全部捐獻的訊息時,也甚為不解。帶著好奇,我們走訪了與他相濡以沫半個多世紀、已是80歲高齡的老伴黃真同志。
黃真娓娓地向我們講述了其中的緣由。她說,隨著我們身體的每況愈下,已到暮年的我們感到將國寶級的“稿”字四方連郵票捐獻給國家的時候到了,便決定將“稿”字四方連郵票拍賣所得的全部資金捐獻給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
對於離休多年的夫婦,對於處在身患癌症、正在醫院進行化療的沈曾華,對於住房並不寬裕的家庭來說,這200萬元該是多么重要啊!他們完全可以利用這筆錢為他進行最好的治療,減少病痛,或者改善他們的住房和生活條件。可是,沈曾華這位當年的新四軍戰士卻做出了令當今許多人都十分吃驚的選擇。
帶著這些疑惑,我們從正在醫院照顧父親的沈曾華的三女兒那裡找到了答案。她說:我們姊妹一共5個,從小就非常崇拜父親,以父親為榮。雖然小時候父親很忙,他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中國汽車工業的建設中,無暇顧及我們的生活,但他對我們的愛卻絲毫沒有減少,我們從他那裡學到了做人的道理。如今父親老了,他決定將拍賣珍寶所得的巨款全部捐獻給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我們都非常理解父親,也都非常支持父親。因為父親對“一汽”太有感情了,他與母親在“一汽”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25個春秋,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一汽”。那是1954年初,父親同母親一起放棄了大上海優越的生活與工作環境,回響黨的號召,報名參加國家重點建設項目,他們肩負著建設中國汽車工業基地的重任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參加了“一汽”從建廠到投產、生產和研製紅旗轎車、解放牌卡車等新產品及創建第二汽車廠等工作,父親曾擔任“一汽”的副廠長多年。這次捐獻是因為他的心裡放不下他們夫婦曾經生活、工作了25年的“一汽”。父親心裡一直企盼著我國能有自主創新的名牌汽車,像“稿”字四方連郵票一樣,走出國門列入世界汽車名牌之林。父親也是想在有生之年最後一次為“一汽”做點貢獻,為振興民族工業儘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
支持——女兒承志亦像父
在郵票拍賣預展期間,沈曾華夫婦看到《中國集郵報》上四女兒的講話,又聽到女兒們的議論,發現她們對父母決定把“稿”字四方連郵票捐獻給“一汽”的原因理解得不深不透,為此,沈曾華和老伴商量,有必要把詳情寫明,告訴孩子們,以便了解父母的真情實感。於是,決定給女兒們寫封家信。深夜,病中的沈曾華口述,由老伴黃真執筆寫下了一封感人的家信。家信這樣寫道:“1999年你父親獲得國際大獎後,對再參展已感心有餘而力不足,集郵界許多摯友都曾進言郵集該如何處理的意見,但你父親想著是自己親手從戰火中收集的,南征北戰歷盡艱辛珍藏至今,就像自己孕育的嬰兒,對此懷有深厚感情。關於‘稿’字四方連郵票,早定獻給國家,如1993年母親做手術前就在遺囑上已寫明。後經與摯友們研究考慮,若將珍郵獻給國家博物館,將被死死地保管著,不經市場流通就體現不了其價值;在集郵家之間流動,不僅會升值,對研究解放區郵票也有推動作用。直到你父親身患重病,才聽取這個意見,同意投放市場流通,望有生之年,見其下落”。“關於‘稿’字四方連郵票,將所拍賣得款全部捐獻給‘一汽’,作為自主創新的獎勵基金”。為使女兒們珍視和感受父母真誠懇切的情懷,家信由母親手抄五份分別放入精心挑選的精美和有意義的紀念封里,並一再囑咐她們永久珍藏,使其後代子孫都能明白兩位老人的心愿。
女兒們看著母親的字跡,讀著父親寫給她們的家信,字裡行間真切地感受到了父親的良苦用心。她們此刻最想對父親說的話就是“理解”、“支持”。女兒們理解父親,他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稿”字四方連郵票,讓更多的人了解抗戰時期的歷史,讓更多的人知曉為了民族的解放,有多少仁人志士犧牲在了這片熱土上,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解放區郵票是中國郵票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想將這份宣傳的責任傳下去,直到永遠……女兒們支持父親,是她們知道父母這樣做自然有他們的道理,更何況父母的言傳身教薰陶出了志在四方、重大家、輕小家的她們,使她們繼承了父母的優良傳統。而女兒們的支持不正是其良好家風已經延繼到下一代的最好說明嗎!
傳頌——歷史不會忘記
沈曾華一生酷愛集郵,他從喜歡郵票到冒著生命危險集藏郵票,從參展獲獎到拖著病體頑強地與假郵票作鬥爭,從收集解放區的郵票資料到為中國解放區郵票的歷史地位而奔走呼號,從爭取女兒們的理解和支持到將收藏了63年的“稿”字四方連郵票拍賣的資金全部捐獻,無不體現著一名老黨員不屈不撓、勤勉向上、舍小家為大家、心繫國家和民族的高尚情操。他不僅是他的老伴和5個女兒的驕傲,也是中國汽車工業的驕傲、中華民族的驕傲!中國汽車工業、中華民族有沈曾華這樣的人支持,何愁不能振興!
身患癌症的沈曾華老人,儘管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消瘦,但在人民心中,他的形象是那么高大和魁梧、心胸是那么坦蕩和寬廣、精神是那么高尚和富有!
珍貴的孤品郵票,對於一個一生痴迷於集郵的人來說,是無價之寶,精神寄託;200萬人民幣,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可謂是一筆巨款;但對於像“一汽”這樣的大企業和整箇中華民族來說,也許只是萬頃波濤中的一滴水,萬紫千紅中的一個小花瓣。然而,他奉獻出的遠不是一個小水滴、鑲嵌的也不僅是一個小花瓣,而是掘出了一條涓涓溪流,種下了一粒飽滿的花籽……
沈曾華老人的義舉,展示給我們的不僅是一個平凡人的一個非凡舉動,而是一個人一生的人格魅力的集中體現,一個集體的團隊精神的個體彰顯、一個民族的優良傳統的傳承軌跡,更是一名真正共產黨員無私襟懷的寫照!
《沈曾華紀念文集》
《沈曾華紀念文集》由江澤民題寫書名,人民出版社2007年6月出版,16開361頁。全書共分三輯,第一輯收錄沈老生平以及他的老同學、新四軍老戰友以及夫人、女兒們撰寫的回憶文章,第二輯是長春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幹部、職工紀念沈老的篇章。第三輯則是集郵界人士緬懷沈老的華章,其中有錢敏、許孔讓的《懷念沈曾華同志》、劉廣實的《與沈老同赴印度的一些回憶》、劉佳維的《謳歌中國解放區郵票的人》、馬福生的《我從沈老手裡接辦郵協》、李志新的《永久收藏沈伯伯精神財富》等14篇之多。
從這些文章里,人們可以全方位領略一位新四軍老戰士、新中國汽車工業奠基人、國際集郵聯合會“大獎俱樂部”中國第一人的風采。《懷念沈曾華同志》一文,詳盡介紹了沈老是如何不遺餘力地維護中國解放區郵票的歷史地位,如何堅決同贗品“稿”字郵票的制假、售假、展假的卑劣做法進行針鋒相對鬥爭的。文章最後說:“他也是帶著捍衛畢生珍視的中國解放區郵票的崇高聲譽,怎樣不受玷污和損毀的關切心情離去的”,字裡行間催人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