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之作
六么令
次韻和賀方回金陵懷古,鄱陽席上作
長江千里,煙淡水雲闊。歌沉玉樹,古寺空有疏鍾發。六代興亡如夢,苒苒驚時月。兵戈凌滅。豪華銷盡,幾見銀蟾自圓缺。
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發。誰念遷客歸來,老大傷名節。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高樓誰設。倚闌凝望,獨立漁翁滿江雪。
作者簡介
李綱
(1083—1140)字伯紀,邵武(今屬福建)人。北宋政和進士。靖康元年,金兵逼近京師,綱以尚書右丞為親征行營使,號召各路勤王。高宗即位,拜右相,上十議,力主抗金,為黃潛善所沮,罷至鄂州居住。紹興二年,除湖廣宣撫使兼知潭州,後又多次被罷黜。紹興九年,除知潭州、荊湖南路安撫大使,次年卒,年五十八,謚忠定。《宋史》有傳。有《梁奚谷先生文集》一百七十卷、有《梁奚谷詞》一卷。嘉熙元年劉克遜跋其詞,謂“豪宕沉雄,風流蘊藉,所謂進則秉鈞仗鉞,旋轉乾坤,不足為之泰;退則短褐幅巾,徜徉丘壑,不足為之高者”。
作品賞析
這首詞大約作於南渡初期的被貶途中,詞中借金陵懷古之題,抒抗金報國之志,直接表明自己的政治主張和不妥協態度。
上片極寫六朝古都——金陵的歷史滄桑,寫出了歷史的無情。起二句點出金陵的地勢特點:長江千里奔來,浩浩蕩蕩,江面寬闊,有“天塹”之稱。也許是這一特有的地理條件,使金陵成為佳麗地、帝王州,然而長江猶如歷史,也是最無情的,它不捨晝夜,奔騰到海不復回,帶起了它所能帶走的一切,“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宗。以下即從不同的側面寫六朝的消聲滅跡。“歌沉玉樹,古寺空有疏鍾發”,記下了這座古城的歷史的足音,風靡一時的淫哇低唱已不復聞,只有疏緩的古寺鐘聲還,感慨深沉。“玉樹”,指《玉樹後庭花》曲,為南朝最末一個帝王陳後主為其愛妃張麗華所制,一向被當作六朝荒淫的一個標誌。而這些亡國之音再也聽不到了,自然意味著六朝的消失。“六代興亡如夢,苒苒驚時月”,接著從時間上慨嘆六朝興亡變化之速,至此又已過去了數百年。歲月流逝得如此之快,能不令人吃驚嗎?“兵戈凌滅。豪華銷盡,幾見銀蟾自圓缺”,是從金陵的形跡上看六朝的無影無蹤的。兵戈,指戰爭;改朝換代時進行的戰爭把六朝帝王的淫侈奢華一掃而光,但見天邊的月亮仍自管圓了缺,缺了圓。這與劉禹錫寫的“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用意相同,都是用日月山川的古今共存,仿佛有情,反襯出歷史與時間的無情,分外令人感慨。
下片主要表現詞人的身世之感,抒寫自己的抗戰志向。“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發”,從眼前景物落筆。鄱陽(今名波陽)臨鄱陽湖,湖水通長江,從湖水的漲落聯想到江潮的起伏,並與首句“長江千里”相應。因波而及江,因江而及樹。這兩句體現了他對景神馳,心潮起伏的情狀。於是發出深深的感慨:“誰念遷客歸來,老大傷名節。”意即:誰能體諒到我是被朝中奸邪排擠打擊,貶斥到此的一個遷客呢?人已老大,而聲名節操尚未確立,能不悲傷嗎?以下五句即緣此生髮,表明堅貞不屈的立場。“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直抒胸臆。“歲寒”指的是困境、逆境:“途遠”,指達到目的所費的時日。此二句說:不管環境如何惡劣,道路多么遙遠,我的為挽救民族的危亡而抗戰到底的意志決不改變。結三句卻變換一種方式,用一個寒江獨釣的漁翁形象表明自己獨立不移、堅韌不拔的鬥爭精神。由於柳宗元《江雪》一詩所塑造的漁翁形象已深入人心,以此作結,不僅將作者的磊落之氣、堅貞之節表露無遺,而且神思曠遠,頗有餘味。
此詞雖先敷設一層悲愁暗淡的色彩,卻不掩抗金報國的豪氣,上片的低沉、頓挫、悱惻與下片的高昂、慷慨、豪邁水乳交融,意脈貫通,表達了作者悲憤中奮起的志向。全詞氣氛清冷,場面闊遠,意境深遠,格調剛毅。寫景文字不多,但頗具特色,景物立體感強,有動有靜,有聲有色。詞中抒情手法多種多樣,既有直接的議論抒情,又有間接的以景抒情。作者弔古懷今,表達出憂國傷懷的思緒和感慨。
賀鑄原作
賀鑄(1052~1125),字方回。宋太祖賀皇后族孫。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後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曾任右班殿直,元佑中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杜門校書。不附權貴,喜論天下事。能詩文,尤長於詞。其詞內容、風格較為豐富多樣,兼有豪放、婉約二派之長,長於錘鍊語言並善融化前人成句。用韻特嚴,富有節奏感和音樂美。部分描繪春花秋月之作,意境高曠,語言濃麗哀婉,近秦觀、晏幾道。其愛國憂時之作,悲壯激昂,又近蘇軾。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等對其詞均有續作,足見其影響。
李綱這裡次韻(即利用賀詞的韻腳)和的就是他的“金陵懷古”之作《水調歌頭·南國本瀟灑》,又題:台城游
南國本瀟灑,六代浸豪奢。台城遊冶,襞箋能賦屬宮娃。雲觀登臨清夏,璧月留連長夜,吟醉送年華。回首飛鴛瓦,卻羨井中蛙。訪烏衣,成白社,不容車。舊時王謝,堂前雙燕過誰家?樓外河橫斗掛,淮上潮平霜下,檣影落寒沙。商女篷窗罅,猶唱《後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