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慢·淮左名都

揚州慢·淮左名都

《揚州慢·淮左名都》是宋代詞人姜夔的代表作。此詞開頭三句點明揚州昔日名滿國中的繁華景象,以及自己對傳聞中揚州的深情嚮往;接著二句寫映入眼帘的只是無邊的薺麥,與昔日盛況截然不同;“自胡馬”三句,言明眼前的殘敗荒涼完全是金兵南侵造成的,在人們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漸黃昏”二句,以迴蕩於整座空城之上的淒涼嗚咽的號角聲,進一步烘托今日揚州的荒涼落寞。下片化用杜牧系列詩意,抒寫自己哀時傷亂、懷昔感今的情懷。“杜郎”成為詞人的化身,詞的表面是詠史、寫古人,更深一層是寫己與嘆今。全詞洗盡鉛華,用雅潔洗鍊的語言,描繪出淒淡空濛的畫面,筆法空靈,寄寓深長,聲調低婉,具有清剛峭拔之氣勢,冷僻幽獨之情懷。它既控訴了金朝統治者發動掠奪戰爭所造成的災難,又對南宋王朝的偏安政策有所譴責,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作品原文

揚州慢⑴

姜夔

中呂宮

淳熙丙申至日⑵,予過維揚⑶。夜雪初霽,薺麥彌望⑷。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⑸。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⑹。

淮左名都⑺,竹西佳處⑻,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9),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⑽,廢池喬木⑾,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⑿,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⒀,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⒁,青樓夢好⒂,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⒃,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⒄,年年知為誰生?

注釋譯文

注釋

⑴此調為姜夔自度曲,後人多用以抒發懷古之思。又名《郎州慢》,上下闋,九十八字,平韻。

⑵淳熙丙申:淳熙三年(1176)。至日:冬至。

⑶維揚:即揚州。

⑷薺麥:薺菜和麥子。彌望:滿眼。

⑸戍角:軍中號角。

⑹千岩老人:南宋詩人蕭德藻,字東夫,自號千岩老人。姜夔曾跟他學詩,又是他的侄女婿。《黍離》:《詩經·王風》篇名。周平王東遷後,周大夫經過西周故都見“宗室宮廟,盡為禾黍”,遂賦《黍離》詩誌哀。後世即用“黍離”來表示亡國之痛。

⑺淮左:淮東。揚州是宋代淮南東路的首府,故稱“淮左名都”。

⑻竹西佳處:杜牧《題揚州禪智寺》詩:“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宋人於此築竹西亭。這裡指揚州。

⑼春風十里:杜牧《贈別》詩:“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這裡用以借指揚州。

⑽胡馬窺江:指1161年金主完顏亮南侵,攻破揚州,直抵長江邊的瓜洲渡,到淳熙三年姜夔過揚州已十六年。

⑾廢池:廢毀的池台。喬木:殘存的古樹。二者都是亂後余物,表明城中荒蕪,人煙蕭條。

⑿漸:向,到。清角:淒清的號角聲。

⒀杜郎:杜牧。唐文宗大和七年到九年,杜牧在揚州任淮南節度使掌書記。俊賞:俊逸清賞。鍾嶸《詩品序》:“近彭城劉士章,俊賞才士。”

⒁豆蔻:形容少女美艷。豆蔻詞工:杜牧《贈別》:“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⒂青樓:妓院。青樓夢好:杜牧《遣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⒃二十四橋: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二十四橋,有二說:一說唐時揚州城內有橋二十四座,皆為可紀之名勝。見沈括《夢溪筆談·補筆談》。一說專指揚州西郊的吳家磚橋(一名紅藥橋)。“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簫於此,故名。”見《揚州畫舫錄》

⒄紅藥:芍藥。

漢譯

淳熙年丙申月冬至這天,我經過揚州。夜雪初晴,放眼望去,全是薺草和麥子。進入揚州,一片蕭條,河水碧綠淒冷,天色漸晚,城中響起淒涼的號角。我內心悲涼,感慨於揚州城今昔的變化,於是自創了這支曲子。千岩老人認為這首詞有《黍離》的悲涼意蘊。

揚州是淮河東邊著名的大都,在竹西亭美好的住處,解下馬鞍少為停留,這是最初的路程。過去是十里春風一派繁榮景色,而我如今看到卻長滿薺麥葉草一片青青。自從金兵進犯長江回去以後,荒廢了池苑,伐去了喬木,至今還討厭說起舊日用兵。天氣漸漸進入黃昏,淒涼的號角吹起了冷寒,這都是在劫後的揚州城。

杜牧有卓越的鑑賞,料想今天,重來此地一定吃驚。即使“豆蔻”詞語精工,青樓美夢的詩意很好,也困難表達出深厚的感情。二十四橋仍然還在,卻橋下江中的波浪浩蕩,淒冷的月色,處處寂靜無聲。懷念橋邊的紅芍藥,可每一年知道它替什麼人開花繁生!

英譯

TotheTuneofYangZhouMan

AtthefamouscityeastofHuaiheRiver

Andwestofastretchofbamboo

(Wherethefirststageofmyjourneyends),

Idismounttorest.

AsIwalkalongtheroad

Oncebathedinareachofvernalbreezes

Iseegreenfieldcressonallsides.

SinceTartarcavalrypressedupontheYangtze

Thecitywithabandonedmoatandtoweringtrees

Stillhatesallmentionofthewar.

Aseveningsetsin,intheemptycity

Chillyhornsareechoing.

IfDuMutheconnoisseurofbygonebeauty

Returnedtolife,he'dlamentthelostglory.

Hismagicpenthatdescribedacardamom-likegirl

Anddream-liketimeinbluemansions

Cannomoretellaromanticstory.

Thetwenty-fourbridges,

Uponwhichfairiesonceplayedtheirflutes,

Arestillthere;

Andbelow,inripplesthesilentmoonglows.

But,oh,forwhomtheredpeoniesbythebridges

Bloomeveryspring?

Whoknows?

Whoknows?

詞牌詞律

揚州慢,宋姜夔自度曲,見《白石道人歌曲》。詞序云:“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入中呂宮(夾鍾宮)。《詞律》卷一五、《詞譜》卷二六皆列姜夔所作(淮左名都),雙調,九十八字,上片十句四平韻,下片九句四平韻。《詞譜》列別體二種。

(前片)

○●○○,

●○○●,

●○●●○△。

●、○○●●,

●、●●○△。

●○●、

○○●●,

●○○●,

○●○△。

●○○、

○●○○,

○●○△。

(後片)

●○●●,

●○○、

○●○△。

●、●●○○,

○○●●,

○●○△。

●●●○○●,

○○●、

●●○△。

●○○、

○●○○,

○●○△。

(註:○:平聲●:仄聲⊙:可平可仄△:平聲韻▲:仄聲韻)

簡析

題解

見《白石道人歌曲》。此詞作於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時作者二十餘歲。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完顏亮南侵,江淮軍敗,中外震駭。亮不久在瓜州為其臣下所殺。作者過維揚時,有感而作此詞。揚州慢,詞牌名。

評解

姜夔有十七首自度曲,這是寫得最早的一首。上片紀行,下片志感。時屆歲暮,“春風十里”用杜牧詩,並非實指行春風中,而是使人聯想當年樓閣參差、珠簾掩映的“春風十里揚州路”的盛況。“過春風十里”同“盡薺麥青青”對舉,正是詞序中所說的“黍離之悲”。杜牧的揚州詩歷來膾炙人口,後人常從其詩中了解唐時揚州的風貌。姜夔此詞的下片即從杜牧身上落筆,把他的詩作為歷史背景,以昔日揚州的繁華同眼前戰後的衰敗相比,以抒今昔之感,同時也藉以自述心情。姜夔這年二十二歲,正可以風流年少的杜牧自況,但面對屢經兵火的揚州,縱有滿懷風情也不能不為傷離念亂之感所淹沒了。這是以艷語寫哀情,可以說是此詞的一個特點。作者並非追慕杜牧的冶遊,實以寄託當前的哀感,不應多予責怪。

寫作特色

對比手法的運用

縱觀全篇,布局嚴密,由少駐,寫到觀景,由景的荒蕪,寫到原因,由眼中所見到耳中所聞,再到心中所思所想,有聲、有色,情景交融;採用點染法渲染,揭示主題,通過對比手法進一步深化主題。音調諧婉,辭句精美。

清雅空靈

清雅空靈不但表現在詞語上,如“清”“寒”“空”“波心”“冷月”,而且還表現在造境上,如用“猶厭言兵”表現兵燹之後的殘破,用杜郎名句表現揚州昔日的繁華,用“二十四橋”“波心蕩”“冷月無聲”表現清幽傷感的氣氛,用“橋邊紅藥”表現“寂寞開無主”的荒涼。

賞析

《宋詞名篇賞析》諸葛憶兵選析

詞人路過揚州,目睹其荒蕪殘破,百感交集,自度此曲,以抒故國黍離之悲。“淮左”三句點明揚州昔日名滿國中的繁華景象,以及自己對傳聞中揚州的深情嚮往。解鞍駐馬之後,映入眼帘的只是叢生的野草,無邊的薺麥,與昔日“春風十里揚州路”的盛況截然不同。“自胡馬”三句,言明眼前的殘敗荒涼完全是金兵南侵造成的,而且,更深一層的是在人們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漸黃昏”二句,以迴蕩於整座空城之上的淒涼嗚咽的號角聲,進一步烘托今日揚州的荒涼落寞。下片化用杜牧系列詩意,抒寫自己哀時傷亂、懷昔感今的情懷。詞人到了揚州,不能不想起杜牧。於是,便化實為虛,將自己初臨揚州所見所聞而引起的內心巨大顫動,推到杜牧身上。“杜郎”成為詞人的化身,詞的表面是詠史、寫古人,更深一層是寫己與嘆今。全詞洗盡鉛華,用雅潔洗鍊的語言,描繪出淒淡空濛的畫面,筆法空靈,寄寓深長,聲調低婉。具有清剛峭拔之氣勢,冷僻幽獨之情懷。

其它賞析文字一

姜夔,號稱白石居士,終生不仕,以遊歷終老。所以姜夔的詞多是一種個人身世的感悟。而這首《揚州慢》則是詞人一首難得的感懷家國、哀時傷亂的佳作。

一如常故,姜夔在這首詞里也用了他常用的小序。小序的好處就在於交代寫作的緣由和寫作的背景。而這首小序則更明確地交代了這首詞的寫作時間、地點、原因、內容、和主旨。讓人更好地、更深入地了解詞人寫作此詞時的心理情懷。

全詞分為上下兩闕。但兩闕的寫作手法都是運用一種鮮明對比,用昔日揚州城的繁榮興盛景象對比現時揚州城的凋殘破敗慘狀,寫出了戰爭帶給了揚州城萬劫不復的災難。

詞的上闕,寫出了詞人親眼目睹的景象和自身心理感受。寫出了揚州城在“胡馬窺江去後”令人痛心不已的凋殘和敗壞景象。詞人先從自己的行蹤寫起,寫自己初次經過揚州城,在著名的竹西亭解鞍下馬,稍作停留。走在漫長的揚州道上,詞人所見到的全部是長得旺盛而齊整的薺麥。而昔日那個晚唐詩人杜牧對揚州城美景的由衷溢譽(杜牧曾經在《贈別》里寫到“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一去不復返。自金人入侵後,燒殺擄掠,揚州城所剩下的也只是“廢池喬木”的了。人們說起那場戰爭,至今還覺得心有餘悸和刻骨痛恨。一個“厭”字,很恰當地寫出了人民的苦難,朝廷的昏聵和胡人的罪惡。日落黃昏,悽厲的號角聲又四處響起,迴蕩在揚州城孤寂的上空,也迴蕩在詞人慘澹的心靈間。詞人很自然地實現了由視覺到聽覺的轉移。

詞的下闕,運用典故,進一步深化了“黍離之悲”的主題。昔日揚州城繁華,詩人杜牧留下了許多關於揚州城不朽的詩作。可是,假如這位多情的詩人今日再重遊故地,他也必定會為今日的揚州城感到吃驚和痛心。杜牧算是個俊才情種,他有寫“豆蔻”詞的微妙精當,他有賦“青樓”詩的神乎其神。可是,當他面對眼前的凋殘破敗景象,他必不能寫出昔日的款款深情來!揚州的名勝二十四橋仍然存在,水波蕩漾,冷峻的月光下,四周寂籟無聲。唉,試想下,儘管那橋邊的芍藥花年年如期盛放,可是到底還有誰有情思去欣賞它們的艷麗呢?詞人用帶懸念的疑問作為詞篇的結尾,很自然地移情入景,今昔對比,催人淚下。

縱觀全詞,行文的基調都籠罩在一種悲涼悽愴的氛圍中。無論是詞人所見到的“薺麥青青”、“廢池喬木”還是在黃昏里聽到的“號角”和“空城”還是詞人自身所想到的杜牧“難賦深情”和不知亡國恨的“橋邊紅藥”,都是一種悲劇的寫照。

情景交融是這首詞在寫作表現手法上最顯著的一個特點。移情入景,樂景寫哀,都是詞人經常使用的手法。特別是樂景寫哀,詞人在文中寫了大量的樂景:名都,佳處,二十四橋……可是,寫樂景是為了襯托哀情,是為了對比“現在”的慘狀:名都的凋殘,佳處的弊壞,二十橋的冷寂……正如王夫之所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倍增其哀樂。”誠哉斯言!

其它賞析文字二

這首詞寫於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冬至日,詞前的小序對寫作時間、地點及寫作動因均作了交待。姜夔因路過揚州,目睹了戰爭洗劫後揚州的蕭條景象,撫今追昔,悲嘆今日的荒涼,追憶昔日的繁華,發為吟詠,以寄託對揚州昔日繁華的懷念和對今日山河破的哀思。白石到達揚州之時,離金主完顏亮南犯只有十五年,當時作者只有二十幾歲。這首震今爍古的名篇一出,就被他的叔岳蕭德藻(即千岩老人)稱為有“黍離之悲”。《詩經。五風。黍離》篇寫的是周平王東遷之後,故宮恙浮,長滿禾黍,詩人見此,悼念故園,不忍離去。

這首詞充分體現了作者認為的詩歌要“含蓄”和“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白石道人詩說》)的主張,也是歷代詞人抒發“黍離之悲”而富有餘味的罕有佳作。詞人“解鞍少駐”的揚州,位於淮水之南,是歷史上令人神往的“名都”,“竹西佳處”是從杜牧《題揚州禪智寺》“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化出。竹西,亭名,在揚州東蜀崗上禪智寺前,風光優美。

但經過金兵鐵蹄蹂躪之後,如今是滿目羔塢了。經過“胡馬”破壞後的殘痕,到處可見,詞人用“以少總多”的手法,只攝取了兩個鏡頭:“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和滿城的“廢池喬木”。“薺麥青青”使人聯想到古代詩人反覆詠嘆的“彼黍離離”的詩句,並從“青青”所特有的一種淒艷色彩,增加青山故國之情。“廢池”極見蹂躪之深,“喬木”寄託故園之戀。

這種景物所引起的意緒,就是“猶厭言兵”。清人陳廷焯特別欣賞這段描寫,他說:“寫兵燹後情景逼真。‘猶厭言兵’四字,包括無限傷亂語,他人累千百言,赤無此韻味。”(《白雨齋詞話》卷二)這裡,作者使用了擬人化的手法,連“廢池喬木”都在痛恨金人發動的這場不義戰爭,物猶如此,何況於人!這在美學上也是一種移情作用。

上片的結尾三句:“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卻又轉換了一個畫面,由所見轉寫所聞,氣氛的渲染也更加濃烈。當日落黃昏之時,悠然而起的清角之聲,打破了黃昏的沉寂,這是用音響來襯托寂靜更增蕭條的意緒。“清角吹寒”四字,“寒”字下得很妙,寒意本來是天氣給人的觸覺感受,但作者不言天寒,而說“吹寒”,把角聲的淒清與天氣的寒冷聯繫在一起,把產生寒的自然方面的原因抽去,突出人為的感情色彩,似乎是角聲把寒意吹散在這座空城裡。

聽覺所聞是清角悲吟,觸覺所感是寒氣逼人,再聯繫視覺所見的“薺麥青青”與“廢池喬木”,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一切景物在空間上來說都統一在這座“空城”里,“都在”二字,使一切景物聯繫在一起。著一“空”字,化景物為情思,把景中情與情中景融為一體,寫出了為金兵破壞後留下這一座空城所引起的憤慨;寫出了對宋王朝不思恢復,竟然把這一個名城輕輕斷送的痛心;也寫出了宋王朝就憑這樣一座“空城”防邊,如何不引起人們的憂心忡忡,哀深恨徹。

用今昔對比的反襯手法來寫景抒情,是這首詞的特色之一。上片用昔日的“名都”來反襯今日的“空城”;以昔日的“春風十里揚州路”(杜牧《贈別》)來反襯今日的一片荒涼景象——“盡薺麥青青”。下片以昔日的“杜郎俊賞”、“豆蔻詞工”、“青樓夢好”等風流繁華,來反襯今日的風流雲散、對景難排和深情難賦。以昔時“二十四橋明月夜”(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的樂章,反襯今日“波心蕩、冷月無聲”的哀景。下片寫杜牧情事,主要目的不在於評論和懷念杜牧,而是通過“化實為虛”的手法,點明這樣一種“情思”:即使杜牧的風流俊賞,“豆蔻詞工”,可是如果他而今重到揚州的話,也定然會驚訝河山之異了。借“杜郎”史實,逗出和反襯“難賦”之苦。“波心蕩、冷月無聲”的藝術描寫,是非常精細的特寫鏡頭。二十四橋仍在,明月夜也仍有,但“玉人吹簫”的風月繁華已不復存在了。詞人用橋下“波心蕩”的動,來映襯“冷月無聲”的靜。“波心蕩”是俯視之景,“冷月無聲”本來是仰觀之景,但映入水中,又成為俯視之景,與橋下蕩漾的水波合成一個畫面,從這個畫境中,似乎可以看到詞人低首沉吟的形象。總之,寫昔日的繁華,正是為了表現今日之蕭條。

善於化用前人的詩境入詞,用虛擬的手法,使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餘音繚繞,餘味不盡,也是這首詞的特色之一。《揚州慢》大量化用杜牧的詩句與詩境(有四處之多),又點出杜郎的風流俊賞,把杜牧的詩境,融入自己的詞境。

其它賞析文字三

儘管姜夔一生以游士終老,但白石詞並不僅僅是游士生涯的反映,展現在他筆下的是折射出多種光色的情感世界。誠然,由於生活道路和審美情趣的制約,較之辛詞,姜詞的題材較為狹窄,對現實的反映也略顯淡漠。但他並不是一位不問時事的世外野老。姜夔身歷高、孝、光、寧四朝,其青壯年正當宋金媾和之際,朝廷內外,文恬武嬉,將恢復大計置於度外。姜夔也曾因此而痛心疾首,深致慨嘆。淳熙二年,他客游揚州時便有感於這座歷史名城的凋敝和荒涼,而自度此曲,抒寫黍離之悲。在作年可考的姜夔詞中,這是最早的一首。上片由“名都”、“佳處”起筆,卻以“空城”作結,其今昔盛衰之感昭然若揭。“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虛處傳神,城池荒蕪、人煙稀少、屋宇傾頹的淒涼情景不言自明,這與杜甫的“城春草木深”(《春望》)用筆相若。“春風十里”,並非實指一路春風拂面,而是化用杜牧詩意,使作者聯想當年樓閣參差、珠簾掩映的盛況,反照今日的衰敗景象。“胡馬窺江”二句寫金兵的劫掠雖然早已成為過去,而“廢池喬木”猶以談論戰事為厭,可知當年帶來的戰禍兵燹有多么酷烈!陳廷焯《白雨齊詞話》認為:“‘猶厭言兵’四字,包括無限傷亂語,他人累千百言,亦無此韻味。”姜詞以韻味勝,其佳處即在於淡語不淡,其中的韻味反倒是某些濃至之語所不及的。“清角”二句,不僅益增寂淒,而且包含幾多曲折:下有同仇敵愾之心,而上無抗金北伐之意,這樣,清泠的號角聲便只能徒然震響在兵燹之餘的空城。詞的下片,作者進一步從懷古中展開聯想:晚唐詩人杜牧的揚州詩歷來膾炙人中,但如果他重臨此地,必定再也吟不出深情繾綣的詩句,因為眼下只有一彎冷月、一泓寒水與他倘佯過的二十四橋相伴;橋邊的芍藥花雖然風姿依舊,卻是無主自開,不免落寞。尤其“二十四橋”二句,愈工致,愈慘澹,可謂動魄驚心。蕭德藻認為此詞“有黍離之悲”,的確深中肯綮。

其它賞析文字四

揚州自隋唐以來,即處於大運河和長江航運的樞紐地位,也是對外貿易港口之一,商業發達,市肆繁華。唐末著名詩人杜牧曾為淮南節度府掌書記,淮南道的治所設在揚州。他在這裡寫的關於揚州的詩篇,給姜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朝在這一帶設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揚州是淮南東路的治所。南宋建炎三年(1129),金兵大舉南侵,攻破揚州、建康(今南京)、臨安(今杭州)等城,燒殺擄掠,此後仍然不斷地發動對南宋的進攻。紹興三十一年(1161),隆興二年(1164),金兵又大舉進犯淮南地區,烽火連年,揚州自然受到影響。淳熙三年(1176)冬至這一天,在一場大雪之後,姜夔路過揚州。他說:“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繁華的城市已變為一片斷井頹垣。姜夔看到山河殘破,不禁產生了《詩經·黍離》所反映的情感。他自比為周代的大夫,在西周顛復之後,看見宗廟宮室的廢墟上長滿了莊稼,心裡感到悲痛。

姜夔在小序中說:“予懷愴然,感慨今昔”。今,指眼前的揚州;昔,指杜牧筆下的揚州。姜夔用對比、襯托的方法,描繪出揚州的荒涼景象。揚州,唐城有兩部分:子城(即內城)是官署區,在蜀崗上;羅城(即外城)是住宅區和商業區,在蜀崗下。兩城毗連。杜牧《揚州》詩說:“街垂於步柳,霞映兩重城。天碧台閣麗,風涼歌管清。”《題揚州禪智寺》詩說:“暮靄生深樹,斜陽下小樓。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又《贈別》詩說:“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這座富庶的城市,樓閣林立,絲管紛紛,但到姜夔前來遊歷時已經面目全非。上闋說:“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淮左,指淮南東路。竹西,指竹西亭,在蜀崗上禪智寺附近。詞中首先指出揚州是淮南的著名都城,而竹西亭又是景色宜人的去處,襯托出姜夔在開始的旅程中駐馬暫停,本來是抱著很大的希望來觀賞古城的。但實際情況卻是:“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當年垂柳夾道、春風瀰漫的十里街衢,如今卻是一片自生的薺菜和野麥,青色無限。這又襯托出,這裡的居民大都在戰亂中死亡或逃散,幾乎看不到人們活動的跡象。

這是什麼緣故呢?“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胡馬”,指金朝的騎兵。“窺江”,指兩次打到長江北岸。從此以後,揚州也只剩下荒廢的池塘和高聳的古樹,而劫後倖存的人們至今感到憤恨,不願再提起這種殘暴的戰爭。姜夔有這樣的體驗;凡是有創鉅痛甚的經歷的人,常常不願意提起這種經歷,因為怕引起痛苦的回憶,自己的心靈重新受到一次折磨。“猶厭言兵”,表示對這種戰爭的極端憎惡,這一句話刻劃出創鉅痛深的人們的複雜心理狀態。至此,我們也才知道揚州還有倖存的居民,當姜夔和他們談話時,他們作出了上述痛苦的表情。景況如此蕭條,而暮色又悄悄降臨。“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清角,指發音淒涼的號角。戍樓上號角吹出的使人感到陣陣寒意的聲浪,震盪著空城。號角的聲音更顯出這座空城的可怕的寂靜。作者的痛苦心情層層增添,達到了高潮。

下闋說:“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杜郎即指杜牧。姜夔認為他具有極高的鑑賞能力和寫作技巧。但料想他如今重來,看到古城的滄桑變化,也必定大吃一驚。這幾句襯托出,揚州所遭受的破壞遠遠超出姜夔的意料,因而在精神上受到強烈刺激,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下來。“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上引杜牧《贈別》詩中有“豆蔻梢頭二月初”之語,以初春枝頭的豆蔻花比喻美麗的少女。杜牧的另一首《遣懷》詩說:“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青樓,指妓館。杜牧的這兩首詩是寫他在揚州的荒唐生活的。有些詞學家指出,姜夔在這裡所說的“豆蔻詞工,青樓夢好”,是指杜牧的才華和作詩的表達能力而言。姜夔對這時複雜的情感,自己認為已經不能表達了,即使杜牧重來,也難以為他表達出來。姜夔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這場災難,但心情同樣是創鉅痛深的。夜晚,姜夔在月光下徘徊。“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二十四橋也見於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二十四橋,橋名。當年的明月夜,有多少人在橋上賞月,不時聽到美人吹簫的聲音,而今橋仍然存在,水中微波正環繞著月影蕩漾,但冰冷的月亮卻默默無聲。還有誰來欣賞月光!多么寂寞的月亮!“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可憐橋邊的紅芍藥,仍然每年盛開,還有誰來欣賞呢?多么寂寞的芍藥!物尚如此,人何以堪,悲痛的心情又達到一個高潮。

本詞層次清晰,語意含蓄,言有盡而意無窮。既控訴了金朝統治者發動掠奪戰爭所造成的災難,又對南宋王朝的偏安政策有所譴責,它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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