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
先秦 詩經
原詩
漸漸之石,維其高矣,山川悠遠,維其勞矣。
武人東征,不皇朝矣。
漸漸之石,維其卒矣,山川悠遠,曷其沒矣。
武人東征,不皇出矣。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離於畢,俾滂沱矣。
武人東征,不皇他矣。
注釋
1、漸漸(纏chán):通“巉”,山石高峻貌。《毛傳》:“漸漸,山石高峻。” 2、勞:廣闊。3、遑朝:《傳疏》:“遑,暇也。朝音朝夕之朝。不遑朝,猶言無暇日耳。” 4、卒:高而險。《通釋》:“卒即崒(族zú)之假借。《說文》:”崒,危高也。‘“ 5、沒:《毛傳》:“沒,盡也。” 6、出,行。胡承珙(鞏gǒng)《後箋》:“謂石雖竟歷,而山川長遠,何時可盡,則入險而不暇出險,軍行死地,勞困可知。” 7、烝(蒸zhēng):《鄭箋》:“烝,眾也。” 8、蹢(迪dí):獸蹄。9、月離於畢:《毛傳》:“月離陰星則雨。” 《集傳》:“畢,星名。豕涉波,月離畢,將雨之驗也。” 《傳疏》:“滂沱,《詩考》引《史記》作滂池。……大雨沛然下垂,積水成陂,是為滂池。”
譯文
怪石嶙峋多險峭,坡又陡來峰又高。
山高水長路途遙,日夜行軍多辛勞。
將士奉命去東征,緊急無暇待天曉。
怪石嶙峋堆滿山,又陡又險難登攀。
山高水長路遙遠,哪年哪月能走完?
將士奉命去東征,無暇出險真艱難。
野豬蹄上白毛生,成群結隊淌水行。
天邊月亮近畢星,滂沱大雨下不停。
將士奉命去東征,他事無暇得照應。
賞析
《毛詩序》以為“《漸漸之石》,下國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乃命將率東征,役久病於外,故作是詩也”。這裡認定了三個問題:一、定本篇是諸侯國所作;二、定為刺幽王而作;三、為東征荊舒因役久而作,荊舒,即楚及其屬國群舒。因周幽王時代無東征楚役的記載,故論者多不取序刺幽王與征楚的說法,而就詩論詩不確指其人其事,朱熹說:“將帥出征,經歷險遠,不堪勞苦而作此詩也。”(《詩集傳》)其說頗有代表性。
本詩情調酷似風詩,可能是下級軍官所作,自述東征勞苦,似是途中之作,重在敘述行軍艱難而緊張,看不出《序》所言“役久”的意思。全詩三章,以賦敘事抒情,頭兩章疊唱,意思相仿,詩人在急行軍途中,迎面映入眼的是陡崖峭壁,擋住隊伍的去路,忍不住驚呼道“維其高矣”、“維其卒矣”。頭兩句寫所見,中間兩句寫所感,嘆惋山川遙遠,跋涉攀援,步步維艱,疲勞不堪,多么盼望抵達目的地啊!然而至今“山川悠遠”,何日才能走到呢?最後兩句點題,交代急行軍。“武人東征”一句貫穿全詩,三章都有,點明抒情主體與事件。首章“不皇朝矣”句,說明行軍緊急,起早摸黑,天不亮就上路。馬瑞辰以為“不遑朝者,甚言其東征急迫,不暇至朝也”(《毛詩傳箋通釋》),甚確;次章“不皇出矣”句蘊藏著更多難言的痛苦,行軍緊迫,不斷深入,誰有暇顧及以後能否脫險呢!也就是說至此生命已全置之度外。
第三章詩人筆鋒一轉,突然伸向天空,描寫星空氣象,與首章“朝矣”句相應,暗示是夜晚行軍。朱熹說前四句“豕涉波,月離畢,將雨之驗也”(同前)。這可能是詩人引用已有的氣象民諺。近人聞一多指出:“豕涉波與月離畢並舉,似涉波之豕亦屬天象,《述異記》曰:‘夜半天漢中有黑氣相連,俗謂之黑豬渡河,雨候也。’《御覽》一0引黃子發《相雨書》曰:‘四方北斗中無雲,惟河中有雲,三枚相連,如浴豬狶,三日大雨。’與《詩》之傳說吻合,是其證驗。《史記·天官書》曰:‘奎為封豕,為溝瀆。’《正義》曰:‘奎……一日天豕,亦曰封豕,主溝瀆……熒惑星守之,則有水之憂,連以三年。’《易林·履之豫》詩曰:‘封豕溝瀆,水潦空谷,客止舍宿,泥塗至腹。’此與《詩》所言亦極相似,是《詩》所謂豕白蹢者,即星中之天豕,明矣。”(《周易義證類纂》)依聞說,天豕為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星,奎由十六顆星組成,故云“烝涉波”,烝,眾也。楊慎《古今諺》中“諺語有文理”條亦云:“天河中有黑雲,謂之黑豬渡河,主雨。”可與此相參證。“月離畢”說的是月亮靠近畢宿,古人亦視為雨兆,《尚書·洪範》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此星即指畢星。應劭《風俗通義》云:“雨師者,畢星也”,其下即引本詩“月離”兩句為證。《晉書·天文志》亦云“月行入畢多雨”。所以本章前四句是引氣象民諺,預兆將有滂沱大雨。俾,使也,點明尚未發生,姚際恆《詩經通論》引姚炳說“將雨、既雨,諸說紛如”,實則詩本謂“將雨”,非“既雨”,其意甚明。正因為詩人擔心遭遇滂沱大雨,行軍難上加難,一心一意只想加速行進,無暇旁騖,故云“不皇他矣”。三章末句意思遞進,旅途苦情、憂慮一層深過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