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
先秦 詩經
原詩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
昏姻之故,言就爾居。
爾不我畜,復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
昏姻之故,言就爾宿。
爾不我畜,言歸斯復。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
不思舊姻,求爾新特。
成不以富,亦祗以異。
注釋
1、蔽芾(費fèi):茂盛的樣子。2、樗(出chū):《毛傳》:“樗,惡木也。”《正義》引王肅云:“行遇惡木,言已適人遇惡人也。” 3、畜:通“慉(續xù)”,好,喜愛。4、蓫(zhú):草名。《毛傳》:“蓫,惡菜也。”《正義》引引陸璣疏:“今人謂之羊蹄。” 5、言歸思復:《詩緝》:“我歸則復其舊矣。” 6、葍(扶fú):草名。《集傳》:“葍,惡菜也。” 7、新特:《毛傳》:“新特,外昏也。” 8、成:“成,《論語》作誠。言爾之不思舊姻而求新匹也,雖實不以彼之富而厭我之貧,亦只以其新而異於故耳。”
譯文
曠野地里我走路,枝繁葉茂臭椿樹。
只是因為婚姻故,前來你家同你住。
你今翻臉不愛我,回到家鄉依父母。
曠野地里我獨行,手采羊蹄心難平。
只是因為婚姻故,和你同床結恩情。
你今翻臉不相認,回到故鄉另謀生。
曠野地里獨彷徨,手采葍菜心悲傷。
只念舊人恩情重,另求新歡理不當。
其實不因她富有,見異思遷太荒唐。
賞析
中國古代男尊女卑的倫理傳統,導致了在家庭和婚姻中女子的被動地位,因而也造就了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一個突出的文學母題——棄婦文學。《我行其野》就是寫一個遠嫁他鄉的女子訴說她被丈夫遺棄之後的悲憤和痛傷。
和《氓》等其他同題材作品的大力渲染被棄前的生活場景所不同的是,《我行其野》的作者更多地表現目前,即此時此刻的情緒。作品開頭,作者便把自己情感悲劇的抒寫安排在一個似乎暗合其孤獨淒涼境況的,生長著樗樹和蓫草、葍草的岑寂原野上,以此點明以下所抒寫的,只是在抒情主人公經歷了被遺棄之變故的打擊後,離開傷她心的人,在歸家途中的心理活動。
此詩三章,每章前二句,都是同一個畫面的重複或再現。它描繪出一個人在點綴著幾棵樗樹的原野上獨行的情景。“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從比例和透視關係上講,無邊的原野、凝滯不動的樹草(蓫、葍)和渺小無助而又孤獨的行人(作者),給讀者的是一種自然界的宏大與人類的渺小、原野的寂靜和人心的焦慮的對立感。原野因人之渺小而愈顯其大、愈顯其寧靜安謐,人因原野之宏大而愈顯其小、愈顯其躁動不安。抒情主人公被命運拋棄進而抗爭無力的悲劇在這裡被放大或具體化了。同時,印象的疊加,也引起人們對隱藏於畫面背後之故事的強烈探究欲。
每章後四句,則是對上述畫面之深層含義的具體闡釋:因婚姻而與你聚首,但“爾不我畜”,我只能獨行於這歸里的曠野上。這個闡釋在全詩三章的反覆詠唱中,隨著人物情緒的波動有被深化的趨勢。一、二章里,她仿佛還只是故作輕鬆的念叨:“爾不我畜,復我邦家。”“爾不我畜,言歸斯復。”試圖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強自寬解。但到第三章,她情感的火山終於爆發了,這難以平復的傷痛和無人可訴的委屈,和著苦澀的淚水,在這樣一個愛恨交織的時刻,以這樣一種愛恨難分的心理,流淌著怨恨:“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異。”至此,全詩也在這情緒發展的高潮戛然而止,留給讀者的,只有無限的同情、惆悵和遺憾。
這首詩的另外一個突出特點是採用了象徵、暗示的手法。用行遇“樗”、“蓫”、“葍”等惡木劣菜象徵自己嫁給惡人,並以之起興,暗示自己為人所棄的痛苦心情,融情於景,情景交織。孔疏引王肅云:“行遇惡木,言己適人遇惡人也。”前人早已注意到了這一點。
今人陳子展謂此篇與上篇《黃鳥》“皆似《國風》中歌謠形式之詩”,“龔橙《詩本誼》嘗獨指出《小雅》自《黃鳥》、《我行其野》,至《谷風》、《蓼莪》、《都人士》、《采綠》、《隰桑》、《綿蠻》、《瓠葉)、《漸漸之石》、《苕之華》、《何草不黃》,凡十二篇,皆為‘西周民風’,其說大都可信”(《詩經直解》)。誠然。舊說如毛傳以為詩旨乃刺周宣王時“男女失道,以求外昏(婚),棄其舊姻而相怨”,朱熹《詩集傳)則謂:“民適異國,依其婚姻而不見收恤,故作此詩。”姑錄之備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