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信息
李陵(?—前74年),字少卿,漢族,隴西成紀(今甘肅靜寧南)人。西漢將領,李廣之孫。曾率軍與匈奴作戰,戰敗投降匈奴,漢朝夷其三族,致使其徹底與漢朝斷絕關係。其一生充滿國讎家恨的矛盾,因而對他的評價一直存在爭議。作品原文
李陵贈蘇武詩爍爍三星列,拳拳月初生。
寒涼應節至,蟋蟀夜悲鳴。
晨風動喬木,枝葉日夜零。
遊子暮思歸,塞耳不能聽。
遠望正蕭條,百里無人聲。
豺狼鳴後園,虎豹步前庭。
遠處天一隅,苦困獨零丁。
親人隨風散,歷歷如流星。
三萍離不結,思心獨屏營。
願得萱草枝,以解饑渴情。
作品考證
今人談古詩,常常會有不同的角度。研究者注意較多的是作品的真偽及本事出處;而一般讀者欣賞的則是詩的本身所能帶來的審美情趣。例如關於舊題為漢代蘇武和李陵的五言詩,就存在這個問題。宋代文豪蘇軾因不滿《文選》的編選,首先在相傳為蘇、李的長安送別詩中讀出了“江漢”二字,便據以懷疑是後人的偽作。而以博學著稱的洪邁,也在《文選》所載李陵《與蘇武三首》詩中發現了“盈觴”之“盈”犯了漢惠帝的諱,於是愈堅蘇軾之說。後來明清及近代學者顧炎武、錢大昕和梁啓超等人也展轉相承,於是蘇、李詩之偽幾成定讞。而今人汪辟疆先生卻力排眾議,以為《文選》中《蘇武詩四首》為別李陵之說起於唐代,“江漢”、“盈觴”也難定二人詩之偽,他主張“與過而疑之,寧過而存之”(《漢魏詩選按語》)。至逯欽立先生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即基本採取了“存之”的態度。不過他採取了一種比較審慎的方式,這就是既不認為是蘇、李之作,同時也不認為是“六朝擬作”,而是把這些作品均歸入東漢卷,並系之於“李陵錄別詩二十一首”。以上是歷代學者從考證角度來談蘇、李詩的一些概況,與今天從欣賞角度來讀這些作品有所不同。不過,至少有二點是不應忽視的,即《文選》和《古文苑》所傳蘇武、李陵詩是漢代作品(蘇軾亦謂這些詩“非曹、劉以下諸人所能辦”),但所寫內容又與歷史上西漢時蘇武與李陵之別無關。這是考據為今天鑑賞這些詩作提供的基本點。作品鑑賞
《文選》卷三七李密《陳情事表》李善注引此詩“遠處”二句,謂出李陵《贈蘇武詩》,與《古文苑》以“李陵錄別詩”收錄此篇一樣,是唐人根據流傳於晉、齊時李陵眾作得出的看法。這種看法不可信,在此僅把它作為漢末一般的遊子思歸之作來對待。在我國眾多的古代抒情作品中,有相當數量出自遊子行人之手。這些人或者為了尋求功名,或者為了服徭役,或者為公務所羈,或者為遊歷天下,長期遠離家鄉,客居他方。每當季節變換或佳節來臨,他們往往因時傷感,睹物思鄉,寫下一些令人愁腸百結的文字。這首詩的作者就是他們中的一個,時當深秋之夜,獨處天一隅、遠離家鄉親人的他入目皆愁,聞聲俱哀,嘆孤嗟悲,情不能已。
“爍爍三星列,拳拳月初生”,詩一開始就將一幅靜謐而有生氣的初夜圖展現在人們面前:參宿三星在剛入夜的空中閃爍著光亮,一輪初月冉冉升起,將它的清輝灑向大地。然而深秋的寒意卻應時而至,樹上的枝葉在凋落,野外的蟋蟀在悲鳴。處在這種環境中的他鄉遊子,不禁勾起了深深的思歸之情,他眼不忍睹眼前荒蕪淒清的秋色,耳不忍聞耳邊悲涼哀戚的秋聲。“塞耳不能聽”,真實而形象地道出了遊子身處其境時那種不堪忍受的感覺,從中人們可以體味出遠離故鄉在精神上給人帶來的創傷。
使人心驚的秋聲雖然因塞耳而聽不到了,可是眼前的景象更加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詩人放目遠望,見到的是一片蕭條,百里之內杳無人聲;近處則豺狼虎豹出沒於庭園。這段描寫將遠僻、荒涼、陰森、可怕等種種感受集合在一起,使人讀後恍若身臨其境,心驚肉顫。這種悲涼淒切的時節,這種險惡可怖的環境,更增添了遊子心中“遠處天一隅,苦困獨零丁”的孤獨感。他在深秋明月之夜想到了如風散去、如星流逝的親人,想起了久別難歸的故鄉,心亂如麻,思不可遏。孑然一身徘徊於住所,忘了時間,也忘了休息。“三萍”,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謂“苹當為‘荊’之訛字”,果如此,則“三荊”當為遊子的故鄉所在之地。但三荊又因與“山荊”同音,也可看作是遊子自稱自己的妻子。“離不結”指分別後再無音信,斷了聯繫。“屏營”,彷徨,來回走動。“願得萱草枝,以解饑渴情”,是詩人為了排除心中的悲苦而進行的一種祈告。“萱草”即諼草,相傳能令人忘掉憂愁。“饑渴”語見《詩經·小雅·採薇》:“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此詩正用其意。又《採薇》末云:“行道遲遲,載飢載渴。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詩人所要抒寫的,也正是這種如饑似渴的思歸之情,不過他採取了一種自我安慰的訴願方式,幻想以傳說中的忘憂草來解脫自己的悲哀。可是連詩人自己也清楚,這種草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它也決不可能減輕遊子內心無法言傳和排遣的痛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愈見人物感情的執著和深沉。
此詩景物描寫、氣氛渲染、人情抒發三者歷轉而下,於自然流轉中見樸直蘊藉,具有漢詩的典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