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魂》

對她的命運給予了深深的同情,對社會的醜惡現象給予了鞭韃,給人以啟迪,發人深思。

基本信息

作品資料

作者:愛子99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虐魂描寫了發生在七十年代的女子不幸遭遇的故事,對她的命運給予了深深的同情,對社會的醜惡現象給予了鞭韃,給人以啟迪,發人深思。

全文

——獻給受屈的人們

這是我二十多年前親歷耳聞目睹的真人真事,每到夏末秋初的月圓之夜都會想起她。一個年青貌美的哀怨女人,她那張猶如皓月般寧靜的臉,蒙著薄薄的憂鬱的面紗,像一輪滿月劃向天邊,遠離人世間。她是七十年代末分到我們小鎮“合作社”(即現在的小超市)的返城知青,和她一起分配來的還有幾個男女青年。那時,我在上中學,聽同學說有新知青來合作社,就快步疾駛地到那裡觀看去了。果然,熟習的櫃檯前站著三三兩兩的年青的新面孔。他們青春的臉上蕩漾著笑意,意氣風發地站在各自的崗位上,有的還在高興地交談著。那時的合作社並不象現在的超市那么繁忙,一方面是物資匱乏;另一方面是人們囊中羞色。玻璃櫃檯圍在四周,售貨員站在櫃檯後,身後是差不多和牆頂一樣高的貨架。能被分配到這樣的地方工作對當時大多數知青來說已很不錯了,他們很知足,比起在農村吃苦來,這裡是享福多了,所以這些返城分到工作的知青都挺高興的。有的是售賣糕點的,有的是專賣菸酒的,有的是出售水果的,……她是專賣布匹和針線的售貨員,那可是比一般櫃檯稍高一等的工作,她極文靜地站在各色布匹之中,不苟言笑,兩條辮子在胸前好看地垂著,人們叫她“李箐”。

李箐長相俊俏,如鶴立雞群一點不為過,十分引人注目。她瓜子臉,皮膚白里透粉,一雙內雙的杏仁眼,眼角微微向上翹著,小而尖的鼻子配上櫻桃小嘴,大有古典美女的韻味。每每我去合作社在去買別的東西前都要多看上她幾眼,雖然那時我是個黃毛丫頭,嚮往美女卻是女孩子共同的。聯想到《紅摟夢》小說中的人物,我暗自把她與秦可卿相提並論,看過八十年代中後期製作的《紅樓夢》電視連續劇中的美女不過如此,那些粉飾的臉還不及李箐白璧無瑕。

我關注她的同時,更有小伙子們的追逐。有時看見三三兩兩的他們也在挑選布,一邊看布一邊用眼睛瞟她。大小伙子買什麼布?分明是沖她而去,更有甚者是鎮上駐紮了體育集訓隊,他們總愛與她搭訕。李箐不溫不火,不緊不慢地從容應付著所有人,看不出她對誰好惡,她美麗的臉上寧靜得如同一潭死水。那天我奉家長之命去買縫被子的白棉線,走到李箐的櫃檯,我問:
“有縫被子的白線嗎?”
“是這種嗎?”李箐從櫃檯里拿了團白棉線,她聲音低低的,雙眼盯著那白線,低垂的雙眼帘分成兩層,濃密的睫毛往上翻著,精緻小巧的鼻和嘴,尖尖的下巴,再配上白如皓月的臉,簡直美妙無比。我驚異她的美貌,她的文靜,心想我要是男人一定會娶她回家。我接過線,拿出錢,她默默地找我錢。我特想和她套近乎談點別的,但是她無聲的樣子,使我不知從何說起,雖然我極愛和別人聊天,屬於自來熟的那種,到她這裡卻無話。我拿著線離開,腦海里滿是她沉默不語的樣子,一個正值風華正茂的女青年,如此沉寂,真使人感到一種異樣,我的第六感觀又在作用了,但還是找不到答案。

李箐是鎮上軍轉幹部的後代,家裡只有父親和弟弟,母親在生弟弟時難產去逝,那年她才十歲,不幸的家庭使她過早背上生活的重負,放學後幹家務帶弟弟又使她過早地離開歡樂的童年。工作後她仍然要幫父親撫養尚未成年的弟弟,生活的無情和重壓造就了她,沒有歡樂,只有她日復一日地工作著,上班時沒有笑容,下班時急匆匆趕回家,操持著家務。鎮上的露天電影場、茶館、飯館、大商場、……是見不到她的身影的,她或許連一個晚上的時間都沒有,她也不串門,不和其它女青年同出同進,三五成群。她是鎮上沉默的,獨往獨來的美人。年復一年,李箐結婚了,據說是嫁給一個從鄉下調上來的本鎮幹部,後來生了一個女孩。再見她時,她已然挽起長發,在腦後盤辮,那張年青漂亮的面孔多了幾分成熟,仍然在布匹櫃檯後端莊地站著,仍舊是寧靜得像一塑雕像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八十年代初,鎮上傳出了爆炸新聞,是關於李箐家的。李箐的父親被鎮委會關押了,罪名是曾經強姦自己的幼女,正在接受審查。我被這突來的訊息驚呆了,第一個反應是趕快到鎮上的合作社去看看李箐。我想是不是人們誤傳了,怎么會發生這種不近人情,有悖倫理的事?到了合作社,李箐已不在櫃檯前了,她被調到倉庫。人們正在小聚著談論李家之事,我耳朵裡邊灌滿了種種傳聞。李箐婚後並不幸福,那個娶她的鄉轉鎮幹部,總是追問她新婚之夜為何未留下處女血跡。她丈夫對她婚前的貞潔耿耿於懷,都生孩子了還追問不休。

這位娶上鎮上大美人的丈夫,被中國傳統的封建思想禁錮著幾近發瘋,他被貞操觀折磨著,同時又以此來折磨妻子。他發誓要找到她過去不貞的根源,經過幾年的軟磨硬泡,沒有從妻子嘴裡得到半點,他越想越氣惱,妻子過去的不貞像魔鬼一般纏著他,壓迫得他喘不過來氣。連他和妻子做愛時都感到有另外一個男人在他身上拚命壓他,將他置於死地。他幻想著與他妻子通姦的男人的各式各樣的臉,像是變換的各色魔鬼,在不同的角落在嘻笑他。他終日昏昏沉沉,胸口又憋又痛,終於有一天他病倒了。

李箐並非不愛自己的丈夫,她婚前婚後並未與其它男人有過分的關係,只是幼年的那段經歷難於啟齒。她左搪右塞,想著矇混過關,她受著雙重折磨,一個是毀了她的父親;一個不知是挽救她還是葬送她的丈夫。她看看未成年的弟弟,又看著父親又病又老的身體,再看見哇哇待脯的女兒,都在仰仗她。再回過頭來看看丈夫的不滿和煎熬,她難極了,她願為他們受過、受難、受罪,唯獨不知為自己爭取幸福。又一個可憐可悲的女人,一個受虐的未被拯救的靈魂。

李箐的丈夫病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高燒不退。李箐帶他去鎮上的衛生所打過針,臨睡前又餵他吃過藥,就疲憊地與女兒在另一張床上睡下了。半夜,李箐被一陣尖叫驚醒了,是丈夫在夢魘中怪叫,恰逢室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射在李箐丈夫的臉上,那張著大嘴,突著眼珠的驚恐的臉像是魔鬼附體,他的雙手在空中揮動著,像是要抓住什麼。李箐嚇壞了,趕快擰開檯燈,不知所措地呆望著他。突然,她丈夫又坐起來,睜開眼睛大喊了一聲李箐,然後“咚”地一聲倒在床上,頭一歪,雙眼緊閉地昏睡了過去。李青被這一幕幕弄的醒悟過來,她走到丈夫床前,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頭,冰涼的,一腦門子汗。她拿來毛巾,端過一杯水,準備給他擦完汗,再餵口水給他。正當她輕輕給他擦拭時,他醒了,突然他坐起身緊緊抱住她,“嗚嗚,”痛哭起來:
“箐,我又夢見那個強暴你的人了,他還要跟我拚命。你一定要告訴我他是誰?”李箐心裡一陣發軟,看見丈夫一個大男人為此終日悶悶不樂,還向她哭求,話到嘴邊,可心裡一緊,又縮回去了。“你快好好睡吧,以後再給你說。”她拿著毛巾的手不停地發抖,心慌的歷害,又緊接著說:“你別胡思亂想了,他已經死了。”“他死了?那你為什麼害怕告訴我?他是誰?是插隊的知青嗎?”“不是知青。”“那是插隊時的鄉下人?”“不是的。”“那是誰?你一定要告訴我。”李箐被丈夫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掙脫開他推辭道:“都後半夜了,快睡吧。”說完就躺在女兒身邊準備睡覺。窗外的雨點加大,劈哩啪啦的雨聲夾雜著風聲,一聲炸雷帶著電閃劃破天空。此時李箐被丈夫軟磨硬泡著,以前也多次被不同的糾纏訊問,甚至逼供弄得苦不堪言,她心裡亂極了,想起自己十四歲的可怕夜晚,也是這樣的天氣。“箐,可憐可憐我吧,你告訴我,我不會對任何人講,我會永遠對你好。”李箐的丈夫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拉著她的手,一張痛苦的扭曲的臉仰望著她。

李箐聽見丈夫的話,她側過頭看見他時,仿佛看見了父親那天也是這樣跪在地上哀求他。她坐起來,心裡一陣痛楚,心酸得淚流滿面。“箐,你不說我就一直跪著不起來。”李箐被眼前的丈夫和十四歲時父親的過失鬧得恍惚,她分明記得父親那個夜晚也是跪在地上在說:“箐,好女兒,你要答應不告我,你不答應我就跪著不起來。要是日後你告我,那爸爸就帶弟弟一起去死,就留下你一人在世上。”“你說吧,什麼也別怕。”是李箐丈夫的聲音 李箐被弄得快要精神蹦潰了,她多年的心理防線被擊破。她渾身顫慄著,捂著滿是淚水的臉抽泣著,終於道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秘密。十四歲那個可怕可惡的風雨之夜。

那一夜的風雨也是這樣大的出奇,李箐和四歲的弟弟捲曲在一張雙人木板床上,家裡僅有的兩間屋子的破磚房在風雨中搖搖搖欲墜。李箐幫著父親剛堵住乘著風漂雨的破窗戶,用油氈擋著的屋頂又開始漏雨了。父親把弟弟抱進自己那間不太漏的房間,就和女兒一起用朔料布堵房頂,用臉盆接著雨水。屋裡的漏雨小了,父親讓女兒先睡下了,他忙著找些別的材料堵塞小一點的漏雨之處。

一陣雷霆把熟睡的李箐吵醒,屋頂上的朔料布又開始嘩嘩漏雨了,李箐縮在漏不著雨的一邊床上,默默忍受著又睡著了,苦孩子的忍耐力是驚人的。不知什麼時侯,李箐耳邊響起了爸爸的聲音:“箐,爸爸抱你到我屋裡睡,這裡又漏大了。”

李箐迷迷糊糊被爸爸抱著離開了將要被雨水淹沒的床,但是她的身體又被放了回來,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毫無防備和無知的她被掠奪了幼女的貞操。完了事的父親跪下向她求情,於是有了風雨之夜的那一段話。為了弟弟,為了這個苦難和罪惡的家,李箐默默地忍受著。她不能說,不能討回屬於她自己的權力,不能還事實真象,她愛弟弟,雖然隨著一天天長大的她越來越憎恨父親,但她不忍把養育她和弟弟的含辛茹苦的父親告上法庭。她在苦難中生存,是一棵被揉躪的美麗的箐,生活給與她太多的不幸和無情,她被扭曲的人格和性格在無盡的摧殘中更加惡化。

是的,李箐以為道出不貞的原委就能求得丈夫的寬恕,然而她是錯上加錯,等待她的是更加的惡運,她本來就倒霉,這下要她跌入更加罪惡的深淵。

李箐的丈夫聽了妻子的訴說後,不但沒有履行諾言,反而把事情越鬧越大,用他的無情和殘忍親手把妻子推下懸崖。他一聽完,就好像被打了一針強行針,死灰復燃般地從地上蹦起來,瘋一般衝出家門,朝李箐父親家奔去。李箐看著丈夫的舉動,如夢初醒般地跟著他追過去,她跑近父親家門口時,聽見裡面傳出的“咚咚”不斷的撞擊聲,知道暴亂又開始了。

等她衝進父親家,呈現在眼前的一切慘不忍睹。女婿正用鐵一般的拳頭猛擊岳夫的頭,父親在呻吟,弟弟在一旁拉架,被姐夫狠狠煽了一嘴巴,弟弟奪門而逃。李箐試圖勸架,被丈夫推了個趔趄,她發懵地坐在地上,聽見她丈夫邊喊邊打:

“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個老色鬼。”

“別打了你,求求你。”李箐哭著跪在地上求他。
而他瘋狂地揪著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撞向父親。他要用武力懲罰別人犯下的罪過,討回被玷污的婚姻。父親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們都該死,我們都該死。”事實上是他該死,李箐應該活著。李箐只覺得天昏地暗,她後悔自己禍從口出,現在什麼都晚了,她已跌入地獄。“住手,都給我起來。”是鎮委會主任在喝斥,他的身後跟著一幫人,弟弟在一旁哭訴:“他衝進家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打父親。”“打他是輕的,我還要宰了這個老畜生呢。”李箐的丈夫面上和脖子上的青精暴起,像個十足的瘋子一樣怒吼著。他把妻子的貞操看作私有物,是屬於他的,誰奪走了,他就和誰玩命。他恨別人帶給他恥辱,他對妻子沒有愛,只有占有。“沒王法啦?哪有女婿打岳父的?”鎮委會主任怒斥道。“老東西該死,他糟蹋親生閨女。”他恨的同時,沒有殘留下一點點對妻子的愛,哪怕是一點點同情心。所有的人被這一句話驚呆了,目光直視李箐。李箐淚流滿面,她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才好。她躲過眾人的疑惑不解的目光,捂著羞愧不已的臉轉身進裡屋關上門。

李箐的丈夫還在罵罵趔趔。他把岳父置於死地,雖然他罪大惡極,但也不是死罪。更可惡的是,他把妻子的尊嚴在眾人面前完全剝光還不解氣,不給她留有一點餘地。
鎮委會主任一看這可非同兒戲,不是一般的家務事,是關係到法律和名譽的大問題。就吩咐道:老李和女婿都到鎮委會去。通知鎮上婦聯來人和李箐談話。”說完就帶著一行人回鎮辦公樓去了。李箐的丈夫連看都不看李箐一眼,氣哼哼地跟著走了。這個鄉下氣十足的小人,把自己擁有妻子的貞操看得比什麼都重,甚至高於妻子的名譽和生命。他痛快了,發泄了鬱結胸中的悶氣,擺脫了魔鬼附身,哪管妻子的死活。可憐無辜的的李箐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害,她何罪之有?她年輕美貌,善良單純卻成了壞男人的殉葬品。李箐的父親被隔離審查,他罪該如此,死不足惜。但是他的罪過卻加在李箐身上,這太不公平了李家姐弟倆因兩個男人的過錯成為鎮上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只能苦苦地在鎮上眾人的鄙薄的目光中艱難度日。

騷貨,和親生父親啊,”鎮上的長舌婦在走過去的李箐背後指指點點。“你爸是老流氓。”壞孩子在李箐弟弟身後挑釁謾罵。世上的是非有時是顛倒的,黑白不分的,小人物的嘴臉是醜惡的。很快,李箐接到丈夫離婚的通知,他不能和李家的恥辱在一起。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女兒的名譽,他調離了鎮政府,帶著女兒遠走高飛了。他給可憐無辜的妻子留下殘暴的後果,親手斷送了她的年輕美麗的生命,他是間接的劊子手。

我最後見到李箐是在她辦完離婚手續的那天,她獨自走在鎮政府外的高牆下,低著頭,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她走在排水溝的漫坡上,給人的感覺是在滑向溝底。我想越過溝去和她說上兩句話,但她頭低得很低,只顧往前行著。我欲言又止,停住腳步,目送她遠去。李箐回到父親家,只剩下上著國中的弟弟了,被突如其來的家變弄得精神受到極大刺激的姐弟倆哭幹了眼淚,他們在煎熬中度日。望著可憐的弟弟,望著更加窘迫的家境,李箐只能恨自己,是她給弟弟帶來了不幸,她願用死還弟弟清白,擺脫人間的煩惱和所有苦難。

是的,生活能給與她什麼呢?她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愛女,失去了自我,只有無盡的苦難和折磨,她再也不能承受了,她已無力走出困境,她選擇了死亡。不久,人們在河中發現了她的屍體,只有弟弟為他戴孝。從此,鎮上的合作社再也見不著她的倩影,她帶著倍受虐待的靈魂走了。我懊悔沒能和她聊上一句半句,給與她一點活下去的勇氣,挽救一顆滿是傷痛的心和倍受凌辱的靈魂。雖然我和其他人一樣冷漠地無奈地看著她走了,但我卻不能忘懷她,她如同皎潔月亮般的柔美的臉永遠活在我心中。我希冀著那圓月重又回到人間的時刻,美麗的她能乘月而歸美麗有時是脆弱的,短暫的,如同人;只有堅強的,才是永恆的。堅如磐石,才能亘古不變,如若明月,會有圓缺。或許天上的廣寒宮裡,已吸納了人間無數的靈魂在那裡安息。

哪裡能拯救靈魂?是社會,是眾人,更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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