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鄉士以狂得罪,賦此餞行
甚矣君狂矣!想胸中些兒磊塊,酒澆不去。據我看來何所似,一似韓家五鬼,又一似楊家風子。怪鳥啾啾鳴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籠里。這一錯,鐵難鑄。濯溪雨漲荊溪水,送君歸、斬蛟橋外,水光清處。世上恨無樓百尺,裝著許多俊氣。做弄得棲棲如此。臨別贈言朋友事,有殷勤六字君聽取:節飲食,慎言語。
評價
詞人蔣捷生活在宋元易代的動亂時期,生卒年據胡適考證,當在1235—1300
年間,而此詞的寫作時間,則可從題下小序中看出端倪。小序說:“鄉士以狂得罪,賦此餞行。”在這裡,詞人稱詞中主人公為“鄉士”,即同鄉書生的意思,從這個稱呼上,可知詞人此時已經出仕。查蔣捷中進士的時間,當在宋度宗鹹淳十年(1274),而元兵於1276年即攻陷臨安,故詞人在朝任職的時間,充其量只有兩年。此詞或作於這兩年中。
蔣捷為詞,初學稼軒,宋亡入元後隱居山林,又轉學姜夔。此詞為詞人早年的作品,章法、句法和作法,都一本稼軒。全詞的開頭“甚矣君狂矣”,即從稼軒《賀新郎》首句“甚矣吾衰矣”化出,直指“鄉士”的錯誤,發唱驚挺,一似稼軒。接下來“想胸中”七句,分析“鄉士”狂妄的原因,也全用稼軒借典寫事的筆法,詞人先用晉阮籍借酒澆灑胸中塊壘的典故,喻指“鄉士”有憤懣不平之事;進而用韓愈《送窮文》中所說的“五鬼”──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來比擬“鄉士”的不平;再用五代楊凝式善題粉壁被人視為瘋子的典故,比況“鄉士”好發怪論,最後得罪朝廷的遭遇。這三個典故的運用,非常形象生動地刻畫出“鄉士”富有才氣而與時俗乖違的性格特點,表達了詞人的同情與惋惜。上片的最後兩句“這一錯,鐵難鑄”,則是借典抒情,借唐代羅紹威“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的話,以及宋蘇軾“不知幾州鐵,鑄此一大錯”的詩句,明確指出“鄉士”犯了個大錯誤,呼應開頭的“狂”字,指責中有規勸,批評中有同情。總之,詞的上片指出了“鄉士”的錯誤,分析了他犯錯誤的原因,流露了詞人對他的同情、憐惜和規勸。
詞的下片寫詞人對“鄉士”的希望、同情和勸勉,寫法上仍然用稼軒筆法。“濯溪”三句用周處斬蛟悔過的典故,希望“鄉士”能以周處為榜樣,改過自新,重新揚起生活的風帆,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濯溪”和“荊溪”是詞人家鄉江蘇宜興的兩條小河,周處是宜興的故人,詞人用家鄉的景,家鄉的人去感染和說服“鄉士”,顯得尤為親切、得體,富有說服力。接下來“世上”三句,化用漢末劉備“欲臥百尺樓上”以諷刺許汜的典故,對“鄉士”的境遇表示了同情和憐憫,並對他的才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詞的最後四句寫詞人的臨別贈言,內容上逆挽“狂”字,對症下藥,富有針對性;情感上諄諄告誡,情真意切,一片鄉情,溢於言表。
此詞在藝術上學習辛詞,雖尚未臻化境,且時露模擬之跡。但抒情的真摯,用典的貼切,筆力的勁健,卻也已頗具功力。尤為難得的是,此詞的題材內容,在散文中早已有人寫過,如韓愈的《師說》,《送董邵南遊河北序》,但在詞中尚未有之,詞人不顧流俗,大膽地將此種題材寫入詞中,其開拓之功,自然不能埋沒。
http://www.yuwen789.com/book/reading/reading_16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