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蜀川三峽

念奴嬌·蜀川三峽 作者是曹冠 字宗臣,號雙溪,東陽(今屬浙江)人。

原文

念奴嬌
宋玉《高唐賦》述楚懷王遇神女事,所世信之。愚獨以為不然,因賦《念奴橋》,洗千載之誣衊,以祛流俗之惑。
蜀川三峽,有高唐奇觀,神仙幽處。巨石巉岩臨積水,波浪轟天聲怒。十二靈峰,雲階月地,中有巫山女。須臾變化,陽台朝暮雲雨。
堪笑楚國懷襄,分當嚴父子,胡然無度?幻夢俱迷,應感逢魑魅,虛言冥遇。女恥求媒,況神清直,豈可輕誣污逢君之惡,鄙哉宋玉詞賦!

作者

曹冠
字宗臣,號雙溪,東陽(今屬浙江)人。宋紹興二十四年進士。紹興二十五年,為平江府府學教授,旋除國子錄擢左宣議郎、太常博士,尋兼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檜死,為撰謚議,稱檜“光弼聖主,紹開中興,安宗社與阽危之中,恢太平於板蕩之後。道德先天地,勳業冠古今”。後數日,以右正言張修等論罷。此年,又被論為秦塤假手駁放科名。孝宗時,許再試,復登乾道五年進士。紹熙初,知郴州,轉朝奉大夫賜金紫致仕,年八十卒。有《雙溪集》二十卷,《景物類要詩》十卷,詞有《燕喜詞》一卷。

賞析

梁昭明太子蕭統編《文選》收有舊題宋玉所撰的《高唐》、《神女》兩首詞賦《高唐賦·序》載楚懷王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塘,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神女賦。序》又記懷王之子楚襄王游雲夢之浦,使宋玉賦高唐神女之事,“其夜王寢,果夢與神女遇”。由於宋賦詞筆華美,再加上神女故事本身所具有的神秘色彩,這兩篇賦對於後世文學影響很大,尤其是前篇,在詩詞中,它已成為使用頻率最高的典故之一。正如李商隱《有感》詩之所云,“一自《高唐賦》成後,楚天雲雨盡堪疑”!當絕大多數讀者陶醉於這人神戀愛故事的譎幻溫馨之中時,有人開始從倫理道德的角度來找碴兒了。
唐代元稹《楚歌》十首其四(懼盈因鄧曼)曰:“襄王忽妖夢,宋玉復淫辭。萬事捐宮館,空山雲雨期。”北宋吳簡言《題巫山神女廟》詩亦云:“惆悵巫娥事不平,當時一夢是虛成。只因宋玉閒唇吻,流盡巴江洗不清。”皆為其例。然而上述都還不過是詩人一時的感嘆而已,真正鄭重其事,公然宣稱要肅清宋賦“流毒”,為神女“洗千載之誣衊”的議論,除了曹冠的這首詞,再也找不到超過它的了。
全篇的“高論”盡在下闋,賞析時不妨打破常規,先從後半段說起。
“堪笑楚國懷襄,分當嚴父子,胡然無度?”——可笑楚懷王、楚襄王,理當嚴守父子名分,何以竟越軌亂倫,同一位神女暖昧不清呢?懷王熊槐(一名“相”)、襄王熊橫是史有定論的荒淫昏聵之君,罵罵本亦無妨,但神女卻不可褻瀆,必須替她開脫,於是乃有下文:“幻夢俱迷,應感逢魑魅,虛言冥遇。”——懷、襄二王夢中所交接的,哪什麼神女!他們大概都睡昏了頭,讓山林異氣幻化而成的鬼怪所迷惑了。如此判斷,有什麼根據嗎?當然的有的!且看詞人怎樣推理演繹:“女恥求媒,況神清直,豈可輕誣污?”——神的倫理道德水準當然遠在人類之上,人間女子尚且以求媒自請嫁人為羞恥,必待男家聘之後才行,何況神女清白正直,斷然不會有什麼“自薦枕席”的苟且之事,豈可輕易地往她身上潑髒水?然而,竟有人這樣潑了。那是誰呢?首先是自詡夢交神女的懷王、襄王父子,其次是將二王艷遇著述於文學的弄臣宋玉。口舌之夸,傳播的輻射面畢竟有限,這倒也沒有什麼;惟筆墨宣淫,能量忒大,波及萬人,毒流千載,實不可不大加撻伐,故詞人即以狠批宋玉作結:“逢君之惡,鄙哉宋玉詞賦!”——迎合君王的醜惡情慾,對其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大事鋪陳藻繪,《高唐》、《神女》二賦真是可謂卑劣之極!
看到這裡,不僅讀者諸君幾欲捧腹解頤,就連筆者也忍俊不禁:好個巾氣十足的道學家!好個酸餡味滿口的老夫子!跟古代的文學家較量,為神話中的人物辨誣,而且態度又是那樣的一本正經。——遷哉,迂得可愛!不過且慢,倘若讀者於噴飯之餘三復其言,便可發柄此詞之荒唐中仍有值得正視的嚴肅的內容。自從春秋時衛宣公將兒子的新娘占為己有,在《詩經。邶風》中留下了一首題為《新台》的諷刺詩後,直至唐高宗李治以其父太宗之妾武媚娘為皇后,唐玄宗李隆基奪其子壽王妃楊玉環為貴妃,諸如此類“胡然無度”的穢行在封建帝王的宮闈中是屢見不鮮的,誠所謂“中冓之言,不可道也”(《詩·鄘風·牆有茨》)。曹冠之詞,能說它沒有一點批判的精神嗎?
若按封建社會通行的倫理道德標準來考察宋玉二賦,神女即與懷王有私,即成為襄王之庶母,故襄王之夢神女,難以逃脫他“亂倫”的罪名,惟懷王之夢神女時,神女尚未有“婆家”,又何悖於情理呢?而詞人卻偏要說“堪笑楚國懷襄”,將老子兒子攪作一鍋粥,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指著格尚罵賊禿”了。所鞭笞的對象難道僅僅是指懷王、襄王兩人嗎?
平心而論,詞人所謂“鄙哉宋玉詞賦”云云,僅僅是以其內容為不足稱道而已,而對於宋賦的藝術成就,卻並沒有被抹煞。這從上闋的寫景文字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如“巨石巉岩臨積水”七字,即是化用《高唐賦》之“登巉岩而下望兮,臨大阺之稸(義同‘積’)水”。“波浪轟天聲怒”六字,亦據該賦“長風至而波起兮”、“中怒而特高兮”、“礫磥磥而相摩兮,震天之石蓋石蓋”等句意而以簡易淺顯文詞寫出來的。至如“須臾變化,陽台朝暮雲雨”二句,化用得就更明顯了。下闋批宋,得上闋之學宋而愈增其趣;下闋議論,得上闋之寫景而搖曳生姿。——以樹為喻,通篇說理有枝幹而無繁葉,不免有些單調,今以景語漸次引出議論,是在濃蔭不可以見到盤根錯節,豐腴、瘦勁相得益彰,呈現出生機盎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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