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慢·十里春風》

《揚州慢·十里春風》的詞人一生寫了許多詠花詞。今存《虛齋樂府》六十八首,詠花之作就有二十四首,竟超過了三分之一。但大多格調不甚高。只有這首詞,原本只為賦花,不料卻抒發出很多盛衰之惆悵,遂成精品,由此可見詠物詞之關鍵在於不滯於物。

原文

揚州慢
瓊花,唯揚州后土殿前一本。比聚八仙大率相類,而不同者有三:瓊花大而瓣厚,其色淡黃,聚八仙花小而瓣薄,其色微青,不同者一也。瓊花葉柔而瑩澤,聚八仙葉粗而有芒,不同者二也。瓊花蕊與花平,不結子而香,聚八仙蕊低於花,結子而不香,不同者三也。友人折贈數枝,雲移根自鄱陽之洪氏。賦而感之。其調曰《揚州慢》。
十里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看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想長日、雲階佇立,太真肌骨,飛燕風流。斂群芳、清麗精神,都付揚州。
雨窗數朵,夢驚回、天際香浮。似閬苑花神,憐人冷落,騎鶴來游。為問竹西風景,長空淡、煙水悠悠。又黃昏,羌管孤城,吹起新愁。

作者

趙以夫
(1189-1256)字用父,號虛齋,鄆(今屬山東)人。居長樂。趙彥括第四子。宋嘉定十年進士。歷知漳州,提舉江南西路常平茶鹽公事、兩浙轉運判官。嘉熙元年,以直煥章閣、樞密院副都承旨兼國史院編修官。嘉熙二年,除沿海制置副使兼知慶元府、同知樞密院事。淳祐五年除寶章閣待制、沿江制置使兼知建康府、行宮留守、江東安撫使。累除吏部尚書兼侍讀,改禮部尚書,進資政殿學士。寶祐四年卒,年六十八。

賞析

作品產生的感發力量與作者的初衷不符,這是文學中的常見現象。這首詞就是如此,以小序中“賦而感之”可以看出,作者本意是詠花,孰料寫著卻生成許多感慨,這感慨使詞的思想性加深了。
很明顯,上闋自始至終都是以第三人稱詠贊瓊花,即所謂“賦”。詞人將花兒作天上的仙女,告別了瓊樓瑤闕,飄然降臨人間;寫她那潔白的花朵猶如冰花、碎玉,簇擁成球;想像她成天佇立在石階畔,既有楊貴妃那豐腴的體態,又有趙飛燕那樣綽約的風姿;她攝取了世間一切草木之花的麗質清氣,集於一身。……
花和美人向來聯繫在一起,因此將瓊花比喻為楊貴妃、趙飛燕算不得出奇,倒是“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九字抓住了瓊花瑩澤潔玉的特點,最為逼真。其次“斂群芳、清麗精神”七字,也堪稱新、警。其後幾句不免落入俗套。然而詞人在後半篇內,卻將作品的質量整整提高了一個等級。其契機是什麼呢?這就得從所詠之花的特殊性說起了。宋人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七云:“揚州后土祠瓊花,天下無二本。……仁宗慶曆中,嘗分植禁苑,明年輒枯,遂復載還祠中,敷榮如故。淳熙中,壽皇(孝宗)亦嘗移植南內,逾年,憔翠無花,仍送還之。其後,宦者陳源命園丁取孫枝移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則大減矣。”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瓊花不僅有驚人的美麗,而且有高潔的品性,實屬難得。瓊花的名字,永遠與揚州齊名。因此,歷來詠瓊花者,不能不詠及揚州。
此篇也不例外,首先所選用的詞調就是《揚州慢》;其次則整個上闋的背景亦是揚州。自隋煬帝開大運河以來,揚州,成為商業繁盛之都,又是人文薈萃之地。可是,至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兵兩次大舉南攻,揚州都首當其衝,兵燹之酷,竟使積累達數百年之久的富庶與文明遭空前浩劫。罷兵了,休戰了,在南宋小朝廷用屈辱換來的相對和平時期,揚州是否有條件稍稍恢復往日之經濟、文化名城的旖旎風情呢?沒有!因為宋金雙方以淮河中流劃界的緣故,揚州已經成了邊關,只能以軍事要塞的面貌出現在人們眼前。這是多么巨大的變化呵!作為時代的一個縮影,揚州的盛衰怎能不喚起南宋臣民們憂國傷時的沉痛之感呢?姜白石在《揚州慢》一詞中就有這樣精警深沉的句子“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儘管詞人之所以選用《揚州慢》的詞調且寫下“十里春風,二分明月”的佳句,但實際上在為揚州衰敗之嘆作鋪墊。果然,他從歷史之揚州的“盛”中反觀出了現實之揚州的“衰”,不禁慷慨生哀,於是掉轉詞筆,改用第一人稱,愣將半篇未寫完的“瓊花賦”續成了一首“哀揚州賦”。這下闋,便是詞序之所謂“感”了。
上闋所賦,是想像中的瓊花,揚州后土祠中的瓊花,昔日的瓊花;眼前擺放著友人折贈的數枝瓊花還沒有派用場,何不借她起興?於是乎乃有:“雨窗數朵,夢驚回、天際香浮。”一句意思是謂:碎雨敲窗,將我從午夢中驚醒,只見窗前花瓶里插著幾枝瓊花,清香四溢,飄浮在天空。這花是哪兒來的?直說友人所贈,就無詩意,且下面文章難作,故爾從虛處著筆。“似閬苑花神,憐人冷落,騎鶴來游。”像是瓊花之神同情我的孤獨,特騎著仙鶴從揚州來鄙地一游。
“花神”既從揚州來,何不向她打聽打聽揚州的近況呢?於是引出下文“為問竹西風景”,其實不用問,詞人也可以想像揚州“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的殘敗景象,詞人不願用實筆寫這令人神傷之景,所以接著驀地一筆宕開,顧左右而言它道:“長空淡、煙水悠悠。”七字雖不著邊際,卻委實下得精彩。大有“多少事、欲說還休”之慨,誦之令人迴腸盪氣,只覺無限落寞惆悵都在言外。以下劍及履及,順勢明點出此種情緒並揭示其所從來,放筆為全篇收尾:“又黃昏,羌管孤城,吹起新愁。”“羌管孤城”四字,很容易使人聯想起范仲淹《漁家傲》詞里的“長煙落日孤城閉”、“羌管悠悠霜滿地”。據此,則作者當時所居,是否也屬邊城呢?
粗粗看過,三句只是直書此時此地之環境與心境,似可一覽無餘;及至沉吟久之方覺它寥寥數字卻將無數時間空間融匯起來,實在耐人尋味。試想,“黃昏”而曰“又”,“愁”而曰“新”,則昨日、前天、上月甚至去年……不知有多少個“已是黃昏獨自愁”包含其中,非“此時”與“彼時”相同畫面的多重疊印而何?此蓋就縱向而言,若作橫向觀察,讀者又可以看出,它還是多種相似圖景的雙影合成。細細體認,那另外的一幅照片是姜夔《揚州慢》詞之“漸黃昏,清角吹寒,都要空城”?不言揚州,而揚州自見。
詞人一生寫了許多詠花詞。今存《虛齋樂府》六十八首,詠花之作就有二十四首,竟超過了三分之一。但大多格調不甚高。只有這首詞,原本只為賦花,不料卻抒發出很多盛衰之惆悵,遂成精品,由此可見詠物詞之關鍵在於不滯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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