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四字令
蘭湯晚涼,鸞釵半妝,紅巾膩雪初香。擘蓮房賭雙。羅紈素璫,冰壺露床,月移花影西廂。數流螢過牆。
作者簡介
李彭老
生卒年不詳。字商隱,號篔房,德清(今屬浙江)人,淳祐中,為沿江制置司屬官。與吳文英、周密以詞酬唱。周密《浩然齋雅談》卷下云:“篔房李彭老,詞筆妙一世,予已擇十二闋入《絕妙詞》矣。”又云:“張直夫嘗為詞敘云:‘靡麗不失為國風之正,閒雅不失為騷雅之賦,摹擬玉台不失為齊梁之工,則情為性用,未聞為道之累。’樓茂叔亦云:‘裙裾之樂,何待晚悟,筆墨勸淫,咎將誰執。或者假正大之說,而掩其不能,其罪我必焉。’”《彊村叢書》據汪射城輯本刊《龜溪二隱詞》一卷,內彭老詞二十一首。
作品賞析
就風格而言,李彭老詞屬吳文英一派。比如這一闋,開篇點題“蘭湯晚涼,鸞釵半妝,紅巾膩雪初香。”首先映入人們眼帘的便是“蘭湯”、“鸞釵”、“紅巾”、“膩雪”、“香”、“蓮房”、“羅紈”、“素璫”、“冰壺”、“露床”、“月”、“花影”、“流螢”等一大批金碧輝煌、艷美嬌麗的字眼,通過這些光怪陸離、琳琅滿目的辭彙,作者著力塑造的是一個生活在錦衣玉食之中的貴族少婦的形象。身處這樣的環境中,她或者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或者琴棋書畫瀟灑風流。而詞中正面寫到女主人公的,除了妝飾之外,便只有兩個動作:“擘蓮房賭雙”和“數流螢過牆”,乍一看這不過是有閒階級的兩種遊戲而已。但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越讀,讀者越能覺出“賭雙”二字的講究。事實上,如果把全篇比作龍的話,那么“賭雙”二字就是龍的眼睛:忽略了它們,全篇只是一片糊塗;讀懂了它們,全篇也就豁然開朗。原來,女主人公“擘(掰開)蓮房”,並非是無目的地玩耍,而是要通過賭雙來占卜自己是否有緣成“雙”——因此,錦衣玉食堆中的貴婦人,其實是被痛苦熬煎著的思婦。由此就可以推知“擘”這個動作中混和著無限的憂思,也寄託著無限的希望。同樣,讀通了這一句,“數流螢過牆”的含義也就昭然若揭。“擘蓮房賭雙”開始在蘭湯浴罷,當在初夜;而“數流螢過牆”是在“月移花影西廂”以後,可見已經夜定更深。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主人公不知已擘了多少蓮房,也許早擘出了雙,但是蓮房卻欺騙了她;也許擘出的蓮子數目總是單,所以她的失望早都變成了絕望。總之,夜已人靜,自己卻毫無睡意,百無聊賴中只能“數流螢過牆”。可見數流螢的行為,正是痛苦、寂寞、淒涼的心緒的表現。這闋《四字令》含蘊極深,出語極淡,而正是這些淡語,閒語,起到了比正面勾勒更好的作用。
李彭老詞之工秀,還可以從這首鍊句鍊字的詞中看出。首先,在句子的安排上,作者既善於用淡筆醞釀,又能夠抓住“好發揮筆力處”,盡力鑄造揭破主題的重點句。這首詞上下兩片各有四句,每片前三句重在醞釀,到了前後兩個結句處才用醞釀所得的全部功力,吐出千鈞之語。先看上片。首說“蘭湯晚涼”,是剛剛出浴,次說“鸞釵半妝”,則正在打扮。古詩有“豈無膏沐,誰適為容”的話,可是這首詞中的女主人公卻在刻意妝扮,大概她已有愛人即將回來的預感或說“確信”。“紅巾膩雪初香”是寫妝成。到這裡為止,人,經過了一番梳洗打扮,只待旅人歸來;詞篇,也經過了一番精心蘊蓄,已經箭在弦上,於是鄭重推出一句:“擘蓮房賭雙”。這一句是作品的主題所在,當然也正是上片力量之所在。再看下片。“羅紈素璫”,“冰壺露床”雖僅寫妝束所用的器具,但跟上片比較,已明顯流露出淒冷的意思。“月移花影西廂”表示時間推移。隨著月移花影,主人公“賭雙”的希望完全落空,在這種意境下出現的“數流螢過牆”一句,對於主人公悲愴淒冷情緒的揭示,無疑是最得力的。其次,在詞語的使用上,雖說呈現著光焰耀目的總趨向,可是由於上下兩片側重點多有不同,詞的風貌也就不完全一樣,前片的期待是滿懷希望的,所以“蘭湯”、“鸞釵”、“紅巾”、“膩雪”、“香”等詞語用得都特別嬌美;後片由失望轉入絕望,因而“羅紈”、“素璫”、“冰壺”、“露床”、“月”、“影”等詞語則顯得樸素與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