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紅樓夢曲·世難容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作品注釋
⑴複比仙:也與神仙一樣。程高本“復”作“馥”,是芳香的意思。“才華”固可以花為喻言“馥”,但與“仙”不稱;今以“仙”作比,則不套用“馥”,兩句不是對仗。
⑵罕:納罕、詫異、吃驚。
⑶“你道是”句:啖,吃。腥膻,腥臊難聞的氣味。出家人素食,所以這樣說。
⑷“太高”二句:太清高了,更會惹人忌恨;要過分潔淨,大家都看不慣。程高本改“太高”作“好高”,不妥。“高”與“潔”之所以可非議,在於“太”與“過”。
⑸春色闌:春光將盡。喻人青春將過。
⑹風塵骯髒:在污濁的人世間掙扎。風塵,指污濁、紛擾的生活。骯髒,亦作“抗髒”,高亢剛直的樣子,引申為強項掙扎的意思。
⑺王孫公子:當指賈寶玉。
鑑賞
來自蘇州的帶髮修行的尼姑妙玉,原來也是宦家小姐。她住在大觀園中的櫳翠庵,依附權門,受賈府的供養,卻又自稱“檻外人”,這正如魯迅所揭露的:“要做這樣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著頭髮要離開地球一樣。”實際上她並沒有置身於賈府和各種現實關係之外,她的“高”與“潔”都帶有矯情的味道。她標榜清高,連黛玉也被她稱為“大俗人”,卻獨獨喜歡和寶玉往來,連寶玉生日也不忘記,特地派人送來祝壽的帖子。她珍藏晉代豪門富室王愷的茶杯,對她也是個諷刺。她有特殊的潔癖,劉姥姥喝過一口茶的成窯杯她因嫌髒要砸碎,但又特意用“自己日常吃茶”的綠玉斗招待寶玉,所謂潔與不潔,都深深打上了階級和感情的烙印。她最後流落風塵,好象是對她過高過潔的一種難堪和懲罰。象妙玉這樣依附於沒落階級的人,怎么能超然自拔而不隨同這個階級一起沒落呢?有人說《紅樓夢》是演繹“色空”觀念的書,這無論從作品的社會意義或作者的創作思想來看,都是過於誇大的。曹雪芹的意識中是有某種程度的“色空”觀念,那就是他對現實的深刻的悲觀主義。但《紅樓夢》決不是這種那種觀念的演繹,更沒有墮入宣揚宗教意識的迷津。曹雪芹對妙玉這個人物的描寫就很能說明問題。作者既沒有認為入空門就能成為一塵不染的高人,也沒有因此而特意為她安排更好的命運。
前面已經說過,原稿中妙玉的結局與續書所寫是不同的。靖藏本在妙玉不收成窯杯一節加了批語:“妙玉偏僻處,此所謂‘過潔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以下是錯亂文字)勸懲不哀哉屈從紅顏固能不枯骨***。”可見,曲中“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等語也不是泛泛之言,而是以她後來的遭遇為依據的,只是詳情已不可知了。續書寫妙玉的遭劫是因為強人覺得她“長得實在好看”,又聽說她為寶玉“害起相思病來了”,故動了邪念,這與妙玉的“太高”、“過潔”的“偏僻”個性又有什麼相干呢?這倒是續作者自己一貫意識的表現:在續作者看來,黛玉的病也是相思病,故有“心病終須心藥治”、“這心病也是斷斷有不得的”一類話頭。問題當然並不僅僅在於怎樣的結局更好些,而在於通過人物的遭遇說明什麼。續書想要說明的是妙玉情慾未斷、心地不淨,因而內虛外乘,先有邪魔纏擾,後遭賊人劫持,這是她自己作孽而受到的報應。結論是出家人應該滅絕人慾,“一念不生,萬緣俱寂”(第八十七回)。這也就是程朱理學所鼓吹的“以理禁慾”、“去欲存理”。而原稿的處理,顯然是把妙玉的命運與賈府的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的。這樣,妙玉悲劇所具有的客觀意義,就要比曲子中用“太高”、“過潔”等純屬個人品質的原因去說明它,更為深刻。
作者簡介
曹雪芹(約1715—約1763),我國清代最偉大的小說家。漢人。名沾,字夢阮,雪芹是其號,又號芹圃、芹溪。祖籍遼陽,先世原是漢人,後為滿洲正白旗“包衣”人,是為旗人。中國長篇名著《紅樓夢》的作者。
曹雪芹的曾祖曹璽任江寧織造;曾祖母孫氏做過康熙帝玄燁的保姆;祖父曹寅做過康熙皇帝的伴讀和御前侍衛,後任江寧織造,兼任兩淮巡鹽監察御使,極受康熙寵信。康熙六下江南,其中四次由曹寅負責接駕,並住在曹家。曹寅病故,其子曹顒、曹頫先後繼任江寧織造。他們祖孫三代四人擔任此職達60年之久。曹雪芹自幼就是在這“秦淮風月”之地的“繁華”生活中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