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18世紀的巴黎是藏書家的黃金時代,因為那兒有眾多精通藏書藝術的書商和頻繁舉行的圖書拍賣會。但也有無數的圖書退出流通市場,進入了國王的公共圖書館,而且直到18世紀末俄國和英國的競爭嶄露頭角之前,幾乎沒有什麼圖書出口。相反,從被解散的修道院等宗教團體,從“豪華版”的印製,以及從國外的進口來源等,大量圖書源源不斷地流入了巴黎的市場。隨著18世紀的進程,藏書熱潮不斷升溫。人們為收藏一擲千金,剛繼承的巨額遺產往往轉眼間就因買書而易手換主。洛拉圭的布朗喀因收藏用鑲嵌物裝飾和裝訂的吉奧爾達諾?布魯諾的著作而傾家蕩產。普雷豐德的吉拉爾多繼承了十萬英鎊以後,馬上就為一部1462年的《聖經》支付了一個創紀錄的高價。對書商欠下重重債務的海斯男爵不得不出售他的圖書收藏,但馬上又用賣書得來的錢去開始另一個圖書收藏。到了1770年時,有兩個圖書收藏最為突出:那就是瓦利埃公爵和鮑爾彌侯爵的圖書館。
簡介
鮑爾彌侯爵於1722年出生在一個世族之家。當他十八歲時,他父親阿爾讓松侯爵這樣描述兒子的性格:
他除了藥、蛋糕和奶製品之外,什麼都不吃。他憎惡屠夫手中的肉……他不喜歡任何體力活動。從小他就強於思想,而不是想像、感官或情感……他愛看喜劇,並獲得了大量的有關知識,但他只是因妙語連珠而開懷大笑,卻從未因悲劇而哭泣。在最悲哀的時刻,他只是欣賞劇作家的藝術,但卻無任何感受……當我兒子與社會的聯繫逐步削弱時,他雖然沒有人憎恨,但也不會受人愛戴,尤其是當他的性格變得更加冷漠時,他向社會提供的只是他從字典中得到的東西。
性格沉穩,做事認真,從不發脾氣,做事總是一絲不苟的鮑爾彌侯爵在臨死前勸慰女兒,“我沒做過任何不名譽或不誠實而可自責的事。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好父親,好朋友,甚至是一個好基督徒來悼念,”並且他還記得稱女婿盧森堡公爵為“公爵先生……”。他對書籍的熱愛儘管深沉,但總是很有分寸。他娶了一個年金達45000英鎊的妻子,可除了自己的52000英鎊養老金之外,便無其它收入,就連這點養老金也因路易十六的財政大臣內克減縮開支的政策而減為48000英鎊。只是通過仔細的經營,並且迴避那些價格飛漲的圖書拍賣,還有通過私下談判的本領,他才能成功地戰勝競爭對手,並從對方的圖書收藏拍賣中得益非淺。
1754年時,他已經擁有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圖書館,雖然都是些當時最流行的書,珍本書很少。大約在1756年,他買下了阿諾爾德家族的檔案,四年以後他想購買塞維各尼夫人的信札的談判卻沒有成功。他的圖書收藏只是在1764年他叔叔阿爾讓松伯爵逝世以後才躍居第一流圖書館的行列,因為他用37568英鎊的價格買下了後者收藏中934件最珍貴的印刷圖書和手抄本。這些書他從小就熟悉,它們無疑影響了他藏書嗜好的發展。它們包括一些舉世無雙的精美哥德式袖珍畫:貝利公爵讓的《泰倫斯》,俗稱“公爵的泰倫斯”,一部在義大利謄抄的豪華手抄本,波塔的羅伯托所著《羅馬利昂》。有不下40卷的書來自布爾戈尼圖書館,它們是法軍攻占布魯塞爾後掠奪的,並由一位負責在戰敗國搜尋法國歷史作品的特派員埃斯南的庫爾謝萊送到了國防部。這批書中有些珍稀的印刷書,如《莫扎拉比克祈禱書》和《每日祈禱書》(1500,1502),還有一些饋贈本是孟德斯鳩《法律的精神》,伏爾泰的《奧爾良女郎》(1755)和《關於自然宗教的詩歌》(1756),後者還夾有一封信,開頭為“在幾內瓦附近的優美景色中”,並在末端署名為“瑞士人V.”:“我不敢冒昧地請求國防大臣閱讀這些書,只是謙卑而虔誠地把它們奉獻給他,如蒙不棄,在他的宗教書籍收藏中為它們找到一個位置。”
其它的書都是從私人手中和瓦利埃公爵的圖書收藏拍賣中買來的。在1781年,鮑爾彌侯爵用10萬英鎊的價格買下了赫斯男爵的全部圖書收藏,後者是一位退休軍官,因為藏書的狂熱而導致破產。鮑爾彌從赫斯收藏中保留了三百部手抄本和許多印刷書,然而隨後舉行的剩餘書拍賣表明,男爵藏書的狂熱已經到了良莠不分的地步。保留的手抄本中包括九部《聖經》,七部《每日祈禱書》,五部《玫瑰傳奇》和不下77部的《定時祈禱書》。
儘管圖書館最珍貴的藏書來自法語書的收藏,但是對於現代書它的網撒得很大。有許多書是鮑爾彌在威尼斯擔任大使期間買的。除了購買當代威尼斯帶插圖的書之外,他還提到過從都靈寄出了一箱書,以及在義大利各地旅行時收集的其它書。在1770年回國之前,他付給一位叫盧吉?巴倫尼的修道院長25個金路易,並給了一本德伯爾的《目錄學指南》,派他外出購書。但這位修道院長所報告的竟是些失敗的嘗試:他在倫巴第一無所獲,許多收藏家已經捷足先登,而當他去史密斯領事遺孀家察看他丈夫留下的藏書時,馬車在路上翻車,使他摔斷了一條腿。
德文書是通過一位書商奧爾頓納的讓?尼奧爾姆購買的。凱茨比的《卡羅萊納自然史》(1754)和喬治?愛德華茲的《自然史拾遺》(1758)是從英國訂購的。霍勒斯?沃波爾寄來了他第二版的《雕刻師目錄》(1765)。鮑爾彌作了巧妙的安排,以便在巴黎獲得像英國著作權圖書館所享有的那種好處。法國的書商、作家和印刷商每出版一種新書,都必須依法交納八本作為暫存本。侯爵秘書皮埃爾-安托萬?索耶的信件似乎表明,在這八個暫存本中有一本是交給警察當局的,後者再將其轉給軍火庫圖書館。
鮑爾彌的圖書館兼容並包,按當時的目錄分類法分為神學、法律、科學和藝術、純文學、歷史和一個不太尋常的部類:文學史。每個部類中都有珍貴的作品,但是其中最強的圖書收藏是法國文學,尤其是中世紀手抄本和16世紀稀少的浪漫傳奇。鮑爾彌擁有一些人文主義者的手稿,但似乎並沒有採用別人刊印古典作品初版本的辦法。他認為由埃蒂安納及隨後編者所出版的文本更為可靠。他的義大利收藏相當廣泛,並且擁有英國文學中從喬叟到麥克弗森的《莪相》等一百多部代表作品。下面是他對蒲伯和沃伯頓所編《莎士比亞全集》(1747)的評論:
……他生活在一個仍然野蠻的世紀,只能通過糟糕的譯文來判斷古代的原作。他愚昧無知,行為放蕩,職業為戲子。他寫喜劇只是為了混飯吃和逗樂平民百姓。然而他的作品通篇閃爍著天才,有時甚至達到了一種升華的境界。他的缺點是時代和環境所造成的,而他的才能卻也許是他自己的。
一首克羅地亞語的詩歌和一百部東方語言的手抄本也許可以被視為對珍奇物品的愛好,在這一點上鮑爾彌侯爵與塞繆爾?佩皮斯頗有相同之處,然而前者覺得在理性時代這種愛好須有偽裝。他父親完全反對這種收藏嗜好:喜歡好的版本和印刷傑作是一回事——他甚至可以理解兒子搜尋各種語言的初版本——但更進一步則是陋習和愚蠢。鮑爾彌侯爵在其神學書目錄的序言中為自己作了部分辯解。因為“拯救人類的科學”是至關重要的,一個世俗 的人在其圖書館中有一本《聖經》、一本教義問答、一本定時祈禱書和最好的布道文集就足夠了。但一位“對好書有興趣”的學者則可以更進一步。“對於人類精神的進程,甚至包括對其謬誤的研究,以及對於歷史的研究都是藏書家所關注的主要目標。”神學跟這些研究都有關係。從這一點出發,這位收藏家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擁有四五千卷宗教書籍:他的中文耶穌?基督傳記,他那些論述在馬恩河畔沙隆受祭的基督臍帶,旺多姆的顯聖眼淚,坎皮格尼的基督裹屍布的著作,以及他關於僧侶頭頂削髮的正確直徑和教士戴假髮權力的論文,都是如此。
鮑爾彌的主要興趣是在文本,但他決非對書的品相毫不敏感。儘管他認為查理曼時代和羅馬風格的袖珍畫幼稚可笑,是“最拙劣的圖畫”,可他卻是歐洲藏書家中最早欣賞哥德式袖珍畫的人,並且恰如其分地稱“公爵的泰倫斯”為“最漂亮的手抄本”。他對於書籍插圖的欣賞口味是守舊的,他所欽慕的藝術家都是前一世紀的成名畫家:亞伯拉罕?博斯、克勞德?梅蘭、“棕發的”夏爾、羅貝爾?南托伊爾、“教士”塞巴斯蒂安、亞森特?里戈、貝爾納?皮卡爾、卡洛、薩德勒、奧拉。科辛的作品受到讚譽,但他認為已死了20年的皮亞扎塔“非常現代化,在本世紀藝術衰退的威尼斯赫赫有名”,而烏格的羅梅恩“是一個筆法蒼勁的畫家,可他的作品不討人喜歡”。他對於所有英國的事物,甚至藝術,都持謹慎的尊敬:“霍格思是一位地道的英國人。”他認為派恩的《賀拉斯》“是一本很好的書”,而巴斯克維爾幾乎是唯一受他欽佩的印刷商。他欣賞豪華的裝訂,但自己卻為了省錢,總是把書頁買來以後,由安格蘭德(1775年以後由布拉德爾)用繪有大理石花紋的小牛皮進行簡單的裝訂。用來裝訂龐帕杜爾夫人所贈蝕刻畫的有複雜壓印圖案的紅色鍍金摩洛哥山羊皮包裝是一個罕見的例外。
鮑爾彌閱讀他所有的,或幾乎所有的藏書。絕大部分的書中都留有他的評論和有關作家生平及其它版本情況的注釋。他的雄心壯志似乎是編寫一部《普通目錄學》,即德伯爾《目錄學指南》的修訂和擴充本,並用摘要和通俗化等手段使其收藏被公眾所了解和使用,就像阿爾加羅蒂通過《分牌的牛頓力學原理》(1737)一書來普及牛頓的天文學那樣,後者鮑爾彌藏有法譯本。他這種努力的結果是兩部巨型的未完成作品:《小說總目錄》在以每年16卷的速度出了三年以後便停止了,而《圖書館綜合目錄》則出了70卷。
文人學者們被允許免費使用該圖書館。有一次皇家圖書館的館長有事外出,他的助手凡見讀者來詢問找書,都介紹他們去軍火庫,因為他認為這樣做比自己去找書更方便。但是軍火庫的圖書不允許拿出館外,僅有的一次例外便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一卷有關服裝畫的書被盧森堡公爵借去以後,被他的孩子“撕得一塌糊塗”。鮑爾彌擔心他死後圖書館會成為公共圖書館。他先是向路易十六提出如能當皇家圖書館長,他願將自己的圖書收藏獻出,但就像托馬斯?菲利浦斯一個世紀以後向牛津大學提出的類似方案那樣,他遭到了拒絕。最後的解決方法就是1785年他將圖書館賣給了國王的兄弟阿圖瓦伯爵,但保持了他在生前使用這些書的權力,並且得到了默契,即該圖書收藏將成為第二個皇家圖書館。圖書館出售的價格為40萬英鎊,每年5萬英鎊,分八年付清,但就在接受第一筆付款之前,侯爵又買下了一大批書:它們是瓦利埃公爵圖書收藏的剩餘部分,總數達8萬冊。
鮑爾彌的成就
當他於1787年逝世時,軍火庫圖書館共藏有16萬冊書。阿圖瓦伯爵又增添了他自己的三萬冊書,並且派了一位前書商索格雷恩出任圖書館長。1789年7月14日,當一群暴徒從巴士底獄擁向軍火庫,企圖洗劫最不受人歡迎的親王住宅時,索格雷恩讓看門人換上了國王僕人的制服,並使眾人相信他們找錯了地方,以此拯救了圖書館。從那時起,軍火庫就成了國家圖書館,儘管在帝制復辟以後,它的所有權又回到了原來主人阿圖瓦伯爵(後成為查理十世)的手中。他有權挑選在法國革命時期所沒收的圖書,並以此得到了不下五萬冊書,最著名的就是卡斯蒂爾的布朗西《讚美詩篇》,它是自13世紀以後聖夏佩爾教堂的一件主要文物珍藏 。還有巴士底獄的檔案材料:當夏爾?諾蒂爾從1822年到1844年擔任館長期間,一群才華橫溢的知識分子精英定期在他的沙龍聚會:維克托?雨果、大仲馬、拉馬丁、繆塞的阿爾費雷德、巴爾扎克、聖伯夫、維格尼的阿爾弗雷德、德拉克魯瓦和李斯特,都來聽主人作從詞源學到汽船的各種題目講演。“他熟諳埃蒂安納、阿爾杜斯和馬努蒂烏斯的歷史,”居斯塔夫?普朗什寫道,後者顯然不知道這些歷史。1860至1863年間,鮑爾彌侯爵的東方語言手抄本、中文書、印刷畫、油畫和獎章等被轉到了國家圖書館裡,這樣做既破壞了軍火庫圖書館收藏的完整性,又沒有使國家圖書館真正從中獲益。從那時起,戲劇作品的原收藏核心在明智的購置下得以擴充,又因1925年奧古斯特?隆德爾捐贈了30萬冊書,加上所購置的愛德華?戈登?克雷格收藏,進而發展成為世界上收藏最豐富的戲劇圖書館。軍火庫圖書館接受在法國出版的所有文學和戲劇作品的暫存本。至1970年,圖書館已擁有180萬冊印刷圖書和11800部手抄本,其中有2728份手稿組成的巴士底獄檔案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