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故地
在陝西省寶雞市周原地區的黃土台地上,農民們埋頭勞作,日復一日過著平淡的生活。他們並不知道就在腳下這片辛勤耕耘的土地上,三千年前,曾經建立過一個龐大的奴隸制帝國——西周。
周公旦
開國元勛
故事要從帝國的開國元勛——周公旦說起,他在建國初期制定了一系列禮樂制度,這些制度成為了後世法律的雛形。
老祖宗傳下來的故事
村民們對於周公旦的傳說並不陌生,他們從小就圍攏在皮影戲的周圍,聽那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故事。
今天,皮影戲的內容有些離奇:一個官職低微的家族擺脫了等級森嚴的西周禮制約束。用通俗的話講,就是採取一些手段,鑽了法律的空子,通過一系列的官司,使自己家族躋身豪門之列。那么,他的家族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
造型古怪的寶貝
1975年2月,剛剛掠過一絲暖意的寶雞市周原大地,寒氣還沒有褪盡,但是農民已經揮舞起鋤頭,開始了向坡地要糧的辛勤勞作。這一天早晨,董家村生產隊長董宏哲在挖土時,他的鐵鍬好像砸在了石頭上。他蹲下身,用手撥開泥土仔細查看,黃綠的,不是石頭,上面還有細密的花紋。他幾乎喊出口來:“挖到寶貝了!”
農民們停下手中的農活,團坐在田埂旁商量怎么處理這些造型古怪的寶貝。
挖寶的訊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了當地文管所。職業的敏感使考古隊員覺得裡面大有文章。於是,他們連夜組織了當地的村民進行挖掘。鐵鍬此起彼伏的揮舞著,人們焦急地期待揭開黃土地里埋藏的秘密。
就在挖到離地面以下半米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考古工作者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了為數眾多的“寶貝”。
這些 “寶貝”蒙著厚厚的綠銹,無疑告訴人們這一定是遙遠時代的遺物。經初步斷定,這些器物是西周時期的青銅禮器。考古專家將其命名為歧山董家村窖藏。這個窖藏裡面一共發現了37件文物,是從穆王開始一直到宣王時代的器物,歷經數代鑄造者。其中有一件器物吸引了專家的目光。它的銘文指明器物的製作者名叫衛。
衛
衛所在的家族,可能是由東方調來防守西周與犬戎交界地帶的遊牧部族,從事與畜牧相關的營生。
衛不僅放牧,而且還精通皮革之類的製作手藝。尤其是銘文上發現了裘衛的字樣。說明他在西周擔任一定的官職。
裘是他的官名,是專門管皇帝,專門管周王出行的時候,管皮革服裝的這一個小官。衛是他的名字。裘衛是非姬姓的小官,在穆王后期,他就開始受到了周王的冊封,就到周王室跟前去做裘這個官。
這個官職有點類似於人們常說的弼馬溫,雖然只是養養馬,作些皮革鎧甲之類的小官,卻不容小視。因為馬是冷兵器時代的快速部隊,是一把戰爭利器。而皮革鎧甲也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物資。看來掌管皮革馬匹的裘衛家族,其身世也有些來頭。
現在對研究裘衛家族,都認為裘衛這個家族是嬴姓,是過去養馬的一個遊牧民族發展起來的。也正因為如此,裘衛才能有這個技術和能力來當周王室管皮革皮衣的這么一個官員。
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弼馬溫,但是在皮影戲裡,他的家族已經積累了相當多的財富,建起豪宅大院,那么這些財富是哪裡來的。
裘衛家族
這個將自己鐫刻在青銅器上的裘衛到底有怎樣的機謀?
2006年初夏,考古工作者開啟塵封已久的地下室,再次將目光投注到董家村窖藏的青銅器上,他們試圖撥開籠罩著裘衛家族的歷史迷霧。
衛盉銘文
衛盉銘文還出現了一個人物——矩伯。雖然零散的信息並不足以推斷出他的家世淵源,但矩伯肯定是西周時期受分封的貴族。
在銘文講述的那樁匪夷所思的陰謀中。很顯然,矩伯是一名受害者。他被器物的主人——裘衛暗中設計。
衛盉的銘文記載的矩伯這個人因為要去參加周王在灃這個地方,灃就是現在西安市灃河以西,文王曾經建都的地方,叫灃的這個地方,舉行一個大的建旗的儀式。他要到那裡參加建旗的禮儀活動,但是西周的貴族要出席大的禮儀活動。都要按照當時的禮制規定,佩戴一定的玉器。
第一個危機
這時候,銘文故事迎來了第一個危機,這位矩伯作為冊封的貴族自然要參加建旗儀式。但他雖然號為邦君,躋身周王室的重臣之列,卻顯得窮困潦倒,家勢薄弱,以至於找不到一件像樣的禮品去獻給周王。
為此,矩伯終日煩擾,日子過得歌舞不悅,茶飯不思。因為西周禮制森嚴,如果屆時他拿不出朝覲周王的玉璋,滅頂之災即刻就會降臨。
這時裘衛上門求見,顯然,由於裘衛的官職低微。矩伯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所以言辭之間頗為傲慢,甚至連待客的飲酒器皿都不能使用青銅器,而令仕女給裘衛端上一個陶碗倒酒。裘衛不以為忤,他已經見慣了周王室貴族的傲慢。
閒聊之中,裘衛漸漸談到周王在灃建旗的儀式,他了解到矩伯的窘境,假意寬慰幾句。隨後召喚仕女上前,捧上一件價值八十朋的玉璋。
顯然裘衛有備而來。但是矩伯只顧著觀賞玉璋,壓根就沒心思考慮裘衛究竟有何目的。兩人很快立下借據,矩伯向裘衛借玉璋和皮貨,擇日清還。
從銘文故事裡可以看出:矩伯是周王室的貴族,他卻窮得只能向裘衛家借貸。裘衛雖然身份卑賤,卻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
發跡之路
考古專家對這個家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等級森嚴的西周,一個地位卑下的家族是怎樣發跡的呢?
故事要從裘衛家族窖藏的另一件造型猙獰的器物說起,經過銘文破譯,得知青銅器的主人叫朕。朕也是這個家族的成員,他是裘衛的祖輩。
朕匜
朕匜的銘文揭開了發生在這個家族的一樁離奇的訴訟案件。
起訴人稱作牧牛,他是小官吏,專門養牛羊,供給周王搞祭祀活動所宰殺。
牧牛控告上司朕侵吞了他的五個奴隸。希望通過訴訟案能夠討回那些奴隸。但是判官伯揚父置若罔聞。在審判堂的屏風后面,原本是被告人的朕,卻悄悄躲在幕後偷聽。其實他早就打通了一些關節。所以伯揚父根本不用聽牧牛的訴狀,就很快做出了判決。
處理這個訴訟案件的時候,伯揚父就把牧牛叫到當面去,說牧牛你這個人膽子很大,你竟敢誣告你的上司,你過去為這五個奴隸是發過誓的,說這五個奴隸不是你的。你現在反悔,回來誣告你的上司,那你犯這個法,要打你一千鞭,臉上還要刺以墨刑,然後還要罰你的款,看你現在怎么辦,
這也許就是皮影戲裡上演的那出訴訟案。牧牛徒勞地為自己申辯,但是最後的判決卻明顯不利於他。
而整樁事件的主謀,也就是裘衛的祖先——朕,擅長鑽營之道,他利用西周等級森嚴的禮制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適當地保護了家族的利益。這場官司,朕通過幕後交易,卻冠以周公制定的禮制的名義,替家族解決了一些問題。
回到先前那個借玉璋的故事。矩伯異常興奮,但是他沒有料到這裡面暗藏著陰謀。玉璋可以讓他暫時躲過一劫,但是等待他的又將是什麼。這一次,掌管皮裘的裘衛家族想從矩伯那裡撈到什麼好處呢?
為了揭開裘衛的陰謀,專家們繼續在青銅器銘文上尋找證據。
衛鼎
他們將關注目光轉移到裘衛製作的另一件青銅禮器——衛鼎。衛鼎口沿下飾以西周晚期常見的細雷紋飾,其底部蒙有一層厚厚的菸灰,而銘文就鑄在被菸灰覆蓋的鼎腹內壁上。那段裘衛與矩伯後續的故事就此展開帷幕。
在紡車吱吱嘎嘎的轉軸聲中,裘衛等待一個人的到來。他就是窮困潦倒的西周王室貴族——矩伯。矩伯為了朝覲周王,向裘衛借了玉璋和皮貨。如今,他還不起債務,於是登門拜訪裘衛,跟他商量解決的辦法。裘衛早就料到今天的結果。他不慌不忙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玉璋和皮貨可以不用貨幣償還。甚至,矩伯日後手頭拮据,仍可向裘衛借貸,但是,這些珍貴的物品,需要矩伯拿周王分封的土地來置換。
裘衛很需要這個土地,因為這個山上面有很多樹林子,樹林子裡面養了好多狐狸,專門生產裘皮這一類東西,那可是裘衛求之不得的事情。
恍然大悟
這時矩伯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裘衛窺伺的是自己家族的土地。矩伯當即呵斥,他說土地是不能給他的。因為土地是周王賜給他祖上的,只能一代一代繼承,沒法買賣。
裘衛顯得不以為然。
田裡不鬻
確實存在這樣一個阻礙,《禮記王制》里所說的“田裡不鬻”,這是西周經濟制度中的根本原則。它遵循周公攝政時期制定的土地王有制。而傳頌以久的那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說明西周時期,土地是不能隨便買賣的。
裘衛的家族地位在西周早期還比較低下的;到裘衛這一輩,才在周王室中從事皮裘生產的管理官員。以這種地位身份,在等級森嚴的西周想得到土地是不大可能的。
法律漏洞
但是任何制度都有它的疏漏。從朕匜銘文以及皮影戲裡的那樁訴訟案就體現了西周時期的法律漏洞。
案件判決之後,牧牛對判決結果有意見。他希望求得寬恕,牧牛事後悄悄找到伯揚父,誠懇地對天發誓再也不告上司朕了,伯揚父起先不置可否。這時牧牛為了表示悔過之心,提出交納三百鍰(huan)的罰金來抵消自己的罪罰。
於是,伯揚父重新改寫判詞,減緩了對牧牛的懲處。
從這個訴訟案可以看出周公旦在西周初年制定的禮制逐漸開始崩潰。
等到了衛簋銘文反映的事實,這種蟻噬般的漏洞已經蔓延到土地制度。這從根本上撼動了西周奴隸制社會的基礎。
它反映了我們在西周中期的時候土地已經可以在貴族之間自由轉讓。但是儘管周王是在開始的時候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就是天下的土地都是周王自己的。想賜給誰就賜給誰。但是到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有所鬆動了,雖然土地還是周王室的,周王是可以賜給你可以賜給他,但是實際的土地賜給你的土地,你可以和他進行轉讓,轉讓的時候必須要履行手續,在形式上還必須要履行手續,在周王室的一些有司,司馬司徒這些大臣辦手續,派人去辦手續,履行這樣一個手續。
而裘衛正是利用掌握著的手工業產品,為自己交換了大面積的耕地,奠定了發展的基礎。正是通過這種途徑,裘衛家族很快發跡。通過對他人的盤剝以及適時的經營之道,裘衛家族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囤積了大量的財富。
庶姓貴族社會地位上升
而裘衛的後人,地位一代比一代高。宣王、幽王之時,該族已經與大貴族毛公世家通婚,其地位十分顯赫。像這種庶姓貴族社會地位的上升,隨後不斷出現。這時,新興的貴族已經作為一支重要的力量,與落後的奴隸制生產方式相抗衡。但是這種土地的買賣,無疑是對西周初年周公旦嘔心瀝血制定的禮製造成一種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