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有量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如此窩囊的一種人生,能讓我們得到的不只是悲涼,而更多的是對世事和人事的別樣詮釋——當我們僅存的一絲希冀破滅之後,我們該如何面對?由其引發的思考可能也有很多吧。
正文
老費五十歲內退,至今已經三年了。
老費的鐵業社屬於大集體,要等到六十歲才能拿到完整的退休金,現在他只能吃低保。低保也就只能夠他自己吃飯的。但是老費沒有什麼負擔。他的老伴早就離他而去。他只有一個兒子,兒子似乎象演電影的演員一樣忙碌,經常一兩個月不在家。但凡突然出現在家裡的時候,也象電影演員一樣,要么是頭髮光亮一身名牌行頭,闊得象一個大老闆,還開著高級轎車,車裡還有女人。要么鬣遢寒酸窮得象要飯的乞丐,頭髮蓬鬆零亂地出現在老費面前,一進門,什麼也顧不及,扎在小西屋的床上一睡就是三天,醒來第一句話就說:“爹,快給我泡袋速食麵來!”
老費就說:“小兒來,你好歹兌乎一個女的做你的媳婦,也好伺候你啊。”
“要哪個乾么,讓她在家裡伺候你?你身體這么好,我,我又不缺那個。”
“你……咳!”
老費想說要抱孫子,但見兒子那可憐的樣子,竟也沒說出口來。
老費不知道兒子做的什麼營生,老費也不問。老費心說問也沒有用,兒大不由爺,小時候沒管好,現在更管不了,不如不問。何況兒子總不會殺人放火和販毒,更與貪污腐敗沾不上邊,兒子從來也沒給老費找過麻煩,也從來沒惹過事兒,所以也就只得順其自然。
開始老費還總忘不了囑咐一句話:“千萬別乾犯法的事。”後來,老費感覺這句話也的確象廢話一樣,索性不在言聲。老費心想,兒子大了,自然懂得怎樣做人和成家立業。
現實是老費生活的很悠閒。雖然陪著老費的只有一台電視機和一隻京叭。一早一晚老費牽著京叭到街上,一來遛遛狗,二來買一點生活必需品,其餘的大部分時間,就以看電視打發時間。
電視也不白看,通過看電視,老費知道了好多事情,例如在外面創業是多么艱難。他想,兒子可能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女人。兒子早晚會找到合適的女人的。但是他又不無擔心,這就使老費著實鬱悶。
鬱悶歸鬱悶,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地過。
午後的時候,老費也時常倒背著手,走到街頭上,偷偷地站在那三五成群的退休老頭和閒人們的身後,看他們下棋、打撲克、聊天。但是這一切都是在悄悄的情況下進行。因為他既不會打撲克,也不會下棋,他純粹是看熱鬧。但是他卻能聽的懂聊天的內容,什麼戀歌房裡的小姐被人娶走了啊,洗頭房又增加了好幾個啊,還有城裡城外的一些逸聞趣事,再有就是某某某當官兒的被雙軌了啊等等,老費都能聽得懂。聽得懂歸聽得懂,但是老費絕對不插腔,他只是默默地聽。這些人當中有認識老費的,但是他們似乎也不知道老費兒子的營生,但是他們卻知道老費的兒子還沒有找上媳婦,但是都不敢議論老費的兒子,怕老費聽到,他們不怕老費,卻是怕老費的兒子,試想老費的兒子有時候油頭粉面西服革履地出現在街頭上,萬一老費與黑社會有染呢,那可就了不得了,所以他們都不議論老費的兒子,雖然老費的兒子有時候很窮、有時候很闊的現象絕對是熱點,但是知道老費的兒子的,都不敢守著老費議論老費的兒子。
但是,不守著老費的時候,就不一定不議論了。
其實,老費心裏面存著一線希望。那就是希望兒子有一天能領一個媳婦回家來,好為這個家傳宗接代。這是所有的當父母的希冀,老費也不例外。
假如兒子能領回來一個媳婦,最起碼能把這個家稱之為家啊,沒有女人,這個家還能叫做家么?實際上。老費現在就是為這一線希望而活著的。
老費在鐵業社掄了10年大錘,後來,鐵業社改成了空氣錘,再後來,鐵業社改為曲軸廠,再後來改為股份公司,老費沒錢入股,就只能內退離崗賦閒在家,等那個正式退休的日子。但是老費的身子骨卻是掄大錘練出來的,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所以他的身體豈止是健康,那簡直就是倍兒棒。自從老伴在五年前離他而去,他再也沒機會碰任何女人,可是他卻經常跑精——那褥子上一塊塊的精斑就是明證,
現實他也真憋躁得難受,就想起來過去一個老光棍解決的辦法,後來又在街頭上聽到了人們議論。
“現在誰還受憋啊,哈哈,花100元錢,去洗浴中心找個小姐,哈哈,爽著呢。”
“洗頭房裡就有,找小姐還用去洗浴中心啊。”
老費當然知道他們說的什麼,他象往常一樣,默默地聽,一聲也不吭。“
現在外地的民工經常去洗頭房。”
“一個男人一年四季摸不著女人,能忍受得住么?”
“那過去沒洗頭房,沒小姐光棍咋過了?”
“哎,那時候生活不行,人們沒氣力瞎尋思。”
“誒,那時候強殲犯多啊。”有一個人不以為然道。
“現在搶劫的多,偷盜的多,賣淫的多……”
“雞多鴨也多,哈哈哈。”
街頭熱議的內容既豐富又廣泛。只是老費聽不懂個別辭彙。例如剛才那個人說的,雞他知道就是指妓女,那鴨是什麼啊?
他想聽是不是有人問一下,可是大家都沒問,看來那些人都知道什麼是鴨,而老費卻不知道什麼是鴨。他想開口問,但是話到了嗓子眼兒,還是給悶回去了。
於是一連幾天,他就光看電視節目,力圖在電視上找到答案。然而電視節目都是一些健康的正統的節目,哪有解釋醜陋現象的節目啊。
後來,老費漸漸地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轉眼到了父親節。
兒子突然回來了,這次是油頭粉面一身光鮮的西裝。一輛凱迪拉克停在了樓道門口。引來了許多奇異的目光。一進門,兒子說:“爹,今天是父親節,我來看看你。”
“我沒事。咱中國啥時候也過起洋節來了啊?”
“現在時興這個的。”兒子說。
“咳,我不稀罕過這節那節的,只是——”
“只是什麼啊?”兒子不解地望著父親。
“只是,”老費還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但是畢竟還是兒子的爹,畢竟還是忍不住,他頓了頓,然後說:“你啥時候找個合適的媳婦啊?”
“咳。”兒子不屑一顧,說:“爹,我的事你甭管,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啊。”
“我是你爹,我不能看著你至今還沒有媳婦啊?”老費有些急急地說。
“爹,我說你這是怎么了啊,我又不缺那個。”
面對老費的急不可耐,兒子似乎非常平靜。
“你不缺那個,我可缺那個哩!”老費真的急了,說:“我養了你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爹,我知道,你一個人,成天有火氣,得得,今天我來看你就是來給你老去去火的,來,爹,我給你100元錢,你去洗浴中心,去,洗洗去。”
老費不解地望著兒子,說:“我昨天剛花兩元錢在大池子裡洗了。”
“不,你去,你去那什麼,找那個。”
兒子說著掏出100元錢遞給了老費。
突然,老費明白了,他把100元錢接過來,拿到眼前看了看,猛地朝兒子的臉上擲了去。
“你個混帳東西,我要抱孫子!”老費吼道。
然而,抬眼的瞬間。卻不見了兒子,只見那張100元的票子在屋裡旋轉飄悠著。
老費打開後窗,但見凱迪拉克一溜煙遠去了。
午後的老費比往日還要鬱悶。他想,兒子怎么就不理解自己要抱孫子的強烈願望呢!
他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街頭上。看到了那三五成群兒的人們圍在一起,他們象往常一樣,有的下棋打撲克,有的在那裡閒聊。他悄悄地來到閒聊的一群人身後面,聽得一個人說:“哎,你們知道老費的兒子做什麼營生么?他啊,咳,是個鴨子。”
老費的耳朵象往常一樣,聽得非常清楚,同時,他更想比往常聽得還要清楚,因為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乾什麼的。但是他聽到兒子是個鴨子,鴨子是什麼啊?
“什麼是鴨子啊?”這次果然有一個人問道。
“鴨子就是男妓。”
老費的頭嗡的一聲,好似要爆炸了一般。他強忍住眩暈,才沒有栽倒。
老費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中。
老費徹底垮了。他從柜子里找出來一瓶老窖酒,那是他的農村外甥在他內退時候給他買的。以後老費沒有再讓外甥給他買酒。老費說他不會喝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