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鎮城“八·八”慘案

天鎮城“八·八”慘案

1937年9月12日,侵華日軍的鐵蹄踏入山西省天鎮城,連續進行了3天的大屠殺,2300餘民眾飲刃喋血死於非命。這天是農曆8月初8,當地人稱這次蒙難為“八·八”慘案。

起因:

9月初,日本關東軍東條縱隊本間旅團和鈴木旅團沿平綏路西犯,進入天鎮縣境。翌日即9月12日晨6時左右,日軍用大炮轟坍城牆東北角進入城內,開始了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

經過

上午9時許,日軍在城內四處鳴槍,搜殺逃散在街巷中的難民。西北街賀賢等14人被7名日本兵逼到一個院裡,盡被殺戮,賀賢抱頭躲閃,身中9槍,因末傷致命處,死裡逃生,至今在世。同街一個馬姓人家的一個大院裡10幾口人,除一名8歲幼女受槍聲驚嚇昏倒在同院一位70多歲老奶奶的 死屍旁倖存外,余皆慘遭槍殺。城內有名的古建築物南街慈光樓和北街銀行等被燒毀。 西街“積厚成”、“慶福元”、“德慶隆”、“義和成”、“天德公”等商號,店門大開,貨架狼籍,貨物被搶掠一空,不值錢的貨物棄擲滿街。搶劫後,日軍又將這20餘間店鋪澆上汽油點燃,頓時,各處起火,煙罩全城。更有甚者,一些日軍在光天化日之下更為殘忍的是一位年僅十五六歲的張姓少女,被7名日軍輪姦後,揪住雙腿,活活分屍。之後,日軍先後又在馬王廟西門南側進行了數次大屠殺。

抗戰時期的天鎮“八八”慘案
摘錄兩條國際法
《關於陸戰法規和習慣的章程》規定:
第二十五條 禁止攻擊或轟擊不設防的城鎮、村莊住所和建築物。
第四十六條 家庭的榮譽和權利、個人生命和私有財產及宗教信仰和活動,應當受到尊重。
1899年7月29日訂於荷蘭海牙
簽字國:日本國首席全權代表林董男爵
中國首席全權代表楊儒(余略)
天鎮城淪陷
1937年8月中旬,國民黨湯恩伯部由綏東前往南口抗擊日軍,激戰數日,南口失陷;二戰區第七集團軍司令傅作義率領增援部隊,在張家口、孔家莊與日軍遭遇,幾經交鋒後全線潰退。此後,日軍沿平綏路西進,繼續吞食我大好河山。山西危急,天鎮告急。
天鎮是山西的北大門,集遊覽勝地和佛教聖地於一體的盤山,又是天鎮東門戶的屏障,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日軍東條旅團和偽蒙軍先頭部隊進入天鎮縣境內,攻擊重點直指盤山;閻錫山部第六十一軍軍長李服膺,命令他的親信干將、四○○團團長李生潤據守盤山。9月6日侵華日軍用飛機、坦克、大炮對盤山進行狂轟濫炸;夾擊盤山的前哨陣地朱家屯、石家莊據點,猛撲朱家溝、大橋,直插盤山腳下。接著又出動飛機對盤山防禦工事輪番轟炸,在炮兵排炮的激烈炮火掩護下,日軍對晉軍陣地猛烈強攻。四○○團大多是20多歲的熱血青年,面對日軍的進攻,誓死堅守陣地。這場陣地戰打得異常激烈,從早晨打到中午,全團傷亡500多人;一營長席寶山身負重傷;二營長高保庸被一顆子彈橫穿胸部,當即陣亡。李生潤兩眼呆呆地瞅瞅血肉橫飛的部下,又望望活著的幾個官兵,發狠地一跺腳,垂手潰退下來。坐陣陽高城指揮的李服膺不得不緊急下達全線撤退的命令,在天鎮固守的4個團倉惶撤離,試圖在大同集結。
1937年9月12日(農曆八月初八),盤山失守,天鎮城告急……
這日五更天,潰敗的國民黨第六十一軍部隊在一片混亂中潮水般地湧出西城門。城內死一般地寂靜。到了清晨,城內一些紳士、商人和富戶紛紛跑上街頭,打探戰情,一聽說日軍眨眼就要打進城來,全都驚慌失措了。東北街街長王國安蠱惑各家各戶燒茶備飯,門上插小紙旗,對日軍要以禮相待。他逢人就說:“日軍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你給他個熱臉蛋,他還能給你個冷屁股?你敬他一丈,他能不讓你個十尺?”在他搖唇鼓舌的蠱惑下,200多名各類人士舉著小紙旗,敲鑼打鼓到北城門外迎接日軍進城。
侵華日軍痴愣住了,不敢貿然入城。從盧溝橋一路刀光劍影殺過來,還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就先令坦克開路,汽車跟進,窺得城裡毫無動靜,這才長驅直入,進到城內。一個騎著大洋馬的軍官,手握指揮刀,掃視以王國安為首的滿臉堆笑、毫無惡意的歡迎隊伍。他獰笑著打了個手勢,嘩啦啦,一隊日軍惡狼般地圍住迎接的人們,用槍托戳、刺刀逼,把還沒弄清咋回事的人們攆進了瓮城裡。
“不好,小鬼子要殺我們!快……”
沒等西北街居民侯裕的“跑”字喊出口,其腦袋就被鬼子一刀砍落。懵懵懂懂的人們登時像炸了窩,發瘋般地往北嶽廟的碾道、門口逃去,哀叫呼救之聲響徹縣城。但城牆上早已站滿了端著刺刀、凶神惡煞的日軍,城門口架著一排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簇擁在一起的人們。又是那個手握軍刀的軍官一個手勢,機槍立刻“噠噠噠”地吼叫,子彈像雨點般向人群射來,人們在一片絕望的哀嚎聲中,栽倒在血泊中……200多名徒手的人們沒有一個生還,連廟中的一位和尚也未能倖免。
日本兵還在屍體間巡查,發現有未死者,就用刺刀往胸口上戳,有十幾個人就是這樣被子彈射中後倒地,又在刺刀下斷氣的……其狀慘不忍睹!
縣城完全陷落,這是日軍製造的第一起集體屠殺暴行。
屠城
如今的天鎮縣洋河生態公園,各種流光溢彩的華燈把廣場映得如同白晝,人們聚攏在這裡跳舞、扭秧歌、納涼、散步,處處蕩漾著歡歌笑語。然而,1937年的農曆八月初八,就在此地,僅隔一條窄窄的洋河,不足百米遠的霜神廟前,鮮血曾染紅河水,廟旁一條溝渠里橫七豎八地堆滿了500多具無辜百姓的屍體……
王振文老人就是霜神廟集體大屠殺的倖存者,那年他19歲。他父親兄弟6人,還有他的一個堂弟,合夥在大西街路南開了個面鋪。
他說:“小鬼子氣勢洶洶闖進我家面鋪,一個鬼子用刺刀尖兒頂著我的胸口,另一個鬼子伸出手,把大拇指和食拇指彎成個圓圈在我眼前晃動。我直當是他們要銅錢,就趕忙從錢箱裡拿出兩個小布袋,鬼子一看是銅錢,氣得嘰哩哇啦地叫罵,飛起腳把錢袋踢到牆旮旯,接著又沖我比劃著名那個手勢。我這下明白了,他們是要銀元。家裡倒是有一些,可早讓我爹和我二伯埋在了地下。我拿不出來,只得磨磨蹭蹭地取出紙菸、雞蛋、西瓜給他們吃。鬼子們把菸捲揣進懷裡,大口大口地啃西瓜,每啃完一塊,就把瓜皮朝我的臉上甩打過來。我爹從衣兜里摸出少半張麻紙,抖著手在上面寫了‘手藝人面匠,家中無大洋’幾個字遞給一個鬼子。誰知那鬼子瞪著牛眼在紙上端詳來端詳去,猛地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把斧子,對準我爹的腦門兒就劈,我爹嚇得腿肚子一軟,跌跪在地上,斧子擦著我爹的頭頂飛過,正巧打碎掛在牆上的鏡子,‘啪啦’一聲響,反倒把鬼子們嚇了一跳。朝我打手勢的那個鬼子兇狠狠地一擺手,將我家兩代8口全押出家門……
“上午10點,我們被押到東街公安局院內,院裡已關了200多個和我們一樣的黎民百姓。鬼子看見一個扎著紅布褲帶的小後生挺顯眼,就把他從人群中揪出來推進屋裡,我認識他,叫李喜和,17歲,新婚還不到10天。不一會兒,鬼子用紅褲帶蒙住他的雙眼推到院中間,一個兇惡的鬼子衝過來,朝他的脖頸窩就是一刀,他沒來得及叫出聲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由於氣管還連著,嗓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鬼子接著又劈了一刀……人們嚇得一陣騷動,不約而同地擁向大門口,但馬上又被鬼子們用刺刀逼回來。鬼子怕我們跑了,強迫我們解下褲帶把雙手捆在背後,沒褲帶或褲帶不結實的,就用鐵絲綁起來。下午4點,我們這200多人被押出北城門外,又像趕牛羊一樣被驅到洋河北岸的霜神廟前,這裡已聚集了被反捆雙手的300多人。這時,有幾個鬼子軍官在廟的前後轉悠,大概是找埋死人的地點。我手上捆的是一條新牛皮褲帶,硬撅撅地捆不緊,我便悄悄地抽出了雙手,還把緊挨我的王君的雙手也解開了,接著我又給四五個人解開了結扣。一個叫張四如的老漢大概是料到凶多吉少,就大聲喊道:‘哥哥兄弟們,小鬼子要殺我們了,能跑就趕快……’
“他的喊聲沒落,就被一槍射中,栽倒在河畔。人們一陣慌亂,鬼子就用刺刀亂戳。我們這500多人又被押到廟西的一條長30多丈、深約3尺的水渠前,10個鬼子站一排,一次用刺刀扎10個,扎死後踢進水渠里,再紮下一批,簡直如同殺狗宰豬一般。我清楚地記得,我和我二伯、四叔、堂弟是一批被刺的,鬼子拿我開刀,我被扎第一刀後眼前一片漆黑,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我感到腦袋像被針扎一樣地疼,我微微張開嘴,覺得有黏糊糊的東西住嘴裡掉,原來我額頭上的血流到了嘴角。我強掙扎著挪動身子,再一瞅,整條壕溝內堆滿了死屍。我是肩胛骨處和右肋下被扎了兩刀,可能是流血過多,又昏過去了。後來在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在剝我的褂子,我的眼睛強睜起一條縫,細細一瞅,原來是王君。他光著上身,想從死人身上脫件衣裳,見我還活著,就把我背出壕溝,連夜逃走……”
就在王家面鋪的男人們被押往東街的時候,南街又被鬼子擂門砸窗地攆出500多名男女老幼,他們被押到南街路東的馬王廟前。廟分里外兩進院落,裡面的院子有一個長約25尺、寬和深都是15尺左右的深坑,是晉綏軍留下的防空掩體,誰也沒料到,這裡竟成了平民百姓葬身的墳墓。喪心病狂的日軍把男人們分批押進里院,每批進七八個,一排端著亮晃晃的刺刀的鬼子兵立在坑邊,鬼子兵將刺刀捅進他們的背部,從胸前穿出,兩膀再一用勁,把屍體挑入深坑……
日本兵殺累了,就就地喘歇、吃喝一氣,然後再站起來屠殺一陣。後來他們嫌人們穿著衣服紮起來費勁,便逼著他們在進廟前脫光上衣,裸露出胸膛。有的人被連捅十幾刀,最多的被捅了32刀才斷了氣。個別沒被捅死的,跌入坑內也被上面的屍體壓死了。
大坑被屍體填滿了,日本兵就用棉被蓋住,上面壓上大石頭,然後繼續殺。他們嫌屍體堆在院內礙手礙腳,就留下七八個人,命令往廟堂內堆摞屍體。日軍從上午10點一直殺到黃昏,屍體又堆滿了三間廟堂。那七八個堆摞屍體的人,或仰面或朝下都被刺死在院中。後來經收屍隊證實,馬王廟內就有340多具屍體。
倖存者高弼回憶說:“那年我9歲,跟隨大人們被押到馬王廟前。我死死抱著媽媽的一條胳膊,站在一堆女人里;我哥13歲,隨我爹站在男人堆里。等到半前晌,有個會講中國話的日本兵向女人們喊話,讓她們先統統地回去,小孩子也被統統帶回去。奶奶、媽媽、二嬸兒忙把我裹在中間帶回了家。然而,一進門我們全被嚇呆了:炕上有兩個沒穿褲子、躺在血泊中的女人,頭髮亂蓬蓬地遮著眉臉,認不出是誰。屋裡被弄得缸傾炕塌,奶奶一看沒法兒住,趕緊引著我們到了趙家巷我舅爺家。
“奶奶她們一天沒吃一口飯,也沒喝一口水,一直嗚嗚地哭。我知道,她們是惦記著我爺爺、我爹、我二叔和我哥。到了夜裡,我六奶奶急慌慌地跑來,一進門就抓奶奶的胳膊,哭著說:‘她……她四嬸兒呀,可……可不得了啦,男人們全……全被殺在馬王廟裡啦……’六奶奶說,‘常佐身帶8處刀傷,跑回來說,他還在廟院裡看見我哥,滿身是血,疼得直打滾……’聽到這兒,一家的女人們抱頭哭成了一團。夜靜後,奶奶圪擰著小腳同我們去馬王廟尋我哥,剛一踏進廟門,就看見我哥死在半截子的缸沿上,上身扎在缸里,一隻手在缸外,還握著半瓢摻血的污水。我跟著奶奶她們又在廟院內左尋右找,但我爺爺他們一個也沒尋見,只看見靠牆根兒的地窖里堆滿了屍體,窖口被一隻挨一隻朝著天的腳板子插得密密麻麻。我們把我哥用門扇偷偷地抬回來,裝進一個破柜子里埋了……我奶奶整天披頭散髮地哭,不久就離開了人世……”
在馬王廟大屠殺的同時,雲金店前的集體大屠殺也在進行。雲金店位於城西門路南,店前是一片開闊的場地。日軍從西南、西北兩街道的小巷中,押出來300多名成年男人,全都集中在這塊空地上。押解的鬼子們迅速後撤,架在店門前的重機槍猛烈地向人群掃來,無辜的百姓一片片倒下去。一剎那間,積屍成疊,屍堆下淌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半條街。
住在該店附近、雙目失明、年過半百的侯二,被拖出來慘殺了。一個叫張進恩的瞅見槍口一吐紅火,便拔腿衝出人群,不料被一個小鬼子抽出軍刀砍掉一條腿,血流如注。他怒視著鬼子喊道:“禽獸,給爺爺個痛快吧!”那個小鬼子舉起刀,大吼一聲,把他從頭劈為兩半。
大屠殺的倖存者張根花說:“我們張家是門大戶,全家原有12口人,爺爺、爹媽、兩個姐姐、四個哥哥、兩個弟弟。雲金店大屠殺前,我爺爺、我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弟弟沒來得及躲藏,讓小鬼子押走了。我爹叫張鳳有,一向老實本分,他傻乎乎的當是搜查過就沒事兒了,正好缸里沒有一口水,就忙著挑起水桶出去擔水,我的兩個哥哥不放心,出去追我爹,到了西街路口,恰好碰上從東面過來一夥小鬼子,他們不問青紅皂白,端起機槍就掃,可憐我爹和兩個哥哥被打死了……算上雲金店的大屠殺,我們張家攏共8個男人都遭慘殺了……”
張根花失聲痛哭起來,後來她止住哭聲,用衣袖擦乾眼淚,又說:“我大姐夫叫吳唐,開了個車鋪。他跑來看我們時,正趕上我們四個女的抱頭哭得恓惶,還沒聽我們說完,他就氣得一跺腳,從門背後提起一把舊錛子奔出門。他不是回車鋪,而是直接到雲金店尋小鬼子拚命。可他路過車鋪時,正好有六七個小鬼子撬開車鋪門闖了進去,他急跑了兩步衝進車鋪,二話不說,掄起錛子就砍,一連砍死4個小鬼子,一個鬼子驚慌失措地從背後朝他開了兩槍,他搖晃兩下,倒下去了……”
開個人診療所的倖存者周炳,一向推崇醫道萬能,有人勸他:“鬼子打進城來,見人就殺,趕緊跑吧!”他卻不以為然,自信地說:“你們跑呀躲呀,全都對!可我不,知道為什麼嗎?我是醫生,不管哪個國家、哪個軍頭兒來,就沒個負傷的、得病的?只要有,就得請醫生治。只有傻瓜蛋才跟醫生過不去。”因此,縣城淪陷後,他沒跑沒躲。不料小鬼子不買他的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抓走了。他用他的親身經歷教育了自己。
周醫生回憶說:“八月初八上午,十多個日軍把我和40多個成年男人從東街押往西街,我一點兒也不害怕,一路上我邊說邊比劃,告給日軍我是醫生。他們不僅不理會我,還用槍托戳我的脊椎。我氣得把拳頭攥得格格響,心裡忿忿地罵:‘小鬼子,等你點頭哈腰請我治傷時,看咋給你刮骨療毒!’我們被押上石橋,老遠就瞅見雲金店前死屍成堆,血流遍地。我的心一下子緊縮起來,心想:看來小鬼子逮住人就往死里整,根本就不需要醫生。這下可完蛋啦,小鬼子不審不問,就在這兒送我們上西天了……我著實懼怕了,顫抖著腿走到屍體邊,誰知他們沒讓我們停下腳步,而是把我們押進西城門瓮城的一個城牆窯洞前。”
他繼續說:“小鬼子們用槍托戳著我們的屁股,讓往洞裡鑽。我彎下腰鑽進後,扭回頭一瞧,我的本家哥哥周炬和吳正德在最後面,喊著、罵著就是不肯往洞裡鑽,我眼睜睜看著他倆被鬼子開槍打死。這一下,人們害怕了,抱著腦袋拚命往裡擠。我被擠在洞口一根厚實的門框裡動彈不得,這時,鬼子架著機關槍“噠噠噠”地對準洞口猛射,人們在哀嚎聲中倒下一批又一批……我幸好有門框遮擋,只是暴露在外面的右胳膊中了兩顆子彈。鬼子掃射過後,又扔進兩顆手榴彈,炸死了不少人。深夜以後,我和另外五六個僥倖活著的人爬出洞口,其餘的都死在裡邊了。這回我算明白了,對侵略者、殺人狂不能心存一絲幻想,燒、殺、奸、掠是侵華日軍的常態,可怕呀可怕!我再不敢回城了,跑到村里躲了起來。”
日軍的集體屠殺地點,主要集中在北門瓮城、霜神廟、馬王廟、雲金店前、東北城牆角、西城門窯洞等地。有材料證明,僅9月12日這一天,鬼子就慘無人道地屠殺了1490人!日軍單獨地或三五成群地在全城巡查,隨意殺人、強姦、搶劫、放火,把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幼當成射擊的靶子,見人就打,大街小巷,屍橫遍地……
這一夜,全城一團漆黑,一片死寂,極度的恐怖籠罩著縣城,死的恐懼籠罩著每一個家庭,被蹂躪的天鎮城發出痛苦的悲泣。
“我真傻呀,全家的七條性命,讓我給斷送了一半……一想起這事,我,我真格兒地不想活了,我悔呀,恨呀……可,可上哪兒買這後悔藥呀……”
說這句話的是一位頭髮雪白的老人,叫段發仁,曾是國小的老師,在蒐集縣誌資料的座談會上,這位76歲高齡的老人,雙手大把地扯著自己的頭髮,他聲淚俱下的控訴,至今仍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1937年9月12日的前4天,盤山打仗,城裡的火藥味兒嗆鼻得濃,我老丈人趕著兩頭毛驢要接我全家到崔家山避一避。我犟嘴說,有晉綏軍三九九團把守,縣城丟不了!老丈人勸我說,管它丟了丟不了的,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去住上一陣子再說。最後我和老丈人各往後退了一步,先把我老婆和兩個女兒打發走,留下我爹和我的兩個兒子。誰知過了兩天,李服膺一下令,晉綏軍稀哩嘩啦撤出西城門,比兔子跑得還快,一下子全亂套了。
“9月12日白天,我聽得飛機‘嗡嗡’地擦著房頂上的煙筒飛,坦克‘隆隆’地開進城裡來,我尋思著勢頭不對,就攙著我爹、領著兩個兒子急慌慌地躲到南房的山藥窖里,大氣不敢出一口,一直藏到天擦黑。一整天粒米未粘牙,滴水沒進肚,兩個孩子嘴唇乾裂得出了血,我心疼得比針扎都難受……一發狠,我就想出去弄點吃的、喝的,誰知剛上來走出南房,撲面就碰上六七個鬼子兵闖進院來,白晃晃的刺刀一傢伙抵住了我的胸脯,我一時沒了主意,顫抖著嗓音喊了句:‘有強……強盜……’我喊的本意是想讓窖里的人聽見不要出來,不曾想事與願違,我這一喊,我的兩個兒子怕我出事,一前一後爭著跳上來;我爹擔心孫子出事,也顫巍巍地爬上來,我們全被鬼子押走了……我,我……我咋就這么渾?這么傻呀……”
段發仁老人悔恨得雙手直拍大腿,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他一家三代四個男人被關到北城門瓮城裡,那裡早已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天已經黑了,看不清周圍的情景,也看不清他們身邊有沒有熟人,只聞到屍體發出的血腥味,薰得人直噁心,許多人嘔吐不止。人群漸漸地騷動起來,接著就向城門那邊湊攏……鬼子們慌了,手電筒的光柱像蜘蛛網一樣從四面八方照來,大概是怕人們鬧事兒或是逃跑,就開始捆人,把每個人的褲帶解下,用褲帶先把每個人兩手反縛起來,再把兩個人的手臂捆在一起,然後又排成一行一行,互相不準挨靠。一陣擁擠,把段發仁一家擠散了。
段發仁老人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些,接著說:“第二天(9月13日)早上,鬼子從我們這一行里撥
出40多人,這裡邊有我、袁美、鄧三子、劉全義等。鬼子讓我們每人在胳膊上戴上寫有‘苦力’二字的白布袖章,然後分成兩隊,一隊分配到城外拉水,供鬼子們吃用,因為城裡40多眼井裡都有死屍;另一隊清理大街小巷的屍體。我被分到收屍隊里,我們20多個收屍人就近先到東北角上清屍,那裡地勢高,從老遠就能望見鬼子們押解著北門瓮城那500多人,排成一列長隊,彎彎曲曲,褲子全都耷拉在半腿,走得很慢。一些人被絆倒站不起來,鬼子們就拳腳相加,槍托亂戳,有的被打得不省人事,昏厥過去;鬼子還用燃燒的菸頭燙一些人裸露在外面的陽具,慘叫聲四起,鬼子卻哈哈大笑……
“500多人被押到了東北街的大操場。操場東邊有一座院子,院內有晉綏軍挖的3條大壕溝,每條長11米、深3米、寬2米。鬼子們把大操場上的難民10人為一批,押進院內的壕溝沿上,用機槍射死,跌入壕內,再押一批,再射殺……我們20多個收屍的哪有心思收屍,心早被大操場那邊揪去了,那兒有自己的親骨肉呀!我淚眼汪汪地呆望著,監工的鬼子用槍托在我的頭上砸,血流不止,我竟全然不覺……機槍瘋狂地吼叫了大半晌,只打死一半人,後來劊子手們大概嫌麻煩,乾脆把重機槍、輕機槍、步槍圍成半圓形,一齊對著難民猛烈開火。頃刻間,槍聲哭聲喊聲響成一片,還有個鬼子跑前跑後地照像……我完全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呼天搶地奔到大操場上,猛然看見我的一個兒子滿身鮮血,‘林兒——’我大叫一聲,連滾帶爬撲到兒子身邊,一下抱住兒子,拚命地搖著、號哭著,之後我便昏過去……
“當我醒過來時,發現我躺在壕溝里,兩具屍體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恍然大悟,我身上染著兒子的血,人家把我當作了死人……我爬上壕溝,沒敢放聲號哭,趁著天黑逃出城外,這才邊放聲號哭,邊往崔家山踉蹌……”
日軍在9月12、13日兩天的大屠殺,城內家家遭劫,院院遇難;大街小巷,行人絕跡,屍橫遍地。
燒殺搶掠
事實,不容抵賴也無法抵賴。日軍在天鎮城裡不僅殺人如麻,而且放火、搶劫、姦淫,極為殘暴。
1937年農曆八月初八、初九兩天,日軍兵分三股一邊進行慘無人道的集體大屠殺,一邊肆無忌憚地放火搶劫。縣城淪陷後的兩小時,南街一處唐代建築——宏偉壯麗的慈廣樓,被日軍灑上汽油,一把火燒光;北街天鎮最大的一家銀行——實業銀行被日軍砸開門窗,一窩蜂似地搶劫一空,爾後點火把房子全焚燒了。
大屠殺中幸免於難的高日融說:“我家就住在實業銀行附近,銀行門面的大火,照得我家的院子通紅。我忙溜到大門的門板後,朝外一看:鬼子們兩手緊捂著鼓囊囊的衣裳在前頭跑,後面衣兜癟沓沓的鬼子連追帶嚷。我怕大火引著我家的房子,就拿了把鐵鍬悄悄地爬上房頂,又望見那伙啥也沒搶到的小鬼子追到十字街,忽地停住腳步,猛又拐到西街,像惡魔一般,噼哩叭啦直砸鋪面門。‘積厚成’、‘慶福元’、‘義和成’、‘天德公’、‘德慶隆’等挨著的幾家大商號,厚墩墩的門板都被砸斷了,值錢的貨物被搶掠一空,不值錢的商品被扔得滿街都是。劫後,他們又把這20多間店鋪澆上汽油點燃,一眨眼的工夫,大火燒紅了天,濃煙罩滿了城,又趕上刮南風,嗆得我連連咳嗽,差點兒從房頂上滾下來……”
東南街姓馮的老翁,使勁拽著一件羊皮襖不鬆手,小鬼子見爭奪不過來,揮刀把馮老漢的腦袋砍掉,頭滾到門外,身子還在門裡。小鬼子這才把皮襖往肩膀上一搭,獰笑著揚長而去;鬼子們闖進王直和的家,用刺刀把他的衣兜挑破,褲帶挑斷,仍沒搜出一塊銀元,氣得掉過槍托對著他的腦袋不住地猛戳,可憐他當場斃命。
天鎮城在痛苦中呻吟。婦女們的慘叫聲、呼救聲和鬼子的淫笑聲,不時地傳來。
9月12日中午,東南街三個年輕媳婦和兩個姑娘,作伴兒躲藏在一間暗屋裡。在日軍挨門逐戶搜查時被發現,她們遭到反覆蹂躪。兩個姑娘被十五六個小鬼子輪姦,因無法忍受痛苦和折磨,尖聲叫喊,招致陰部被殘忍地插進擀麵杖。
同日同街,一位姓閻的姑娘出嫁的吉日臨近,卻被多個鬼子在她的閨房裡輪姦,事後又將她活活扔進大水坑淹死。
同日午後,年僅15歲的張姓少女,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北街被7個小鬼子輪姦,後又被鬼子揪住她的雙腿,活活地撇成兩半。
9月13日上午,西街的劉銀蘭、劉玉蘭兩少女,被鬼子們拖到慈雲寺前輪姦。兩個少女顫抖著赤裸的身子,緊緊抱在一起,上吊自盡……
僅兩天的時間,確切落實姓名和地點的被害婦女多達上百人。含冤忍辱,帶著肉體和心靈的創傷、沉默終生的婦女又有多少?恐怕永遠也難以算清了。但西北街、東北街婦女受害最深,受害後上吊跳井者最多。據一些老人回憶,這兩道街的20多眼井內,每眼至少有兩三具女屍。
9月14日,一夥日軍從四道街的住宅里搜尋出來六七十名婦女,就像趕去屠場的羊群一樣將她們趕到大操場。日軍就用刺刀逼著她們把褲子褪到膝蓋下,挪蹭著小步,繞七橫八豎的屍體轉圈子,供他們消遣取樂。他們還用燃燒的菸頭,一邊去燙婦女的陰部,一邊大聲淫笑……
絕大多數的婦女,不論年齡大小,為了躲災避難,有的剃髮扮男,有的毀容換裝,也有的成天躲藏在山藥窖里,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婦女中也不乏奮勇抗拒者。西北街年僅19歲的賀月娥,面對日軍毫不懼怕,連罵帶踢與其拼打,終被槍擊腹部而死。後被埋在北城門外,人們將其墳墓稱之為“貞女墳”。
不完全的數字
天鎮縣城人口統計,1936、1937年無資料可考。
1938年 戶1948 人口 8568
1937年9月12日 日軍集體大屠殺 6案 死1490人
1937年9月13日 日軍集體大屠殺 2案 死630人
1937年9月12、13日 日軍零散屠殺400人
兩天在天鎮縣城屠殺總計2520人
被殺害者中銘刻姓名於1946年紀念塔上的同胞計:西南街332人;東南街368人;東北街258人;西北街290人。總計1248人。
全家都被殺害的絕戶者約420人。
受害的外籍客商及本地不知姓名者約820人。
“一個懂得銘記和反思的民族才是成熟的民族,一個成熟的民族才能對世界對人民擔當更多的責任。”
“可以寬恕,但絕不可以忘記!”
記住吧,這慘絕人寰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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