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蘇軾(1036—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他是北宋的著名文學家。任何名世的文學家幾乎都是悲劇人物,任何傳世的文學作品幾乎都是悲劇作品,蘇軾也不例外。有人說愛情是文學的永恆主題,我卻認為愛情最多能算是文學的永恆題材,理想同現實的矛盾才是人類社會的永恆矛盾,也是文學的永恆主題。我研究蘇軾,常常為他的偉大抱負及他為實現自己的抱負而不屈不撓的奮鮭精神所感動,也常常為他的理想無法實現而哀嘆。他生活的年代,是北宋王朝的鼎盛年代,也是北宋王朝危機四伏的年代。在他生活的六十五年里,宋王朝為鞏固自身的統治,進行過兩次大的改革,即所謂慶曆新政和熙寧變法。蘇軾直接入了圍繞熙寧變法所進行的鮭爭。這一爭幾乎長達半個世紀,導致的不是宋王朝統治的鞏固,而是北宋的滅亡。蘇軾從小“奮厲有當世志”,認為“致君堯舜,此事何難。”他歷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最後竟“致”出了宋徽宗這樣的昏君、亡國之君,在他死後二十七年,北宋就滅亡了。宋仁宗讀到蘇軾兄弟的應試文章,喜曰“為子孫得兩宰相”。但蘇軾一生從未獲得相位,相反,他從仕四十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貶所度過的,以至他在臨死前發出了“試問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的沉痛哀嘆。可悲的現實和不幸的經歷是對他“致君堯舜”的美妙理想的無情諷刺。
“議論常公於身後”一句,是宋孝宗概括南宋初年為蘇軾恢復名譽時說的話,但用來概括蘇軾逝世900年來歷代對他的評價也是大體符合實際的。
中國有句成語叫做蓋棺論定。其實,情況很雜,蓋棺也未必能論定。因為論,不僅涉及被論的客體,而且還涉及論人的主體。人死了,被論者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結束,就客體言,似乎可以論定了。但恰恰因為人死了,被論者不能為自己辯解了,癨能任論者胡褒亂貶,論就更不能定了。就客體生前而言,有權有勢者如中國的歷代皇帝,他們蓋棺以前可由自己為自己論定。秦始皇生前,借李斯的如椽大筆,給自己的定論是:“聖德廣密,六合之中,被澤無疆。”蓋棺以後,他們自己為自己定的論不再上算,也癨能由後人根據各自的需要來為他們定論。同一位秦始皇,賈誼的如椽大筆給他的定論卻是:“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均見《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中華書局校點本,1959。無權無勢或權勢不如人者的情況恰恰相反,他們生前由有權有勢者為他們定論。蘇軾生前歷盡榮辱浮沉,在他未仕以前,因為與他人沒有利害關,得到的幾乎是眾口一詞的好評。而入仕以後,特別是在入變法鮭爭以後,他的一些師友門生仍對他推崇備至,而變法派卻把他罵得一錢不值,甚至把他投入監獄,遠謫黃州、惠州和儋州。可見蘇軾生前不但不能實現其“經綸”,也得不到公正一致的評論。
蘇軾“身後”,對他的“議論”確實是“常公”的,南宋、元、明、清各代對他的評價都很高。但也癨是“常公”而已,蘇軾去世後,在徽宗朝和本世紀大革文化之命這兩個時段,對蘇軾的詆毀並不亞於他生前政敵對他的詆毀。所謂南宋、元、明、清各代對他的評價都很高,也是就總體說的。在學術上,理學家們常批評他為雜學,好在蘇軾自己似乎從未以純儒自居。在文學上,歷代都對他五體投地,但也不斷有人批評他手滑筆快,用典用砋多有可議之處,江西詩派、尊唐派對他也偶有微詞。蘇軾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奇才,是歷代研究得最多的文學家。就時代看,南宋、清代和最近二十年,蘇軾研究成果最多。清末民初陳衍在《知稼軒詩敘》中說《石遺室文集》卷9,武昌刊本,1905。:“長公之詩,自南宋風行,靡然於金、元,明中熄,清而復熾。二百餘年中,大人先生殆無不濡染及之者。”這是就蘇詩對歷代詩歌創作的影響說的,但整個蘇軾研究也大體如此。需要補充的是,對蘇軾的研究並非起於南宋,而是起於蘇軾生前,從蘇軾青少年時代起,就有不少對他的評述,癨是北宋直觀性的評述居多,深入研究遠不如南宋。陳衍為清末人,自然僅僅講到清代為止,因此還需補充清以後的九十年,這九十年的蘇軾研究再次經歷了“熄”而“復熾”的過程。“經綸不究於生前”的時期從小“奮厲有當世志”,一心想“致君堯舜”的蘇軾,一生的多數時間都奔波於各地方任所和閒置於貶所,雖一次再次為其政敵所攻擊,但卻得到親人、師友、門生及各地百姓的好評和熱愛,其詩文生前刊刻之多、流傳之廣,在中國歷史上似乎很難找到第二人。南宋“風行”期上自皇帝、大臣,下至平民、“盜賊”均知敬愛蘇軾;研究蘇軾生平成風,南宋所編蘇軾年譜不下十種;注釋蘇集成風,文有郎曄的《經進東坡文集事略》,詞有傅乾的《注坡詞》,蘇詩更號稱有百家注,流傳至今的既有分類注(傳王十朋《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又有編年注(《施顧注蘇詩》)。
金、元“靡然”期所謂“靡然”,大概就是明人馮從吾所謂“北方之士,惟崇眉山蘇軾之學”(《元儒學案》卷一),或清人翁方綱所說的“蘇學行於北”《石洲詩話》,人民文學出版社校點本,1982)。但金、元文人主要是學習、模彷蘇軾詩、詞、文的創作風格,“開啟百年後文士之脈”(同上),至於對蘇軾生平及其詩詞文的研究,則根本不足以與南宋相比。明代“中熄”期受“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影響,明人不重視宋代文學,但與“雅不好宋詩,而獨愛東坡”(《雨村詩話》卷下)的清人李調元一樣,明人對蘇軾的喜愛似乎也不亞於任何一代。而蘇軾研究,無論對蘇軾生平,還是對蘇軾詩、詞、文的注釋都根本不足以與前之南宋、後之清代媲美,但對蘇軾作品的輯佚仍作了不少有益的工作。明代評點派盛行,出版過不少蘇軾詩文的選評本,有利於蘇軾詩文的普及。清代“復熾”期清代是蘇軾研究的高峰,更是蘇詩研究的高峰。其集中表現,一是蘇詩注,不僅整理出版了歷代廣泛流傳的《王注》,即朱從延《增刊校正王狀元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整理出版了不絕如縷的施、顧注蘇詩,即邵長蘅等補註的《施顧注蘇詩》;而且清人自己注釋蘇詩成風,先後有查慎行《補註東坡先生編年詩》、翁方綱《蘇詩補註》、馮應榴《蘇文忠公詩合注》、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沈欽韓《蘇詩查注補正》等。二是蘇詩評,比較重要的有查慎行的《初白庵詩評》中的蘇詩評、汪師韓的《蘇詩選評箋釋》、紀昀的《評蘇文忠公詩》、趙克宜的《角山樓蘇詩評註鈔》等。特別是紀昀,他幾乎盡評蘇詩,正如梁章鉅《退庵隨筆》所說:“紀文達師評點本,尤為度人金針也。”三是清代的詩話、詞話、曲話、賦話、四六話特多,對蘇軾的詩、詞、文都有很多精采的評論。清末還有一部專評蘇詩的詩話,即張道的《蘇亭詩話》。四是蘇軾生平研究,出現了王文誥《蘇詩編注集成總案》,這實際是一部詳盡的蘇軾年譜,南宋以後,對蘇軾生平的研究從未取得如此重要的成果。現當代“熄”而“復熾”期本世紀的前半葉戰亂頻仍;後半葉的前30年又政治運動不斷,禁忌很多,特別是大革文化之命的十年,蘇軾被扣上了反動派、頑固派、投機派等等帽子,蘇軾研究幾乎完全處於停頓狀態。物極必反,最近二十年,蘇軾研究又全面復興,取得了可與清人媲美的成就。對蘇軾詩文進行了全面的輯佚整理,中華書局相繼出版了《蘇軾詩集》、《蘇軾文集》。歷代有很多人注蘇詩,但卻沒有人注蘇詞,癨有一部宋人傅的《注坡詞》在很小的範圍內以手抄本流傳。本世紀卻相繼出現了朱祖謀《東坡樂府編年》、龍榆生的《東坡詞編年箋注》,最近三十多年更是箋注蘇詞成風,曹樹銘、鄭向恆、唐玲玲、薛瑞生多家皆有蘇詞全集注,傅《注坡詞》也已整理出版問世。對蘇軾生平的研究,近年也取得了重大成就,這就是王水照先生整理出版的《宋人所撰三蘇年譜刊》和孔凡禮先生的新著《蘇軾年譜》。本書前六章將盡力描述這一過程,分期闡述歷代蘇軾研究的成果。就研究領域、研究成果看,蘇詩注,以南宋和清代的研究成就最高;蘇詞注和蘇軾生平研究,以南宋和當代的研究成就最高;蘇文注,則歷代都是薄弱環節,癨有南宋的《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和明、清的蘇文選評略值一提;蘇軾的書畫藝術為歷代書畫家所重視;蘇軾的學術成就,對他自己最看重的《易傳》、《書傳》和《論語說》的研究,卻遠比對他的文學、藝術成就的研究遜色,基本上沒有人作過專門的深入研究,《論語說》甚至因此失傳。本書第七、八兩章就以研究歷代對蘇軾書畫的評價、歷代對蘇軾《易傳》、《書傳》、《論語說》的評價為主要內容。就地域看,蘇軾不僅在國內有很多愛好者和研究者,在國外也有不少愛好者和研究者。日本、韓國不用說了,蘇軾生前,他的作品已開始傳入日、韓:“穎士聲名動倭國,樂天辭筆過雞林。秦觀《客有傳朝議欲以子瞻使高麗,大臣有惜其去者,白罷之,作詩以紀其事》,《淮海集》卷3,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一作孫覺詩。”蘇軾生前,韓國人就知道蘇軾的文名,並有人以“軾”、“轍”為自己的兒子命名;以後海東江西派文人更沉醉於蘇軾的赤壁風流——“擬把漢江當赤壁”;還有人?集有關他的資料,編成《東坡源流》。根據日本現有文字資料,《東坡詞》至遲在日本嘉禎元年(南宋端平2年,1235)已由入宋日僧帶回。日本的《四河入海》是四位日本僧人對蘇詩的注釋,是在中國明代陸續註解,而於日本天文3年(明嘉靖13年,1534)成書。東京賴山陽(1780—1832)的生活年代相當於中國清王朝的乾、嘉時代,他編選的《東坡詩鈔》,所附評語幾乎可與清人的蘇詩評媲美。近百年來,歐、美也開始出現蘇軾的愛好者和研究者,特別是林語堂先生以英文出版《蘇東坡傳》以後。本書第九、十、十一凡三章,即研究日、韓、歐美對蘇軾的研究。 以上是本書各章的內容。從中不難看出,本書的撰寫方法是以時代先後為綱,系統研究宋、遼、金、元、明、清、現當代及國外、港台研究蘇軾的情況,著重闡述各代、各地在蘇軾研究方面有甚麽新的特色和新的貢獻。以分類闡述為緯,研究各代的蘇軾生平研究、蘇軾著述整理、對蘇軾及其詩、詞、文的評論。蘇軾生平研究包括蘇軾墓?、各代所撰年譜及較為分散的蘇軾生平事跡考證;蘇軾著述整理包括蘇軾詩文合集、詩集、文集、詞集及其他經、史、子著作的整理、注釋、刊刻、選評和輯佚;歷代對蘇軾的評論將論及歷代對蘇軾人品、政治立場、學術成就、書畫成就的評論,但以研究對蘇軾文學成就的評論為主,著重研究對蘇軾詩文詞的綜合性評論,對蘇軾具體作品的評論癨能舉例,無法一一論及。蘇軾作品的讀者含研究者、創作者、普通讀者三個層面,本書以論析歷代蘇軾研究者的研究成果為主,但歷代文學家(創作者)對蘇軾的很多評論也是本書論述範圍,癨是數量更大的普通民眾,除偶爾曾舉一些傳聞外,因無文字資料,故無法論及。中國歷來強調知人論世,意謂癨有把一個歷史人物置於他所處的時代中來研究,能真正理解這一人物;逆定理也是正確的,可透過歷史人物來觀察他生活的時代,把一位歷史人物理解透、理解正確了,也就有助於理解他所生活的時代。不僅研究蘇軾應如此,而且研究“蘇軾研究”,撰寫蘇軾研究史也應如此。我們力圖通過對各個時代特色的總體把握來分析各個時代的蘇軾研究成果和各個時代對蘇軾的不同評價,同時也力圖透過各個時代的頗為懸珠的蘇軾研究成果和各個時代對蘇軾的不同評價這一個案,來把握那一時代的總體特徵。900多年來,蘇軾多次經歷了“譽”與“毀”的否定之否定的過程,蘇軾研究也多次經歷了“熾”與“熄”的否定之否定的過程,都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
參考書籍
《梅堯臣集編年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校點本,1980。
《嘉皊集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古靈先生文集》,四庫全書本
《臨川先生文集》,四部叢刊初編本
《范太史集》,四庫全書本
相關資料
http://www.gujibook.com/gujide_33992/http://tieba.baidu.com/f?kz=1362888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