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布朗(Dan Brown),其中就包括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達·芬奇密碼》。丹·布朗畢業於安赫斯特大學(Amherst College)的菲利普·埃克塞特學院(Philips Exeter Academy),在他全心投入寫作之時,一直擔任該學院的英文老師。1996年,丹·布朗出於對從事密碼破譯工作的秘密政府機關的興趣,寫作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數字堡壘》(Digital Fortress)。而這部小說立刻成為了國內首屈一指的網路小說。丹·布朗的第二部小說名為《欺騙要訣》(Deception Point),反映了公民道德與政治、國家安全和機密技術之間的矛盾。
丹·布朗還是《魔鬼與天使》及《圈套》的作者,現居住在新英格蘭。丹·布朗堪稱今日美國最著名暢銷書作家。他的小說《達·芬奇密碼》自問世以來,一直高居《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榜首,創下書市奇蹟。其後,他歷時六年完成的新作《失落的秘符》英文版於2009年9月由美國蘭登書屋道布爾戴出版社出版,首印量高達650萬冊,在開始發售的36小時後,此書全球銷量已突破百萬,第一周售出兩百多萬冊,成為被經濟危機的烏雲籠罩的美國書市的最大亮點 。
失落秘符——連載
事實
1991年,一份檔案被鎖入中央情報局局長的保險柜。檔案至今扔擱在那兒。那晦澀難解得文本提到一個年代久遠的入口和一個無人知曉的地下地址。檔案有這樣一句話:“他被埋在某地。”
小說中出現的組織、機構都確有其事,如共濟會、無形學院、安全部、史密森博物館支持中心(smsc)、意念科學學會。
本書涉及的儀式、科學、藝術作品、和歷史遺蹟都是真實的。
第一節
楔子
聖殿堂
晚上8:33
三十四歲的宣誓者低頭凝視著掌中的人頭骷髏。這骷髏是空的,像一隻碗,裡面盛滿了血紅色的酒。
環繞四周的兄弟們都披掛著他們團體標誌性的全套禮服:小羊皮圍裙、飾帶、白手套。他們的頸項上,禮儀場合佩戴的寶石閃爍發光,像闃無聲息的幽靈之眼。他們共守一個秘密,宣誓互為兄弟。
“時間已到。”一個聲音低語道。
宣誓者凝住的目光漸漸上移,看清了身著白色長袍、挺立在他面前的身影。最高神聖尊者。此公年近六十,精力充沛,且富可敵國。曾是深色的頭髮已成銀灰,畢生的權勢與睿智都凝刻在他那著名的面容上。
今夜,他在聖殿的會堂里領略到一種不祥的肅穆氣氛,他在這一程漫長儀典中領受過的所有可怕警示在腦海里一一再現——如若泄露他將要得知的那個古老秘密,必有可怖下場:斷頸割喉……連根拔舌……臟腑掏盡焚燒……挫骨揚灰……挖心拋野餵獸——
“兄弟,”灰色瞳仁的神聖尊者把左手擱在新入會者的肩上,“最後的誓言。”
“如我蓄意或任意違背這誓言……願此刻入喉的醇酒成為致命的毒藥。”
他穩住自己的手,把骷髏端到嘴邊,口唇觸到了乾裂的骨質。他閉上眼睛把骷髏傾向嘴唇,將酒長飲而盡,然後放下骷髏。
一股愜意的暖流溫遍了他的全身。宣誓者吸了口氣,暗笑著抬頭凝望那雙毫無疑慮的灰色眼睛——他竟愚蠢地準許他進入這一兄弟組織最高機密層。
很快,你將失去你最珍視的一切。
這個自稱邁拉克的人,把針尖抵在自己剃光的腦袋上,隨著針尖在皮膚上一進一出,他愜意地輕嘆著。電動玩意兒扎入真皮,發出柔和的嗡嗡聲,這真讓人上癮……還有針頭鍥入皮內、釋放顏料時的齧咬感也是。
我是曠世傑作。
文身的目的絕不是為了美,而是為了改變。從公元前二千年遍體鱗傷的努比亞祭師,到古羅馬西布莉西布莉(Cybele),古代小亞細亞人崇拜的自然女神。膜拜儀式上的文身侍僧,直到當代毛利人的文身制,人類在自己皮膚上文身,忍受修飾肉體及改變外觀的痛楚,意在奉上局部身體作為祭品。
落地式大擺鐘響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晚上六時三十分。他放下文身工具,用桐生絲綢長袍裹住赤裸的身體,邁步走下樓。
由美國最富影響力的權貴名流見證,邁拉克在三個星期前的秘密儀式上晉升至第三十三等級——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兄弟會中的最高一級。
這會兒,眼前的事讓他精神抖擻。邁拉克步入隱蔽的臥室,鎖上門。走向梳妝區時,他停下腳步,走向那面金框大鏡。他無法抗拒地轉過身,面對自己的鏡像。邁拉克緩緩地,好像打開一件無價之寶似的解開長袍,顯露出赤裸的軀體。面前的形象讓他心生敬畏。
我是曠世傑作。
他壯碩的身軀已剃光了毛髮,平滑光潔。他低下頭,先看自己的腳,那上面文著天秤和鷹爪。再往上,肌肉強健的雙腿如同兩根雕紋立柱——左腿是鏇紋,右腿是垂直線紋。波阿斯和雅斤。腹股溝和小腹猶如裝飾拱門,再往上,強壯的胸部文著雙頭鳳凰……每個頭都是側形,鳳凰的眼珠正好是邁拉克的乳頭。他的肩膀、脖子、臉部和剃光的腦袋上,像織錦似的布滿了錯綜複雜的古代符號與魔咒的圖紋。
我是人造之物……進化中的偶像。
邁拉克微微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頭頂。王冠似的光暈中,一圈未經刺青的皮膚顯露出來。這圈被小心守護的留白是邁拉克周身上下僅存的一塊“處女膚”。神聖的留白已耐心等待良久……今晚,這兒將被填滿。
邁拉克再度凝神思索要做的事,他走到梳妝檯邊,仔細地往臉上、頭皮上、脖子上塗抹厚厚的化妝底粉,把所有的文樣全都掩飾掉。接著,他穿上那套特殊的服裝,以及為今晚特意準備的物什。一切收拾停當。
今天清晨四點四十五分,蘭登躍入平靜的泳池,按慣常的方式開始他的一天,在空蕩蕩的哈佛游泳池中游五十個來回。回到家時大約六點,他開始了他的例行早課——手工研磨蘇門答臘咖啡豆。但今天早上,他驚訝地發現錄音電話上的紅燈在一閃一閃。
第二節
“早上好,蘭登教授,非常抱歉這么早就打來電話。”禮貌的話音顯然有些遲疑,“我叫安東尼?傑爾伯特,是彼得?所羅門先生的執行助理。聽到這個留言後,麻煩你直接跟彼得聯繫,好嗎?你大概有他新的私人電話號碼吧,如果沒有就請撥打:202—329—5746。”
他有點擔心起這位老朋友,彼得?所羅門是個教養極好的人,處事禮數周全,他絕不會星期天一大早就來打擾別人,除非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彼得?所羅門出身於非常富有的所羅門家族,全國許多建築物上、大學校園裡都能看到這個顯赫的姓氏。彼得很年輕時就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如今,他五十八歲,一生中曾在許多權力機構中出任要職,現任史密森學會會長。蘭登曾經跟所羅門開玩笑說,他給自己血統高貴的家族帶來的惟一污點是他的畢業文憑得自於一所二流大學——耶魯。
所羅門家族懶漢可不多,惟一在世的家族成員——彼得的妹妹凱薩琳,顯然也繼承了家族的科學基因,因為她正是一門新銳學科——意念科學學會的領袖人物。
蘭登回憶起去年在彼得家裡舉辦的一個派對,不禁覺得好笑。那晚,凱薩琳徒勞地向他解釋意念科學的事兒,蘭登仔細聽她講完後答道:“聽起來與其說是科學,不如說是魔術。”
凱薩琳調皮地眨眨眼睛。“它們比你想像的更接近,羅伯特。”
蘭登立即撥打這個號碼。
“彼得?所羅門辦公室,”電話中傳來行政助理熟悉的應答,“我是安東尼,請問有何需要效勞?”
“你好,我是羅伯特?蘭登。你剛才給我留了言——”
“是的,蘭登先生!”聽上去,年輕人總算放心了。“感謝你這么快回電。所羅門先生急於跟你通話。但是很抱歉,所羅門先生還在一個電話會議中,今天早上這裡的事情有些雜亂。他讓我向你轉達他要聯繫你的原因。”助理深吸了一口氣。“教授,你也許已經知道,史密森學會董事會每年都要在華盛頓主辦一場私人盛會以答謝我們最慷慨的贊助者。全國的許多文化名流都會到場。今年,我們也將按慣例,在晚宴之前安排一場主題演講。我們很榮幸地爭取到在國家雕塑廳舉辦這場演講。”
整個華盛頓特區最好的房間,蘭登想。他回憶起那個壯觀的半圓形大廳,自己曾在那兒聆聽過一場政治演講。五百張摺疊椅擺放成完美的弧形,周圍是三十八尊真人大小的雕像,著實令人難忘。
“問題是,”助理說,“我們的主講人病倒了,她剛才通知我們她不能做這場演講。”他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我們要尋找替代她的主講人。所羅門先生希望你能考慮過來頂替。”
蘭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肯定所羅門先生找得到遠比我合適的替代者。”
“你是所羅門先生的第一人選,教授,你太謙虛了。學會的賓客要是知道你來講會非常激動的,所羅門先生建議,你或許可以採用幾年前給布克斯潘電視台做節目的那個題目?這樣的話,你就不必做過多的準備了。他說,你的演講涉及了華盛頓地區建築中隱含的符號學——在那個場館做這樣的演講可謂十分應景。”
蘭登保留著每一場演講的筆記。“我想,我會考慮這個建議。演講是哪一天?”
助理清了清嗓子,聲音突然變得彆扭起來。“唔,確切地說,先生,是今天晚上。”
蘭登笑出聲來,“今天晚上?”
“這就是我們今天早上十分忙亂的原因。史密森學會目前處境相當尷尬……”這會兒助理說話的語氣更急促了。“所羅門先生準備派一架私人飛機來波士頓接你。航程只需一小時,你會在午夜之前回到家。你對波士頓羅根機場的私人航站樓很熟悉吧?”
“是的。”蘭登不情願地承認。難怪彼得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好極了!你是否可以到那兒登機,大約在……五點鐘行嗎?”
彼得對人很有影響力。蘭登思忖片刻,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吧。請告訴他我會去。”
第三節
這個世界上最大最先進的博物館,本身就是被世界守護得最好的秘密之一。其藏品超過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梵蒂岡博物館,以及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那些博物館加在一起也不能與之匹敵。雖然它有著驚人的館藏,卻很少有外人能受邀進入其防衛森嚴的內館。
博物館坐落在銀山路4210號,就在華盛頓特區外圍。今天晚上,科學家凱薩琳?所羅門駕著白色沃爾沃駛向博物館正門的保全通道時,有些心神不定。
凱薩琳只有七歲時,他們的父親就因癌症去世了,她對他幾乎沒有什麼記憶。哥哥比凱薩琳年長八歲,父親去世時他只有十五歲,馬上擔當起所羅門家族的掌門之職,不負眾望地以其非凡的尊嚴和能力繼承了家族的榮耀。直至今日,他仍然像孩提時那樣照顧凱薩琳。
她選擇了意念科學作為專攻領域。她最初聽說這個名詞時,這門學科幾乎不為世人所知,但最近幾年,這一學科已然在研究人類心智意念方面打開了新的局面。凱薩琳有兩本關於意念科學的專著,奠定了她在這個隱秘領域的領導者地位,而她最近的新發現——一旦公開發表——肯定會使意念科學成為全世界的熱門話題。
但是今天晚上,她沒有心思考慮科學。晌午時分,她接到一些有關她哥哥的訊息,讓她非常不安。正要跨出車子時,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顯示的來電者,深深吸了口氣。
六英里外,邁拉克一邊把手機湊到耳邊,一邊穿過國會大廈走廊。鈴聲響起,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餵?”
“我們得再見一次。”邁拉克說。
一陣長長的沉默。“一切都順利嗎?”
“我有一個新情況,”邁拉克說。
“說吧。”
邁拉克深吸一口氣。“你哥哥相信確有其物的那樣東西藏在華盛頓特區的……是可以找到的。”
凱薩琳?所羅門聽上去驚呆了。“你是說——那是真的?”
她和打來電話的人有許多事情要討論,並約定今晚就見面。
鐘聲迴響在國會大廈的走廊上。七點鐘。
當羅伯特教授步入國家雕塑廳時,他目視前方,露出熱情的笑容。但眨眼間,他的微笑消失了,腳步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情況非常非常不對勁。
這裡空空如也。
沒有坐椅,沒有聽眾,沒有彼得?所羅門。只有少數幾個遊客在隨意閒逛,根本沒人關注蘭登的隆重登場。
他急忙回到走廊上,看見一名講解員。“對不起,史密森學會的活動是今天晚上嗎?在哪兒舉行呢?”
那位講解員遲疑了一下。“我不清楚這事情,先生,什麼時候開始?”
“現在!”
這人搖搖頭。“我不知道今晚史密森學會有活動——至少,不是在這兒。”
蘭登一頭霧水,匆匆回到雕塑廳,走到中央,掃視整個大廳。是所羅門開的玩笑?蘭登無法想像。他掏出手機,從那上面翻出今早彼得那邊的傳真號碼,撥打過去。
接聽的是熟悉的南方口音。“彼得?所羅門辦公室,我是安東尼,請問有什麼需要為你提供方便?”
“安東尼!”蘭登頓覺釋然。“很高興你還在。我是羅伯特?蘭登。這個講演似乎有些讓人搞不懂。我現在就在雕塑廳,可是這兒什麼人都沒有。講演改到別的地方了嗎?”
片刻之後,助理那兒回話說,“請想一想……你接到一個傳真,要求你撥打這個號碼,你照辦了。你和一個自稱彼得?所羅門的助理的人說話,那人你根本不認識。接著,你自行登上一架私人飛機到了華盛頓,上了等候在那兒的汽車,對不對?”
蘭登全身泛起一陣寒意。“你到底是什麼人?彼得在哪裡?”
“恐怕,彼得根本不知道你今天要來華盛頓。”這人的南方口音消失了,變為低沉悅耳的悄聲細語。“你到了這裡,蘭登先生,因為我要你來。”
羅伯特?蘭登站在雕塑廳里,攥住耳邊的手機踱了一小圈。“你到底是誰?”
那人用平靜柔和的聲音低語道:“別緊張,教授。你被召到這兒來是有原因的。”
第四節
“喂,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掛——”“不明智,”那男人說,“我的目的完全是高尚的,這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只是向你發出一個邀請。如果你想拯救彼得?所羅門的靈魂,機會很小。”
蘭登猛抽了一口氣。“你說什麼?”
“我肯定你已經聽清楚了。”
此人連名帶姓地稱呼彼得讓蘭登頓時怔住了。“你知道彼得什麼事兒?”
“眼下,我知道他隱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要報警。”
“沒必要,”那人說,“當局很快就會跟你攪到一起了。”
這瘋子在說些什麼呀?蘭登的聲音嚴厲起來。“如果彼得在你手裡,馬上叫他聽電話。”
“這不可能。所羅門先生陷入了很不幸的境地。”對方停了一下。“他已經在阿拉弗了。”
蘭登集中注意力思索這人的話。“你是說,彼得……死了?”
“並不完全如此,不。”
“並不完全如此?!”蘭登吼了一聲。他的聲音在大廳里激烈地迴響。一個家庭旅行團朝他看過來。他轉過身去,壓低了嗓音。“生與死通常是非此即彼的概念!”
“你讓我大跌眼鏡,教授。我還指望著你對生與死的神秘性有更好的理解呢。這是一個介於兩者之間的世界——此刻,所羅門正徘徊在那兒。他或者返回到你的世界,或者直奔下一程……這取決於你此刻的行動。”
蘭登竭力想弄明白。“你想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你一直與某些相當古老的事物打交道。今天晚上,你得與我分享這些。你大概知道,這個城市裡有一個古老的入口。你得為我開啟這個入口。你應該對我來找你感到榮幸——這該是你畢生等待的邀請。你是惟一被選中的人。”那人停頓了幾秒鐘。
“對不起,但你肯定是選錯人了。”蘭登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古老的入口。”
“你不明白,教授。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彼得?所羅門。他對我坦白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夠打開那個入口。他說這個人就是你。”
蘭登感到一陣刺痛。“我警告你,如果你以任何方式傷害彼得——”
“太晚了。”那人用逗樂的語氣說,“我已經從所羅門那兒得到我向他索要的東西了。但為了他的緣故,我建議你把我向你索要的給我。時間緊迫……對你們兩人來說都一樣。我建議你找到那個入口,打開它。彼得將會給你指路。”
“我想你說過彼得已在‘煉獄’里了。”
“如其在上,如其在下。”男人說。
蘭登不寒而慄。這奇怪的回答是赫爾墨斯學說的古老諺語,表明對天堂與人間的實質性關係的一種信仰。如其在上,如其在下。
突然,他聽到遠處傳來出乎意料的聲響。
是從那邊的圓形大廳傳來的。一群遊客擠在大廳中央。一個小男孩在尖叫。
“他從吊腕帶里拽出來的,”有人驚魂未定地喊道,“就扔在那兒!”
蘭登越往前湊近,越覺得那隻模型手有些不同尋常,有一些斑點和細細的皺紋,看起來像是……真人皮膚。
蘭登怔住了。
他看見了血跡。我的天哪!
切斷的手腕處似乎插在了帶釘的木製底座上,朝上立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沖向他。蘭登向前挪了一點點,看到那個食指和拇指指尖細微的刺青時差點窒息,但並不是那刺青引起了蘭登的注意。他的目光移向無名指上那個熟悉的金戒指。
蘭登連連後退。整個世界開始鏇轉。他意識到自己看見的是彼得?所羅門被切斷的右手。
彼得為什麼不接電話?凱薩琳?所羅門滿腹疑惑地掛斷了手機。他在哪裡?
三年來,在他們每周日晚間七點的約會中,他總是先到。這是他們家族持續已久的慣例,也是為了讓彼得了解凱薩琳實驗室的最新進展。
他從沒遲到過,她想,更要命的是,今天發現的那件事,我怎么開口對他說呢?
據她所知,他惟一對她保守過的秘密……就藏在這條過道的盡頭,那是個絕妙的秘密。三年前,彼得為凱薩琳建造了一座實驗室——第五艙室相當大……擺下一個橄欖球場還綽綽有餘,是用空心磚砌成的熱絕緣房間,用氫燃料電池,並擁有與大樓其他部分隔離的全頻率無線電設施。而且,所有艙室外部封有光阻薄膜,以保護裡面的物品不受陽光輻射。實際上,這個艙室是一個能量中性的封閉環境。適合她的實驗對精微程度的苛刻要求——甚至不允許來自周圍人的“腦電波”或“思想射線”的干擾。只是,進門時要在完全的黑暗中走很長一段路。
第五節
現在,凱薩琳來到同樣厚重的金屬門前,自第一天晚上來到這兒至今,實驗室——外號“立方體”——成了她的家,實驗取得了驚人的成果,尤其是在最近的六個月里,這種突破將可能改變整個思維模式。不用很久,她就會發表人類歷史上最具革命性的科學新發現。二〇〇一年,舉世震驚的“九一一”事件發生後的幾小時內,意念學科領域有了一個相當驚人的飛躍進展。四名科學家發現,當全美驚恐萬狀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同時沉浸於悲慟中時,全世界設於不同地點的三十七台“隨機事件發生器”的輸出都突然出現了顯著的隨機性的衰減,這個發現意味深長。集體合一的心理體驗、數以幾百萬計的人腦合力,影響了機器設備,梳理了隨機應變數,令信息輸出由紊亂變為有序。這一驚人發現猶如應驗了古人“天人感應”的信念。
人的意念可以改變實體世界,這是確鑿的。
凱薩琳還只有十九歲時,彼得就激發了她對於現代科學與古代神秘主義之間關聯的興趣。
“愛因斯坦、玻爾,還有霍金,他們是現代物理學的天才。但你有沒有讀過更早一些的書呢?”
比牛頓更老嗎?凱薩琳的腦子裡此刻充滿了遙遠時代的名字,像托勒密、畢達哥拉斯,還有赫爾墨斯?特利斯美吉斯忒斯。現在沒人再讀那些書了。
她哥哥的手指滑過長長書架上一溜皮質封皮開裂且積滿塵垢的書卷。“古代的科學智慧正在蹣跚而去……現代物理學對於它的理解,現在才剛剛起步。”
那天晚上,凱薩琳急切地讀起哥哥的古書,她很快明白,他是對的。古人所擁有的是深刻的科學智慧。今天的科學的許多“發現”,其實是“重新發現”。人類似乎曾經領悟過自然宇宙的本質……但後來卻丟失了……忘卻了。現代物理學可以幫助我們記起來!這成了凱薩琳畢生追求的目標——使用先進的科學手段去重新發現失落的古代智慧。
警衛隊長特倫特?安德森執掌國會大廈建築群的安保工作足有十年之久。此時,技術員正把一段數碼錄影轉到監控器上。“這是圓形大廳東面樓廳的錄像。是二十秒鐘之前攝錄的。”他開始播放視頻。今天的圓形大廳幾乎空空蕩蕩,只有零星的幾個遊客。安德森訓練有素的眼睛很快發現有一個人走動得比其他人快。他剃著光頭,受傷的胳膊吊著綁帶,正在打手機。光頭男子來到圓形大廳入口處,突然停下,結束了手機通話,然後跪下來,佯裝繫鞋帶,其實並不是在繫鞋帶,而是從吊著的繃帶里抽出一個什麼東西擱在地板上。然後,他站起身,輕快地跛行走向東面出口。
警衛隊長馬上轉身跑向門口,“通知所有的警衛點!找到那個光頭男子,立刻拘捕他!馬上!”
安德森衝下台階繞向走廊時,觀察了一下面前安靜的廳廊通道。遠遠的過道盡頭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夫婦挽著手蹣跚而行。近旁,一個身穿鮮藍運動外套的金髮遊客一邊翻看導遊冊子,一邊端詳著眾議院大廳外面的馬賽克天花板。
“對不起,先生!”安德森叫喊著朝他跑過去。“你看見一個胳膊吊在繃帶里的光頭男子了嗎?”
遊客遲疑了一下,然後緊張地指著走廊東面盡頭。“噢……是的,”他說,“我想他剛剛從我身邊跑過……朝那邊樓梯的方向去了。”他指著廳堂的那一頭。
三十秒鐘後,國會大廈東側靜謐的出口處,身穿鮮藍運動外套、體格強壯的金髮男子走入霧蒙蒙的夜幕。他微笑著,享受著夜晚的涼爽。
變身。易如反掌。
僅僅一分鐘之前,他還身穿軍服,跛足快步走出圓形大廳。他走進一個暗處的壁龕,脫下外套,露出早已穿在裡面的鮮藍運動外套。他從那件衣服口袋裡掏出一頂金色假髮,然後扔掉外套,把假髮套在頭上。直起身子後,又從鮮藍運動外套口袋裡拿出一本薄薄的華盛頓導遊冊子,從容悠然地從壁龕里走了出來。邁拉克甩開長腿走向等在那兒的豪華轎車。
彼得?所羅門被切斷的右手就豎在那兒,手腕的截面戳在一個木製小底座的尖叉上。三根手指呈握拳狀,伸直的拇指和食指指向穹頂。
第六節
蘭登現在可以清楚地看見乾涸的血跡,是從手腕上流出的,凝結在木製底座上。人死後是不會流血的……這就意味著彼得還活著。蘭登不知道是該釋然還是該噁心。彼得的手是在他活著時被切下的?苦苦的膽汁湧上喉頭。蘭登蹲下去,看著彼得的拇指和食指。刺青?拇指上——一頂王冠,食指上——一顆星。
儘管他還看不見蜷曲的另外三個手指的指尖,但蘭登知道那幾個手指上也一定各有不同的標記。這是古老的傳統。總共有五個符號。數千年來,神秘之手五指指尖上的符號從來沒有改變過……所表明的意思也沒有變過。
這隻手的意思是……一個邀請。
蘭登想起把他召到這兒來的那個人的話,頓時不寒而慄。
有個警衛在東出口附近的隱蔽處發現了一個吊腕帶和一件軍需店的夾克。那該死的傢伙大模大樣溜走了!
“隊長,”一名警衛匆匆跑來,拿著一部手機。“找你的,安全中心總機轉過來的。”
“沒看見我正在忙嗎?”他咆哮道。
警衛的臉刷的白了:“是中央情報局安全部。”
安德森摸不清他們怎么會對國會大廈這一事件發生興趣,也不明白風聲怎么這么快就透到他們那邊去了。這只能再一次證明安全部真的是無處不在。
“隊長,”警衛把手機遞給他,像是拋出一隻燙手的山芋。“你得趕快接聽這個電話。這是……佐藤。”
安德森的手掌心開始冒汗。佐藤親自來處理這事兒?
安全部的佐藤井上部長是探員圈裡的傳奇人物。佐藤出生於珍珠港事件後設在加利福尼亞曼薩納的日本僑民戰時營,是一個熬過了戰爭的頑強倖存者,如今,佐藤已躋身美國情治單位最機密、也最炙手可熱的職位,可謂久經考驗的強硬派愛國者,更是讓對手嚇破膽的厲害角色。雖然這位夫人讓人聞風喪膽,卻很少拋頭露面。
安德森接過電話,湊近嘴邊。“佐藤部長,”他儘量用和悅的聲音說,“我是安德森隊長——”
“現在你們大廈里有一個人,我需要馬上和他通話。”安全部部長的聲音就像沙礫吱吱嘎嘎地刮在黑板上。喉癌手術在佐藤的脖子上留下了傷疤,也導致聲調失常。“我要你馬上去給我把他找來。他的名字叫羅伯特?蘭登。我相信他現在就在你們大樓裡面。”
他放低手機朝那邊的人群喊道,“大家注意,你們中間是否有一個叫羅伯特?蘭登的人?”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遊客中傳來。“是的,我就是羅伯特?蘭登。”
“讓他接聽。”佐藤沙啞的聲音說。
“蘭登先生?”安德森向他迎了過去。“我是安德森警長,負責這裡的安全保衛。你有一個電話。”
“找我?”蘭登的藍眼睛裡神色不安,憂心忡忡。
蘭登接過手機放到耳邊。“餵?”
“羅伯特?蘭登?”佐藤部長沙啞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
“我就是。”蘭登回答。
“我是佐藤井上部長,蘭登先生,我正在處理一樁危機事件,我相信你的信息能對我有所幫助。”
蘭登現出希望的神色。“是關於彼得?所羅門的事情嗎?你知道他在哪兒?”
“仔細聽著,”佐藤說,“如我所說,這個國家正面臨危機。有人建議我來找你,說你有重要的信息可以幫我化解這場危機。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掌握的信息是什麼?”
蘭登完全摸不著頭腦了。“部長,我一點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所關心的是找到彼得和——”
“不明白?”佐藤問。
這位教授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說。“是的,先生。我完全不明白。”
安德森躲了開去。錯,錯,錯,羅伯特?蘭登在與佐藤部長的通話中犯了個非常嚴重的錯誤。突然,他驚訝地看見佐藤部長出現在圓形大廳的那一頭,正快速朝蘭登身後走來。佐藤就在這幢大樓里!
“對不起,先生,”蘭登簡潔地說,“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第七節
蘭登感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轉過身來,眼睛向下瞄去……一個身材嬌小的日裔女子正對著他看。她那張布滿斑點的臉上怒氣逼人,她頭髮稀疏,牙齒被菸草熏得黃黃的,脖子上橫過一道平直的白色傷疤。這女人粗糙的手裡握著的手機還貼在耳邊,當她的嘴唇蠕動時,蘭登認出來,這就是剛才還在手機里聽到的焦躁嗓音。“首先,你應該停止稱呼我‘先生’。”
她平靜地合上手機,瞪著他。
蘭登呆住了,結結巴巴地說。“夫人,我……向你道歉。這兒的信號不太好,所以——”
佐藤井上部長是令人生畏的人物——身高僅四英尺十英寸,卻易怒好鬥。她骨骼纖細,卻生就一副粗糙面相,加之患有名叫白斑症的皮膚病,面部很像是一塊青苔斑駁的花崗岩。一身皺巴巴的便服套在瘦削的身上,頗似一隻松松垮垮的口袋,敞開的領口袒露著脖子上的疤痕。她的同事們都知道,佐藤部長對自己體貌的惟一保養就是拔去那些過於明顯的唇髭。
佐藤這才轉向警衛隊長。“安德森隊長,你們在地板上發現了一隻人手,是這樣嗎?”
安德森走過去,讓她看地板中央的東西。“是的,夫人,就在幾分鐘之前。”
“事實上,我現在就解除你的職責。我來接管。”
安德森點點頭硬憋下一口氣。“但是,我們至少應該做一下指紋套膜,以確認是不是彼得?所羅門的,不對嗎?”
“我能確認。”蘭登說著,心裡湧上一陣痛苦的確定感。“我認出了他的戒指……還有他的手。”他停了一下。“不過這些刺青是新的。最近才被人文上去的。”
“你說什麼?”佐藤來後,這還是第一次面露驚愕。“這隻手讓人文了刺青?”
蘭登點點頭。“拇指上文的是王冠,食指上是一顆星。那三個手指上也文有刺青。儘管你看不見,但我可以肯定。”
安德森在那隻手邊上蹲下來,留意著儘量不去碰它。他的臉頰貼近地板,從下面看那蜷曲的手指。“他說得沒錯,夫人,所有的手指上都有刺青,儘管我還沒法看清那是什——”
“太陽、燈籠、鑰匙。”蘭登乾脆地說。
佐藤轉向蘭登正視著他,那雙小眼睛在掂量他。“你怎么知道得這么確切?”
蘭登也正視著她。“以這種形式刺青的人類手形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圖符,被稱作‘神秘之手’。這是古代世界最隱秘的圖符之一。幾個世紀以來,‘神秘之手’被賦予一種召喚之意。簡要地說,這是要邀請某人接獲秘密知識——只能由少數精英知曉並嚴守的秘密。”
凱薩琳?所羅門穿上實驗室工作服,開始她每次到達之後的例行事務。氫燃料工作室運行得十分平穩,備用燃料箱也都妥善地安置在各自的支架上。隨後,凱薩琳穿過走廊走到數據儲存室。在帶有溫控的庫房內,那兩台冗餘全息備份裝置發出正常運行的嗡嗡聲。她心想,這是我所有的研究。這個實驗室的全息裝置同步運行,保持完全同一——讓冗餘備份來保護她那些工作的每一份檔案。萬一出現地震、火災、失竊等情況,大部分備份協定都能在離站狀態下激活第二套備份系統。
翠西?唐納——惟一被允許進入這兒的外人——是凱薩琳的元系統的分析員,她很少在周末來這兒工作。這個二十六歲的紅髮女子在數據建模方面很有天賦,曾處理過一些很有價值的克格勃秘密文檔。
“對不起,”翠西說,“我不知道你在。我正想趕在你和你哥哥到來之前做完這個。”
“說實話,我很高興你今晚來這兒。你也許可以幫幫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凱薩琳似乎已經想到了翠西前面,在一張紙上匆匆寫下一些可能的關鍵字。“好了。”她說著把那張紙遞給翠西。
翠西接過那張搜尋詞表,眼睛猛地睜大了。凱薩琳要調查的是什麼瘋狂的傳說啊?“你要我搜尋所有這些關鍵字條嗎?”裡面甚至有個翠西都不認識的詞。這是英語嗎?“你真的認為我們在一個地方找齊全部東西?逐字逐字?”
第八節
“需要多長時間?”凱薩琳問。“編寫蜘蛛需要一兩分鐘,然後啟動搜尋。大概十五分鐘後,蜘蛛就會抓得差不多了。”
“這么快?”凱薩琳看上去頗受鼓舞。
“我會編寫一個名為代理者的程式。”翠西解釋說,“這不是完整的程式,但用起來很快。原則上,就是命令別人的搜尋引擎為我們的工作服務。我們可以駕馭成千上萬的搜尋引擎共同為我們工作。”
“謝謝你,翠西。”凱薩琳拍拍她的背,向門口走去。“我在圖書室。”
“我的首要任務是找到我的朋友。”蘭登氣餒地回答。
佐藤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耐心顯然受到了考驗。“如果想找到彼得?所羅門,那么我們的行動目標是一致的,教授——我們必須儘快答應那個人的要求。”
“怎么做?”蘭登懷疑地問,“尋找和打開一個古老的入口?沒有入口,佐藤部長。那人是瘋子。”
佐藤向他走近一步,“你所說的瘋子今天早上已經機靈地操控了兩個相當聰明的人,你怎么想?如果你不是浪得虛名,那么你和彼得?所羅門兩人都對這類事情興趣不淺——各種秘密,歷史上的玄奧,神秘主義,諸如此類。回想一下你和彼得的所有談話,難道他一次都沒有向你提起過什麼——有關華盛頓特區秘密入口?”
蘭登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一個中央情報局高級官員問出來的話。“我敢肯定沒有。彼得和我談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兒,但相信我,如果他跟我扯到什麼地方隱藏著一個古老入口,我會叫他找大夫查查腦子。尤其是這個入口能引向什麼古代奧義。”
她向上瞟了一眼。“你說什麼?那人明確告訴過你那個入口通向的目標?”
“是啊,只是他沒有必要說出來。”蘭登指著那隻手。“神秘之手是一則正式邀請,邀請某人穿過一個秘密之門獲取古代神秘知識——被稱為古代奧義的智慧,據說法力無邊……換言之,就是失落的古代智慧。夫人,誰都聽說過青春不老泉或世外桃源的傳說,但那並不表示它們一定存在。”
佐藤繼續直視著蘭登。“你是說,他所相信的藏在華盛頓的這個秘密……是一個幻想?那么,這個……古代奧義到底指什麼?”
蘭登嘆了口氣。“簡單說來,古代奧義指的是很久以前長期累積下的一套秘密知識。這種秘密知識的蠱惑人心之處在於,據說能讓掌握它的人獲取隱匿在人腦中的強大能量。被授予這種知識的先哲們發誓要守護這一奧義,確保其不為外界所知,因為他們認為對於未經開化的大眾來說,這種知識的能量過於強大,過於危險。”
佐藤朝他走近一步。“我們一直都在兜圈子,教授,除了我能夠從自己的助手那兒得到的信息,你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你今晚會被召到這兒?你為什麼會如此特殊?為什麼只有你知道那個秘密?”
“剛才已經說過了,”蘭登把她頂了回去,“我不知道那傢伙為什麼把我看做是通曉一切的人!從傳統意義上說,神秘之手是導師向學生打出的一個手勢。接著,這隻手很快就會發出一組指令……朝某個神殿方向,指出將要教導你的尊師姓名。到底要教導什麼?但這傢伙留給我們的只是五個刺青。幾乎沒有——”蘭登突然住了口。
佐藤看著他。“什麼?”
蘭登的目光轉到那隻手上。五個刺青。他突然意識到他剛才說的話可能不是完全正確。
蘭登朝那個可怕的物件挪了一小步。“剛才,我突然想到,也許那人把某樣東西留在彼得握住的手心裡——一張地圖,一封信,或是一份指令。”
“沒有東西,”安德森說,“你們都看見的,那三個手指並沒有攥得很緊。”
“沒錯,”蘭登說,“可我突然想到……”他蹲下來,想從彼得握住的掌心裡看清楚什麼。“也許不是寫在紙上呢。”
“是刺青?”安德森問。
蘭登點點頭。
“你們看見掌心裡有什麼東西嗎?”佐藤問。
蘭登的身子彎得更低了,竭力朝握著空拳的手指裡面窺視。“這個角度沒法看見——”
第九節
佐藤從口袋裡抽出一支鋼筆,小心翼翼地插進那三個蜷縮的手指里。然後把手指一個個撬開,直到整個手掌完全攤開,清楚地呈現在他們面前。她朝上瞥一眼蘭登,臉上掠過一絲微笑。“你又說對了,教授。”
凱薩琳在圖書室里來回踱步。通常,凱薩琳對新結識的人都顯得極為謹慎,但這個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卻馬上就贏得了她的信任。完全信任。
今天下午他打來電話時,凱薩琳正在家中。
“所羅門女士嗎?”有點不真實的怪聲音傳出來。“我是克里斯多弗?阿貝當醫生。我可以和你聊聊嗎,關於你哥哥?”
二十分鐘後,凱薩琳?所羅門就驅車穿過寬闊靚麗的街區來到了卡洛拉馬高地。這是一幢安裝著精製鐵藝柵欄和電子攝像頭的豪宅,周圍綠樹掩映,花木繁茂。當她放慢車速再次核對地址時,攝像頭轉向她,大門打開了。凱薩琳滿腹狐疑地開車進去,找到了車庫,把車泊在六輛轎車和一輛超長豪華車旁邊的車位上。
大樓前門打開了,一個優雅的身影飄了出來。他長得很英俊,身材特別高,比她想像的要年輕,但仍然有一種略為年長者才具備的老練和成熟。他身著中規中矩的深色西服,打著領帶,一頭濃密的金髮有型有款。
“所羅門女士,我是克里斯多弗?阿貝當醫生。”他悄聲低語地說道。
“凱薩琳?所羅門。”她也作了自我介紹,儘量不去看他的皮膚,因為那種光滑的古銅色太不尋常了。他難道敷了底妝?
女性的直覺是一種強有力的本能。這地方讓她汗毛直豎。
“我是精神科醫生,所羅門女士。這是我的專業。我與你哥哥接觸已將近一年了。我是他的治療師。”
凱薩琳乾瞪著眼說不出話來。我哥哥在作精神治療?他們一邊喝茶一邊閒聊了幾句,凱薩琳急於知道哥哥的情況。誠然,彼得這輩子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年幼失怙,後來在短短五年之內,先是埋葬了僅有的兒子,接著是孩子的母親。儘管如此,彼得每次都能找到應對之法,從悲傷中挺過來。
“你哥哥來找我是因為他信任我。我們之間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病人與醫生的關係。”他指了一下靠近壁爐的一個鑲在鏡框裡的檔案,看上去像是一份證書,凱薩琳看到那上面有個雙頭鳳凰的圖案。
“你是共濟會的?”這是最高等級的標誌,最高。
“彼得和我是會中同一等級的兄弟。其實我也感到困惑,你哥哥會把我們的討論向你隱瞞?可這與你的研究有直接關係啊。”
“我的研究?”凱薩琳說。她完全摸不著頭腦了。我哥哥談起過我的研究?
“最近,你哥哥來我這兒尋求專業諮詢,關於你正在實驗室里進行的突破性研究會產生的心理影響力。”
凱薩琳差點被茶嗆到。“真的嗎?我……太吃驚了。”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他把我的研究告訴了他的心理醫生?他們的保密協定中有不與任何人討論有關凱薩琳研究狀況的條款。
阿貝當醫生向椅背上靠去,有一刻陷入沉思之中。“無論如何,我要求你哥哥今天一定要來我這兒,因為昨天他有一點崩潰的跡象——”
“崩潰?”凱薩琳的心怦怦直跳。
阿貝當醫生友善地伸出手來。“好啦,我看出我讓你擔心了。對不起。考慮到這些令人尷尬的情況,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可能覺得自己有權利知道答案。”
阿貝當身子前傾,胳膊支在膝蓋上。“所羅門女士,自從第一次見到你哥哥,我就感到他深深地掙扎在一種負疚的情緒中。我從來沒有在這一方面給他施加過壓力,因為他不是因為這些來找我的。但是昨天,你哥哥相當出人意料地向我打開了話匣子,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包括你母親死去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告訴我,你們的母親是在入室盜竊案中被謀殺的?有人闖入你們家中,搜尋一件他相信是藏在你們家裡的東西?”
“是這樣。”
阿貝當用眼睛審視著她。“你哥哥說他開槍打死了那個人?你能否回憶起,那個入侵者闖進你們家裡是要找什麼?……根據昨天他對我說的,彼得確切地知道這個入侵者要找什麼。但你哥哥不想交出來,所以他當時假裝不知道。”
第十節
凱薩琳身子向前傾去。“彼得對你說了什麼?”阿貝當露出一個悲哀的微笑。“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哥哥和你討論過他相信藏在華盛頓特區的……或者他在保護的某種寶藏……失落的古代智慧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嗎?”
蘭登急切地蹲到彼得攤開的手掌旁,仔細打量藏在僵曲的掌心中的那七個很小的字元。
“彼得?所羅門是共濟會的,是嗎?”
蘭登愣了一下。“是的,可是跟這事有什麼關係嗎?”
“我一直感到奇怪還因為今天晚上你還沒提到過共濟會。畢竟,你一直在談論被極少數啟悟者保護的秘密智慧。那聽起來很像是共濟會嗎?不是嗎?”
他低頭看著彼得手上的共濟會戒指。這個戒指是彼得最珍貴的物品之一——所羅門家族的傳家之寶,上面刻著雙頭鳳凰的符號,那是共濟會智慧最終極的神秘圖像。金戒指在燈光下熠熠發亮,猝不及防地激活了他的一段記憶。他回想起綁架彼得的人說過一句古怪的話:你還沒開竅,是不是?為什麼選中了你?
在這個可怕的瞬間,蘭登的思緒猛地墜落、失焦……剎那間,蘭登被召到這兒的意圖一清二楚了。
十英里外,邁拉克駕車向南行駛在蘇特蘭林蔭道上,他清楚地聽見座位旁的震動聲。那是彼得?所羅門的iPhone手機,今天,它被證明是很有效的工具。來電顯示中出現的是那個黑髮飄飄的靚麗中年女人頭像。
今天下午,他誘使凱薩琳來他家裡的理由只有一個——確定她是否有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資訊。可是,顯然,凱薩琳的哥哥這些年來始終沒把他保守的秘密透露給她。
儘管如此,邁拉克到底還是從凱薩琳那兒挖到了一些信息。這點信息今天讓她多活了幾個小時。凱薩琳向他確認她的所有研究都被安全地封閉在她的實驗室內。
他必須去摧毀它。
iPhone手機又響了,顯示凱薩琳留了一條語音簡訊。邁拉克打開簡訊。“彼得,還是我。你在哪兒?我還在想著和阿貝當醫生的談話……我很擔心。你一切都好嗎?請打電話給我,我在實驗室。”
邁拉克笑了。凱薩琳應該少擔心她哥哥,多擔心她自己。他駛離蘇特蘭林蔭道拐入銀山路。SMSC影影綽綽,圍在高高的鐵絲護欄中。
蘭登的思緒飄向幾年前在劍橋的一個冬天早晨。
彼得?所羅門的微笑照亮了暗沉沉的教室。“早上好,羅伯特?蘭登。見到我很驚奇吧?”柔和的聲音里自有一種威嚴。“我很抱歉這樣跑來見你,羅伯特,但我只占用你幾分鐘時間就行。有件事我需要問你……面談。求助。”所羅門壓低了聲音。“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替我照看一樣東西。這東西對我相當珍貴。”
蘭登原本以為會看到一件什麼不同凡響的東西。可這小包不過是三英寸見方的小盒子,外面裹著一層褪色的棕色包裝紙,扎著細繩。從包裹的大小和分量來看,裡面似乎裝著石頭或金屬。他注意到有一側的細繩謹慎地用蠟封住了,封蠟上有個浮雕蠟印,像是古代的敕令,印有雙頭鳳凰的圖案,鳳凰胸前飾有數字三十三——這是共濟會最高等級的傳統符識。
蘭登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笑容,“你是共濟會集會所中的尊者聖師,不是教皇。這個包裹是你用自己的戒指來封印的?”
所羅門低頭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哈哈一笑。“這不是我封的,是我的曾祖父,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所羅門舉起戴戒指的手指。“這個共濟會戒指是他的。後來傳給我的祖父,然後是我父親……最後到了我手裡。”
蘭登舉起這個小包。“你的曾祖父一百年前封好了這個小包,後來再也沒人打開過?”
所羅門微微一笑。“因為時機未到。”
蘭登意識到這密封的小盒子與共濟會的關係後,忍不住問了一個誰都會想到的問題。“為什麼不把它託付給你們共濟會的兄弟呢?”
“直覺告訴我,這東西放在共濟會以外的地方更安全。如果我父親對我說的話是正確的,那么,裡面所盛之物擁有一種實質性的巨大能量。這個魔符很強大。有人告訴我,擁有它的人也將擁有變混沌為有序的能力。”
第十一節
那天晚上,蘭登獨自坐在廚房桌前,看著那個小包,想像著裡面會有什麼。最後,他只是把這件事情當作彼得的一個怪癖,把那個小包鎖進了他家圖書室牆上的保險柜里,然後就把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直到今天早上。那個帶南方口音的人打來的電話。“噢,教授,我差點兒忘了!”那位助理在給蘭登敘述了到達華盛頓以後的安排後說。“所羅門先生還有一件事情。所羅門先生有一個口信留給你:請讓羅伯特……把一個我多年前委託他保管的密封小包帶來。”
離家前,蘭登如約把那個包裹從保險柜里取出,塞進自己的包里。
翠西?唐納驚訝地盯著眼前等離子螢幕上蜘蛛搜尋的結果。
有一個信息看上去尤其有用。
“打開。”凱薩琳熱切地說。
凱薩琳湊上前去,目光來回掃視著等離子螢幕牆。“這個檔案是……編輯過的?”
翠西無法想像這個檔案是關於什麼的。而該死的“表記”又是什麼東西?
凱薩琳急切地湊向螢幕。“這個檔案是從哪兒來的?誰寫的?”
這時,iPhone輕聲一響,凱薩琳見到手機螢幕上的名字,壓在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是我哥哥的簡訊。”她說著朝翠西瞟了一眼。看完簡訊,她鏇即給阿貝當醫生打了電話,依照哥哥的囑咐約他過來會談。
蘭登突然起了警覺心,佐藤今晚出現在這兒可能和彼得託付給他的小包裹有關。彼得曾警示過蘭登:有權勢的人想從我這裡偷走它。它落到錯誤的手中將會非常危險。
佐藤向他走近一步,她那雙黑眼睛審視著他。“我感到你得到某種啟示了?”
蘭登覺得自己渾身是汗。“不,不完全是。”他撒了個小謊,“我對彼得手上的數字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把底座輕輕倒轉過來,這樣,彼得伸出的手指就徑直指著地面了。手掌上的字元馬上變成了——
“SBB?”隊長問道。
佐藤露出一絲陰沉的笑容,向安德森點點頭。“隊長,請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單獨談。”
佐藤部長把安德森引到托馬斯?傑斐遜銅像旁的安靜角落。“隊長,”她說,“我相信你很清楚SBB13的確切位置,是嗎?”
“當然。”
“你知道裡面有些什麼?”
“不知道,沒去看過。我想差不多有幾十年沒人使用那個地方了。”
“好,你去把那兒打開。此外,我還需要你做一件事。”佐藤指著那邊的教授。“蘭登肩上的那個背包。蘭登進入這幢大廈時,你的人應該用X光檢查過他的包了?我要看一下掃描記錄。我要知道他包里放了什麼。”
隨後,三人便往國會大廈地穴走去。安德森急於趕路,佐藤卻又一次埋頭擺弄她的黑莓手機。
S154……S153……S152……
“SBB13呢?”蘭登問。“那是誰的辦公室?”
“不是誰的辦公室。SBB是一個私人儲藏間,我得說,我也搞不清楚是——”
“安德森隊長!”佐藤打斷他,自己還是盯著黑莓手機。“你只需要帶我們去那兒。”
最後,他們來到一扇沉重的鋼製安全門前,門上嵌著一個電子門卡盒。SB層。
安德森說,“SB的意思是‘參議院地下室’。”
邁拉克忍不住笑了,今晚,是他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第二次進入所羅門的私人領地了。昨晚,他對所羅門的住宅有過一次同樣的拜訪。
就在彼得的公寓裡,邁拉克邊喝茶邊問道:“你知道嗎,你我許多年前見過面。”
所羅門很驚訝。“真的嗎?我想不起來了。”
“那是很久以前。”
“對不起,我怕是年紀大了。能提醒一下么?”
邁拉克對著這個世界上他最仇恨的人最後微笑了一下。“很不幸你居然想不起來了。”
只見麻利的一閃,邁拉克從口袋裡抽出一個微型器械,一伸手猛然擊在對方胸膛上。伴隨著一道藍光,噝噝作響的泰瑟槍在放電,一百萬伏的電流瞬間擊入彼得?所羅門的胸膛。他雙眼瞪圓,一動不動地癱坐在椅子上。
第十二節
所羅門大口喘息著。“…你想要什麼?”“你有一個秘密。今晚你得和我一起分享它。”
所羅門掙扎著抬起下頦,看清了邁拉克的眼睛。“我不……不明白。”
邁拉克又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擱在杯墊上。“十年前,你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就是你母親死去的那個晚上。”
所羅門的眼睛陡然睜大了。“你……?”
“她本來不會死的。如果你給了我我要的東西……”
大概是認出了他,這長者的面龐一下子驚恐地扭歪了……而且滿臉疑慮。
“我警告過你,如果你扣下扳機,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
邁拉克二話不說,便將那塊帶有交織字母花紋的餐巾塞進所羅門嘴裡。然後把這個全身癱軟的人扛到自己寬厚的肩膀上,向私人電梯走去。出門時,他在過道桌子上拾起所羅門的iPhone和鑰匙。
今晚你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邁拉克想。包括多年前你為何要把我扔在那兒等死。
SB層。參議院地下室。
跟著他們越往下走,羅伯特?蘭登的幽閉恐懼症狀就越明顯。佐藤部長一邊走一邊在黑莓手機上敲字。蘭登從她戒備的神態中覺出她在懷疑自己。
“教授,”佐藤突然從黑莓手機上抬起頭來,“儘管你一再堅持說你今晚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召到這兒,可你也許能提供一些有關彼得?所羅門的戒指的線索。你注意到鐫在戒指指圈上的字了嗎?上面的字樣是‘一切展露於三十三等級’。我的工作人員說,當他們重複檢驗‘第三十三等級’和‘入口’與共濟會之間的關聯名詞時,結果出來了幾百條和‘金字塔’字樣相關的詞條,這是怎么回事?”
“這也不必奇怪,”蘭登說,“埃及金字塔的建造者們是現代石匠的前輩,金字塔和埃及的主題,在共濟會符號體系中相當普遍。金字塔主要象徵啟蒙。這是一種古代建築學符號元素,表明古人有能力衝破大地的束縛,向著天堂和金色的太陽上升,最終升到光明的至高源頭。”
“據我的工作人員說,”她繼續道,“這個符號和今晚的事情似乎還有更密切的關係。他們告訴我,有一個流傳廣泛的傳說,說是在華盛頓另有一個金字塔——這個金字塔跟共濟會和古代奧義關係尤深。”
蘭登這才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共濟會金字塔是華盛頓特區流傳時間最長久的神話之一,可能起因於美國國璽上的金字塔吧。”
“可是這個神話和古代奧義直接有關,是嗎?”
“沒錯,就和其他許多神話一樣。古代奧義是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無數傳說的基礎——由聖殿騎士、玫瑰十字會、光明會、西班牙光照派成員守護的具有極大能量的智慧——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這些傳說的基礎就是古代奧義……而共濟會金字塔只是其中的一例……直到人類已準備好面對這一令人畏懼的力量、用這一智慧進行交流的那一天。根據這一神話,共濟會給他們偉大的金字塔冠以一顆閃亮的純金尖頂石,示意內有珍貴財產——也就是能賦予人類能量、使人類發揮全部潛能的古代智慧。一句話:使凡人神化。”
“夫人,”安德森打斷了他們,指著十英尺外的另一扇安全門。“我們差不多要到了。”
他們跟著警衛隊長通過了安全門,門裡是條狹窄的通道。這是蘭登他見過的最長的通道。這條過道幾乎等同於國會大廈東翼地基的全部長度。
“隊長,”一個警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順著過道跑向他們,手裡舉著一把鑰匙。“對不起,夫人,花了幾分鐘才找到。我們沒有找到SBB的主鑰匙。這是從備用鑰匙盒裡找來的。”
“原來那把不見了?”安德森問,他非常驚訝。
“也許丟了,”警衛氣喘吁吁地回答說,“好多年都沒人要求來這兒。”
安德森接過鑰匙。“SBB13沒有第二把鑰匙了?”
警衛的對講機咔啦咔啦響了一陣,一個聲音回答說:“是的,發現了。非常奇怪。我們用電腦搜尋時沒看見有什麼結果,可是這份硬拷貝記錄上卻說SBB所有的儲藏間都在二十年前被清空不再使用了。現在這些房間都被列入未被使用空間。”他停了一下。“除了SBB13。”
第十三節
安德森抓過對講機。“我是隊長。你說什麼,除了SBB13?”“是的,夫人,”那個聲音回答,“我在這裡找到一個手寫的記號,把SBB13標上了‘私用’字樣。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這好像是建築師親手寫的,還有他的首字母簽字。”
蘭登知道建築師這個詞此時指的不是設計國會大廈的那個人,而是管理它的人,相當於建築經理,被任命為國會大廈建築師的人要對包括維修、翻新、安全、雇用員工和政府簽租辦公室等所有事務負責。
“奇怪的是……”無線電里的聲音說,“那個建築師標註的‘私用’字樣旁邊寫著彼得?所羅門使用。”
蘭登、佐藤和安德森都震驚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猜,夫人,”那個聲音繼續道,“所羅門先生有SBB的原配主鑰匙,以及通往SBB13的所需的鑰匙。”
沃倫?巴拉米,國會大廈的建築師,他走進來,彬彬有禮地點頭謝過努涅茲。二十五年來,巴拉米一直是國會大廈的主管。他剛剛趕到,詢問警衛,“安德森隊長在哪裡?”
“和中央情報局安全部的佐藤部長一起到地下室去了。”
巴拉米的眼睛擔憂地睜大了,“中央情報局的人在這裡?”
“是的,先生,事件剛發生,佐藤部長就來了。”
“他們往底下那一層去了。”努涅茲急忙跟上他。
巴拉米回頭滿腹疑慮地看了一眼。“往底下去了?為什麼?”
努涅茲掏出無線電對講機。“我通報隊長你要下去了。”
“不。”巴拉米的眼裡閃過一絲威脅的神色。“我寧願不通報他們。”
翠西?唐納走進SMSC大堂,抬頭一看便吃了一驚。阿貝當醫生那身剪裁完美的西服令他看起來幾乎說得上頗有貴族氣派。
“我是凱薩琳的助手。她讓我來帶你去實驗室。”
翠西注意到他對所有的東西都極有興趣,便把SMSC的大致概況給他介紹了一下,包括各個不同的艙室及其功能。
“難以置信。”阿貝當醫生說。“那么,凱薩琳和彼得的實驗室在哪裡?”
“第五艙室,”翠西說,“這條過道一直通到底就是。”
阿貝當突然停下了,轉向右邊,看著那個小窗子。“我的天!你看到那個了嗎?”
翠西大笑起來。“是的,那是第三艙室。他們叫它‘水艙’。那裡面有三千多加侖的液態乙醇。記得我剛才提到的巨型魷魚屍體嗎?”
阿貝當醫生顯然被這魷魚搞得欣喜不已,似乎眼睛都離不開玻璃窗了。
“好啦,好啦,”翠西終於說話了,一邊大笑一邊把她的鑰匙卡插進鎖槽,同時鍵入她的個人識別碼。“來吧,我帶你看魷魚去。”
邁拉克走進第三艙室光線昏暗的室內,他掃視了一下四周的安全攝像頭。凱薩琳胖乎乎的助手一邊跟著進了門,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這個艙室的物種。邁拉克根本沒在聽她的。他對巨型魷魚毫無興趣。他有興趣的只是利用這個隱秘空間解決一個未曾料到的問題。
SBB13與其他房間不同,它緊閉著。
警衛隊長有些不安,但他還是伸出手,拽住沉重的鐵制門把手往下按。門把手紋絲不動。他把手電筒的光照上去,查看那個老式的鎖板和鑰匙孔。安德森掏出從上面主入口處拿來的鑰匙,但是根本就插不進。
“開槍射穿這鎖,”她說著,點頭示意瞄準鑰匙孔下面的鎖板。
槍聲響了三下。蘭登感到耳膜都給炸開了。她瘋了嗎?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槍聲簡直震耳欲聾。
鎖裂了,四周的木頭都碎裂開來。鎖開了,房門震開了一條縫。
佐藤用手裡的槍管頂在門上推了一下。房門滑向了黑暗的空間。
安德森走進去,用手電筒照著地板上,仔細地搜尋著骯髒空蕩的室內地板。這房間和其他房間一樣——是一個狹長的空間。牆壁都是粗糙的石頭,看上去像是個古代的牢房。但那惡臭味……
一個骷髏頭擺放在一張抵靠著後牆的搖搖欲墜的桌子上。兩條人腿骨擺放在兩邊,桌上還有一些精心布置的物件——一個古代沙漏、一個水晶瓶、一支蠟燭、兩個盛著粉末的碟子,還有一張紙。桌子一旁的牆邊立著一把模樣猙獰的長柄鐮刀。
第十四節
佐藤走進房間。“喔,看起來……彼得?所羅門的秘密比我想像中還要多。”
魷魚水箱像是把並置的一排玻璃電話亭熔結到一起。在這具透明的長棺材裡,盤鏇著一個挺嚇人的東西,通體慘白,形狀模糊。邁拉克低頭看著這玩意兒球根狀似囊的腦袋,還有籃球大小的眼睛。“那個腔棘魚類幾乎算得上是英俊啦,”他說。
“讓你瞧一下它發亮的樣子。”
翠西翻開水箱蓋,酒精味沖了出來,她俯身探進水箱,打開液體線上面的開關。一道螢光閃了幾下,瞬即照亮了整個水箱底部。魷魚被照得通體透亮。
突然,一隻寬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腦袋向後扳去。緊接著,一條強壯有力的胳膊挾住了她,她被緊箍在一個堅如磐石的胸膛前。有一刻工夫,翠西被這突襲弄暈了。
這男人在她胸前摸索著,搜到她的鑰匙卡後狠狠一拽。鑰匙繩在她脖頸後勒得火辣辣的,然後繃斷了,掉在他們腳下的地板上。她竭力掙扎,但根本不是這男人的對手。他彎下身把嘴巴湊近她耳邊悄聲說:“把你的個人識別碼告訴我。”男人說。
一陣冰冷的寒意在她體內翻騰,翠西拚命扭動身子,抽出一條胳膊去抓男人的眼睛。指甲觸到那人的臉頰,便狠狠地往下一摳。那人臉上馬上現出四道抓痕。翠西這時意識到他臉上的深色條紋並不是血,那人塗的底妝被她摳掉了,露出了裡面的刺青。
她的眼睛灼痛不已,可以清楚地看見沉在下面的那條魷魚蒼白的身體。
“說,”他把她的臉再往下撳,“是什麼?”
她的喉嚨也開始冒火。“零—八—零—四!”她叫喊著,透不過氣來。“放開我,零—八—零—四!”
佐藤走向桌上的物品。安德森想用手電筒為她照明,但光柱開始變暗了。他輕輕拍打著電筒底部,想讓光變得亮一些。
蘭登知道,擺在這兒的物件都是精心挑選布置的。“這是轉變的符號。”他告訴她。在走到桌前加入他們的途中,那種受拘的感覺如影隨形,“這個骷髏,代表了人經由腐爛而變身的形象,提醒我們終有一天,我們都將卸下必死的肉身。硫磺和鹽是促進轉變的鍊金術催化劑。沙漏代表轉變過程中時間的力量。”他指著那支蠟燭說:“而這蠟燭代表非常重要的原始之火,以及人從愚昧無知中的覺醒——經由光明的轉變。”
安德森的手電筒又偏閃了一下,佐藤轉身朝他大發脾氣。“看在上帝分上,這也要我多說嗎?”她把手伸進口袋掏出打火機,拇指一摁,舉起火光去點桌上那支蠟燭。蠟燭芯噼啪響著燃了起來,幽靈似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長長的陰影投射在後面的石牆上……
燭光突然閃了一下,好像有一股氣流吹過,暗了一下馬上又亮起來。
“奇怪,”安德森說。“但願不是誰把上樓的門給關上了。”他走出房間鑽進了黑暗的過道。
蘭登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離去。他的眼睛突然被後牆吸引過去了。剛才,這堵後牆看上去似乎微光閃爍,好像有一波能量穿牆而過。他試探地伸出手去,直到他的手指觸碰到房間後部的表面。“這不是牆壁。”他喊道。“是帆布。”
“可它是鼓起來的。”佐藤很快地說。
蘭登遠遠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帆布向後壓去,然後驚跳著把手抽回。後面是空的!蘭登的心狂跳起來。他伸手抓住帆布的邊緣,慢慢地把這塊織物扯向一邊。隱藏在帆布帘子後面的是一個從牆上摳出的完美的方形牆洞,橫向大約有三英尺寬,顯然是挖去了上下整排的牆磚。藏在裡面的那東西大約九英寸高,是一個花崗岩雕刻品。在燭光的照耀下,四個棱面都顯露出打磨後的光潔、精美。石頭金字塔?
“那么,也許你可以重新評估一下這件東西和隱藏在華盛頓的共濟會金字塔的關係了?”她的聲音幾乎接近自鳴得意。
“夫人,”蘭登馬上回答,“這個小金字塔不是共濟會金字塔。”這個小金字塔——沒有尖頂——甚至都算不上一個真正的金字塔。沒有尖頂,這就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符號,就是所謂的“未完成的金字塔”,這個符號提醒人們的是,發揮潛能、升華到最高境界是一項曠日持久的重任。不過,很少有人意識到這是地球上被印製得最多的符號。已印行了兩百多億。
第十五節
“把它搬下來,”佐藤手指著那個金字塔,對安德森說,“我要仔細檢查一下。”部長把蠟燭挪近金字塔,仔細研究著打磨過的表面。她用瘦巴巴的手指慢慢地撫過去,檢查著平頂上的每一英寸,接著又研究側邊。她的手轉到金字塔後面,失望地皺了皺眉頭。“教授,你剛才說共濟會金字塔是為了保守一個秘密而造的。”
蘭登點點頭,他有點被惹火了。“是的,即便他發現了這個信息,也有可能根本就讀不懂。根據傳說,金字塔的秘密是用符號編寫的,無法被破譯……除了最配得上的人。”
佐藤的嘴角閃過一絲微笑。“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你會被召到這兒來了。”
佐藤平靜地把金字塔在桌上轉了一百八十度。金字塔的四個棱面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羅伯特?蘭登驚訝地瞪著它。
“一種古代密碼語言,”佐藤頭也不抬就說,“告訴我,這能算得上嗎?”
這是金字塔剛顯露出來的一面,光滑的石面上刻著十六個字元的組合圖形。
他當即就認出來了——這是一種十七世紀編成密碼的符號語言。蘭登很清楚破譯的方法。
佐藤的黑莓手機大聲響起來,她從口袋裡抽出手機,看著發過來的信息。“安德森隊長,和你私下說句話,可以嗎?”安德森跟著佐藤走進暗黑的過道時,“給你看一樣東西。”她悄聲說,把黑莓手機遞給安德森。
安德森接過手機眯縫著眼看那個亮著的螢幕。上面顯示的是一張黑白圖片——X光射線下蘭登的包。在蘭登的包里,有一個物體比任何部分都要亮。顯然,物質密度極高,這個物體混雜在其他一些晦暗的物件里就像一件閃光的珠寶。這件東西的形狀是確鑿無疑的。
安德森抬頭驚訝地看著佐藤。“那蘭登為什麼沒有提起?”
突然,過道里一陣微弱的窸窣聲引起了安德森的注意。他吃了一驚,用手電筒照了照黑暗的過道。在快要熄滅的燈光的映照下,過道里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打開的門。
“餵?”安德森喊。“有人嗎?”
蘭登獨自站在點著燭光的房間裡,手指撫過刻著銘文的金字塔鋒利的邊緣。佐藤的聲音在他背後轟然響起。“教授,我剛才收到了一條新的信息,我已經受夠你的謊言了。”
蘭登迷惑不解地看著螢幕,那上面顯示著一張黑白圖片,但那個明亮的東西正是一個清楚的小尖頂金字塔。
蘭登看著佐藤。“這是什麼?”
佐藤尖後的聲音劃破了潮濕的空氣。“你今天晚上一直把這玩意兒帶在包里!”
“我——”蘭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回頭看著桌上被截了頂的金字塔。它的頂端是平的——這個空缺的區域象徵性地等待著它的最後一小部分——將使它由“未完成金字塔”變身為“真正的金字塔”的那一小部分。
蘭登現在意識到,他一直帶在身上的其實根本不是金字塔,這是尖頂石。此刻,他明白了為什麼只有他才能解開這個神秘金字塔之謎。
當彼得告訴蘭登這裡面藏的是一件寶器時,蘭登還大笑了一通。現在他明白了,這個尖頂石是一件寶器,但不是有魔力的那種……而是更古老的“寶物”。遠在寶器包含具有魔力之層內涵之前,它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完成”。
佐藤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作為一個聰明人,教授,你今晚作出的選擇很愚蠢。對一個情報官員說謊?有意阻撓中央情報局的調查?”
“我可以解釋,如果你讓我說的話。”
“你去中央情報局總部解釋吧。現在,我要拘捕你。”
蘭登的身子變得僵硬起來。“你不可能當真。”但佐藤已經轉向門口的安德森。“隊長,”她說,“把石頭金字塔放到蘭登的包里,帶上它。我來監管蘭登先生。給我你的武器,可以嗎?”
蘭登看著這一切,仿佛墜入夢中。
這時安德森走到蘭登身邊,一把從他肩上奪下包,掠過桌面然後放在椅子上。他拽開背包拉鏈,撐開包,舉起桌上沉重的金字塔擱進了包里。
第十六節
突然,過道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門口,衝進房間,迅速沖向安德森背後,低下肩膀,從背後把安德森往前一頂。隊長向前撲了過去,他的腦袋撞到石壁龕的邊緣,重重地倒在桌上,人腿骨和其他遺物都飛了出去。沙漏在地板上散落開來。蠟燭也倒在地板上,但仍然亮著。混亂中,佐藤搖晃著,舉起了槍,但闖入者抓起一根腿骨猛甩過來,腿骨擊中了她的肩膀。佐藤痛得大叫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手裡的槍也掉了。新來者把槍踢開,立刻轉向蘭登。這個人身材高大頎長,是一個蘭登之前從未見過的非裔美國人。
“拿上金字塔!”這個人命令道,“跟我來!”
蘭登跟著他,迅速登上陌生的樓梯。剛才那幾分鐘簡直混亂至極,直覺告訴他可以相信這個陌生人。除了把他從佐藤的拘捕中解救出來之外,這個人的冒險行動還保住了彼得?所羅門的神秘金字塔。不管這金字塔是什麼。雖然他的動機仍是個謎,但蘭登已在這男人手指上瞥見了作為憑證的金戒指——共濟會戒指——微光泛動的戒面上刻有雙頭鳳凰和數字三十三。這人和彼得?所羅門不僅是彼此信賴的朋友,還是最高等級的共濟會兄弟。
年長者在前面領著路,順著劇院邊上的通道跑出主入口處,進入一個燈光明亮的大型中庭。蘭登現在意識到他們是在訪客中心了,今天晚上早些時候,他就是從這裡進來的。
這人找出一把鑰匙,從鑰匙環上摘下來,插進門上的鎖孔里。他拽開鋼門把鑰匙扔給警衛。“把門從外面鎖上。儘可能照原樣重新貼上膠帶。把鑰匙裝進口袋裡,對任何人都不要說什麼,包括隊長。明白了嗎,努涅茲警官?”
“蘭登教授,”他們順著一條看上去很現代的過道迅速地大步向前走,這裡顯然還在修建中,“我的名字是沃倫?巴拉米,彼得?所羅門是我親密的朋友。”
“彼得有大麻煩了,他的手……”
“我知道。”巴拉米的聲音很陰沉。“恐怕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此時,邁拉克步出了第三艙室,迅速地大步走在SMSC前往第五艙室的主通道上。他手裡捏著翠西的鑰匙卡,平靜地悄聲念道:“零—八—零—四。”
還有一些別的事情在他腦子裡盤桓。邁拉克收到一條來自國會大廈的緊急信息。金字塔以及尖頂石都被羅伯特?蘭登拿到了。
他拿出手機,等待接通。“教授,我聽說你突然有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同伴?”
蘭登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彼得到底在什麼地方?”他問道,聲音在封閉的通道里迴響著。在蘭登身邊的沃倫?巴拉米迅速向他投來關注的一瞥,顯出擔憂的神色,並示意蘭登繼續前行。
“別擔心。”那個聲音說,“我告訴過你,彼得在某個安全的地方。”
“瘋子的保證對我毫無意義。”
“瘋子?教授,你肯定很欣賞我今晚在遵照古代禮儀約定表現的敬畏之意。讓‘神秘之手’把你帶到了一個入口——這個有望揭示古代智慧的金字塔。我知道它現在在你手上。”
“你以為這就是共濟會金字塔?”蘭登問。“這只是一大塊石頭。”
“蘭登先生,共濟會金字塔的確是用以保護古代奧義的,但是用一種你顯然還沒有領會的迂迴方式。彼得從來沒有告訴你嗎?共濟會金字塔的能量,不在於揭示奧義本身……而是揭示隱藏奧義的地點。”
蘭登恍然大悟。“你說這個金字塔……是一張地圖?”
“我建議你馬上研究這個地圖,”邁拉克說,“我今天就需要這個信息。”
“今天?!現在已經過九點了!”
凱薩琳?所羅門又看了一下表。到出口處打開了防輻射門,向著空曠的黑暗張望著。“翠西?”她向外喊了一聲,聲音沉沒在黑暗中。
這時,手機響了,凱薩琳看了看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嘴邊掠過一絲泛紅的微笑。今晚還會有更多怪事嗎?她迅速打開手機翻蓋。“別告訴我,”她開玩笑地說,“書蠹王老五正在尋找單身的意念科學學者?”
第十七節
“凱薩琳!”這個低沉的聲音正是羅伯特?蘭登。“感謝上帝,你沒事。”“我當然沒事,”她困惑地回應道,“只不過,自去年夏天彼得家中的聚會之後,你就再也沒來過電話。”
“今晚發生了一些事情。請聽我說。彼得現在有了大麻煩。”
凱薩琳的微笑消失了。“你在說什麼?”
“彼得……”蘭登猶豫了一下,好像在斟酌合適的用詞。“被綁架了。肯定是今天早些時候發生的,也許是昨天……凱薩琳,我覺得你可能會有危險,趕快出去!”
緊接著,在SMSC大樓另一端的門衛室電話就響了。
“凱利,我是凱薩琳?所羅門!翠西在哪兒?你在監視器里看見她了嗎?”她的聲音非常焦急,幾乎透不過氣來。
警衛麻利地操作視頻控制桿,快速搜尋數字顯示器里的錄像。“噢,等等,我倒回去看一下……我看到翠西和你的客人離開了大堂……他們順著過道走……快進……那位先生是一個人走出水艙的。……所羅門女士,我們遇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凱薩琳一邊盲目地飛跑在似乎長得無盡無邊的地毯上,一邊把手機貼在耳邊。每一次腳步偏離地毯時,她都會轉回正道,在一片漆黑中疾速前行。
“他現在在哪裡?”凱薩琳氣喘吁吁地問警衛。
警衛停了一下。“夫人,你沒理解。我還在快進中。這是回放的錄像。這是已經發生過的情景。”
凱薩琳猛地剎住腳步,在漆黑的深淵中停了下來。“他已經打開第五艙室的門了?”
他就在這兒。
瞬息之間,凱薩琳意識到這整個空間裡惟一的光亮來自她的手機,正映出她臉部的一側。“呼叫請求幫助,”她輕聲對警衛說,“去水艙幫助翠西。”然後她平靜地蓋上手機,亮光消逝了。
她周圍是完全的黑暗。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儘可能把呼吸放輕。過了片刻,一股濃烈的乙醇氣味從她面前的黑暗中飄過來。氣味變得越來越強烈。她可以感覺到有人向她靠近……幾步開外,衣服的摩挲聲突然沖向她面前的黑暗。凱薩琳立即閃身躲開,但一條強壯有力的胳膊擋住了她,黑暗中,那雙手摸索著拚命想抓住目標。這隻虎鉗般的手抓住了她,她轉過身子,那隻手又猛地扯住她的後背把她揪過去。
凱薩琳胳膊向後一甩,從實驗室工作服里掙脫開去。突然間,凱薩琳?所羅門發現自己在一片漆黑的無盡深淵中,完全盲目地向前衝去,卻渾然不知出口的路在哪裡。
邁拉克赤裸上身。衣袖發散的乙醇氣息對他不利,於是他把它變成一個優勢,他脫下襯衫和外套,用它來逼近他的獵物。不管哪種情況,她都死定了。沒人能很快進入第五艙室,邁拉克已經用非常野蠻卻有效的技巧把門外電子鍵區破壞了。
突然,邁拉克萬分驚愕地在黑暗中看見遠處有一絲微弱的亮光,他意識到凱薩琳犯了個致命的判斷錯誤。她打手機呼救?!邁拉克猛地跳起,沖向飄浮著的亮光,他知道必須在凱薩琳打完報警電話前把她拿住。邁拉克的手指狠狠地戳進堅實的牆裡,接著他的頭也撞到了牆上,砸在一根鋼製的桁條上。他痛得嚎叫起來,翻身摔倒在牆邊。他一邊咒罵一邊竭力站起身。原來,凱薩琳機智地將翻了蓋的手機擱在了那上面。
凱薩琳又跑起來。她現在能聽到那個襲擊者拖著很響的腳步聲跟在她身後,順著牆邊摸索著朝她這個方向過來了。但是,另外一個聲音更讓她心驚肉跳——遠處,警衛在用手電筒有節奏地敲打著第五艙室的門。
雖然這聲音很可怕,但敲門的位置給凱薩琳指示了明確的方位。她現在能夠想像出自己在第五艙室的位置了。凱薩琳在黑暗中胡亂摸索著,終於觸到了一個碩大的金屬把手。她抓住它使出全身力量往後拽,試圖拉開這道門。但門紋絲不動。她又試了一下。還是不行。
襲擊者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了,朝著她發出響聲之處襲來。這扇備用門鎖上了!她在極度驚慌中把門摸了個遍,想在表面找到門閂或是控制桿什麼的。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根垂直的桿子,她順著桿子摸下去,身子蹲下摸到了桿子底部,發現是插入水泥地面的。保全插銷!她用腿合力去撬,把它從插槽中抽出。
第十八節
巨大的金屬門似乎沒見撼動,但有一絲月光透進了第五艙室。凱薩琳又拉了一下,從外面透進來的光柱更大了。再多一點兒!她最後又拽了一下,感覺到襲擊者離她只有兩三英尺的距離了。凱薩琳向光亮處一躍,扭動著纖細的身體擠進豁開的門縫。可是,突然有隻手驀地從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她,要把她重新拉進門內的黑暗中。她的身子被那隻布滿刺青的粗大胳膊從門縫裡拖了進來,可怕的胳膊扭曲轉動著就像一條想抓住她的憤怒的蛇。凱薩琳扭轉身體掙脫了,順著第五艙室長長的外牆奪路而逃。這當兒,凱薩琳意識到她還有最後一張牌。
她沒有順勢拐彎,卻突然沖向左邊,離開了那幢建築,跑上了草坪。她緊閉雙眼,兩手緊捂著臉,不顧一切地衝過草坪。這個動作激活了安全照明燈,剎那間第五艙室周圍的夜晚變得亮如白晝。凱薩琳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強烈的泛光燈以超過二千五百萬支光的亮度灼射著那個襲擊者過於放大的瞳孔。她聽見他跌倒在碎石地面上。
凱薩琳仍然兩眼緊閉不辨東南西北地在草坪上狂奔。當感覺到已遠離房屋和燈光時,她才把眼睛睜開,辨明方向後在黑暗中往前飛奔。她的沃爾沃鑰匙總是留在老地方,引擎轟鳴著發動起來,她打開了前燈,卻照出一個恐怖的人影。
一個可怕的怪物正向她衝來。前燈映照著一個光腦殼、赤裸著胸膛的野獸,皮膚上文滿了刻度、符號和文字。他吼叫著沖向耀眼的車燈,舉起雙手遮在眼前,像是一個洞穴野獸初次見到了陽光。她伸手去抓離合器變速桿,但突然間,他就到了眼前,手肘猛地擊破了車窗,防彈玻璃撒在她膝蓋上。
一隻粗大的布滿刻度刺青的胳膊伸進車窗,在昏暗中摸到了她的脖子。她把車往後倒去,但襲擊者的手緊緊地掐住了她的喉嚨,用難以想像的力氣死掐下去。她拚命扭頭想掙脫出來,突然,她與他面對面瞪視著對方。四道深深的像是指甲的劃痕,抓開了他的化妝表層,露出裡面的刺青。他的眼睛狂野地瞪著她。
“我本該在十年前就殺掉你,”他嚎叫道,“就是我殺死你母親的那天晚上。”
他的話激起了凱薩琳的可怕記憶:他眼裡的野性——她以前曾見到過。是他。如果不是脖子被緊緊掐住,她會失聲尖叫起來。
她的腳猛地踏到了油門,汽車晃動著向後退去,那人被汽車拖曳著,差點把她的脖子扭斷。沃爾沃因傾斜的角度過大而差點翻倒。凱薩琳覺得在他的重力下脖子就要被掐斷了。突然,樹枝刮過車子側面,拍打著車窗,重壓消失了。
汽車呼地穿過常青樹叢衝進上層停車場。凱薩琳剎住車。下面,那個半裸上身的人從地上爬起來,瞪著她的前燈。他以可怕的鎮定神情舉起一條布滿刺青的胳膊,筆直地指著她。
四人一組的中央情報局行動組已經到達,馬上要去追蹤蘭登和巴拉米。
而閱覽室里,羅伯特?蘭登掛斷手機,心裡的擔憂越來越深。凱薩琳沒接電話?
在國會圖書館燈光昏暗的通道里,羅伯特?蘭登一路跟隨沃倫?巴拉米穿過這個還在施工的區域,一邊竭力克制著對凱薩琳的深切擔憂。
兩人上樓後,進入一個飾有義大利大理石、灰泥牆面上貼飾著金葉子的寬闊門廳。門廳內一路排開八對雕像——塑造的都是女神密涅瓦。“我們可以在那邊談。”巴拉米說,他領著蘭登走過防彈玻璃櫃,裡面陳列著圖書館最珍貴的兩本書——《美因茨大聖經》,一四五〇年代的抄本;還有《谷騰堡聖經》的美國藏本,這是世界上僅有的三部善本中的一部。
“好了,教授,我們來仔細研究一下。”巴拉米問。“我想你能認得出這種語言吧?”
“當然。”蘭登回答,眼睛看著這十六個符號。
這種符號曾在早期共濟會兄弟中用作秘密交流的編碼語言。但這種密碼編制方式很早以前就已經棄用了,原因很簡單——它太容易破譯了。
巴拉米坐在蘭登旁邊。他剛剛也打了一個電話,給一個聲稱能為他們提供庇護所——一個安全的藏身處的人。不幸的是,那人也沒接電話。巴拉米給他留了電話錄音,要他馬上撥打蘭登的手機。
第十九節
“我會試著再打給他,”他對蘭登說,“但這會兒,我們得靠自己了。我們需要討論一下關於這個金字塔的問題。”
蘭登從巴拉米手裡接過活動鉛筆,在紙上寫下共濟會密碼中最普通的解碼密鑰。這個解碼密鑰由四個字母格組成——兩個不帶點字母格和兩個帶點字母格——按順序一一填入字母。字母表里每一個字母現在都按順序被塞進一個獨具形狀的欄位。這樣,每一個字母所占欄位的形狀就成為與字母對應的符號。這種體系實在太簡單了,幾乎就是幼兒級水平。
為了破解這個密碼,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與解碼密鑰相匹配的形狀,把字母替換進去。
蘭登寫下了V、S、O、E……他一路繼續下去,很快就找齊了所有符號的對應字母。可是,當他垂目瞪視著已經完成的工作時,卻發出了一聲迷惑的嘆息。
冬天的寒風颳進破碎的車窗,凱薩琳顫抖了一下,毫無疑問,就是他。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眼裡惡魔般殘忍的神情。警探搜尋了好幾個星期,卻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後來,他們認定他已經被水流衝到切薩皮克灣去了。
回憶往事,凱薩琳又陷入疑懼之中。那恰好就是十年前發生的事兒。聖誕節。凱薩琳、彼得、他們的母親——她的全部家庭成員——聚集在波托馬克的大宅里。
母親按老習慣在廚房裡忙碌著,開心地為兩個孩子準備節日家宴。滿屋子都是烤鹿肉、蘿蔔肉汁、大蒜醬土豆的香氣,讓人聞著就想流口水。在母親準備家宴時,凱薩琳和哥哥坐在暖房裡聊著她最近為之著迷的事情——一門名為“意念科學”的學問。
凱薩琳告訴彼得,她一直想做一些這方面的實驗,也從他的眼裡看出了被激發的強烈興趣。凱薩琳很高興能在這個聖誕節里給哥哥一些積極的鼓舞,因為這個節日在他們家中已成了一個可怕的悲劇提醒日。
彼得的兒子,扎伽利。
凱薩琳侄子的二十一歲生日也是他的最後一個生日。這個家庭經歷過一場噩夢,而她的哥哥直到最近才似乎重新開始露出笑容。
扎伽利成熟較晚,他意志薄弱而又笨拙,卻又是一個反叛性十足的憤怒青少年,執意要和所羅門家族決裂。他被一家私立高中開除,跟一幫出名的壞孩子鬼混在一起,避開父母嚴格而又慈愛的苦心教導。
所羅門家族有一個延續幾世紀之久的傳統,即每一個所羅門家族的孩子都會在十八歲生日時得到一份數額相當驚人的財產。因為他們家的人相信,人生起步之初的饋贈比晚歲的獲得更有意義。更何況,把一大筆所羅門的財富交給意氣風發的年輕繼承者,正是家族財富得以持續增長的關鍵。
一俟大筆財產到手,扎伽利立馬離家出走,家裡他的所有物品一樣都沒帶走。幾個月後他再次露面,是在那些小報的花邊新聞欄里:口含金匙的花花公子在歐洲窮奢極侈。
那些小報樂此不疲地刊載了扎伽利的放蕩奢侈。遊艇上的狂野派對、喝得爛醉恍惚中大跳迪斯科的照片已經讓所羅門家族難以接受,但當報紙報導扎迦利在東歐攜帶古柯鹼過海關被逮捕時,這個任性少年的照片讓他們由悲哀轉向恐懼——大闊佬所羅門在土耳其琅璫入獄。
那個監獄名叫索根立克。彼得?所羅門親自飛去土耳其想把他帶回來。結果卻是空手而返,甚至都沒被準許讓他見上扎伽利一面。但兩天后,彼得接到一個可怕的國際長途電話。第二天早上,報紙的標題是:所羅門家族繼承人在獄中被謀殺。
彼得的妻子不肯原諒他未能讓扎伽利獲釋,他們的婚姻六個月後解體。彼得從那以後就一直單身。
幾年以後,凱薩琳、彼得和他們的母親伊莎貝爾才能一起平靜地過聖誕節。
這時,冷不丁的,他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嗨,所羅門一家子。”那個輕飄飄的聲音說。
凱薩琳和她哥哥大吃一驚,轉過身去,看見一個肌肉發達、身材魁偉的傢伙進了暖房。那人頭上的黑色滑雪面罩遮住了整個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閃著野性和兇殘的目光。
第二十節
彼得馬上站起來。“你是誰?!你怎么進來的?”
“我和你的小男孩扎伽利是在監獄裡認識的,他把藏大門鑰匙的地方告訴了我,”那陌生人舉著一把舊鑰匙,像野獸一樣獰笑著,“在我拿棍子打死他之前。”
彼得的嘴巴愕然大張。
一把手槍突然出現,指著彼得的胸膛。“坐下。他把金字塔的事兒告訴我了。”
金字塔?凱薩琳又迷惑又恐懼。什麼金字塔?
他的哥哥倨傲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這個入侵者轉身把槍對準凱薩琳的臉。“現在呢?”
彼得的眼睛充滿了恐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
“再對我撒一次謊。”他說著,仍把槍對準凱薩琳。“我發誓我會把她從你這兒帶走。”他笑了。“扎伽利說過,你這小妹妹比你任何東西都寶貴——”
“怎么回事?”凱薩琳的母親大喊一聲衝進了屋子,手裡拿著彼得的白朗寧奇托利獵槍——正對著這人的胸膛。入侵者轉身向她,憤怒的七十五歲老太太毫不猶豫地開了火,屋子裡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入侵者踉蹌地後退一步,手中的槍發瘋似的向四面八方射開去,他跌倒時擊碎的玻璃紛紛落地,他隨即奮力衝出玻璃門,手槍掉落在地上。
彼得馬上俯身撿起手槍。
凱薩琳眼看著母親死在了自己的懷裡。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凱薩琳聽到遠處樹林裡傳來一聲槍響。最後,暖房的門猛地打開,她哥哥彼得神色瘋狂地衝進來,槍還握在手上。
邁拉克轉身繞過一幢建築物飛快地跑向第五艙室敞開的備用門。凱薩琳的逃跑不在他的預料中……這很麻煩。現在,她不僅知道邁拉克的住處,還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立方體”里燈火通明,走進那個無菌空間,他眯縫起眼睛打量令人眼花繚亂的設備。他找到了兩台全息數據儲存設備。就像彼得說的完全一樣。邁拉克很難想像這些小匣子能夠改變人類發展的軌跡,但在所有的催化劑中,真相是最有效的。
他打定主意要消滅這些真相。這裡有氫氣罐,氫氣只有在冷凍的條件下才能保持液態,當溫度升高時,它就開始蒸騰為氣態,比液態更加易燃……
華盛頓特區處理九一一報警電話的接線員,今晚出乎意料地忙個不停。橄欖球賽,啤酒,還有滿月之夜,她正這么想著,又一個緊急電話顯示在螢幕上,那是阿納卡斯蒂亞蘇特蘭林蔭道一個加油站的付費電話。“九一一報警中心,”她回應道。“你有什麼緊急情況?”
“我剛才在史密森博物館支持中心遭到了襲擊,”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說,“請派警察過來!銀山路4210號!”
“好的,請說慢點,”接線員說,“你需要——”
“我需要你再派警察到卡洛拉馬高地去,我認為我哥哥被綁架了!”
SOEU ATUN CSAS VUNJ
蘭登對著這字母格研究了好長時間,思忖著這些字母中隱含的意義——隱藏的單詞、顛倒的排列順序、其他任何線索——卻一無所獲。
“共濟會金字塔,”巴拉米解釋道,“據說是將秘密守護在多層遮蔽物之下。每當你揭開一道簾幕,就會面對另一道簾幕。那個尖頂石,我猜上面也是有銘文的,可以告訴你怎樣破譯金字塔。”
蘭登看了一眼桌上的方形小包。聽了巴拉米的話,他現在明白了尖頂石和金字塔是“分割式密碼”——一套密碼分成幾個部分。古希臘人想要保存秘密信息時,就把它刻在一塊黏土簡片上,然後把簡片分成幾塊,每一塊簡片都分別藏於不同地點。只有當所有的簡片集攏到一起時,密碼才能破解。這種鐫有文字的簡片——被稱作“表記”(symbolon)——就是現代單詞“符號”(symbol)的起源。
“羅伯特,”巴拉米說,“這個金字塔和尖頂石世代以來一直都被分開保管,就是為了確保這個秘密的安全性。”他的聲音變得沮喪起來。“但是今天晚上,這些分開的部分已經很危險地集中到一起了。我相信我不必說這……但我們的責任是確保這個金字塔不要被完整合成。”
第二十一節
凱薩琳?所羅門驅車向北行駛時,突然在後視鏡里看到了火光。一聲悶雷似的巨響穿過黑夜傳到耳邊,讓她心驚肉跳。
凱薩琳確信九一一接線員已經派警察去SMSC調查了,祈禱他們能夠找到她的助手翠西。此外,她還急切地催促接線員派人去卡拉洛馬高地阿貝當醫生的住址查看一下,她覺得彼得可能被關在那個地方。
不幸的是,凱薩琳沒法記下羅伯特?蘭登來電時沒有顯示的手機號碼,因而,她現在似乎別無選擇,只能快速趕往國會圖書館,蘭登說過他會去那兒。
後視鏡里的火光越來越亮,最初的閃光之後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景象——凱薩琳看見一團橘色的火球躥出林際線衝上天空。火球伴隨著黑色的濃煙……那是她的實驗室!
“這我就不能理解了,”蘭登說。“就算我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接受秘密智慧的存在……這個金字塔是引向一個地下藏寶處……可我要找的是什麼呢?一個墓穴?一個地堡?”
巴拉米靜靜地坐了很長時間,然後發出一聲不情願的嘆息說:“羅伯特,根據我這些年來所了解的,這金字塔是指向一個鏇形樓梯的入口。”
“樓梯?”
“沒錯。這個樓梯通往地下……有好幾百英尺深。”
蘭登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向前湊了湊。
“我聽說,古代智慧是被埋在地下深處的。我需要你相信你從道義上有責任保護這個秘密……不管是什麼秘密。”巴拉米指著那個方形小包說。“彼得委託你保管這個尖頂石,因為他信任你會尊重他的意願保守秘密。現在,你必須這么做,哪怕可能要犧牲彼得的生命。”
“你說什麼?”
巴拉米仍坐在那兒,表情痛苦而堅定。“這就是他想要的。你要忘了彼得,他已經走了。彼得完成了他的工作,盡最大努力保護了金字塔。現在,我們的工作是確保他的努力不會白費。”
“我不相信你會說這話!”蘭登怒氣沖沖地大喊道。“就算這個金字塔完全像你說的那樣,彼得是你共濟會的兄弟,你發過誓要保護他勝過保護一切,甚至包括你的國家!”
“不,羅伯特。一個共濟會會員保護他的兄弟須勝過保護一切……只除了一件事——我們兄弟會為了全體人類而保護的最高機密……”
一聲金屬撞擊的迴響從大廳傳來。
巴拉米轉過身,眼裡充滿驚恐。“來得真快。”
一輛白色沃爾沃衝上路口,隨著剎車的一聲尖叫,車在圖書館主入口處停了下來。
當凱薩琳終於看見圖書館巨大的銅門打開了,情緒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迸發了。站在圖書館門口的是沃倫?巴拉米,他哥哥的密友。但巴拉米身後的那個人才是凱薩琳最想見到的。
“我們會找到彼得的。”蘭登深沉的聲音震盪在她胸前,給了她很大安慰。“我保證。”
我知道是誰幹的!凱薩琳想大叫。就是那個殺了我母親和侄子的人!還沒等她開口,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圖書館的靜謐。
這聲響亮的金屬撞擊聲來自他們底下門廳的樓梯井——好像一個巨大的金屬物件砸到了瓷磚地上。凱薩琳感到蘭登的肌肉立馬繃緊了。
巴拉米向前走去,臉上的表情很可怕。“我們要離開這裡,馬上。”
“這邊來!”巴拉米轉過身,此刻他表情恐懼,領著他們跑向中央的桌子——八張桌子圍著的一個巨大的八角形柜子。他帶他們轉到桌子後面,然後指著敞開的櫃門說:“躲進去!”
在一切開始的那個夜晚,他還不叫邁拉克這個名字。三十七號囚犯。就像大部分關押在伊斯坦堡郊外可怖的索根立克監獄裡的犯人一樣。
大約快到十點鐘時,三十七號囚犯聽到有談話聲從通風口透進來。第一個聲音清楚而又鮮明——很刺耳,像吵架似的,那是監獄長的嗓音。
“是的,你大老遠地跑來這兒。”他說,“可是頭一個月是禁止探訪的。國家規定,沒有例外。”
回答的聲音柔和、文雅,充滿痛苦。“我兒子安全嗎?”
第二十二節
“他是個癮君子。”
“他的待遇還好嗎?”
“夠好的啦,”監獄長說,“這裡又不是酒店。”
這裡有一個痛苦的停頓。“你知道,美國國務院將會提出引渡。”
“是的,是的,他們總是這樣。會被批准的,儘管公文批示需要耗上一兩個星期……甚至一個月……要看。”
“看什麼?”
“所羅門先生,”監獄長壓低了嗓門,繼續說:“對你這樣的人來說,錢不是問題,總是有辦法的。我在政府里有認識的人。如果你我一起努力,我們也許就可以把你兒子從這裡弄出去……明天,如果所有的費用到位,他甚至回到美國都可以不用面臨起訴。”
那人即刻回應道:“你的建議涉嫌違法,我不能讓我兒子以為有錢就能擺平一切,或者讓他以為生活中沒有義務和責任這回事,尤其是在這個嚴重的案件上。”
“你情願把他留在這兒?”
……三十七號囚犯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樣的父親會把自己的兒子留在這種鬼地方,只是為了要給他個教訓?這天晚上三十七號囚犯想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重獲自由的辦法。如果金錢是讓三十七號囚犯與自由隔絕的惟一原因,那么三十七號囚犯實際上已經自由了。彼得?所羅門也許不願出錢,但任何一個讀過小報新聞的人都知道,他的兒子扎伽利同樣有的是錢。第二天,三十七號囚犯私下和監獄長密談了一次,提出了一個計畫——大膽而天才的計畫,這將給他們兩人都帶來各自想要的東西。
兩天后,美國國務院的人給所羅門的家人帶去了一個可怕的訊息。監獄的快照顯示他們的兒子被暴毆致死,屍體蜷曲著躺在囚室地上。他的頭部被人用鋼棍砸得稀爛,身體其餘部分也被搗得不成人樣。彼得?所羅門乘坐私人飛機飛去土耳其,帶回了兒子的棺材,他們把他葬在所羅門家族墓地。
屬於扎伽利?所羅門的那一大筆錢已轉到一個不可追蹤的數字賬戶上,三十七號囚犯再次成為自由人——享有大筆財富的自由人。
沒有什麼東西是錢買不到的——新的身份、新的護照、新的希望。他選擇了一個希臘名字——安多羅斯?達瑞奧斯——安多羅斯的意思是“勇士”,達瑞奧斯的意思是“富有”。安多羅斯買下錫羅斯島的一個別墅山莊。他驚喜地看到自己的胸肌和胳膊很快強壯起來了。漸漸地,他感覺到女人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非常陶醉於這種愛慕。他還渴望著變得更加健壯。在類固醇摻和著黑市上日益增多的激素產品的輔助下,加上無休無止的舉重訓練,安多羅斯變身為一個他以前從來不曾想像過的新人——一個完美的男性物種。
幾個月後,安多羅斯獨自坐在別墅里,心不在焉地來迴轉換著午夜的電視頻道,偶然發現了一個有關共濟會秘密歷史的節目。他卻被圍繞著兄弟會的陰謀理論給吸引住了。敘述者描述了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
共濟會和新世界的秩序……
美國偉大的共濟會國璽……
失落的共濟會秘密……
共濟會金字塔……
安多羅斯大吃一驚。金字塔。扎伽利?所羅門曾聽他父親講起過這個神秘的金字塔。
三個星期後,根據周密制定的時間表,安多羅斯站在了所羅門家族波托馬克別墅的暖房外,在拉下黑色滑雪蒙面罩遮住臉之前,他抽出手槍,用一把舊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嗨,所羅門一家子。”
不幸的是,那天晚上的事情沒有像安多羅斯計畫的那樣進行。他不但沒有得到此行想要的金字塔,還中了獵槍的一把霰彈,更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彼得?所羅門緊跟著追了過來,手裡抓著把手槍。安多羅斯衝進樹林……驚慌失措的安多羅斯與彼得?所羅門正面遭遇,他氣喘吁吁地站在那兒,手裡攥著槍。
“你殺了我的兒子!”
“不,”安多羅斯憤怒地回答。“是你殺了自己的兒子。什麼樣的人會把自己的兒子留在監獄裡,在明明可以救他出獄的情況下!是你殺了你的兒子!不是我!”
第二十三節
彼得?所羅門又逼近了一步,距他只有五碼了,手槍對準他射出了子彈。安多羅斯的胸膛炸開了,他知道自己正在大量出血。溫暖的血流淌到他的腹部。他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的懸崖。
“我警告你,”安多羅斯說,“如果你扣下扳機,我做鬼也永遠不會放過你。”
“你已經是鬼了。”說著,所羅門射出了子彈。
西姆金和他的人馬進入了書庫,四個人都摘了夜視鏡,甩開訓練有素的雙腿向前追去,現場探員們跟著燈光蹤跡拐來拐去地穿過迷魂陣似的書架。西姆金很快看到前面黑暗處有燈光在一閃一閃。這時,他聽見前面有沉重的喘息聲。他看見目標了。
沃倫?巴拉米頎長的身影吸引了追蹤者。衣著端莊的非洲裔美國人步履踉蹌地穿行在一排排書架間,顯然喘不過氣來了。
“馬上停下,巴拉米先生!”西姆金喊道。
這邊的人距他只有二十碼了,他們再一次喊他停下,但巴拉米仍在往前跑。
隊伍中持有非致命步槍的探員舉手射擊。這顆射中巴拉米腿部的子彈外號“蠢線”——這種不致命的“失能劑”是一束粘膠性極強的聚氨酯,一碰到接觸物就變得硬如磐石,在逃跑者的膝蓋後面形成堅固的橫七豎八的塑膠網。
巴拉米仍然胸口著地躺在地上,沉重地喘著氣,他的腿和膝蓋上橫七豎八地粘著變硬的塑膠。探員走上前去,用腳上的靴子把老人翻轉過來。“他在哪裡?!”探員問道。
巴拉米的嘴唇倒地時摔破了,流著血。“誰在哪裡?”
羅伯特?蘭登感覺自己像具屍體。
他仰面躺著,雙臂抱在胸前,四周漆黑一片,全身封閉在一個狹小至極的空間裡。雖然凱薩琳就躺在靠近他頭部的一個同樣狹小的空間裡,但蘭登看不見她。他緊閉著眼睛,生怕瞥見自己身處的可怕困境。
六十秒鐘前,隨著閱覽室的雙開門被炸開倒下,他和凱薩琳跟著巴拉米鑽進了八角形柜子里,順著陡峭的樓梯下去,進入底下那個意想不到的空間——圖書館配送系統的中心部位,很像是一個小型航空行李轉運中心,配送間裡有許多朝不同方向去的傳送帶。因為國會圖書館有三幢分開的大樓,閱覽室需要的圖書須通過這個地下通道配送系統來完成遠距離傳送。
凱薩琳爬上傳輸帶,頭離牆洞只有幾英尺,像躺在石棺里的木乃伊一樣兩手交叉擱在胸前。
“手機保持開機狀態,”巴拉米說。“有人很快會打來電話……給你幫助。相信他。”
來電記錄上的確是卡拉洛馬高地的這處住址,優佳保全公司一名低薪女保全再次核對了一遍。她的工作只是駕駛著帶有黃色鏇轉燈的車子兜一圈,看一下住家的情況,如有不尋常的跡象就匯報一下。突然,她發現屋子後面有一縷微弱的藍熒熒的燈光——是一個低矮的氣窗,顯然是地下室的。玻璃窗黑糊糊的,裡面塗了一層不透明的黑顏料,是暗室什麼的嗎?她看見的那縷微藍色的光是從黑顏料脫落的小點點裡透出的。
她敲敲玻璃,貼上在玻璃上的黑漆突然掉下來一塊,裡面的情景更完整地呈現在她的面前……她驚呆了,僵硬地蹲在那兒,瞪著眼前的可怕場景。最後,渾身顫抖的保全去摸皮帶上的對講機。但她摸不到了。
泰瑟槍在她後頸“噝噝”猛擊了兩下,一陣灼熱的疼痛傳遍她全身。她無力地一頭倒向前去,臉衝下地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還來不及閉上。
巴拉米永遠忘不了那個痛苦的夜晚所羅門家族在波托馬克大宅舉辦的扎伽利?所羅門的十八歲生日派對。根據家族傳統,他要在那天晚上接受一大筆遺產。
所羅門以嚴肅的口吻對扎伽利說,“你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我知道。”扎伽利說。
“每一個所羅門家族的孩子在成年時刻都會得到一份生來就有權獲得的饋贈——所羅門財富的一份——希望它能成為一顆‘種子’……由你自己來培育,使它成長,並有益於人類。”
所羅門走向嵌入牆內的保險柜,打開了它,取出一個很大的黑色資料夾。“兒子,這些公文包括將你的錢財轉入以你自己名字開戶的賬號上的一切法律檔案。”他把資料夾放在桌上。“目的是讓你用這筆錢為自己建立一個勤於奉獻、優裕富足以及樂善好施的人生。”
第二十四節
扎伽利伸手去拿資料夾。“謝謝。”
“等等。”他父親把手擱在資料夾上。“還有一些事情,我需要解釋一下。”
扎伽利向父親投去一個輕蔑的眼神,倒在椅子上。
“所羅門的遺產中還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父親的目光直盯著扎伽利的眼睛。“你是我的頭生孩子,扎伽利,這就意味著你有權利選擇。”
這年輕人坐直了身子,眼裡閃出了好奇。
“這個選擇也許會在極大的程度上決定你的未來,所以,我敦促你慎重地考慮一下。這個選擇就是……財富,或者智慧。”
扎伽利茫然地瞪著他。“財富或者智慧?我不明白。”
所羅門再次走向保險柜,他拿出一個刻著共濟會符號的沉甸甸的石頭金字塔。他舉著金字塔走過來,把它放在桌上的資料夾旁邊。“這個金字塔是很久以前製造出來的,委託我們家族保管好幾代了。”
“一個金字塔?”扎伽利看上去不怎么來勁。
“兒子,這個金字塔是一份地圖……揭示埋藏人類失落的最偉大財富地點的地圖。這個地圖的製作,是為了讓那筆財富有朝一日能被重新發掘。”彼得的聲音此刻浸滿驕傲。“今天晚上,根據傳統,我可以把這交給你……以某種條件。”
扎伽利懷疑地看著金字塔。“這財富是什麼?”
巴拉米看得出來,這種粗俗的問題不是彼得所希望聽到的,但他仍然保持著穩健的風度。
“扎伽利,如果沒有大量的背景知識很難解釋得清楚。但這個財富……本質上,是某種我們可以叫做古代奧義的東西。”
扎伽利大笑起來,顯然他認為父親在開玩笑。
巴拉米可以看出彼得眼睛裡越來越深的憂鬱。
“我很難描述,扎克。傳統上,一個所羅門家的孩子到了十八歲時就要開始接受更高的教育——”
“我告訴過你!”扎伽利冒著火頂了回去。“我對大學沒有興趣!”
“我說的不是大學,我說的是共濟會兄弟會組織。我說的是在始終保持神秘的人類科學中的教育。”
扎伽利翻了個白眼,“共濟會的講訓你還是給我省了吧。我知道我是第一個不想加入共濟會的所羅門。可那又怎么樣?你不明白嗎?我可沒有興趣跟一幫老頭玩化裝遊戲!要讓我為這玩意兒放棄我應得的財產,根本就沒門。”他他把資料夾在腋下,經過巴拉米身邊出了書房。
六年後,聖誕節那天,所羅門家族還沉浸在扎伽利去世的痛苦中,一個聲稱自己在獄中打死了扎伽利的壯漢闖入所羅門家的別墅。入侵者為索要金字塔而來,但他帶走的卻是伊莎貝爾?所羅門的生命。
幾天后,彼得把巴拉米召到他的書房。他鎖上門,把金字塔從保險箱裡拿出來放在桌上。
所羅門疲憊地嘆了口氣。“你把尖頂石帶來了嗎?”
巴拉米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方形小包。褪色的棕色紙上繫著細線,上面蓋著所羅門戒指的蠟封印。巴拉米把小包擱在桌上,他知道,這個分為兩部分的共濟會金字塔不該像今晚這樣共處一室。“另找人來保管吧,別告訴我是誰。”
所羅門點點頭。
傳輸帶轆轆轉響,在黑暗中,蘭登和凱薩琳交換了各自所知的情況,正說到彼得的手是如何發現的,“羅伯特!”凱薩琳說,現在她的口氣更緊迫了。“睜開眼睛!我們到了!”
蘭登感到自己像是剛從某個地下溝渠生出來似的。再生。他馬上轉向凱薩琳。“你還好嗎?”
她的眼睛紅著,顯然剛哭過,但她只是克制地點點頭。她一言不發地拎起蘭登的包穿過房間,把它擱在一張亂糟糟的桌子上。她拉亮了夾在桌上的氙氣燈,拉開拉鏈,翻下包面,朝裡面看去。
在清亮的氙氣燈光下,她慢慢地伸手進去拿出那個方形小包,舉在燈下細細地查看。
凱薩琳現在似乎有些憤怒了。“巴拉米叫你不要打開這小包?”
“是的,他的態度很堅定。”
凱薩琳顯得十分懷疑。“但你說過,惟有這塊尖頂石才能解開金字塔的密碼,你說過解開金字塔密碼是那人要你做的事情。這是我們能夠把彼得找回來的惟一辦法,不是嗎?”凱薩琳漂亮的面孔變得嚴峻起來,她把一綹頭髮夾到耳後。“這個石頭金字塔,不管它是什麼,已經讓我付出了整個家庭的代價。先是我的侄子扎伽利,再是我的母親,現在是我哥哥。讓我們直說吧,羅伯特,如果你今晚沒有打電話來警告我……”說著,凱薩琳挑釁地把細繩使勁一拽,脆弱的蠟封裂開了。
第二十五節
從包裝紙里,凱薩琳取出一個灰色的石制小盒。這盒子很像是打磨過的花崗石立方體,盒子沒有鉸鏈,沒有插銷,令人不知如何開啟。這讓凱薩琳想起了中國謎盒。
盒蓋翻開時,蘭登和凱薩琳兩人都呼吸急促。盒子裡面似乎有光芒射出來。此物閃耀著超自然的光澤。凱薩琳從來未見過這么大塊的金器。“真是壯觀啊,”她悄聲說。儘管在石盒裡密封了一個多世紀,尖頂石卻沒有顯舊或褪色。黃金具有抗腐蝕性。這也是古人認為它神奇的原因之一。“上面刻著字。”
銘文雖然很小,卻異常清晰,優雅地鐫在尖頂石的一個面上。
奧秘
隱藏於
秩序之中
“定冠詞(the)和秩序(order)的首字母是大寫的。”蘭登說。
凱薩琳茫然地點點頭。“我看到了。”
蘭登只能想到一個合乎邏輯的暗示。“‘秩序’(The Order)指的一定是共濟會。”
“我同意,”凱薩琳說,“可這仍然沒有任何幫助,還是等於什麼都沒告訴我們。”
“羅伯特,你對一五一四年有什麼印象?”凱薩琳把石盒遞給他。“看,這盒子上有年份。你對著光仔細看看。”
蘭登在桌邊坐下,湊近檯燈審視立方體的石盒。就在靠近底邊的一角,雕刻的小字正是數字1514,後面還有A和D的字樣,但排列的方式異乎尋常。
“這個年份,”凱薩琳的聲音里突然透出了希望,“大概就是我們一直尋找的關鍵點?這塊方石標註了日期,很像共濟會的奠基石,或許它是某個真正的奠基石的象徵物?或許是公元一五一四年落成的某棟建築?”
就在那幾秒之間,蘭登確定自己能一清二楚地破解金字塔的秘密。“凱薩琳,這是你的功勞,”說著,他把盒子包好,“萬事俱備。我們走。我在路上慢慢跟你解釋。”
任何一位研究中世紀藝術的專家都會認得這種符號,這是眾所周知的落款——代替簽名的符號。盒身上這枚記號中的A和D並不代表耶穌紀元後……而是一個意思完全不同的德語詞。
“AD指的不是年份,凱薩琳。而是阿爾布雷特?丟勒。”阿爾布雷特·丟勒——這位十六世紀的著名德國雕刻家和畫家是她哥哥最喜愛的藝術家之一,凱薩琳對他的作品有一些印象。他已經死了四百多年了。“從符號學上說,丟勒近乎完美。”蘭登邊說邊朝一連串閃亮的出口指示燈走去。“他是文藝復興思想的終極體現者——既是畫家、哲學家、鍊金師,還終其一生鑽研古代奧義。至今還沒有人能完全理解隱匿在丟勒藝術品中的信息。1514這幾個數字,明確無誤地告訴我們:那是指丟勒的一幅具體作品。那幅畫叫《憂鬱症I》,完成於一五一四年,被公認為北歐文藝復興的扛鼎之作。描繪了人類為了理解古代奧義如何苦思冥想。”
凱薩琳繞到書桌後,插上電源。等電腦終於慢悠悠地啟動了。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螢幕上出現了一張高清晰度的數碼照片,奪人眼目。
《憂鬱症I》的畫面主體是一個深思的人物,背後張開巨大的雙翼,坐在一棟石頭建築物前,身邊圍繞著各種古怪、詭異、源自想像的東西,彼此都似乎毫無關聯——量尺、衰竭的瘦狗、木匠工具、沙漏、各種幾何形體、吊著的搖鈴、天使像、一把刀、一把梯子。
凱薩琳這才看到,方格子裡確實有數字,1514就在其中。
“凱薩琳,那個數格就是破譯金字塔的鑰匙!”
她驚詫莫名地瞪著他。
“那不是個普通的數字方格,”蘭登說著,咧嘴一笑,“所羅門小姐,那是個幻方。”
“幻方”是個術語,指的並不是什麼神秘法術,而是數學——由連續的數字組成的數格,無論縱向、橫向還是對角線的數字相加都能得到相同的數值。
凱薩琳飛快地分析了一遍丟勒的幻方,將每一排、每一列的數字相加。
“三十四,”她說,“每個方向加起來都是三十四。”
這時,蘭登更激動了,“非凡之作啊!《憂鬱症I》是幻方歷史上首次出現在歐洲藝術品中。有些歷史學家相信,丟勒在此暗示:古代文明的秘密已從埃及神秘教派中游離而出,此刻正掌握在歐洲神秘社團的手中。”蘭登停頓了一下,“我們因此回到……這裡。”
第二十六節
他指向那張紙,雕刻在石頭金字塔上的字母格。
“現在再看這個模式就有點眼熟了吧?”蘭登問。
“四階數格。”
蘭登拿起鉛筆,將丟勒的幻方謹慎地描摹到小紙片上,排列在字母格的旁邊。
凱薩琳頓時傻眼了。“仍然一堆亂碼。”
蘭登沉默良久。“事實上,凱薩琳,這不是亂碼。”靈光一現,他的眼睛又亮起來,“這是……拉丁文。”
Jeova Sanctus Unus.
“真一神?”她喃喃自語。這個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幫他們找到她哥哥的資訊。“這就是金字塔的秘密信息?真一神?我以為是一幅地圖。”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巴拉米說得對。電話那頭的人承諾了,給予他們庇護和答案。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到達那裡。
記憶總以同一場景重現。
安多羅斯的槍筒之上是彼得?所羅門無情凝視的灰色眼眸。墜落時,頭頂的世界不斷後退,當他墜入瀑布上游翻滾的水霧時,一切都在消失。
瀑布旁水流不斷,冰層顯然不厚,安多羅斯直接砸穿了冰面,落入深水。他伸手抓撓冰面,想要破冰而出……他盲目地摸索枝條,找尋樹幹刺破冰面的地方,漸漸貼近了冰封的河面。手指終於觸摸到了樹幹旁的小孔,有流水,他使出渾身的氣力頂動樹幹,想把小孔撐大。他把腳蹬在樹幹上,肩背用盡全力朝上頂……最後他終於從水裡脫身,氣喘吁吁地躺在冰面上……
後來,安多羅斯選擇了上西區的公寓,花了大量時間鑽研共濟會金字塔的傳說。
紐約公共圖書館裡藏有五十三本有關文身的圖書,幾周之內就被他全部讀完。安多羅斯讀得越多,他就越感慨自己曾是多么盲目無知。他開始做筆記,把所有念頭、手繪和怪夢記下來。等到圖書館無法再滿足他的求知慾時,他便出錢僱傭珍本書商幫他搜羅世上最稀有的讀本。
後來,他發現了亞歷斯特?克勞利的著作,十九世紀初的克勞利是個異想天開的神秘主義者,被教會視為“有史以來最邪惡的活惡魔”。克勞利寫道:莊嚴祭獻自我,方能變得神聖。
血祭增添了他的活力。安多羅斯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年輕。他感覺自己正進化成某種異類。某種更強大、更高級的異類。
直到安多羅斯讀罷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他才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宿命。他讀到了墮落的大天使……與光明爭鬥的戰魔……英勇無比的神……叫作摩洛克。
摩洛克如上帝般行走塵間。安多羅斯後來還讀到,這個天使的名字用古語來念就變成了——邁拉克。
此時,國會大廈建築師能感到汗水正汩汩流下後背。被銬的手腕疼痛難忍,但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佐藤給他看的電腦上。有好一會兒,巴拉米直楞楞地盯著螢幕,企圖弄明白看到的是什麼。漸漸的,思路清晰了,他直覺臉部的血凝住了。他恐懼地瞪眼看著,無法轉移視線。
“可、可這是……不可能的!”他喊出聲來,“這……這怎么可能!”
佐藤神色冷峻,“你告訴我,巴拉米先生,得由你來告訴我。”
當國會大廈的建築師終於徹底領會了所見之物的後果時,他頓覺整個世界正在災禍的邊沿搖搖欲墜。
華盛頓國家大教堂,蘭登心想,還有什麼地方比這兒更適合追問真一神?
就要走完台階時,一扇壯麗的對開木門展露在他們眼前。半邊門已經吱吱呀呀地開了一條縫。
“誰在那兒?”問話的聲音十分虛弱。門口出現了滿臉皺紋的老人。他身披牧師長袍,眼睛幽暗無光,蒙著白翳。
“我叫羅伯特?蘭登,”他答道,“我和凱薩琳?所羅門前來尋求庇護。”
盲眼老人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感謝上帝。我一直在等你們。”
柯林?蓋洛韋神父是大教堂的主教,他看起來仿佛永生在世。身形佝僂,形容枯槁的他身著儉樸的黑色長袍,不出一言地摸索著蹣跚帶路,一直走到神職人員的辦公附樓的私人辦公室里。
第二十七節
從純金尖頂石到阿爾布雷特?丟勒的幻方,以及如何根據十六個字母的順序將共濟會銘文解碼成Jeova Sanctus Unus,凱薩琳把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主教。
“它就告訴你們這一句話?”主教問,“真一神?”主教攤開雙手,“讓我也感受一下吧。”
蘭登和凱薩琳目不轉睛地看著老人用脆弱的手指一寸一寸撫摩著石塊。老人面無表情地把尖頂石疊放在金字塔頂端的平台上,再依手感將它們對攏。
“教授,傳說,這尊金字塔會兀自變身……你的眼睛令你盲目,如果你像我一樣,用指尖去看,就會明白盒子里還留有指引你的信息。”
終於,蘭登的手指摸到了什麼——一個微小而突起的圓圈——盒子底部正中央有一顆微細的小點。他抬起手,朝盒子裡細看。用肉眼幾乎看不到那個小圓圈。那是什麼?
“手指向下,”主教說,“使勁。”幾秒鐘後,老人總算點頭示意。“好了,把手移開。鍊金術已經完成了。”
鍊金?羅伯特?蘭登把手從石盒裡拿出來,滿頭霧水、一言不發地乾坐著。什麼都沒有改變。盒子仍然在書桌上。“沒變,”蘭登開口了。
“看看你的指尖,”主教答道,“你應該看得到變化。”
蘭登看向自己的手指,他能看到的惟一改變就是皮膚被那個小點壓出了一輪凹痕——小小的圓圈,中心有一點。
“鍊金術里的符號,”凱薩琳說著,把椅子稍稍挪近,細看蘭登的手指。“是古人指代金子的符號。”
“正是如此。”主教笑了,輕輕拍了拍盒子,“教授,恭喜你。你剛剛實現了歷代鍊金術師夢寐以求的事情。點石成金。”
蘭登皺著眉頭,絲毫不為奉承所動。這種客廳小把戲此刻似乎毫無助益。“這想法很有意思,先生,但恐怕這個符號——圓圈中心有一點——有幾十種涵義。這叫環點符,是歷史上運用最廣泛的符號之一。”
“環點符,”蓋洛韋一邊顧自笑著,一邊接著說:“是古代奧義中最重要的符號。你剛才提到你撕開的蠟封上有彼得戒指的文飾?”
蓋洛韋拿起戒指開始撫摩戒面。“這枚戒指絕世無雙,和共濟會金字塔是同一時期的造物,按照傳統,只有負責護衛金字塔的共濟會會員才能佩戴它。今晚,當我摸到石盒底部的小環點符時,方才意識到這枚戒指,事實上,也是表記的一部分。”
蘭登接過戒指細細察看,當手指沿著指環外側移下來時,他停頓了一下。似乎被嚇了一跳,他把戒指翻轉過來,凝視指環的最底端。
“你發現了嗎?”蓋洛韋問。
“我想是的,發現了!”蘭登說。“指環上的角度標識,”蘭登說著,指給她看。“太小了,你幾乎不可能看到,但只要用手一摸就明白了,它真的是凹進去的”他拿起戒指,湊近石盒,讓兩個小圓圈互相貼近。他用力摁下去,浮凸於石盒的小圓圈嵌入了戒指上的小圓槽,然後,只聽到輕微而又明確的一聲“咔嗒”。
他們都跳了起來。
蘭登等待著,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怎么樣了?!”神父問。
“沒怎么樣,”凱薩琳答,“戒指鎖定位置了……可是,沒別的動靜。”
“沒有顯著的變形?”蓋洛韋也困惑起來。
蘭登猛然想到什麼,低頭看鐫刻在戒面上的文飾——雙頭鳳凰和數字三十三。一切展露於三十三。他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畢達哥拉斯派神聖幾何學的角度和線條;他在想,莫非共濟會的“三十三等級”在此也意味著數學裡的“三十三度”?
動作很慢,心卻跳得飛快,他俯下身去,攥緊戒指——現已牢牢地鎖扣在立方體石盒上了。接著,他將戒指緩緩地擰向右邊。一切展露於三十三。
手中的戒指轉過十度……二十度……三十度——
變形了!
蓋洛韋主教聽出來了,甚至不需要親眼目睹。
與他隔桌相對的蘭登和凱薩琳一聲沒吭,毫無疑問,他們被驚呆了,怔怔地凝視著立方體石盒,它在他們眼皮底下發出聲響——張揚地變形了。彼此連線的暗藏的鉸鏈鬆開來,圍成方盒的正方形四壁同時落下。盒子瞬間攤平了,四個圍邊和頂蓋向四周平鋪開去,“啪”的一聲,響亮地攤落在桌面上。
第二十八節
“教授,”主教說,“很少有人知道,共濟會尊崇立方形態——或是我們稱之為方琢石——是因為它以三維形態代表了另一種符號……一種更古老的二維符號。”
“這不是十字架,”蘭登說著站起身來,“有環點符在中心的十字形,是一個二元符號——兩個符號合二為一,形成一種新的符號。環點符,我們已經知道它有很多涵義——其中最隱秘的一種是玫瑰,象徵‘完美’的鍊金術符號。但是,當你把玫瑰置於十字形的中心點,就創造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符號——玫瑰十字。”
“玫瑰十字,”蘭登開始解釋,“是常見於共濟會的一種符號。彼得大概跟你提起過玫瑰十字會吧。許多偉大的科學家都是該團體的會員——”
“玫瑰十字會的創始人,”蓋洛韋說,“據稱為一名德國神秘學者,用的名字是玫瑰十字基督徒——這顯然是個化名,他甚至可能是弗朗西斯?培根,有些歷史學家相信正是培根本人創建了這個團體,儘管沒有確鑿證據——”
“化名!”蘭登突然喊出聲來,甚至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就對了!Jeova Sanctus Unus!這是個化名!”
“是誰?”凱薩琳問。
“全世界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蘭登答,“他是位鍊金術士,倫敦皇家協會會員,也是玫瑰十字會會員,還在其最機密的科學論文上籤署化名——Jeova Sanctus Unus!”
“真一神?”凱薩琳說,“這傢伙真夠謙虛的。”
“聰明的傢伙,當真是聰明,”蓋洛韋糾正道,“他那樣署名是有原因的,和古代法師一樣,他認定自己能通神。而且,把Jeova Sanctus Unus的十六個字母重新排列組合就能得到他本名的拉丁語,可以稱得上絕妙的化名啊。”
蘭登隨手拿起主教桌上的紙筆,邊說邊寫:Isaacus Neutonuus。
“艾薩克?牛頓?”凱薩琳看著紙,反問道:“這就是金字塔上的銘文要告訴我們的訊息!”
“艾薩克?牛頓,”蓋洛韋說,“一定與解開金字塔的機密有關。我想像不出會是什麼關聯,但——”
“天才啊!”凱薩琳叫出聲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們就能這樣變形金字塔!”
“你明白了?”蘭登說。
“是的!”她說,“我不能相信我們之前竟沒有看出來!它一直明明白白地擺在我們面前。一個簡單的鍊金過程。我可以用基礎科學變形這尊金字塔!牛頓科學!”
“別說了!”老主教突然舉起手指要他們噤聲。他慢慢地將腦袋側向一邊,仿佛要聽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冷不丁地站起來。“金字塔顯然還有秘密等你們去破解。有人來了,我們的訪客會千方百計逼我開口,我情願沒有什麼可告訴他的。”蓋洛韋說著,沖房門點了點頭向他們示意。“快走。”
中央情報局的現場探員特納?西姆金蹲踞在塞考斯基直升機的鋼柱旁,等待它降落在結霜的草地上。他和手下的隊員一起縱身跳下,然後他立刻朝飛行員揮手,命其迅速升空,以便監視所有出口。
直升機又升上了夜空,西姆金和小分隊跑上台階,來到大教堂的正門口。此時門卻打開了。
“有事嗎?”陰影里傳來鎮定自若的問話。
西姆金幾乎認不出牧師長袍里的佝僂人影。“我在找羅伯特?蘭登。您見過他嗎?”
老人邁步向前,異於常人的空茫視線死死地盯住西姆金。“哎呀,那豈不成奇蹟了。”
蘭登和凱薩琳衝上草坪,用蓋洛韋給的鑰匙開了大教堂書院的門。
凱薩琳還沒來得及告訴蘭登她的最新發現,但她相信,她所需的一切素材應該都能在這幢建築里找到。“你說過,這棟樓里有宿舍?所以他們肯定有廚房,對不對?”
地下室廚房是一派工業時代的風貌——許多不鏽鋼材料,許多大碗——一望便知,這兒是給集體食客燒大鍋飯的。廚房裡沒有窗。凱薩琳關上門,開了燈。排氣扇自動運轉起來。
“羅伯特,”她開始指示,“請你把金字塔拿出來,放在廚台上。”他做完這些時,凱薩琳正忙著往一隻大鍋里灌熱水龍頭裡的水。
第二十九節
凱薩琳擰開煤氣閥點上了火。
“我們要煮龍蝦嗎?”他問,想表現得滿懷希望。
凱薩琳沒答理這話,她的口吻變得嚴肅起來:“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共濟會選擇三十三作為他們的最高等級有歷史和符號學上的原因。早期的鍊金術士、玫瑰十字會會員還有艾薩克?牛頓這樣的神秘學家也認為數字三十三很特殊——這不會讓你感到驚訝吧?”
“我肯定他是那么想的,”蘭登答道,“牛頓對命理學、占卜術和星相學都研究得很深,但這——”
“一切展露於三十三。先前半夜的時候,我們全都認為‘三十三’說的是共濟會的三十三等級,可當我們把戒指轉到三十三度角時,方盒就變形了,成了十字形。就在那時,我們覺察到三十三還有別的意思。”
“是的,刻度上的三十三。”
“完全正確。但刻度不止一種,三十三度還有第三層含義。”
蘭登瞥向爐子上的鍋,“溫度。”
國家大教堂的上空,中央情報局的飛行員將直升機鎖定在自動盤鏇模式後,便開始嚴密監視建築物內外的動向。熱成像系統無法穿透教堂的石壁,如果有人想溜出來,探測視鏡準能把他逮住。六十秒鐘後,熱成像感應器躁動起來。螢幕上顯示出的卻更像是一團熱霧,一團飄過草坪的熱氣。飛行員發現書院大樓側面的排風扇正在轉動。他心想。這種情形太普遍了。有人在燒飯或洗衣服。就在他要扭頭的時候,卻意識到有異狀。停車場裡一輛車都沒有,整棟樓里也不見一盞燈。他又在UH?60直升機的熱成像系統上研究了半天。隨後呼叫分隊隊長。“西姆金,這可能是誤報,但……”
蘭登低頭察看浸沒在水中的金頂金字塔。沸騰的水面上開始升起裊裊熱氣……金頂的狹小表面開始在水下發出光芒。字母開始顯現,隨著水溫越來越高,字跡也越來越清晰。
蘭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傳說中的金字塔能揭露一個確鑿的地址……但他想都不敢想那地址竟會詳細到這種地步。
富蘭克林廣場八號
“一個街名。”他喃喃自語,驚呆了。
凱薩琳同樣疑惑不解,“我不知道這地址在哪裡,你呢?”
蘭登搖搖頭。他知道富蘭克林廣場是華盛頓歷史最悠久的街區之一,但他不認得這個地址。他從尖頂石的銘文頂端開始往下讀把整段話念通順。
奧秘
隱藏於
團會之中
富蘭克林廣場八號
富蘭克林廣場隱藏了某個團會?
那兒的某棟大樓里隱藏著通向深鏇梯的入口?
這個地址是否果真埋藏了什麼東西,蘭登還無從得知。眼下,最要緊的是他和凱薩琳已經解開了金字塔的秘密,掌握了爭取釋放彼得的談判所需要的信息。
“打電話,”凱薩琳指向廚房牆上的一個電話機。“快啊!”
蘭登點點頭,走向廚房裡的電話。他提起聽筒,撥通了那個人的手機號碼。凱薩琳也走過來,把頭貼在他的旁邊,以便第一時間聽見對話。鈴聲響了。
終於,電話有人接了。“我是優佳安保公司的佩吉?蒙特馬利警員。”她的聲音有點打顫兒。“你或許可以幫我們解釋這裡的情況。大約一小時前,我的搭檔接到九一一報警電話通知,前往卡拉洛馬高地探查……可能是一起綁架案。我和她失去聯繫後,呼叫了後援,並親自來這個住宅區檢查情況。我們在後院發現了我搭檔的屍體。房主不在,所以我們破門而入。門廳的桌上有個手機在響,所以我——”
“你進門了?”蘭登問。
女警員結結巴巴地說,“如果我聽來很著慌,我得說聲抱歉,但我搭檔死了,我們還發現一名男子被非法扣押在這裡。他的情況很糟,我們正在搶救。他一直提起兩個人——一個叫蘭登,一個叫凱薩琳。”
“那是我哥哥!”凱薩琳衝著聽筒喊起來,頭也湊近了蘭登,“是我打九一一報警的!他還好嗎?”
“事實上,夫人,他……”女警的聲音低啞下去,“他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右手不見了……他們正在搶救。他神志不清。如果你們在附近,應該儘快趕到這裡。他顯然想見到你們。”
第三十節
“我們過去大約需要六分鐘!”凱薩琳說。
“那我建議你們越快越好。”電話掛斷了。
於是,蘭登和凱薩琳上了地下室的樓梯,匆匆忙忙跑到黑漆漆的走廊里,想找到前門的出口。他們已經聽不到直升機在頭頂盤鏇了,蘭登感到有了一線希望,或許他們可以溜出去,不被發現,再想辦法趕到卡拉洛馬高地去見彼得。
三十秒前,他們一放下女保全的電話,凱薩琳就趕忙撈起滾水中的金字塔和金頂。她把金字塔放回蘭登的皮包時,石頭還在滴水。此刻,他隔著皮包都能感到它們在散發熱氣。
他們沒敢開燈,蘭登和凱薩琳悄悄鑽進休息室,謹慎地朝窗戶外看,好像他們能夠看到情報局其他的隊員。感謝上帝,國家大教堂外的寬闊草坪上空蕩蕩的。
“他們準是進教堂里了。”蘭登說。
不料,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冒出來。“他們沒進教堂。”
蘭登和凱薩琳轉身去看誰在說話。就在休息室的門口,兩個身著黑金屬色行動服的探員舉起雷射瞄準的來復槍對準他們。蘭登可以看到一個發光的小紅點在他胸膛上一跳一跳。
“很高興再見到你,教授。”那個刺耳的嗓音聽來很熟悉。兩個探員分立兩旁,瘦小的佐藤部長從兩人之間毫不費力地穿行而過,停在蘭登面前。“今晚,你作出了一系列錯得離譜的選擇。”
“警察找到彼得?所羅門了,”蘭登氣勢逼人地說道,“他的情況很糟,但還活著。這事兒結束了。”
“教授,如果現在警方也卷進來了,事態只會變得更嚴峻。今晚一開始我就跟你說過,這是一個極其微妙棘手的局面。你根本就不應該帶著金字塔逃跑。”
“夫人,”凱薩琳忍不住了,“我得見我哥哥。金字塔可以給你,但你必須讓——”
“我必須?”佐藤揪住這個詞反問道,目光轉向凱薩琳,“我想,您就是所羅門小姐?”她瞪著凱薩琳的眼睛裡仿佛燃著怒火,繼而她扭頭看著蘭登。“把皮包放在桌上。”
蘭登低頭看了看胸口的一對紅點。他把皮包放在了咖啡桌上。一名探員謹慎萬分地靠過來,拉開拉鏈,把包向兩邊拉平。憋在包里的一股熱氣徐徐升騰出來。
佐藤走過去,朝包里瞥了一眼。濕漉漉的金字塔和尖頂石在手電筒的光照下晶晶閃亮。
“你們把金字塔煮了?”佐藤追問道。
“把手電關了。”凱薩琳說,“再瞧瞧尖頂石。你大概還能看到。”
探員關了手電。佐藤在金字塔前跪坐下來。即便從蘭登站立的角度,也可以看到尖頂石上的字,它們仍在微微閃光。
“富蘭克林廣場八號?”佐藤念了一遍,甚是驚訝。佐藤又看了看尖頂石,一臉的不信。“告訴我,”她的語氣里竟透露出些許恐懼,“你們和那人聯繫上了嗎?你們是不是已經把這個地址告訴他了?”
“我們試過。”蘭登把剛才撥打那人手機後的情況簡要地說了一遍。
佐藤一邊聽他說,一邊舔著泛黃的牙齒。眼看著怒火就要噴發,她卻轉身對一名探員用克制的耳語說:“把他帶進來。他在車裡。”
蘭登還來不及答話,佐藤又轉向凱薩琳發泄剩餘的怒火。“還有你,所羅門小姐!你早就知道這個瘋子住在哪裡,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竟然讓一名雇用警察去他的住所?難道你沒發現這是錯失良機?我們原本可以在那裡將他拿下!我很高興你哥哥脫離了危險,但讓我跟你這么說吧,我們今晚面對的危機涉及的遠遠不止你的家人,還會影響整個世界。”
她的憤慨抨擊話音剛落,沃倫?巴拉米頎長優雅的身姿便從黑暗中出現,他走進休息室,看上去衣冠不整,傷痕累累,渾身顫抖……好像剛從地獄裡上來。
“沃倫!”蘭登跳起來,“沃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拉米長嘆一聲,“羅伯特,恐怕,今晚我對你有所隱瞞。”
“我以為我的做法是正確的……”巴拉米說著,神色驚恐。
“好吧,”佐藤說,“現在你要做的才是正確的……我們最好祈禱上帝這法子有用。”壁爐架上的時鐘敲響報時了,似乎在應和佐藤信誓旦旦的口吻。她取出一隻塑封袋,扔給巴拉米。“這是你的東西。你的手機能拍照吧?”
第三十一節
巴拉米和蘭登一樣,一心想要保住彼得?所羅門的性命,因而承諾邁拉克他將幫蘭登得到金字塔,並破解其密碼。整個晚上,邁拉克一直收到他發來的電郵報告。
發信人:沃倫?巴拉米
和蘭登失去聯絡
但你要的東西總算有訊息了
證據參見附屬檔案
欲知完整信息請電話聯絡。
——wb
附屬檔案1(.jpge)——
欲知完整信息請電話聯絡?邁拉克困惑地點開了附屬檔案。
附屬檔案里是一張照片。
邁拉克一看到它,便驚喜得大叫一聲,心臟也激動地狂跳起來。眼前的畫面,正是一尊小黃金金字塔的近距離特寫。傳說中的尖頂石!鐫刻在石頭表面的華麗銘文分明道出一則信息,絕不可能有錯:奧秘隱藏於秩序之中。但照片也照進了沃倫?巴拉米的食指,別有用心地遮住了機密信息中的重要部分。
奧秘
隱藏於
秩序之中
███富蘭克林廣場
“拿開你們的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徹走廊,“我是瞎了,但還不是廢物一個!我認得書院裡的路!”蓋洛韋主教被一名探員推搡著走進休息室,他被迫坐下時仍在高聲抗議。
“誰在那兒?”蓋洛韋問,空茫的雙眼死死瞪著前方。“聽上去有很多人。扣押一個老人需要動用你們多少人手?快說!”
“我們共有七人,”佐藤說,“包括羅伯特?蘭登,凱薩琳?所羅門和您的共濟會兄弟沃倫?巴拉米。”
蓋洛韋癱軟在坐椅里,剛才的凶悍勁兒不見了。
“我們很好,”蘭登說,“而且,我們剛剛得知,彼得現在是安全的。他的情況不好,但有警察在身邊照應。”
突然,調在振動狀態的巴拉米的手機在咖啡桌上顫動起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
“好吧,巴拉米先生,”佐藤說,“別搞砸了。你清楚這事關重大。”
巴拉米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俯身按下免提鍵,接通了電話。
“我是巴拉米,”他衝著咖啡桌上的手機大聲說道。
傳出的嘶啞聲音並不陌生,就像一陣微弱的耳語。聽起來,對方好像在使用車裡的免提手機。“半夜已過,巴拉米先生。我要準備讓彼得脫離苦海了。”
房間裡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讓我和他通話。”
“不可能,”那人回答,“我們正在開車。他在尾廂里,綁著呢。”
蘭登和凱薩琳對視一眼,沖彼此搖搖頭。他在瞎吹!彼得已經不在他手上了!
佐藤示意巴拉米繼續施壓。“我要證據,證明彼得還活著。”巴拉米說,“否則,我不會給你完整的——”
“您的尊者需要看醫生。別浪費時間討價還價了。告訴我是富蘭克林廣場哪裡,我就把彼得交給你。”
“你聽我說,”巴拉米也氣勢洶洶,“如果你想要完整的地址,就得按照我的規則來。我們在富蘭克林廣場碰頭。只要你把彼得活著送到那裡,我就告訴是哪條街哪棟樓。”
“我怎么知道你不會帶來官方的人?”
“我會一個人去。”巴拉米陰鬱地說,“等你交出彼得,我會把你需要的一切都告訴你。”
“廣場中心,”那人說,“我起碼要二十分鐘才能到那兒。我建議你稍安勿躁,乖乖等著。”
電話掛斷了。
房間裡立刻鬧騰起來。佐藤大喊大叫著下達指令。幾個探員抓著對講機一邊嚷嚷一邊直奔門口。“行動!行動!”
“我要見我哥哥!”凱薩琳也在喊,“你必須放我們走!”
“所羅門小姐,我的首要任務是將富蘭克林廣場的那人繩之以法,你得和我手下的人坐在這兒等,直到我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後,只有那時候,我們才能處理你哥哥的事。”
“但有一點你疏忽了!”凱薩琳說,“我知道那人確切的住址!就在五分鐘車程之內,沿著大路開到卡拉洛馬高地就行,那兒會有能助你一臂之力的證據!另外,你說過你想低調行事。等彼得的情況穩定下來,誰知道會跟警方說些什麼?”
佐藤嘟起嘴,顯然在琢磨凱薩琳的話。外面的直升機螺鏇槳已經轉起來了。佐藤皺了皺眉,轉身對她的一名手下說:“哈特曼,你用凱雷德送所羅門小姐和蘭登先生去卡拉洛馬高地。不允許彼得?所羅門向任何人說話。明白?”
第三十二節
“是,夫人,”探員答。
“你們到那兒了就給我電話。匯報你發現的情況。也不能讓這兩人離開你的視線!”
蘭登的另一邊,蓋洛韋主教靜靜地坐在咖啡桌旁。他已經伸手摸到了金字塔,它仍然擺在他面前桌上蘭登敞著口的皮包里。老人的手在溫熱的石頭表面撫摸著。
蘭登說:“神父,你要去看彼得嗎?”
“我只會拖你們的後腿。”蓋洛韋移開雙手,把圍在金字塔旁邊的拉鏈拉上。“我就留在這兒為彼得的康復祈禱。我們可以再聊。不過,在你把金字塔給彼得看時,能不能幫我捎句話?”
“當然可以。”蘭登把皮包背上了肩。
“告訴他,”蓋洛韋清了清嗓子,“共濟會金字塔一直嚴守機密……至真至誠。”
“我不太明白。”
老人眨了眨眼。“只要告訴彼得就好。他會明白的。”
蘭登緊緊抓著凱雷德的后座,眼看著它風馳電掣。每次轉彎,蘭登腳邊的皮包都被撞來撞去,蘭登聽得到金字塔發出磕碰聲,他擔心尖頂石會被碰壞,伸手到包里掏,摸到的金字塔仍是熱乎乎的。在蘭登想把尖頂石放到側袋裡去時,覺察到它優雅的表面上覆著些小小的白色凝塊。他很疑惑,想把它們抹掉,可塊狀的小東西卻牢牢地黏在頭上,很難擦掉……像塑膠。此時他看到石頭金字塔基座上也覆滿了小小的白點。蘭登用指甲蓋剝下一塊在指尖捏搓。
“蠟?”這話脫口而出。
凱薩琳轉頭朝後看,“什麼?”
“金字塔和尖頂石上全是小塊的蠟。我搞不懂了。這蠟是從哪兒來的呢?”
他們又急拐了個彎,凱薩琳指著擋風玻璃外的一棟樓,扭頭對哈特曼探員說:“就是這兒!我們到了。”
蘭登抬眼一看,只見前頭的車道上停了一輛安保車,警燈還在鏇轉著。車道的門已被打開,探員一踩油門,越野車衝進了停車區。
這棟豪宅十分養眼。屋裡的每盞燈都在閃耀,前門大敞。車道上、草坪上隨意地停著六七輛車,顯然是匆匆忙忙趕到的。有些車還沒熄火,前燈也亮著,晃得他們什麼都看不清。
凱薩琳立刻跳下車向豪宅跑去。蘭登提起皮包,來不及拉上拉鏈就背上肩去。他緊跟在凱薩琳身後,一路小跑穿過草坪,直奔房門而去。屋裡傳出嘈雜的聲音。蘭登身後的越野車“吱”的一響,探員哈特曼鎖好車跟了上來。
凱薩琳一步三級登上門廊台階,邁過大門,一進門道就消失不見了。蘭登緊隨其後邁過門檻,看到凱薩琳已經走過大廳,順著大走廊朝嘈雜的聲源奔去。在她前頭,可以看到大廳盡頭有一張餐桌,桌邊的椅子裡坐著一位身穿制服的女士,背對著他們。
“夫人!”凱薩琳邊跑邊喊,“彼得?所羅門在哪裡?”
蘭登跟在她後面沖了過去,但他突然留意到一種出乎他意料的動靜。在他左邊,透過起居室的窗戶,他能看到車道的大門正慢慢闔上。緊接著,他的視線又被另一番景象攫住了……蘭登本來以為隨意停在車道上的六七輛車都是警車或救護車,現在再看,卻發現根本不像。
梅賽德斯?……悍馬?……特斯拉跑車?
剎那間,蘭登猛然反應過來,聽到的嘈雜聲響只是餐廳那邊的電視機發出的聲音。
蘭登衝著大廳那頭大喊一聲,“凱薩琳,等一下!”
她徑直跑向餐廳里的女保全,可雙腳突然之間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纏住了,整個身體猛然前傾,衝到了半空。
凱薩琳俯衝下來,肺被衝撞得劇烈緊縮。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她就抬起頭,迷惑地看著女保全竟然在座位上紋絲不動。更離奇的是,倒下的衣帽架顯然在底部有機關,牽著它的細繩貫穿了整個大廳。
她翻過身向後看,只覺血液頓時凝固成冰。羅伯特!小心後面!她想要尖叫,卻喘不上氣來。她只能驚恐地看到哈特曼探員搖搖晃晃地邁過門檻,抓著自己的喉嚨。一切都像慢動作。鮮血從哈特曼的手指間噴涌而出,一柄長螺絲刀直插在他的脖子上,他徒勞地用手摸索把柄。
第三十三節
探員仆倒在地時,刺殺他的人也顯身了。
渾身上下只繫著一條纏腰布似的古怪內衣的魁梧殺手顯然一直躲在大廳里。他向蘭登直衝過去。哈特曼倒地時,大門正好合攏。蘭登驚恐地回望,但文身的男子已經撲上來了,用手裡不知是什麼的裝備朝他的背上扎去。電光一閃,燒灼聲噝噝響起,凱薩琳眼見著蘭登瞬間變得僵直。他雙眼空瞪,全身麻痹地向下撲去。他重重地跌倒在皮包上,金字塔也滾落到了地板上。
還沒等凱薩琳有機會反抗,巨人般的男子便攫住了她。他的臉上不再有化妝品的遮掩,駭人的面貌一覽無遺。他的肌肉一緊,她登時覺得自己成了碎布娃娃,輕而易舉地被提到他腹部的高度。堅實的膝蓋頂上她的後背,剎那間,她以為自己會被一折為二。他抓緊她的雙臂,反扭到身後。
有冰冷的金屬掐在凱薩琳的手腕上,她意識到自己被鐵絲捆上了。驚恐萬分的她想要掙脫,雙手卻如針扎般劇痛。凱薩琳抬腿蹬他,他卻出拳擊中了她右後側的大腿,讓她無法動彈。幾秒鐘之內,她的腳踝也被鎖住了。
“羅伯特!”她終於高聲喊出來了。
蘭登在走廊地板上呻吟。身下壓著皮包,金字塔滾到頭邊,他徹底癱軟了。凱薩琳猛然意識到,金字塔是她惟一的生機。
“我們破解了金字塔!”她對那個男人說,“我會把一切告訴你!”
“是的,你會說的。”說完,他把死去的女保全嘴裡的碎布扯出來,結結實實地堵在凱薩琳的嘴裡。
羅伯特?蘭登已經身不由己。他躺著,麻木而又僵硬,臉頰死沉沉地壓在硬木地板上。他聽說過眩暈槍,知道這種攻擊是靠電流暫時干擾神經系統而使被攻擊者癱瘓。電擊致使肌肉能力驟停,就好比遭到閃電雷劈。現在,儘管他的神志清楚,意圖明確,肌肉卻拒絕遵循大腦的指揮。雙腿刺痛,臉孔和頭頸也一樣。他使出所有微弱的氣力試圖轉一轉頭,在硬木地板上生生拖動臉頰,好不容易才扭向餐廳的方位。蘭登的視線被阻擋了——被滾出皮包、落在地板上的金字塔擋住了,底座距離他的臉孔只有幾英寸。
一時間,蘭登沒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麼。眼前那正方形的石頭分明是金字塔的底部,可看起來卻和之前不同。大不相同。仍然是正方形,仍然是石頭……但它不再平整而光滑。金字塔的底部完全被鐫刻的符號覆蓋了。他定定地凝視數秒,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檢查過十多遍了,底部也沒有漏掉……可本來沒任何標記啊!
他猛然意識到共濟會金字塔還有秘密可挖掘:我又見證了一次變形。
記憶電光石火間閃回,蘭登頓悟了蓋洛韋最後的請求的深意。告訴彼得:共濟會金字塔一直嚴守機密……至真至誠。那時候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可現在蘭登明白了蓋洛韋主教對彼得說的是暗語。
罪(sin)+蠟(cere)=至真至誠(sincere)
自米開朗琪羅時代至今,雕塑家們都用蠟遮瑕,先將融化的蠟填補在瑕疵上,再撲上石粉。有人認為這種手法是欺世瞞人,因此,任何“沒用蠟”,字面上說就是“以蠟為恥(即sin?cere)”的雕塑都被譽為“至真至誠(sincere)”的藝術品。這個詞就流傳下來。如今,我們仍會在信尾署名時用上“誠摯的”一詞以示承諾:我們所寫的都“沒用蠟”,字字屬實。
鐫刻在金字塔底部的銘文也運用了這種障眼法隱藏起來。當凱薩琳根據尖頂石的指示將金字塔煮過之後,蠟就融化了,露出了底部銘文。蓋洛韋曾在休息室里用雙手撫摩金字塔,他一定已摸到了暴露在基座底部的符號。
共濟會金字塔還有隱秘要訴。富蘭克林廣場八號並非最終的答案。
他痛苦地掠起一條胳膊,把皮包推出視野,以便更清楚地望見餐廳里的情形。
蘭登翻身一滾,蹬動雙腿,拚命往後躲,可巨人般的文身男子已經抓住了他並一手將他掀翻,蘭登仰面朝天,他便跨騎在蘭登的胸上。他的雙膝抵住蘭登的二頭肌,將痛苦的蘭登死死釘牢在地板上。他的脖頸、臉部和剃光的腦袋上都文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異常複雜的符號,蘭登認得,那都是魔符——黑魔法的隆重儀式中所用的符咒。
第三十四節
不等蘭登再次掙扎,這巨人便張開雙掌扣住蘭登的雙耳,將他的頭搬離地面,又以不可思議的蠻力將頭砸向硬木地板。蘭登頓時失去了意識。
在佐藤的指揮下,飛行員低空盤鏇在廣場四周最高建築物的樓頂上,那便是著名的富蘭克林廣場一號。根據佐藤的指令,幾名探員陪著巴拉米穿過屋頂消失在了下面的樓梯間裡,從那裡去一樓各就各位。
“富蘭克林廣場八號必須存在!”佐藤在施壓,“再給我好好查!”
諾拉?凱坐在工作檯邊,把耳機調整好。“夫人,哪兒都查了……華盛頓特區不存在那個地址。”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富蘭克林廣場一號是那棟樓的名字……而不是地址。地址實際上是K街1301號。”
看起來,新的訊息反而讓部長更堅定了。“諾拉,我沒時間聽你解釋——金字塔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地址,就是富蘭克林廣場八號。”
諾拉騰地坐直了。金字塔指出了一個具體地址?
“銘文,”佐藤說,“是這樣說的:‘奧秘隱藏於團會之中——富蘭克林廣場八號’。”
諾拉簡直無法想像。“團會……就像是共濟會或兄弟會嗎?”
“我覺得是。”佐藤答道。
諾拉想了片刻,又開始打字。“夫人,那我不用八號作為搜尋關鍵字……再查‘團會’……‘富蘭克林廣場’……‘華盛頓特區’……這樣,我們或許能得到——”話還沒說完,搜尋結果就跳出來了。
“得到什麼了?”佐藤問。
諾拉瞪著結果列表上的第一條——一張埃及大金字塔的壯觀照片——這個網站是獻給富蘭克林廣場上的某棟建築的,照片被用作背景圖。這棟樓卻和廣場上的高樓大廈格格不入,完全沒有類似之處。
讓諾拉瞠目結舌的與其說是華麗的建築物本身,倒不如說是對其目的的描述。根據這個網站所言,這棟非同一般的大廈是秘密朝聖點,由……一個古代秘密團會……設計,更是專為其建造的。
羅伯特?蘭登恢復知覺時感到頭痛欲裂。我在哪兒?
不管他在哪兒,總之是黑漆漆一片。深穴似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靜。
他仰面平躺著,雙臂置於體側。他不明就裡,想動動自己的手指和腳趾,發現四肢都能動而且不疼,他舒了一口氣。蘭登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卻異常光滑、酷似一面玻璃的地板上。更奇怪的是,滑溜溜的質感緊貼著皮肉……肩膀,後背,屁股,大腿,小腿。難道我是赤裸的?他困惑極了,雙手在身上摸了一遍。
天啊!我的衣褲都去哪兒了?
蘭登驀地坐起,沒想到前額撞上了懸在他身體上方幾英寸的什麼東西。他終於明白過來。羅伯特?蘭登根本不是在一個房間裡。
我在一個箱子裡!
被活埋了。
邁拉克的餐廳地板上,凱薩琳?所羅門在死寂中發抖。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不見蘭登的蹤影。這人蹲下身,抓住她的腰,粗暴地將她扛上肩。鐵絲死死嵌進她手腕的傷口,破布吞沒了她痛苦的哭喊。他扛著她順著走廊走到起居室,就在當天午後,他倆還一起溫文爾雅地共享下午茶呢。
中央情報局探員特納?西姆金蹲伏在黑壓壓的富蘭克林公園裡,目光始終不離沃倫?巴拉米。還沒人上鉤,但時間還早。
西姆金的對講機輕輕響起來,是佐藤。她有新訊息。
西姆金聽她講完她的擔心,並表示了贊同。“別掛,”他說,“我去看看能不能看到。”他從灌木掩體裡爬出來,往身後的方向看,他就是從那兒進入廣場的。調整望遠鏡後,他總算找到了目標。
他看到的建築物儼然是一座古老世界的清真寺。周圍的建築物都比它高得多、大得多,那摩爾式的小樓就窩在其中,正面牆壁由赤陶瓷磚鋪成錯綜繁複的彩色圖案。三扇大門之上,有兩層尖頂窗,仿佛會有阿拉伯弩手突然出現,準備向不請自來的襲擊者開火。
“我看到了。”西姆金說。
“有活動跡象嗎?”
“沒有。”
第三十五節
“好。我需要你重新部署一下,密切關注。那棟樓叫阿瑪斯聖祠神廟,是某個神秘社團的總部。”
西姆金在華盛頓特區工作多年,卻壓根兒不了解這座神廟,也渾然不知富蘭克林廣場上有什麼古代神秘社團總部。
“這棟樓,”佐藤說,“屬於一個名叫古阿拉伯神秘聖地貴族社團。”
“聞所未聞。”
“我認為,你應該聽說過,”佐藤說,“他們是共濟會的附屬組織,更普遍的稱呼是‘聖地兄弟會’。”
西姆金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那座華麗的廟宇。聖地兄弟會?給孩子們造醫院的那個?“夫人,如果我們的目標發現這棟樓實際上就是富蘭克林廣場上的‘團會’,他就不需要地址了。他只需繞過約好的見面地點,直接去正確的地址就行。”
“我也這么想。密切關注進口處。”
“遵命,夫人。”
“哈特曼探員有沒有從卡拉洛馬高地發來訊息?”
“喔,還沒有。”
奇怪,西姆金想著,看了看錶。他耽擱了。
凱薩琳?所羅門嘴裡的破布滑到了嗓子眼,嗆得她喘不上氣來。劫持她的男子已扛著她走下了狹窄的陡坡,在一間小邊屋停下來,把她背進去,再放在一張木椅上。他還把她被縛的手腕扭到椅子背後,使她無法移動。
一條文滿刺青的胳膊伸過來,把破布從她嘴裡揪了出來。
凱薩琳大口喘息著,深深吸了口氣,邊咳邊嗆,肺腑這才灌入了寶貴的空氣。慢慢的,視野也清晰起來。她身處的這間屋子顯然是鍋爐房一類的地方——牆上有大管子,還有螢光燈,咕嚕咕嚕的流水聲。不過,還沒工夫仔細打量周圍環境,她的視線就停在身邊地板上了。那兒有一堆衣物——套領毛衣,斜紋軟呢運動外套,路夫鞋,米老鼠手錶。
“我的上帝!”她扭回頭,面對那文身的怪獸。“你對羅伯特幹了什麼?”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蘭登在屏息傾聽,現在能聽到外面隱約有動靜。有聲音?他開始捶箱子,使足力氣高喊:“救命!有人能聽見我嗎?”
仿佛在很遙遠的地方,含含糊糊有聲音響起來:“羅伯特!我的上帝啊,不!不!”
他認得出這聲音。是凱薩琳,而且,她聽來驚恐萬分。
出於本能,蘭登開始沿著箱底摸索,尋找空氣的來源。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有個小通氣孔!特意打出的小孔有點像水槽里的下水口或下水管,只不過,在這個箱子裡是只入不出,輕柔、穩定的空氣正從小管道里冒出來。
蘭登的釋然只持續了短暫的一小會兒。這時通氣孔里傳出一陣嚇人的聲響。毫無疑問,這是液體汩汩而來的聲音……直衝他而來。
凱薩琳無法相信眼前的事,水流聲如此清晰,從一根管子裡灌進蘭登所在的箱子。這陣勢,好像魔術師在舞台上表演脫身大法。
他在把水灌進箱子裡?
凱薩琳扭動著想掙脫,顧不上深深地紮緊了她手腕的鐵絲。她只能驚惶地坐著看著這一幕。她聽到蘭登在絕望地捶打,但當水流入箱底後,捶打聲就停止了。這時的寂靜驚心動魄。接著,捶打聲再起,帶著更深更急的絕望。
“放他出來!”凱薩琳在央求他,“求你了!你不能這么做。”
“溺斃,是很痛苦的死法,這你知道。”男人繞著她慢慢踱步,冷漠地說道,“你的助手,翠西,就能告訴你這一點。”
咕嚕咕嚕地從蘭登腦袋後面注入箱子的水是溫熱的……身體的常溫。積水已有幾英寸深,赤裸的背脊已完全隱沒。當水淹上胸膛時,殘酷的現實迅速逼近蘭登。
恐慌加劇,他揚起胳膊,再一次沒命地捶打起來。
“你得讓他出來!”凱薩琳苦苦哀求,聲淚俱下,“不管你要怎樣,我們都照做!彼得在哪兒?告訴我!你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我們已經破解了金字塔的——”
“不,你們沒有破解。你們在耍我。不但有所隱瞞,還帶了一名政府探員來我家。這種行為還指望我犒賞不成。”
凱薩琳一言不發,男子把龐大的手掌摁在她肩膀上,慢慢地把她拖向前。箍著鐵絲的雙臂反扭在椅背後,她只能拉伸肩骨,劇痛襲來,幾乎要被拽得脫臼。“金字塔上的地址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