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早行》
基本信息
【作品 名稱】《早行》【創作 年代】晚唐
【作者 姓名】劉駕
【文學體裁】五言古詩
作品原文
早行
馬上續殘夢,馬嘶時復驚。
心孤多所虞,僮僕近我行。
棲禽未分散,落月照孤城。
莫羨居者閒,溪邊人已耕。
鑑賞
這首詩題為《早行》,是詩人就切身所感、親目所見之事,寫出旅人行早路的感受。
前四句寫早行所感。起早趕路,詩人沒明說早到什麼時候,他只訴諸感覺。說自己上馬啟程以後,殘夢若斷若續;不知走了多么一會,被馬嘶聲驚醒,才發現自己原來在趕路。“馬上續殘夢”,使人意會到詩人是由夢鄉中被喚起來上路的。以致出發以後,依然夢思縷縷,睡意綿綿,足見其趕路之早。“馬嘶時復驚”,是對上一句詩的承接和申述,進一步強調出“早行”來。從馬上續夢到馬嘶驚夢,暗示出時光的流逝、地點的變遷,而詩人卻仍是恍恍惚惚,悠悠哉哉,確因“早行”之故。同時,以馬嘶聲反襯出夜色未退時的寂靜無聲,以“馬嘶”驚動了續著殘夢的詩人,這就把行旅者早行時的情景,十分真切地描摹了出來。
如果說,第一、二句是詩人通過自己的情態來寫早行的話;那么,第三、四句則是詩人通過自己的心理來寫早行。“心孤多所虞”,正反映出晚唐時期動亂的社會現實中,詩人早行時的心理狀態。此刻天時尚早,天宇大地還籠罩於一片迷濛的夜色之中。這種情景,對於一個野旅行役者來說,是會產生一種孤獨寂寞之感的。前路漫漫,思緒紛亂,各種各樣的操心也就油然而生。甚至連一聲馬嘶,也會使人感到空氣頓時凝重起來,不知將要發生什麼事情。詩人的心緒不寧、心神不定,不言而喻。從“僮僕近我行”中,即可感覺出詩人內心的趨向:他在尋找一種心理上的平衡,使自己獲得一種安全感。或者說,他在尋找一種精神上的慰藉。因此,這兩句詩明顯地表達出詩人早行時的那種特有的悲愴、孤寂的心理感受。
後四句寫早行所見。“棲禽未分散,落月照孤城”,這是旅途早行時的特定景象。因為夜色迷漫,萬物俱寂。所以,詩人也只能依稀可見一些景物:近處的樹木寂靜地站立著,想來那些棲息的鳥兒還在依枝戀巢;遠處的天邊上懸掛著殘月,微茫月色下隱約矗立著孤孑的城池。這裡,詩人展現的是一幅蕭瑟寂靜的清晨行旅圖。同時,詩人寓情於景,通過這些景物的描寫,寄託了自己的羈旅情懷。由棲禽未散的情景,自然會勾起行旅者的“疲馬戀舊秣,羈禽思故棲(孟郊《鴉路溪行呈陸中丞》)的鄉思;以孤城映襯著早行者的孤獨心境,自然也會牽動行旅者的“客行悲故鄉”(溫庭筠《商山早行》)的客愁。至此,早行時的淒清氣氛、早行者的孤苦情緒,情景交融地表現了出來。
最後,詩人宕開一筆,勸慰自己道:“莫羨居者閒,溪邊人已耕。”這是由早行時見到的另一種景象引起的感嘆。即通過早行時所見“人已耕”的眼前之景,抒寫了“莫羨居者閒”的情懷。詩句寫得蘊藉自然而又耐人尋味:其一,它蘊含著一種自責。是詩人對因早行而自感寂苦的內疚;其二,它又蘊含著一種自勉。詩人觸景生情,“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深感必須振奮精神,催馬前行。然而,更為主要的,是全詩通過層層渲染已把早行者的寂苦心情寫得十分充分的基礎上,點出“溪邊人已耕”來,突出農人的辛勤,表達出詩人對農夫辛勤耕作的讚美和對農夫備受辛勞的同情。
作為晚唐的一位現實主義詩人,劉駕對農民艱辛的生活有著較為深切的了解,他的許多詩歌反映了這方面的內容。如《反賈客樂》,說賈客四處奔波辛勤已極,而農民卻羨慕他們,因為“農夫更勞辛”。《桑婦》寫農婦因春蠶未老,桑葉已盡,只好起早,趕往遠處採摘。等等。這首詩雖然寫“早行”,但是,在著力渲染出早行時的蒼茫氣氛以及早行者悲苦情懷之後,突然筆鋒一轉,開闢出新的意境,以早行者的苦襯托出農人更苦。從而使詩的意蘊更為深厚。這既顯示出詩人謀篇布局的匠心,也顯示出此詩與閒適的田園詩異趣。
作者簡介
劉駕
(822—?)唐代詩人。字司南,江東人。與曹鄴為詩友,俱以工於五古著稱,時稱“曹劉”。初舉進士不第,屏居長安。公元849年(大中三年),唐王朝收復河、湟失地,劉駕獻《樂府》十首表示祝賀。公元852年(大中六年)登進士第,官終國子博士。其詩敢於抨擊統治階級的腐化昏庸,能夠反映民間疾苦。辛文房稱其“詩多比興含蓄,體無定規,興盡即止,為時所宗”(《唐才子傳》卷七)。《全唐詩》錄存其詩六十八首,編為一卷。
作品鑑賞
錢鍾書《宋詩選注》:“《南宋群賢小集》第十冊張良臣《雪窗小集》里有首《曉行》詩,也選入《詩家鼎臠》卷上,跟這首詩大同小異:‘千山萬山星斗落,一聲兩聲鍾磐清。路入小橋和夢過,豆花深處草蟲鳴。’韋居安《梅磵詩話》卷上引了李元膺的一首詩,跟這首隻差兩個字:‘露’作‘霧’,‘分’作‘野’。”
《梅磵詩話》卷下:“早行詩,前輩多佳作。近世如楊萬里詩:‘霧外江山看不真,只憑雞犬認前村。渡關蒲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劉應時詩云:‘登輿睡思尚昏昏,斗柄銜山月在門。雞犬未鳴潮半落,草蟲聲在豆花村。’三詩意皆高遠。”所引劉詩與這裡所選的《早行》詩意境也有相仿之處。
第一句,不說“雞唱”,不說“晨起”,不說“開門”,不說“整車”或“動征鐸”,而說主人公已在旅途行進。“行”得特別“早”,既不是用“未五更”之類的語言說出,又不是用“流螢”、“棲禽”、“漁燈”、“戍火”、“殘月”之類來烘托,而是通過詩人的感覺準確地表現出來。“駝褐”,是一種用獸毛(不一定是駝毛)製成的上衣,露水不易濕透;詩人穿上此衣,其上路之早可見。而“露侵駝褐”,以至於感到“曉寒”,其行之久,也不言而喻。
第二句,詩人不寫“月”而寫“星斗”。“星斗闌乾分外明”,這是頗有特徵性的景象。“闌乾”,縱橫貌。古人往往用“闌乾”形容星斗,如“月沒參橫,北斗闌乾”之類。月明則星稀,“星斗闌乾”,而且“分外明”,說明這是陰曆月終(即所謂“晦日”)的夜晚。此其一。露,那是在下半夜晴朗無風的情況下才有的。晴朗無風而沒有月,“星斗”自然就“闌乾”、就“明”,寫景頗為確切、細緻。此其二。更重要的還在於寫“明”是為了寫“暗”。黎明之前,由於地面的景物比以前“分外”暗,所以天上的星斗也就被反襯得“分外”明。
第三句“寂寞小橋和夢過”,可以說“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以夢與“寂寞小橋”結合,意象豐滿,令人玩索不盡。趕路而作夢,一般不可能是“徒步”。獨自騎馬,一般也不敢放心地作夢。明乎此,則“寂寞小橋”竟敢“和夢過”,其人在馬上,而且有人為他牽馬,不言可知。
第一句不訴諸視覺,寫早行之景;卻訴諸感覺,寫寒意襲人,這是耐人尋味的。聯繫第三句,這“味”也不難尋。過“小橋”還在做夢,說明主人公起得太“早”,覺未睡醒,一上馬就迷糊過去了。及至感到有點兒“寒”,才聳聳肩,醒了過來,原來身上濕漉漉的;一摸,露水已侵透了“駝褐”。睜眼一看,“星斗闌乾分外明”,離天亮還遠。於是又合上惺忪睡眼,進入夢鄉。既進入夢鄉,竟知道在過橋,那是因為他騎著馬。馬蹄踏在橋板上發出的響聲驚動了他,意識到在過橋,於是略開睡跟,看見橋是個“小”橋,橋外是“稻”田,又朦朦朧朧,進入半睡眠狀態。
第一句寫感覺,第二句寫視覺;三四兩句,則視覺、感覺、聽覺並寫。先聽見蹄聲響亮,才略開睡眼;“小”橋和“稻”田,當然是看見的。而“稻田深處草蟲鳴”,則是“和夢”過“小橋”時聽見的。正像從響亮的馬蹄聲意識到過“橋”一樣,“草蟲”的鳴聲不在橋邊、而在“稻田深處”,也是從聽覺判斷出來的。詩人在這裡也用了反襯手法。“寂寞小橋和夢過”,靜中有動;“稻田深處草蟲鳴”,寂中有聲。四野無人,一切都在沉睡,只有孤寂的旅人“和夢”過橋,這靜中之動更反襯出深夜的沉靜,只有夢魂伴隨著自己孤零零地過橋,才會感到“寂寞”。“寂寞”所包含的一層意思,就是因身外“無人”而引起的孤獨感。而“無人”,在這裡又表現天色尚“早”。“寂寞”所包含的又一層意思,就是因四周“無聲”而引起的寂寥感。而“無聲”,在這裡也表現天色尚“早”,比齊己《江行曉發》所寫的“鳥亂村林迥,人喧水柵橫”要“早”得多。
這首詩的最突出的藝術特色,就表現在詩人通過感覺、視覺和聽覺的交替與綜合,描繪了一幅獨特的“早行”(甚至可以說是“夜行”)圖。讀者通過“通感”與想像,主人公在馬上搖晃,時醒時睡,時而睜眼看地,時而仰首看天,以及涼露濕衣、蟲聲入夢等一系列微妙的神態變化,都宛然在目;天上地下或明或暗、或喧或寂、或動或靜的一切景物特徵,也一一展現眼前。
作者簡介
陳與義
(1090—1138)宋代詩人。字去非,號簡齋,洛陽(今屬河南)人,公元1113年(政和三年)進士及第,累遷太常博士。紹興(1131—1162)年間,歷任兵部員外郎、遷中書舍人,出知湖州,擢翰林學士、知制誥。公元1137年(紹興七年),拜參知政事,次年以疾卒,年四十九。《宋史》有傳。長於詩,創簡齋體。方回認為陳與義繼黃庭堅、陳師道之後,並為“江西詩派”之三宗。有《簡齋集》十卷,《無住詞》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