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昔我田隱翁,嘗自委曰“泉石膏盲”。噫,夫以膏盲之病,固神醫之所不治者也;而在於泉石,則其病亦甚奇矣。余少患此病,心已忘之,而人皆咎余之不治。然遍檢方書,苦無對病之藥。偶居山中,遇淡若叟,向余曰:“此病固無恙也,子欲治之,即當煮清泉白石,加以苦茗,服之久久,雖辟穀可也,又何患於膏盲之病邪。”余敬頓首受之,遂依法調飲,自覺其效日著。因廣其意,條輯成編,以付司鼎山童,俾遇有同病之客來,便遂薦之。若有如煎金玉湯者來,慎弗出之,以取彼之鄙笑。時嘉靖甲寅秋孟中元日錢塘田藝蘅序。
概述
積陰之氣為水。水本曰源,源曰泉。水本作[古水字],象眾水併流,中有微陽之氣也,省作水。源本作原,亦作厵,從泉出廠下;廠,山岩之可居者。省作原,今作源。泉本作[古泉字],象水流出成川形也。知三字之義,而泉之品思過半矣。
山下出泉曰蒙。蒙,稚也,物稚則天全,水稚則味全,水稚則味全。顧鴻漸曰“山水上”。其曰乳泉石池漫流者,蒙之謂也。其曰瀑涌湍激者,則非蒙矣,故戒人勿食。
混混不捨,皆有神以主之,故天神引出萬物。而漢書三神,山嶽其一也。
源泉必重,而泉之佳者尤重。餘杭徐隱翁嘗為余言;以鳳皇山泉,較阿姥墩百花泉,便不及五錢。可見仙源之勝矣。
山厚者泉厚,山奇者泉奇,山清者泉清,山幽者泉幽,皆佳品也。不厚則薄,不奇則蠢,不清則濁,不幽則喧,必無佳泉。
山不亭處,水必不亭。若亭即無源者矣。旱必易涸。
子藝作泉品,品天下之泉也。予問之日:“盡乎?”子藝日:“未也。夫泉之名,有甘、有醴、有冷、有溫、有廉、有讓、有君子焉。皆榮也。在廣有貪,在柳有愚,在狂國有狂,在安豐軍有咄,在日南有淫,雖孔子亦不飲者有盜,皆辱也。”予聞之日:“有是哉,亦存乎其人爾。天下之泉一也。惟和士飲之則為甘,祥士飲之則為醴,清水飲之則為冷,厚土飲之則為溫;飲之於伯夷則為廉,飲之於虞舜則為讓,飲之於孔門諸賢則為君子。使泉雖惡,亦不得而污之也。惡乎辱?泉遇伯封可名為貪,遇宋人可名為愚,遇謝奕可名為狂,遇項羽可名為咄,遇鄭衛之俗可名為淫,其遇跖也,又不得不名為盜。使泉雖美,亦不得而自濯也,惡乎榮?”子藝日:“噫”予品泉矣,子將兼品其人乎?“予山中泉數種,請附其語於集,且以貽同志者,毋混飲以吾泉。餘杭蔣灼題。
作者簡介
田藝蘅,字子藝,號品:上品下山子,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約生活在明嘉靖,隆慶和萬曆處這段時間內。《明史》卷二八七《文苑傳》(附見其父田汝成傳)載:“性放誕不羈,嗜酒任俠。以歲貢生為徽州訓導,罷歸。作詩有才調,為人所稱。”但其舉業偃騫,“七舉不遇”,遂放浪西湖,優遊山林。著有《大明同文集》、《田子藝集》、《留青日記》等。版本
《煮泉小品》撰於嘉靖三十三年(1554),主要版本有:(1)寶顏堂秘笈本;(2)茶書全集本;(3)讀說郛本;(4)四庫全書本。明益府崇禎十三年(1640)刻《茶譜》十二卷中,有《煮泉小品》一卷,誤題田崇衡。
書前有嘉靖甲寅(1554)趙觀“敘”及田氏自“引”,書後有蔣灼“跋”。
全書分十部分,記述考據並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其“大抵原本舊文,未能標異於《水品》、《茶經》之外。”按,田藝蘅序《水品》云:“余嘗著《煮泉小品》,有取材於鴻漸《茶經》者十有三近游吳興,會徐伯臣《水品》,其旨契余者十有三……”因知《煮》文在前,《水品》隨後,豈可責之以“未能標異於《水品》哉?
此以茶書全集本(甲本)為底本,以寶顏堂秘笈本、續說郛本為副本,並參較以其他有關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