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出塞九首

前出塞九首

《前出塞九首》是唐代大詩人杜甫的組詩作品。這九首詩通過一個征夫的訴說反映其從軍西北邊疆的艱難歷程和複雜感情。第一首,征夫訴說初出門辭別父母的情事;第二首,接前訴說上路之後的情事,亡命亡不了,吞聲也沒用,不如索性把命豁出去練上一手;第三首,征夫訴說一路之上心情的煩亂,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第四首,征夫訴說在路上被徒長欺壓和驅逼的情事;第五首,征夫訴說初到軍中時所見到另一面的黑暗,當初滿想捨命立功畫像麟閣,這時看來也不容易;第六首,征夫訴說他對戰略的看法;第七首,征夫訴說他在大寒天的高山上築城戍守的情事;第八首,征夫訴說他初次立功的過程和對立功的態度;第九首,征夫總結了他“從軍十年餘”的經歷。組詩尖銳地諷刺了統治者窮兵黷武的不義戰爭,真實地反映了戰爭給兵士和百姓帶來的苦難。

基本信息

作品原文

前出塞九首

其一

戚戚去故里 ,悠悠赴交河 。

公家有程期 ,亡命嬰禍羅 。

君已富土境,開邊一何多 。

棄絕父母恩,吞聲行負戈。

其二

出門日已遠,不受徒旅欺 。

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 。

走馬脫轡頭 ,手中挑青絲 。

捷下萬仞岡 ,俯身試搴旗 。

其三

磨刀嗚咽水 ,水赤刃傷手。

欲輕腸斷聲 ,心緒亂已久 。

丈夫誓許國 ,憤惋復何有 !

功名圖麒麟 ,戰骨當速朽 。

其四

送徒既有長 ,遠戍亦有身 。

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怒嗔 。

路逢相識人,附書與六親 。

哀哉兩決絕,不復同苦辛 。

其五

迢迢萬里余 ,領我赴三軍。

軍中異苦樂 ,主將寧盡聞。

隔河見胡騎 ,倏忽數百群 。

我始為奴僕 ,幾時樹功勳 。

其六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

殺人亦有限 ,列國自有疆 。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

其七

驅馬天雨雪 ,軍行入高山 。

徑危抱寒石,指落層冰間 。

已去漢月遠 ,何時築城還。

浮雲暮南征,可望不可攀 。

其八

單于寇我壘 ,百里風塵昏。

雄劍四五動 ,彼軍為我奔 。

擄其名王歸 ,系頸授轅門 。

潛身備行列,一勝何足論 。

其九

從軍十年余,能無分寸功 。

眾人貴苟得 ,欲語羞雷同 。

中原有鬥爭,況在狄與戎 。

丈夫四方誌 ,安可辭固窮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戚戚,愁苦貌。因被迫應往,故心懷戚戚。
2.悠悠,猶漫漫,遙遠貌。交河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縣,是唐王朝防吐蕃處。
3.公宗,猶官家。有程期,是說赴交河有一定期限。
4.這句是說如果逃命,又難逃法網。唐行“府兵制”,天寶末,還未全廢,士兵有戶籍,逃則連累父母妻子。
5.這兩句點出赴交河之故,是全詩的主腦,是人民的抗議,也是杜甫的斥責。

6.離家日久,一切習慣了,熟習了,放下再受夥伴們的戲弄和取笑。按《通典》卷一百四十九:“諸將上不得倚作主帥,及恃己力強,欺傲火(伙)人,全無長幼,兼笞撻懦弱,減削糧食衣資,並軍器火具,恣意令擎,勞逸不等。”則知當時軍中實有欺負人的現象。
7.“死無時”是說時時都有死的可能,不一定在戰場。正因為死活毫無把握,所以也就顧不 得什麼骨肉之恩,說得極深刻。
8.走馬,即跑馬。轡頭,當泛指馬的絡頭。脫是去掉不用。
9.青絲,即馬韁。挑是信手的挑著。
10.捷下,即飛馳而下。
11.搴,拔取。是說從馬上俯下身去練習撥旗。 《通典》(卷同上):“搴旗斬將,陷陣摧鋒,上賞。”所以要“試搴旗”。吳昌祺說:“走馬四句,捷自負,而意乃在 ‘死無時’也。” 這說法很對。

12.嗚咽水,指隴頭水。《三秦記》:“隴山頂有泉,清水四注,俗歌:隴頭流水,嗚聲嗚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絕。”這以下四句即化用隴頭歌。
13.輕是輕忽,只當沒聽見。腸斷聲指嗚咽的水聲。
14.這句是上句的否定。心緒久亂,而水聲觸耳,想不愁也不行。心不在焉,因而傷手。初尚不知,見水赤才發覺。刻劃人微。
15.丈夫,猶言“男兒”、“健兒”或“壯士”,是征夫自謂。誓許國,是說決心把生命獻給國家。這以下四句征夫的心理有了轉變,但是出於無可奈何的,所以語似壯而情實悲,口裡說的和心裡想的仍有矛盾。
16.這句承上句。既以身許國,此外還有什麼值得悲憤和留念的呢?
17.西漢宣帝曾圖畫霍光、蘇武等功臣一十八人於麒麟閣。
18.當字很有意思,好像甘心如此,其實是不甘心。末兩句也是反話。所以有此矛盾現象,是由於這個戰爭不是正義的戰爭,人民也是被強制去作戰的。

19.送徒有長,是指率領(其實是押解)征夫的頭子,劉邦、陳勝都曾做過。
20.遠戍,指人說,是征夫自謂。“亦有身”是說我們也有一條命,也是一個人。是反抗和憤恨的話。仇註:“遠戍句,此被徒長呵斥而作自憐語。”不對頭。
21.這兩句是說,死活我們都向前去,決不作孬種,用不著你們吹鬍子瞪眼,也是汪性使氣 的話。仇註:“吏即送徒之長。”
22.附書即捎信兒。六親是父母兄弟妻子。
23.這兩句概括書中的大意。決絕,是永別。仿佛是說:“媽呀!爸爸呀!妻呀!兒呀!…… 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我們苦也不能苦在一起了!”吳瞻泰云:“不言不同歡樂,而言不同苦辛,並苦辛亦不能同,怨之甚也。”

24.迢迢,遠貌。
25.異苦樂是說苦樂不均。在剝削階級的部隊中,官兵總是對立的。
26.隔河的河即交河。“騎”字照以前的習慣讀法,應讀作去聲,因為這是名詞,指騎兵。
27.倏忽,一會兒工夫。
28.《通鑑》說當時“戍邊者多為邊將苦使,利其死而沒其財”(卷二百一十六)。可見“為奴僕”確是實際情形。
29.樹,立也。

30.這四句極像謠諺,可能是當時軍中流行的作戰歌訣。馬目標大易射,馬倒則人非死即傷,故先射馬,蛇無頭而不行,王擒則賊自潰散,故先擒王。擒王句乃主意所在,下四句便是引伸這一句的。
31.亦有限,是說也有個限度,有個主從。正承上句意。沈德潛《杜詩偶評》:“諸本殺人亦有限,惟文待詔(文徵明)作殺人亦無限,以開合語出之,較有味。”不確。
32.自有疆,是說總歸有個疆界,饒你再開邊。和第一首“開邊一何多”照應。
33.這兩句是說如果能抵制外來侵略的話,那末只要擒其渠魁就行了,又哪在多殺人呢?張遠《杜詩會粹》:“大經濟語,借戍卒口中說出。”在這裡我們相當明顯的看到杜甫的政治觀點。

34.雨作動詞用,讀去聲。雨雪即下雪。
35.山高所以徑危。因築城,故須抱石。
36.指落是手指被凍落。
37.漢月,指祖國。
38.祖國在南方,所以見浮雲南去便想攀住它。“暮”字含情。

39.單音禪。漢時匈奴稱其君長曰單于,這裡泛指邊疆少數民族君長。
40.古寶劍有雌雄,這裡只是取其字面。四五動,是說沒費多大氣力。
41.奔是奔北,即吃了敗仗。
42.名王,如匈奴的左賢王、右賢王。這裡泛指貴人。正是所謂“擒賊先擒王”。
43.轅門即軍門。
44.這兩句主要寫有功不居的高尚風格,是第三章“大夫誓許國”的具體表現,也是下章“丈夫四方誌”的一個過渡。

45.能無,猶“豈無”、“寧無”,但含有估計的意味,分寸功,極謙言功小。觀從軍十年餘,可知“府兵制”這時已完全破壞。
46.眾人,指一般將士。苟得,指爭功貪賞。
47.“欲語”二字一頓。想說說自己的功,又不屑跟他們同調,乾脆不說也罷。《禮記·由禮》:“毋剿說,毋雷同。”雷一發聲,四下同應,故以比人云亦云。
48.這兩句過去解說不一,大意是說:中原尚且有鬥爭,何況邊疆地區?應前“單于寇我壘”。
49.四方誌,指為國戍邊而言。
50.固窮,堅守素志而不失氣節。《論語》中有“君子固窮”一句。 

白話譯文

其一

悲傷淒涼的離開家鄉,來到遙遠的交河城。衙門有規定的路程期限,否則就得設法逃離觸犯法律的責難。您擁有廣闊的疆域領土,為什麼還要再爭奪無度?辜負父母的養育之恩,暗自悲泣卻不敢言,背起兵器踏上征程。

其六

拉弓要拉最堅硬的,射箭要射最長的。射人先要射馬,擒賊先要擒住他們的首領。殺人要有限制,各個國家都有邊界。只要能夠制止敵人的侵犯就可以了,難道打仗就是為了多殺人嗎?

其九

我從軍十多年了,難道沒有一點點的功勞?一般將士看重爭功貪賞,我想說一下自己的功勞但羞於與他們同調。中原尚且有鬥爭,何況邊疆地區呢?大丈夫志在四方,又哪能怕吃苦?

創作背景

《前出塞九首》當作於天寶十載(751年)左右,一說作於天寶十一載(752年),是一系列軍事題材的詩歌。這個時期還是唐朝的生長期,伴隨著生長期的,是唐朝在軍事上的擴張期,朝廷上上下下的預估大多是樂觀的,杜甫卻對唐玄宗的軍事路線不太認同。

朱鶴齡說這九首詩是為天寶末年哥舒翰用兵於吐蕃而作。唐玄宗即位以後,為了滿足自己好大喜功的欲望,在邊地不斷發動以掠奪財富為目的的不義戰爭。天寶六載(747年)令董延光攻吐蕃石堡城;天寶八載(749年)又令哥舒翰領兵十萬再次攻打石堡城,兵士死亡過半,血流成河;天寶十載(751年)令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攻南詔,死者六萬;又令高仙芝攻大食,安祿山攻契丹,兩地百姓深受其苦。這組詩就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創作的。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晉書·樂志》載漢樂府有《出塞》《入塞》曲,李延年作,是一種以邊塞戰鬥生活為題材的軍歌。杜甫作《出塞》曲有多首,先寫的九首稱為《前出塞》,後寫的五首稱為《後出塞》。杜甫的前後《出塞》曲,並非軍歌,而是借古題寫時事,意在諷刺當時進行的不義戰爭。

杜甫這九首詩通過描寫一個士兵從軍西北邊疆的艱難歷程和複雜感情,尖銳地諷刺了統治者窮兵黷武的不義戰爭,真實地反映了戰爭給兵士和百姓帶來的苦難。

第一首敘述自己初別父母被迫遠戍的情景。第二首敘說上路之後的情景。離家已遠,死生難料,只好索性豁出性命練習武藝。第三首,訴說自己一路上心情的煩亂,故作自勵之語以求自解。第四首,描寫自己在路上被軍吏欺壓和驅逼的情景。第五首,自敘初到軍中時的感慨:官兵對立,苦樂不均,身為奴僕,難樹功勳。第六首,征夫訴說他對這次戰爭的看法。實際上是杜甫對待戰爭的態度,明確地表達了詩人的政治觀點。第七首,征夫訴說他大寒天在高山上築城和戍守的情況。第八首,征人訴說自己初次立功的過程和對待功勞的態度。第九首,征人自敘他自己從軍作戰十餘年的經歷。前四首寫出征,重在刻劃離別之情;後五首寫赴軍,重在刻劃以身許國。

這九首連章體的組詩,“借古題寫時事,深悉人情,兼明大義”,主題鮮明,內容集中,而且在藝術表現上也有許多獨特之處。

首先,這組詩“九首承接只如一首”,前後連貫,結構緊湊,渾然成為一個整體。杜甫的《前出塞》組詩第一首是起,寫出門應徵,點題“出塞”,引出組詩主旨:“君已富土境,開邊一何多”,以之為綱,統攝全篇。以後各首便圍繞這一主題展開,順次寫去,循序漸進,層次井然。第九首論功抒志;帶有總結的性質,可為結。中間各首在圍繞主題展開的同時,每首又各有重點。前四首寫出征,重在寫征人的留戀之情;後五首寫赴軍,重在寫征人的以身許國。條理清晰,又波瀾起伏,曲折有致。詩人在情節的安排上亦前後照應,過渡自然。如第二首“骨肉恩豈斷”承第一首“棄絕父母恩”;第八首“虜其名王歸;系頸授轅門”呼應第六首“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就使九首如線貫珠,各首之間聯繫更為緊密,不致分散。浦起龍說:“漢魏以來詩,一題數首,無甚銓次,少陵出而章法一線。如此九首,可作一大篇轉韻詩讀。”足見這種連章體組詩也是杜甫的一大創造。

第二,以點來反映面。整組詩只集中描寫了一個征夫的從軍過程,但卻反映了整個玄宗天寶末年的社會現實:“開邊一何多”,這裡有連續不斷的黷武戰爭;“單于寇我壘”,也有敵人對唐王朝邊境的侵擾。兩種戰爭交替進行,性質是複雜的。詩中有戰爭給人民造成的流離失所的沉重災難,也有封建軍隊中官兵不公的現實;既有軍士對奴役壓迫的不滿和反抗,也有徵人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既有徵人戍邊築城的艱難困苦,也有士兵們的英勇作戰。可謂這一時期的全景紀錄。

第三,整組詩都以第一人稱的手法來寫,由征夫直接向讀者訴說。這樣寓主位於客位,可以暢所欲言地指斥時政。這正是用第一人稱的自由方便處。此外,詩人以第一人稱的手法敘事,仿佛親身經歷一般,這就增加了真實感和親切感,更具有感染力和說服力。

第四,詩人善於抓住人物特徵,著重人物的心理刻劃,精心塑造了一個來自老百姓的淳厚樸實、勇敢善戰的士兵的生動形象。詩人在刻劃人物的心理活動時,或通過人物行動的細節描寫以突出他矛盾複雜的內心世界,如第二首寫這個征人冒險輕生、拚命練武的行動,就反襯出這個征人內心的苦悶和憂怨;第三首用磨刀傷手而自己不覺來刻劃他“心緒亂已久”,內心煩亂不安的矛盾痛苦。這種用人物行動細節的描寫來刻劃人物複雜的內心變化,就使人物的形象有血有肉,栩栩如生,避免了枯燥乏味的直接說教。或通過比興手法來刻劃人物的內心活動的變化,如第七首“已去漢月遠,何時築城還。浮雲暮南征,可望不可攀”就將自己思念故鄉、想念親人的迫切心情托之“漢月”,寄之“浮雲”,這就使人物複雜抽象的心理變化和感情特徵具有可感性、形象性,使讀者易於了解和接受。此外第八首描寫這個征人對敵作戰的英勇頑強,第九首寫他對功賞的正確態度,雖著墨不多,但都形象逼真,躍然紙上。    

名家點評

《後村詩話》:此十四篇(按指前後《出塞》)筆力與《古詩十九首》並驅。

《批點唐詩正聲》:前後《出塞》,字字句句,皆宜圈點。神化之妙,言之不悉。

《唐風定》:詩有體有格:體貴,格高;體不貴,格卑。此詩獨具漢魏風骨、其體貴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前後《出寒》諸什,奴隸黃初諸子而出,如將百萬軍,寶之惜之,而又能風雨使之,真射潮之力,沒羽之技。

《杜詩說》:六朝好擬古,類無其事,而假設其詞。杜詩詞不虛發,必因事而設,此即“修辭立誠”之旨,非詩人所及。

《杜臆》:《前出塞》雲“赴交河”……當是天寶間哥舒翰征吐蕃時事;而詩有“磨刀嗚咽水”,隴頭乃出征吐蕃所經繇者,詩亦當作於此時。注云“追作”,非也。……《出塞》九首,是公藉以自抒其所蘊。

《杜詩詳註》:張鋋曰:李杜二公齊名,李集中多古樂府之作,而杜公絕無樂府,惟此前後《出塞》數首耳;然又別出一格,用古體寫今事。大家機軸,不主故常,昔人稱“詩史”者以此。

《載酒園詩話又編》:《毛詩》無處不佳,予尤愛《採薇》、《出車》、《杕杜》三篇,一氣貫串,篇斷意聯,妙有次第。千載後,得其遺意者,惟老杜《出塞》數詩。此詩節節相生,真與《毛詩》表里,必不可刪。

《唐宋詩醇》:九首皆代從軍者之詞,指事深切,以沉鬱寫其哀怨,有親履行間所不能自道者,可使天雨粟,鬼夜哭矣。讀《東山》、《江漢》諸詩,《風》《雅》既變,斯為極焉。以視王粲《從軍》五首,真靡靡不足道。後開篇視此稍縱而格力如一,其所緣起者殊也。吳昌祺曰:掃絕依傍,獨有千古,無意不深,無筆不健。於鱗謂杜五古不合漢魏,烏知其盡脫窠臼而異軌齊驅耶!

《唐詩別裁》:九章多從軍愁苦之詞。

《讀杜心解》:漢魏以來詩,一題數首,無甚詮次。少陵出而章法一線。如此九首,可作一大篇轉韻詩讀。

《杜詩鏡銓》:借古題寫時事,深悉人情,兼明大義,當與《東山》、《採薇》諸詩並讀,視太白樂府更高一籌。

其一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甸曰:此賦也,傷感時事,其同怨而不怒。吳山民曰:“有程期”二字,含多少無奈何意。五、六二語,感時黷武,自怨自言(“君已”一句下)。

《杜臆》:“亡命嬰禍羅”,乃其衷腸語。亡命則累及父母、六親,故忍死吞聲而去;一以為國,一以為親,便見忠孝大節,且怨而不怒。……此風人之旨也。“已富”、“開邊”,風刺語。

《杜詩詳註》:首章,敘初發時辭別室家之情。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應調之始,故但敘別離之恨,而“法重心駭,威尊命賤”之意,躍躍不禁自露。

《讀杜心解》:“赴交河”,點清出兵之路。“已富”而又“開邊”,乃九首寓諷本旨,在首章拈破。結語黯然,戀親之情,赴國之義,俱見矣。

其二

《唐詩品匯》:劉云:如親歷甘苦,極征行孤往之意。人所不能自道,詩必如此序情,憫勞之際,其庶幾乎!

《唐詩鏡》:老杜長於造境。能造境,即情色種種畢著。

《唐詩歸》:鍾云:此句承“日已遠”,妙,實有此境(“不受”句下)。鍾云:口硬心酸(“骨肉”二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董養性曰:離家日久,諳習戰伐,眾不敢欺,便覺得勇氣百倍。

《杜臆》:前章雲“棄絕父母恩”,而此又雲“骨肉恩豈斷”,徘徊展轉,曲盡情事。死既無時,而後作壯語,所謂“知其不可如何而安之若命”者也,愈壯愈悲。

《載酒園詩話又編》:“出門日已遠,不受徒旅欺”一句,壯勇之氣已隱然可掬。“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見其國而忘家,恩以義斷。“走馬脫轡頭,手中挑青絲。捷下萬仞岡,俯身試搴旗”四句,皆於忙中著閒。上寫征行之苦,下寫爭先示勇之致。

《讀杜心解》:齊截摹寫輕生喜事之狀,躍躍欲飛。

《杜詩鏡銓》:劉須溪云:賦至此,極可壯,可傷(末二句下)。

其三

《唐詩廣選》:劉會孟曰:又緩而急。劉履曰:人謂子美古詩學建安,是矣;然未免有時亦離去,如此篇“水赤”二語,已微露痕跡,而未甚相遠,讀者詳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甸曰:此雖征人自誓之強,實詩人勸忠之義。前四句極淒婉,後四句極勇決。蔣一梅曰:章法由淺入深,一步高一步。吳山民曰:結豈人情?然正為寬解之辭。

《杜臆》:前四句化用《隴頭歌》,極爐錘之妙,後四句發前未盡之意,作意外之想以自寬,正見其心緒之錯也。“圖麒麟”,豈易言哉!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即《毛詩》“憂心孔疚,我行不來”意,忠義激烈,勃然如生。

《讀杜心解》:途中感觸。興體也。……以下又捷轉出一副血性語,心緒雖亂,終不以易吾誓死之志也。

《杜詩鏡銓》:蔣云:借磨刀,撰出一首,自奇。重振起(“丈夫”句下)。末句反言見意。

其四

《唐詩歸》:鍾云:三字妙,“亦”字悲甚,下二句從此生(“遠戍”句下)。鍾云:真志,真勇(“生死”二句下)!譚云:亦復厚(“路逢”四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董養性曰:此篇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楊慎曰:慘然語,不堪多讀。屠隆曰:使人不可讀,不可不讀。

《杜臆》:雲“不勞怒嗔”,則驅迫之苦可知。

《杜詩詳註》:“遠戍亦有身”,此被徒長呵斥,而作自憐語,……“哀哉”兩語,即書中之意。孤身遠戍,欲同苦辛而不可得,語更慘戚。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句與符章末句意相似肩前是出門時言,猶感慨意多,此是因附書後再一決絕言之,直前不顧矣。且前止父母,此兼姻戚,文情之密,非復也。補出史與相識人來,尤見周匝。“附書”下三句,亦暗與次章“骨肉恩豈斷”二語相應,又微反《毛詩》“我戍未定,靡使歸聘”意,妙於脫胎變化。

《讀杜心解》:“向前去”、“不勞嗔”,作索性語,憤所激也。

《峴傭說詩》:“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怒嗔”,是決絕語。

其五

《唐詩品匯》:劉云:眼前語,意中事,通透自別;亦極哀怨之體,所以可傳(首四句下)。

《唐詩歸》:鍾云:此語出“主將”門,便足王師(“軍中”二句下)。譚云:真悲憤。鍾云:熱中(“我始”二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單復曰:此殆不甘為人下而思欲自奮者(末二句下)。

《杜臆》:“軍中異苦樂”,又意外意;樂者不言,言者不樂。不曰“為軍士”、而曰“為奴僕”、蓋軍人以強弱相役,此正其所苦。而無從赴訴於主將者。

《載酒園詩話又編》:上四章俱是途中事,此章始至軍中而述所經歷。末句不徒感慨,亦有鼓銳意。

《唐宋詩醇》:李因篤曰:結語有深味,想打之卻聘者,與此同悲。

《讀杜心解》:讀“我始”二語,寒士淚下。此章乃九詩之適中,為前後過峽,如曲譜之有過賺。

《杜詩鏡銓》:五章初到軍中而嘆,亦見功名難就意,就三首末二句翻轉。

《峴傭說詩》:“軍中異苦樂,主將寧盡聞?”足感傷語。

其六

《唐詩品匯》:劉云:此其自負經濟者,軍中常存此人。

《唐詩歸》:鍾云:此四句與下四句非兩層,擒斬中正寓不欲多殺之意,所謂“殲其渠魁,脅從罔治”也(前四句下)。譚云:仁義節制之師(後四句下)。

《唐詩鏡》:語語筋力。前四語不知何自?或是成語,或自己出,用得合拍,總為妙境。

《杜詩說》:前四語,似謠似諺,最是樂府妙境。

《杜詩詳註》:為當時黷武而嘆也。張綖註:章意只在“擒王”一句,上三句皆引興語,下四句中明不必濫殺之故。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軍中自勵之言。上四句亦即《毛詩》“豈敢定居,豈不日戒”意,下四句更有“薄伐來威”之旨。

《唐宋詩醇》:黃生曰:明皇不恤其民而遠慕秦漢,此詩托諷良深。

《唐詩別裁》:諸本“殺人亦有限”,惟文待詔作“無限”,以開合語出之,較有味。文云:“古本皆然”。

《讀杜心解》:上四如此飛騰,下四忽然掠轉。兔起鶻落,如適如是。

《杜詩鏡銓》:六章忽作閒評論一首,復提醒本意。大識議,非詩人語(末四句下)。

其七

《唐詩廣選》:劉會孟曰:作者緩急自合。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寫出戍苦鄉思,誦之慘然。

《杜臆》:前四句言軍士之苦,如親歷之者。在途則生死向前,在軍則無日不思歸,此人情也。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草言築城事。敘景處不僅本“載途雨雪”,兼從“漸漸之石”章來;末語更有《揚水》之痛。

《讀杜心解》:高戍守也。戍守則須城築,城築必依山險。三、四,寫沖寒陟危之苦、設色黯慘,邊庭之苦極矣。苦極故思家也。六親之念,前已丟開,此又提起,有雪舞迴風之致。……讀《東山》之詩,知此為“變風”矣。

其八

《唐詩品匯》:劉云:千載不死,墜淚未乾。

《唐詩歸》:鍾云:挺動(“虜其”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董養性曰:此篇所以愧天下後世,為君子爭功言也。陸時雍曰:善於自負。三、四語中有神(“雄劍”二句下)。

《杜臆》:虜名上,授轅門,不以一勝為功,蓋其立志遠大,必空漠南之庭而後快也。若以“不伐”看此詩,則淺矣。

《杜詩詳註》:此寫猛氣雄心,躍躍欲動。

《載酒園詩話又編》:此方及戰事,八句凡數層折,蹊回徑轉,各具奇觀。

《唐詩別裁》:末二語有“大樹將軍”意度。

《讀杜心解》:起二,彼勢之盛。中四,我軍之勇。劍才動而奔者已奔,系者已系,筆妙正在不費張皇。一結窅然以遠,卻為下章引脈。

其九

《唐詩品匯》:劉云:乃並與軍中妒忌者之意得之,必不可少者(首四句下)。

《唐詩歸》:鍾云:豪傑志概,聖賢心腸(“眾人”二句下)。鍾云:出門激烈,至此卻敦厚。出門是士卒氣象,至“殺人亦有限”、“一勝何足淪”、“眾人貴苟得”等語,便是大將軍氣象矣。

《杜臆》:公詩云:“諸將已茅土,載驅誰與謀?”蓋深悲之,而發之於此。

《載酒園詩話又編》:“從軍卜年餘,能無分寸功?眾人貴苟得,欲語羞雷同”,軍中蒙蔽之形,不言而見。“中原有鬥爭,況在狄與戎。丈夫四方誌,安可辭固窮”亦即“一勝何足論”意。但始猶一勝,此則十年之功,退讓不言,志更不隳,更圖後效,較之“欲言塞下事,天子不召見。東出鹹陽門,哀哀淚如霰”度量相越多少。

《唐詩別裁》:合九章成一章法(“丈夫”二句下)。

《杜詩鏡銓》:“從軍十年餘,能無分寸功?”隱見得不償失。借軍士口中逗出,總是綿里裹針之法。

《峴傭說詩》:“眾人貴苟得,欲語羞雷同”,是自占身分語。  

作者簡介

杜甫像 杜甫像

杜甫(712~770),字子美,嘗自稱少陵野老。舉進士不第,曾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世稱杜工部。是唐代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宋以後被尊為“詩聖”,與李白並稱“李杜”。其詩大膽揭露當時社會矛盾,對窮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內容深刻。許多優秀作品,顯示了唐代由盛轉衰的歷史過程,因被稱為“詩史”。在藝術上,善於運用各種詩歌形式,尤長於律詩;風格多樣,而以沉鬱為主;語言精煉,具有高度的表達能力。存詩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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