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澠水燕談錄》北宋 王辟之 著
王辟之(1031—?),字聖塗,臨淄(今山東臨淄)人。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進士。宋哲宗元佑年間(1086—1094),他擔任任河東縣(今山西省永濟縣)知縣,曾“廢撤淫祠之屋”,作伯夷叔齊廟,以“貴德尚賢”聞名。紹聖二年(1095),他知忠州(今重慶市忠縣)。在任期間,政績卓著。紹聖四年(1097),王辟之從忠州任上致仕還鄉。回到家鄉臨淄後,他隱居在澠水河畔,過著飲酒賦詩、悠閒自得的生活。王辟之經常和朋友們歡宴,追古撫今,指點江山,暢談一些風土人情和官場趣聞。後來他把這些聽來的故事,著成了《澠水燕談錄》。王辟之在作於紹聖二年(1095)的《澠水燕談錄》序言中寫到:“今且老矣,仕不出乎州縣,身不脫乎饑寒,不得與聞朝廷之論、史官所書;閒接賢士大夫談議,有可取者,輒記之,久而得三百六十餘事,私編之為十卷,蓄之中橐,以為南畝北窗、倚杖鼓腹之資,且用消阻志、遣餘年耳。”
《澠水燕談錄》十卷,所記大都是宋哲宗紹聖年間(1094)以前到北宋開國(960)之間140餘年的北宋雜事。書中所記大半是當時士大夫的談議,而這些談議涉及紹聖二年以前的許多政事,是北宋史料筆記中的代表性作品。全書共分為十七類:帝德、讜論、名臣、知人、奇節、忠孝、才識、高逸、官制、貢舉、文儒、先兆、歌詠、書畫、事志、雜錄、談謔,記錄了360多個故事和片段,是一部極具史料價值和生命力的名著。
正文
西都北寺應天禪院,乃太祖誕聖之地,國初為傳舍。真宗幸洛陽,顧瞻遺蹟,徘徊感愴,乃命建為僧舍。功成,賜院額,奉安神御,命知制誥劉筠志之。仁宗初,又建別殿,分二位,塑太宗、真宗聖像,丞相王欽若為之記。後園植牡丹萬本,皆洛中尤品。慶曆末,仁宗御篆神御三殿碑:藝祖曰“興先”,太宗曰“帝華”,真宗曰“昭孝”。今為忌日行香地,去留府甚遠,故詩曰“正夢寐中行十里”,此之謂也。開寶中,教坊使魏某年老當補外,援後唐故事,求領小郡。太祖曰:“伶人為刺史豈治朝事,尚可法耶!”第令於本部中遷敘,乃以為太常太樂令。興國中,張觀、樂史釒巢廳合格,不得進士第,止以為幕職官。太宗之愛惜科名如此。
慶曆中,郎官呂覺者勘公事已回,登對自陳衣緋已久,乞改章服。仁宗曰:“待別差遣,與卿換章服。朕不欲因鞫獄與人恩澤,慮刻薄之徒望風希進,加入深罪耳。”帝寬厚欽恤之德如此,廟號曰仁,不亦宜乎!
明道二年二月十一日,仁宗行籍田禮。就耕位,侍中奉耒進御。上搢圭秉耒三推,禮儀使奏禮成,上曰:“朕既躬耕,不必泥古,願終畝以勸天下。”禮儀使復奏,上遂耕十有二畦。翌日,作《籍田禮畢詩》賜宰臣已下和進。尋詔呂文靖公編為《籍田記》。時許開封國學舉人陪位,因得免解。
寶元、康定間,西方用兵,急於邊用,言利者多捃摭細微,頗傷大體。仁宗厭之,乃詔曰:“議者並須究知本末,審可施用,若事已上而驗白無狀、事效不著者,當施重罰。”於是,輕肆者知畏而不敢妄言利害也。仁宗朝,南劍州上言:“石碑等銀礦可發。”上謂三司使曰:“但不害民,則為國利;或於民有害,豈可行也。”上之恤愛元元至矣。
晁文元公迥在翰林,以文章德行為仁宗所優異,帝以君子長者稱之。天禧初,因草詔得對,命坐賜茶。既退,已昏夕,真宗顧左右取燭與學士,中使就御前取燭,執以前導之,出內門,傳付從使。後曲燕宜春殿,出牡丹百餘盤,千葉者才十餘朵,所賜止親王、宰臣,真宗顧文元及錢文僖,各賜一朵。又常侍宴,賜禁中名花。故事,惟親王、宰臣即中使為插花,余皆自戴。上忽顧公,令內侍為戴花,觀者榮之。其孫端稟嘗為余言。
鹹平三年,大理寺上言曰:“本寺案牘未決者常幾百事,近日逾月並無公案。漢文決死刑四百,唐太宗決死罪三百,史臣書之,以為刑措。今以四海之廣而奏牘不聞動輒逾月,足以知民識禮義而不犯於有司也,請載之史筆。”
祥符中,諸王有以翰林使醫有效,乞除遙郡,真宗曰:“醫之為郡,非治朝美事,厚賜之可也。”仍令宰相諭此意。
真宗一日晚坐承明殿,召學士對。既退,中人就院宣諭曰:“朕適忘御袍帶,卿無訝焉。”學士將降謝,中人止之云:“上深自愧責,有旨放謝。”真宗禮遇詞臣厚矣。
太祖討平諸國,收其府藏,貯之別府,曰封樁庫。每歲國用之餘,皆入焉。嘗語近臣曰:“石晉割幽燕諸郡以歸契丹,朕憫八州之民久陷夷虜,俟所蓄滿五百萬緡,遣使北虜,以贖山後諸郡;如不我從,即散府財募戰士以圖攻取。”會上即位,乃寢。後改曰左藏庫。今為內藏庫。
太祖登極數年,石守信等猶典禁衛,趙忠獻屢請於上授以他任,上乃曲燕守信等,道舊甚歡,從容曰:“朕與卿等義均手足,豈有他耶而言者累及之。卿等各自擇善地,出就藩鎮,租賦之入,奉養甚厚,優遊卒歲,不亦樂乎!朕有數女,與卿結親,庶無間耳。”皆感稱謝。於是諸帥歸鎮,或有至二十餘年者,常富貴榮寵,極於一時。前代之保全功臣,無以過也。
真宗嘗諭宰臣一外補郎官,稱其才行甚美,俟罷郡還朝,與除監司。及還,帝又語及之。執政擬奏,將以次日上之,晚歸里第,其人來竭。明日,只以名薦奏,上默然不許。察所以,乃知已為伺察密報矣。終真宗朝,其人不復進用。真宗惡人奔競如此。
慶曆中,滕子京守慶州,屬羌數千人內附。滕厚加勞遺,以結其心。御史梁堅言滕妄費公庫錢,仁宗曰:“邊帥以財利啖蕃部,此李牧故事,安可加罪”
仁宗朝,流內銓引改京官人李師錫,上覽其薦者三十餘人,問其族系,乃知使相王德用甥婿。上曰:“保任之法,欲以盡天下之才,今但薦勢要,使孤寒何以進”止與師錫循資。後翰林學士胡宿子宗堯磨勘,以保官亦令循資。帝之照見物情、抑權勢、進孤寒,聖矣。
英宗治平中,燕國惠和公主下降王師約。異時,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帝疾之,曰:“此廢人倫之序,不可以為法。”思有以厚風俗,亟命正之,尚未遑著於令。及神宗踐阼,乃詔公主出降,皆行見舅姑禮。是時,師約父克臣為開封府判官。前一日,中使促就第,受主見,行盥饋禮。禮成,遂大設樂。天下榮之。三宮嬪御還者莫不嗟嘆,近姻貴戚相與震動,以為天姬之貴尚執行婦道,蓋自惠和始耳。唐南平公主下降王珪之子,珪坐,令親執笄,行盥饋之禮,曰:“吾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唯我祖宗首正王化,穆然成風矣。
魯人李延臣頃官瓊管,一日過市,有獠子持錦臂鞲鬻於市者,織成詩。取而視之,仁廟景佑五年賜新進士詩也,云:“恩袍草色動,仙籍桂香浮。”仁祖天章掞麗,固足以流播荒服,蓋亦仁德醲厚,有以深浹夷獠之心,故使愛服之如此也。廷臣以千文易得之,帖之小屏,致幾席間,以為朝夕之玩。
……
簡介
從體裁上來說,《澠水燕談錄》屬於筆記文中的史料筆記。筆記文是一種隨筆記錄的文體,“筆記”之“筆”即文筆之分的“筆”,意謂散記、隨筆、瑣記。筆記文包括史料筆記、考據筆記和筆記小說。在魏晉南北朝時已有此體,其淵源還可以遠溯至東漢。唐代筆記已多,到宋代又有發展。用“筆記”兩個字作書名的,則始於北宋宋祁的《筆記》3卷。宋代的筆記文以史料筆記一類為最發達。其主要特點在於多就“親歷”、“親見”和“親聞”來記敘本朝的軼事與掌故,內容較為切實,不乏第一手材料。《澠水燕談錄》就是北宋史料筆記中的代表性作品。從寫作目的上來看, 與眾多宋代筆記的作者一樣,王辟之脫離仕宦,悠遊林下,追憶平生經歷見聞,筆之於書,博記雜識,主要是為了 “談謔”。 “談謔”,也就是說玩笑話。這種“談謔”式的著述動機,是宋代筆記的普遍傾向,是當時士大夫階層的一種風氣與時尚。王辟之在作於紹聖二年(1095)的《澠水燕談錄》序言中寫到: “今且老矣,仕不出乎州縣,身不脫乎饑寒,不得與聞朝廷之論、史官所書;閒接賢士大夫談議,有可取者,輒記之,久而得三百六十餘事,私編之為十卷,蓄之中橐,以為南畝北窗、倚杖鼓腹之資,且用消阻志、遣餘年耳。”,很直接、明白的寫出了自己的創作心理:編《澠水燕談錄》的目的是為了做酒後談資,做晚年消遣。但是,我們從序言中“今且老矣,仕不出乎州縣,身不脫乎饑寒,不得與聞朝廷之論、史官所書”之句能夠讀出王辟之“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雖然年老但關心政治的情懷;從“有可取者,輒記之”等句看出王辟之在記錄、整理佚聞趣事時,是有政治傾向性和審美傾向性的,並不是不加選擇,隨手編成。所以,從序言中可以看出,《澠水燕談錄》雖然表面上是一部談謔類的悠閒之作,但實際上蘊含了作者的政治理想和道德判斷,是一部創作動機嚴肅、目的純正、品位高雅的史料筆記。
從寫作內容和範圍來看,《澠水燕談錄》所記大都是宋哲宗紹聖年間(1094年)以前到北宋開國(960年)之間140餘年的北宋雜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今考此書,皆記紹聖以前雜事”。共分為十七類:帝德、讜論、名臣、知人、奇節、忠孝、才識、高逸、官制、貢舉、文儒、先兆、歌詠、書畫、事志、雜錄、談謔,記錄了360多個故事和片段。
從寫作特色上說,《澠水燕談錄》的價值有三:
1.內容豐富,體裁廣泛,為後世對北宋時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歷史研究,特別是對一些政治家、文學家的生平研究以及山東省的地方史研究、宋詩研究,提供了大量真實可靠的史料。
王辟之長期擔任北宋基層地方官吏,交際範圍主要是官場,所以對統治階級內部的一些傳聞故事非常感興趣也十分熟悉。書中的前半部分如帝德、讜論、名臣、知人、奇節、忠孝、才識等篇記錄了大量明君、賢臣的歷史事跡,如“杯酒釋兵權”、“開卷有益”的宋太祖趙匡胤、“治最為天下第一”並修岳陽樓的滕子京、力主革新變法的王安石、品行高尚的司馬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以及大將軍狄青、名臣寇準等,很有史料價值;同時,王辟之又是一個文人,對詩人、書畫家等文藝界的軼聞趣事非常關注,如著名文學家蘇軾、歐陽修、尹洙、蘇轍,山水畫家李成、著名詞人柳永等人的事跡也時時出現在書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書中的“官制”、“貢舉”、“文儒”等部分,準確、翔實的記錄了當時的官制、科舉情況,為後人留下了非常寶貴的第一手資料,為研究北宋官制和科舉提供了大量真實的佐證;“歌詠”、“書畫”部分,記錄了大量詩人、書畫家的創作經歷和藝術理論,是我們研究宋代文學史、書畫史時不可不讀的參考文獻。
王辟之是臨淄人,晚年大部分時間又在臨淄度過,所以《澠水燕談錄》記錄了大量北宋時期臨淄以及周邊地區的人和事,比如以著書扶道為己任、著《山東野錄》七篇的臨淄人賈公疏;教子有方、少寡情慾的臨淄長壽老人麻希孟;博學醇德的臨淄名儒趙師民等。書中對范仲淹知青州的事跡也記之甚詳,有近十條之多。
另外,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還在有意無意之間創造了幾個第一:
第一,《卷八.事志》中有我國對“瓦當”的最早記載,這在瓦當的收藏、研究史上可謂前無古人,因而意義極大。原文是:“秦武公作羽陽宮,在鳳翔寶雞縣界。歲久,不可究知其處。元六年正月,直縣門之東百步,居民權氏浚池,得古銅瓦,五皆破,獨一瓦完。面徑四寸四分。瓦面隱起四字,曰羽陽千歲,篆字隨勢為之,不取方正。始知即羽陽舊址也。其地北負高原,南臨渭水,前對群峰,形勢雄壯,真勝地也。武公之初年,距今千有七百八十八年矣。武功游景叔方總秦鳳刑獄,摹刊於石,置之岐陽憲台之瑞豐亭,以貽好事者。”由此可見,從一千年前的北宋時期開始,瓦當就已經成為文人雅士案頭的賞玩了。
第二,我國古典文學史上關於“三蘇”並稱最早也源於本書。據《卷四·才識》記載:“眉山蘇洵,少不喜學,壯歲猶不知書。年二十七,始發憤讀書。舉進士,又舉茂才,皆不中。曰:“此未足為吾學也。”焚其文,閉戶讀書,五六年,乃大究《六經》、百家書說。嘉初,與二子軾、轍至京師。歐陽文忠公獻其書於朝,士大夫爭持其文,二子舉進士亦皆在高等。於是,父子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擅天下,目其文曰三蘇,蓋洵為老蘇、軾為大蘇、轍為小蘇也。”本書還記載了許多蘇軾的事跡,對我們今天研究宋代文學有很珍貴的價值。特別是書中提到,宋使張芸叟奉旨出使遼國,在幽州的旅館裡發現有遼國人在牆上抄錄的蘇軾詩歌,還聽說范陽的書店曾經刊刻蘇軾的詩集等事,對我們研究蘇軾詩歌的影響和傳播有重要意義。
第三,對青州范公亭、范公泉的記載是最早的。《卷八·事志》記載:“皇佑中,范文正公鎮青州,龍興僧舍西南陽溪中有醴泉湧出,公構一亭泉上,刻石記之。其後青人思公之德,名之曰范公泉。環泉古木茂密,塵跡不到,去市廛才數百步而如在深山中。自是,幽人逋客,往往賦詩鳴琴,烹茶其上。日光玲瓏,珍禽上下,真物外之游……最為營丘佳處。”
第四,書中對“虹橋”的記載是最早的,以至於不了解王辟之歷史的某些當代橋樑史專家給王辟之冠以了古代橋樑專家的稱號。據《卷八.事志》記載,青州太守夏竦見城中的橋樑常被大水沖壞,便想辦法改建。這時,他正好得到了牢城中的一個“廢卒”。“廢卒”就是關押在監牢的殘廢士兵。這個人有“智思”,也就是有超常的智慧。這個“廢卒”取來數十根大木,相貫為橋,無柱的虹橋就這樣造出來了。這是我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最早的“虹橋”之一。
另外,“開卷有益”、“高下其手”兩個成語源於本書,對淮安點心“蜂糖糕”、江南“建茶”、紙牌、麻將的前身“葉子”、安南椰子等物產的記載也是較早的。書中還有 “用長松治麻風病”的最早藥方。
2.作者站在封建士大夫的道德立場,歌頌了愛民尊賢、勇於納諫的明君以及廉潔務實、克己奉公的清官; 讚美了一些文學家高潔傲岸的品質和靈敏機智的創作才華;對弄虛作假、不切實際、殘害百姓等醜惡現象進行了諷刺和批判。
比如《卷一.帝德》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宋真宗曾經對一個外放到地方做官的郎官印象很好,稱讚他品德高尚,做事得體,答應在合適的時機把他調回中央,委以重任。但是這個郎官回京之後托關係,走後門,到處行賄當朝重臣。事情被真宗知道後,便沒有重用提拔他。這個故事表現了宋真宗對那些跑官要官者的憎恨,讚揚了宋真宗堅持原則的品格,對今天的人們很有教育意義。
再比如《卷二.讜論》中記載,宋仁宗的時候,京城出現日食,但由於當時陰雲密布,京城的人都沒看見。掌管天文曆法的官員以此奏請皇帝,認為日食是不祥之兆,可現在在京城卻沒有看到,這說明皇帝吉祥,天下太平,應該大宴群臣,慶賀一下。司馬光勸諫皇帝說:“日食,全國其他地方都看見了而唯獨京城看不見,老天好像在說皇帝您正在被陰邪小人所蒙蔽,天下人都知道而唯獨朝廷不知道,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不應慶賀。”宋仁宗聽從了司馬光的勸告,沒有進行勞民傷財的祝賀儀式。在這個故事裡,司馬光仗義執言、耿直機敏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宋仁宗勇於納諫、善於聽取別人意見的精神也可見一斑,賢相、明君的風範在極端的篇幅里展現無遺。
又比如《卷九.雜錄》中有一個故事《游僧》,揭露了江南某寺院讓僧人扮成羅漢堂里的羅漢,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伎倆。這個故事說,江南某縣郊野有個古廟,只因地僻山險,所以人煙稀少。一次,有位遊方和尚到那古廟,便想出個吸引香客的妙法。廟裡有500 羅漢,他穿戴上一個羅漢的衣服、笠帽,拄著那羅漢的禪杖,下山到縣城去剃頭。剃時有意亂動,割破了頭頂,這時他就解下了衣帶,敷上了白藥,並留下那禪杖作為抵押,約好日期叫剃頭匠到廟裡去,說將要送他一千錢相酬。剃頭匠按照約定的日期去了,剛要進廟,看門人就扭住他毆打起來,說:“廟裡羅漢丟了禪杖已半年了,原來是你偷的啊!”剃頭匠說明了他得杖的經過,與看門的人一起去見方丈。大家感到很奇怪,於是一起打開羅漢堂,只見門上的鎖已生鏽,羅漢的座榻上布滿了灰塵,好像很久沒有打開門的樣子。剃頭匠審視那丟禪杖的羅漢,衣服、笠帽都是他所見到過的,頭頂上還有割傷的地方,血漬和藥敷的情況也和原先一樣。羅漢座前有一千錢放在那裡,都是些古錢,穿錢的繩子都快朽爛了。大家都驚嘆起來。這件事馬上傳揚出去,於是天天都有施捨錢財的人來,這古廟也大大地興旺起來。幾年後,和尚中有人為錢財爭吵,騙人的把戲才泄露出來。
還比如《卷十.談謔》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說是王安石變法時,有些士大夫很喜歡談論水利。有一人說要抽乾梁山的水,把它改造成農田。別人便問他:“梁山泊是古代的巨野澤,面積有好幾百里,現在抽乾了它的水來造田,如果一秋夏之間洪水匯集,把它們容納於何處呢?”劉貢父剛巧在屋,不慌不忙地說:“這有什麼關係,只要在梁山泊的旁邊鑿一個大湖,面積大小正好與梁山泊等,不就可以容納那些積水了嗎。”滿座的人大笑,那個胡說要改造梁山泊的人,羞得無地自容。這個故事既諷刺了一些不學無術、不切實際、誇誇其談的官吏;又讚美了劉貢父的機智、俏皮,讓人在忍俊不禁之中深思,很有深度。
總之,《澠水燕談錄》並不是一部完全以介紹知識、記錄史實的純史料性的著作。作者往往以小見大,寓深刻的褒貶於字裡行間,其思想內涵還是豐富而深刻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部作品並不是“無為而作“,而是“有為而作”。當然,由於歷史局限性和階級局限性的原因,書中也有不少宣揚愚忠愚孝、因果報應、玄虛迷信的東西,這是我們在閱讀此書時所必須注意的。
3.《澠水燕談錄》在藝術上頗有造詣。其語言簡潔,敘事洗鍊,格調高雅,幽默詼諧。雖寥寥數語,但往往人物形象鮮明生動,寓意深刻。
比如《卷十.談謔》中記載了一篇歐陽修不喜歡佛教的故事:“歐陽文忠公不喜釋氏,士有談佛書者,必正色視之。而公之幼子小字和尚。或問:“公既不喜佛,排浮屠,而以和尚名子,何也”公曰:“所以賤之也,如今人家以牛驢名小兒耳。”問者大笑,且伏公之辨也。”文章篇幅雖然極為短小,但敘述簡潔清楚,行文迭宕,把歐陽修正直、幽默的性格充分展現了出來,很有喜劇效果,給人看後輕鬆一笑,有一種觀看小品或相聲的感覺。
再比如《卷二.名臣》中,作者寫司馬光品行高尚,德高望重,深得百姓喜愛,沒有正面、直接的去寫他的愛民事件,而是用“士大夫識與不識,稱之曰君實”,“下至閭閻匹夫匹婦,莫不能道司馬。”的側面手法寫出了司馬光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人格魅力,特別是用“熙寧末,余夜宿青州北溜河馬鋪,晨起行,見村民百餘人歡呼踴躍,自北而南。余驚問之,皆曰:傳司馬為宰相矣。”的典型事例,側面寫出司馬光熱愛人民、在人民中享有極高威望的事實,整段文章手法巧妙,表現了作者對司馬光愛民的由衷敬仰。
總之,《澠水燕談錄》在文學性上是比較突出的,其行文洗鍊,言簡意賅,生動風趣的風格對後世的筆記體小說創作有巨大的影響,甚至在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風格的痕跡。
綜上所述,《澠水燕談錄》史料性強,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北宋的歷史;思想性高,可以幫助我們思考社會、人生;藝術性好,可以幫助我們學習一些人物小傳、小小說的技法。所以,說《澠水燕談錄》是一部很有價值和生命力的名著,是毫不為過的。
宋元筆記小說
“筆記小說”是泛指一切用文言寫的志怪、傳奇、雜錄、瑣聞、傳記、隨筆之類的著作,內容廣泛駁雜,舉凡天文地理、朝章國典、草木蟲魚、風俗民情、學術考證、鬼怪神仙、艷情傳奇、笑話奇談、逸事瑣聞等等,宇宙之大,芥子之微,琳琅滿目,真是萬象包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