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由來
1958年11月第一次鄭州會議前後,就黨中央和毛澤東的經歷來說,除江西和長征外,也是解放戰爭三大戰役後,抗戰時,國民黨封鎖邊區不發軍給他,恐怕這是從未遇到過的困難;從來未有過的緊張。大家已不斷檢討,頂風迎浪苦鬥了大半年。一般認為,許多問題在解決中,形勢已開始好轉,複雜而沉重的心情有所解脫,可以讓大家來開懷暢談,總結一下經驗教訓,安排好今後工作,以便繼續鼓勁幹下去。夏天到廬山開會,可以避暑,遠離塵囂,精神都放鬆一下,過一陣較閒適的生活。廬山天下名山,富歷史古蹟,多神仙故事,權且都來噹噹“神仙”吧。第一次登廬山
我是第一次登廬山。7月4日寄出的家信中寫道:“1日下午7點半開船。甲板上啖荔枝,談形勢,早稻豐收在望,人們心情倒還舒暢,江風甚涼,留連甲板,12點後始人睡。2日天亮之後,廬山在望。九江曾是口岸,立過租界,岸上倉庫頗密,昔日繁華當遠勝長沙。一路車隊爬上牯嶺,共24公里,登1100餘米,轉400個彎道。雲霧滿山林,不識真面目。當年蔣介石僕僕此道,乘四人抬滑桿,一條公路也修不成。這次中央來開會,當地主人緊張動員,盡力招待。北京部長們多住在原來一所療養院,其他散居山崖諸樓台,不辨方向。案頭有《注意事項》,諸如加衣蓋被之類,並云:此間空氣清新,使呼吸加深,胸闊肌肉加強,血液循環增進,紅血球增多,氧同化作用良好,食慾增加,發汗咳嗽減少,等等。窗外滿嶺松杉,煙雲瀰漫,清風習習,時感陣雨欲來。午飯前,看完兩本《廬山指南》。午飯吃兩碗半,午睡一小時,晚飯照舊,當是‘空氣清新’奏效。整理帶來檔案,閱當地報紙。預報有雨,不敢外游,夜觀贛劇《思凡》、《驚夢》、《悟空借扇》,皆主席所點也。”
以下是3日所記:“晚上跳舞,舞場為一小教堂。上帝有知,都進不了天堂的。一切都極安靜。有戲、有舞,卻消沒在山風松濤之中。跟北戴河另一番滋味,那兒總是讓你掛念著海,想到海中飄遊整日才好;這兒是‘深山養道之心’,塵囂世俗之感皆被融化也。”
4日晨又記:“清晨被陣雨驚醒。夜來風雨聲,雲霧知多少。至今只見窗外廬山,真面目還不清楚,討論問題增至18個。先開小組會,我在中南組。”
第二封家信
7月10日第二封家信中寫道:“7月5日上午陰晴未定,同京官們登含鄱口(壑谷正對鄱陽湖,似口含湖水也),歸來得句,三、四兩句甚為小舟所欣賞:含鄱口上鄱陽含,水色天光變幻間。高處為雲低處霧,笑談不覺失群山。
情景完全寫實。”這天同游的是哪些人已記不清楚。但一陣陣霧氣撲面而來,兩人對面座談,忽然不見人影,轉眼之間霧散雲開,又一切重現。此種反覆圖像,至今如在眼前。
遊興極高
初上山的幾天,人們遊興極高,詩風很盛,這同毛澤東的兩首詩傳開來很有關係。6月23日,毛澤東到湖南,24日下午暢遊湘江,25日由周小舟陪同到韶山。28日小舟隨同到武漢。毛澤東即乘船到九江,29日上廬山。小舟與我們同船來山。《到韶山》、《登廬山》兩首詩,一上山毛澤東就寫給小舟、喬木二人,附信徵求意見。我與小舟同在中南組,這時他就興致勃勃地將原件給我看,並將兩首詩抄在我的記錄本後面。詩中詞句,同後來發表的有些出人。《登廬山》還有小序:“1959年6月29日登廬山,望鄱陽湖、揚子江,千巒競秀,萬壑爭流,紅日方升,成詩八句。”由此可見當時詩人的鬆快心情和豪興不減。《登廬山》最後兩句同後來發表的不同:“陶潛不受元嘉祿,只為當年不向前。”最初幾天,人們於開會空隙,遊山玩水,成群結隊到仙人洞看晚霞。傳說唐朝呂洞賓在此修仙,系懸崖絕壁之天生石洞;7月是廬山雲彩變幻最美的月份。古往今來,勝景古蹟,能詩者自不免引發詩興。我的本子上還有董老親筆寫的一首七律:
廬山面目真難識,疊障層巒競勝奇。乍雨乍睛雲出沒,時高時下路平坡。盤桓最好尋花徑,佇立俄延讀御碑。如許周顛遺蹟在,訪仙何處至今疑。
《初游廬山》
花徑離仙人洞不遠。周顛和御碑是朱元璋得了天下後編造的一段天人感應的故事,以說明他是真命天子。不知何故,這首詩沒有收入《董必武詩選》中;也許選編時,覺得此詩尤其第一句仍不合時宜吧。在《朱德詩選集》中卻有《和董必武同志〈初游廬山〉》一首:廬山真面何難識,揚子江邊一嶺奇。
公路崎嶇開古道,林園宛轉創新陂。
行游險處防盲目,嚮導堪稱指路碑。
五老峰前莊稼好,今年躍進不須疑。
不但是步原韻,意思也是回答原詩的。朱總這詩是7月7日寫的,他們的詩正好反映神仙會初期人們的普遍心情:陶醉自然,忘情物外。我還記得游東林寺時,匾額為康有為所書,出寺不遠,總理在寺門口向我大聲問道:“李銳,康有為的字是中年寫的還是晚年寫的?我回頭竟隨口大聲應道:“是晚年寫的吧。”我似乎記得康氏晚年才到過廬山,當時也沒有細看字跡。在神仙會階段,會議討論是由總理主持的。
同田家英交談密切
大躍進時期歷次中央會議,同我來往交談最密切的是田家英。家英也好詩詞。這幾天他同康生、陳伯達也有游山賦詩之舉。他告訴過我他們三個人的幾首聯句,也抄在我的本子上:“三人結伴走,同上含鄱口;不見鄱陽湖,恨無拿雲手。鄱陽忙開言,不要拿雲手;只因聖人來,羞顏難抬首。五老牛馬走,鄱陽緊閉口;東海聖人來,群山齊拱手。若請諸葛亮,西風去借求;晴日君再來,暢飲潯陽樓。”家英對陳伯達歷來有看法,曾跟我詳談過第一次鄭州會議時,這位“經濟學家”趨時邀寵,發表不要商品生產、取消貨幣的謬論,遭到毛澤東批評挖苦的情況。但家英對康生其人歷來敬重,以至詩中稱之為“東海聖人”(康生是山東諸城人),未能識破其陰險奸詐。這大概也同他在延安整風搶救運動中,處於安全狀態有關。關於神仙會的情況,我的《龍膽紫集》《廬山吟》九首的第一首,說得頗清楚:
借得名山避世嘩,群賢畢至學仙家。出門總是逐風景,無日能忘餐晚霞。漫步隨吟古今句,高談且飲雲霧茶。林中夜夜聞絲竹,彌撒堂關北斗斜。
雲霧茶為廬山產名茶。全詩句句寫實,沒有絲毫誇張。
第三封家信
7月16日,我的第三封家信還談到:“擠時間小游山幾次。此山特點在高,綿延90餘座山峰,經歷了第四紀冰川,高峽深谷,‘磅礴五百里,奇秀甲東南’。因夾在江湖之間,雲霧不斷,氣候變化較大。坐在屋子裡,有時太陽進來,只能穿襯衫;太陽遮沒,又得穿上毛背心。上山後,只熱過兩天。”由此可見,直到16日,我還有興致顧到山景,心情還是愉快的。信中還寫到這樣重要的情節:“幾天來參加起草會議紀要檔案,特疲勞。主席約談了一次,小舟、周惠同在(開同鄉會也),心情甚舒暢,相機進言,頗為融洽。會議已近尾聲,但具體的日子還不清楚。原來說是開到16、17號的,今天已經16了,還沒有開過大會。”“報喪”書
這以後就沒有再寫過家信了。直到8月二日,為使家中先有個精神準備,寫了這樣幾十個字的“報喪”書:“20多天來,會議極為緊張。我在會議期間,由於思想上的右傾情緒,犯了錯誤,在作檢討,心情極為沉重、緊張,很難再寫信了。還要開全會,大概10號以後,會才能結束。”如果有“神仙會”的話,可以確切地說:7月16日後不幾天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