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滄桑》

《怪味滄桑》

《怪味滄桑》是一幅中國農村世相圖,錄下了貧困、溫飽、富裕三個時期的人問百態。帶著傳統的愚昧,帶著欲望的野性,真實怪誕,讓人震撼,耐人品味。

基本信息

內容簡介

《怪味滄桑》正是從這個角度切入,記述了科學技術的普遍套用給原
圖書封面圖書封面
本天高皇帝遠的農村人帶來的種種生存憂患、喜怒哀樂,真實地再現了農村社會面臨科技大潮衝擊時的喜悅和震顫。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今,四十餘載春秋,世道滄桑,日新月異,飛速發展的科學技術不但從大的方面影響著國計民生,而且將其觸角不可阻擋地伸向了社會的最基本元素之一——中國農村的千家萬戶,其影響自然千差萬別,有好有壞。

目錄

序上卷山風一、失蹤二、辮子和剃頭匠三、馬寨公社四、電影與廣播五、劁豬娃六、小寶一家七、石器(一)八、石器(二)九、割牛舌頭十、遊街十一、紅薯十二、美食十三、山戀十四、出嫁十五、換親十六、旋車軸十七、汽車十八、馬寨國小十九、土布二十、戲劇二十一、二哥二十二、賽戲二十三、飛二十四、木匠二十五、草房二十六、電報二十七、送信二十八、刻鋼板二十九、信教三十、“公賊”三十一、算盤三十二、鑽研三十三、鐵路三十四、遠行三十五、招工三十六、賭三十七、水打磨三十八、過年中卷鄉俗1.家譜2.收音機3.單幹4.換種5.交糧6.抓大肚7.罰款8.考學9.隨禮10.攤派11.告狀12.七所八站13.種菸葉(上)14.種菸葉(下)15.回歸16.生意17.飯鋪18.上癮19.空殼20.開礦(一)21.開礦(二)22.扶貧23.私奔24.修廟25.轉正26.戶口27.下崗28.盜搶29.“丙豪國小”30.發跡31.大款32.電視機33.打工去下卷城韻A、地下B、天上C、橡膠壩D、漢子E、手機F、女人G、攻勢H、快捷I、美容J、孩子K、電腦L、解救M、列車N、瀟灑O、熱土P、打工(上)Q、打工(下)R、港澳(上)S、港澳(下)T、非典(上)U、非典(下)V、機頂盒W、絕交X、買車Y、拆遷Z、回鄉尾聲濃縮歷史(代後記)

前言

在拙著《鎮委書記》、《側身官場》和《怪味滄桑》同時出版面世前,作者就像當年愛因斯坦試圖將引力場、電磁場等統一在一個場內一樣,也試圖在三部書中找出某種聯繫,將三者定義為一個類別。但是,《鎮委書記》寫的是一個基層幹部的歷練作為,《側身官場》寫的是一群縣級文秘人員的苦辣酸甜,而《怪味滄桑》寫的則是當代四十多年時間裡,科學技術的普及套用給部分農村人帶來的生存憂患。從表面上看,這三部書的內容雖然不相及,卻都是作者的自身經歷和生活感悟,表現的是人生的坎坷和世事的變遷。作者是學理科出身,並沒有系統地經過文學創作方面知識的學習與訓練,在寫作手法上也並不完全遵循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這一定讓內行人感到不在套路,覺得這三部書有點“怪”。其實,說這三部書“怪”,並不是因為作者怪、作品怪,或者其中描寫的人物怪、事件怪。因為這三部書反映的是當代人經歷的社會真實、人生真實和生活真實,書中所有的人和事物,都發生在我們身邊,內容並不怪,怪就怪在寫作手法上。所以,河南出版集團管委會副主任李永臻先生曾經稱之為“另類”,“怪”字的含義也就體現在其中了。生活像一個萬花筒,隨便搖一搖,就會變幻出各種圖像。全世界有幾十億人,在這個小小寰球上,或愛或恨,或泣或歌,或息或作,或善或惡,每時每刻不知發生了多少故事。人生是漫長的,從達官貴人到凡夫俗子,無論怎么回顧和展望,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樂年華;人生又是極其短暫的,從偉人英烈到小蟲豸,無不在歷史的天空里瞬間划過,形成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流星雨。所以作者又常常懷疑,自己感悟的生活到底有沒有代表意義。就小說創作而言,生活就像一頭大象,作家們其實是一群既傻得可愛又聰明伶俐的瞎子,他們都在摸這頭大象,並通過自己的感知和思考,對生活進行認知和梳理。當他們摸到大象的肚皮時,就說大象如同門板;當他們摸到大象的一條腿時,就說大象像根柱子。我自己更說不清楚,所摸到的生活,到底是大象的哪個部位,也許是大象的尾巴,或者是拴大象用的繩子。當然,無論我們摸到大象的哪個部位,都會產生一些異於旁人的感悟。生活本身是一回事,而感悟與表述則是另一回事兒了。作家通過艱辛的勞作,表述出來了才是作品。作品出爐了,等於向世人驚呼一聲:“瞧,原來大象就是這么一種怪東西!”我這三部作品一起推向市場了,不過是中國乃至世界文學作品洪流中幾滴水珠。如同人生不可捉摸一樣,難以預測它們到底有何影響,以及在文壇上有沒有地位和貢獻。作者並不打算虛假地宣稱獻給親人和友人們,毫無疑問,他們自然會為作者的成果欣慰、自豪並祝賀。作者真正獻給的是讀者,作品就是寫給他們看的。作者相信有自己的讀者群體,但也不假裝謙虛地請教讀者,請他們指出作品的什麼謬誤和不足,因為作者並沒有打算根據大家的評判去重新修訂什麼。如果碰到了執著的讀者,他能從這些作品中,讀出知識、哲理和趣味來,並且研究發掘出一些有益社會進步、有益人生求索的東西,那這位朋友肯定是作者的知音,這三部作品就是獻給他的。作者的這份孤傲、自信和淡泊,可能是自己既不妄自菲薄,又不夜郎自大;既非追星一族,又不特別崇拜名人的性情所致。所以,作者不勞已經聲名顯赫的大作家們的大駕,拉大旗,作虎皮,請他們點評導引,而是自拉自唱,自己為自己作總序。河南文藝出版社的編輯方亞平和崔曉旭等同志,為三部書的出版傾注了心血,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在此謹向他們表示真誠的謝意。

精彩書摘

一、失蹤故事應該從九十七歲高齡的七太爺突然失蹤說起。這七太爺,是我們山鄉馬寨的一個姓杜的高壽老人,對於本書的一個主要人物杜小寶來說,七太爺實際上是他的“七太太爺”。縣裡的民俗學家們考證過,在我們這一帶山鄉,對長輩的稱呼是很有講究的。一條“命根子”往下延續,並且分裂成樹狀結構,就有了不同輩分。直接下傳的是“祖”,與“祖”同代的人稱“宗”,祖與宗雖然都是親的,但親的程度不一樣。如你爺爺的父親是曾祖,你應該稱他為“太爺”,而爺爺的爺爺是高祖,你就應該在太爺的前邊再加上一個“太”字,就成為“太太爺”了。加上一個“太”字就又長了一輩,這不是“和”的關係,而是“積”的關係,就好像代數學裡“太”字上又平方了一樣。說句笑話,在我們這裡,你要是結巴舌,叫“太爺”時不小心,“太……太……太……爺”地結巴下去,就可能一下子不知道能給對方長多少輩。好在上了五輩的家族很不多見,所以,在“太”字平方的基礎上,基本上沒有加上立方或者n次方的。照這么說來,“七太爺”應該是杜小寶父親的正確叫法,可這個小寶也跟著父親和大多數鄉親一樣叫“七太爺”,而且還常常把那個“七”字省去。反正上下五輩關係太複雜,讓一個小孩子家叫起來確實困難,就沒有人認真地糾正過他。我們馬寨的“能人”元叔就專門論證過,輩分太高了,就失去了論輩分的實際意義,你想,祖祖輩輩的人都把上蒼稱呼為“老天爺”,沒有人說這是亂了輩分的。等杜小寶長大後,聽著孩子們也像他當年一樣大講“雷鋒叔叔”的故事,忽然想起元叔的話,才突然醒悟,“七太爺”、“老天爺”和“雷鋒叔叔”都不過是一種符號式的稱呼,元叔當年的分析雖然淺顯卻很有道理。七太爺的突然失蹤是20世紀60年代中期秋冬之交的一天。這一天其實稀鬆平常。那個時候,實行的是人民公社體制,公社下面是生產大隊,生產大隊下面是生產小隊,所有制的形式是公有制,“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為基礎的這個“隊”指的是生產小隊。我們馬寨是一個大村子,成立了一個生產大隊,下邊設了八個生產小隊。生產隊是一種慢慢騰騰的社會機器,農活是常年乾不完的。八隊的“狼”叔經常“咬槽”說,當幹部的都是他媽的想事蟲,天天給你找活乾,天天讓你沒飯吃,都是幹部領一群社員熬時間,磨洋工,混工分。這一天已經是青霜白露的天氣,八隊的社員照樣起個大早,到地里幹活。這天早上,全隊社員都去了西嶺溝一塊大一點的棉花地,女人們不停地哈著凍得通紅的手,採摘最後一茬半開不開的棉花。男人們用結滿老膙的手,奮力地薅棉花柴。“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大家說著笑著,打著鬧著,用這種原始的方式騰茬子,清理成白地,可以播種小麥。都到了九點多了,太陽升得好高,社員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隊長貴亭叔才讓放工。大家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地里回來吃早飯。小寶奶奶的拿手飯不過是蒸紅薯、熬玉米糝和青辣椒調蘿蔔絲。這年月,家家戶戶都吃這樣的飯食。當全家每個人都手捧著一大碗飯,在院子裡吸吸溜溜地吃著、喝著的時候,小寶奶奶發現七太爺還沒有回來,小寶爺爺就叫小寶去牛屋里喊七太爺回來吃飯。小寶很不情願地撅著嘴,一蹦一跳地跑到村西頭的生產隊里的牛屋院,沒有到院子裡就大喊:“太爺,太爺,快回家吃飯哩。”要在往常,七太爺一定眉開眼笑地從牛屋裡走出來,顫巍巍地攬一下小寶,然後一老一少牽著手,迎著柔和慈祥的陽光,踏著山村坎坷不平的道路,回家裡吃飯。這個情景,如果讓北京的民俗學家或者畫家們看到了,一定會抒發出不少感慨,認為這是一種典型的天倫之樂,或者揮毫潑墨,畫一幅恬靜優美的山鄉風俗畫。可是今天,等小寶推開了七太爺住的屋子,幾犋耕牛打著響噴嚏,咕嘟咕嘟地倒沫(反芻),卻沒有看到七太爺的影子。小寶雖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只要跑到了這個屋裡,就算已經完成了任務,回去給爺爺交了差。奶奶嘟囔著:“這老東西,還是這么不著調兒,到現在不回來吃飯,也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爺爺喝了奶奶一聲:“哈,胡說些啥?給他留下點飯就行了。”就這樣,一家人都沒有在意,吃罷早飯,聽到隊長貴亭叔敲了破牛車軲轆,這個吊在椿樹上的簡易的上工鍾,都抄起農具,懶洋洋地上工去了,誰也沒有繼續追究七太爺究竟去了哪裡。中午,仍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回家吃飯,一家人就有些心慌。爺爺和爹爹都去了牛屋院,在七太爺睡覺的草池子裡,亂蓬蓬的麥草上,一條破棉絮被褥還在,這老頭只穿了一身衣服,帶上他的紅寶書包和菸袋走了。究竟去了哪裡,小寶父親問其他幾個牛把,誰也說不清楚,爺爺就說:“哈,別管他,跑得餓了就回來了。”雖然這事兒在馬寨村里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和震動,但七太爺確實是突然失蹤了。常言說,孝子賢孫,隔代最親;過了三代,誰也不愛。這個道理我們馬寨人最有切身體會。這體會的來源就出在七太爺身上。七太爺今年已經九十七歲了,不挑吃,不挑穿,腰板挺直,牙口也整齊,連眼睛也不怎么花,身體非常健壯。他屬於“五保戶”,可以單獨過日子,但他自己沒有起鍋灶,五保的待遇全部給了杜小寶家。因為姓杜的就他們這幾戶人家,長杜小寶四輩的七太爺其實已經出了“五服”,他能夠成為杜家一口人,完全是因為他是個孤寡老人,無依無靠,又不能由外姓人供養,才流落到小寶家的。到了這把年紀,在生產隊里幹活不記工分,生產隊給他的最大五保待遇,就是只給他分一份定補的口糧。他因為身體好,又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所以農活並沒有少乾,也沒有任何報酬。除了杜家要管他吃飯以外,他在全生產隊的人心中,完全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老人,沒有一個人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況。在杜家,雖然他是杜小寶爺爺的爺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敬重,也是一個多餘的人,待遇比一個牲口好不了多少。多少人私下議論起這個老人,都感慨地說,人啊,其實不需要活那么大歲數,老到一定程度,就人嫌狗不待見了。一家子,有三代人就足夠了,沒有了親兒子,孫子再孝順,也沒有多深的親情。更何況小寶的爺爺根本不是七太爺的親孫子呢。二、辮子和剃頭匠七太爺是清朝過來的人,經歷了三個朝代。他生於清代的標誌,就是至今還保留著那一條小豬尾巴一樣的小辮子。人們究其原因,他老人家至今留著這條辮子,並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因為一個大字不識一斗三升的莊稼漢子,當然與當年在北京鬧“復辟”的小丑“辮子爺”張勛沒有任何瓜葛,留辮子也不是出於對清朝有什麼依戀,只不過是因為生活的習慣,才始終捨不得剪下它。從這條辮子上,可以看到歷史的縮影,能夠完整地保留到今天,確屬不易。按說,告別了末代皇朝以後,辮子的存在就失去了原有的價值。因為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在鬧“三民主義革命”的前期,最激烈的革命行動就是強迫男人剪辮子、女人放小腳,首先革除頭和腳的“命”。這樣說,並不是笑話,貶低革命的重大意義,而是歷史真實。不在那個時代,你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剪辮子、放小腳”的艱巨性。現代人如果有人留條辮子,那要么是藝術家,要么就是瘋子,沒有男人願意留頭髮梳辮子的。可在當時,剪掉辮子卻是傷風敗俗、辱沒祖宗的事情。割掉誰的辮子,這個人就好像從此沒法做人了一樣,誰也不肯把這條給男人惹出了許多麻煩的辮子主動剪下來。為了制服這種頑症,革命黨喊出的口號十分嚇人,“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覆巢之下,沒有完卵;剪刀之下,沒有長辮。舉國上下瘋了一樣,“男剃頭、女天足”的運動轟轟烈烈,扎紮實實。可也奇怪,那一陣子席捲全國的浪潮,竟然沒有波及到我們馬寨這個深山溝里,當然也沒有波及到七太爺的腦袋上。當所有的男人都順應歷史潮流,紛紛剪掉辮子之後,七太爺這條辮子依然完好地保留著,成為一條漏網的魚。早年串鄉的剃頭匠們都勸過他,讓他剪掉這條世上罕見的辮子,他說什麼也不肯。更厲害的是,到了1966年秋天,“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大隊的幾個造反派曾經想在他的頭上做一點文章,覺得幾輩子人都沒有割下來的辮子,到了他們手裡,割下來肯定是一種“破四舊立四新”的壯舉,就準備採取革命行動,當他們有人已經抓著老人的胳膊,有人已經按下了老人的頭,有人揮舞起了剪刀,七太爺痛苦得殺豬一樣地嚎叫著,眼看保不住這條辮子時,卻被村裡的幾個老年人趕來喝住了。在馬寨說話最有權威的劉大爺,掂著長桿菸袋不由分說地敲那些戴著紅袖章的造反派的頭,氣呼呼地罵他們說:“七太爺是咱村裡的老人瑞,你們要是剪了他的辮子,就是要了七太爺的老命!當心你們不得好死!”一席話,把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鎮住了,他們怏怏不快地議論了一番,也突然覺得在一個九十多歲的“太歲”頭上動土,還不如去揪斗“破鞋女人”孫二孬的媽,意義實在不大。於是,這條辮子的生命力如同他的主人一樣頑強,又一次虎口脫險。七太爺的辮子是清朝歷史的活見證,你現在可以在電視連續劇中見到清朝人的辮子,但那些都是假的,七太爺的辮子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只不過到底年紀不饒人,七太爺頭上的頭髮由稠密變稀疏了,由黑色變成花白,後來全部變白了,小辮子就由油黑的小孩胳膊粗細,變成了現在的白色小豬尾巴,細得可憐。但是,七太爺這條辮子的存在,仍然不失為我們山溝里的另一道風景。本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外鄉人,一看到這裡有一個留有辮子的老男人,就一驚一乍的,仿佛看到了前清的遺老遺少,或者是天外來客。通過他們,還有那些走鄉村串山溝的貨郎的嘴,遠遠近近地傳了出去,經常有人好奇地來看七太爺的辮子,那神情與考古專家們的神情差不了多少。七太爺失蹤後的當天,在這一帶各村輪流剃頭理髮的宋師傅,又輪到了我們這個生產隊。宋師傅的到來,是按照人的頭髮、鬍鬚生長的規律計時的,平均二十多天來這裡一次。熱天就在一棵大槐樹下,下雨天或者冷天,就在生產隊的牛屋裡,用“頂上”的功夫,乾“頭等”的事業。我們這裡流傳一句歇後語,形容害單相思的人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真的很形象。宋師傅的挑子一頭是一個凳子,一頭是一個破鐵皮桶做成的小灶,上面有一個尖底兒的鐵鍋,用來燒熱水。只要宋師傅攏著了火,這生意就開張了。用宋師傅自己的話說,他的工作是“先燒火,後開飯,掂著刀子圓圈兒轉”。他四十歲時才娶一個寡婦,那寡婦起初不知道他是乾什麼的,他就是用這句話把那寡婦唬住,叫那寡婦一時不理解他幹的啥活兒。當這個寡婦弄明白他是一個剃頭匠後,笑得前仰後合,發現這個人挺幽默,一下子愛上了他,義無反顧地撇下極力反對她改嫁的兒子、女兒,嫁給了一個人們都認為是“下九流”的剃頭匠。宋師傅是個剃頭的老把式,有一手絕活兒。他幹活時,先把別人已經用過的快要變涼的水,倒進燒水的盆子裡一部分,然後再用一個小葫蘆鋸成的小瓢,舀起一些燒熱的水,注進洗頭的盆子裡,試試溫度正好,就開始用這點反覆使用過的混濁的溫水,給下一個來剃頭的男人洗頭、洗嘴巴,燙軟了人們的毛髮,才好進行下面的程式。看他幹活,是一種享受,所有動作,都有套路,特別是在洗頭時,會弄出清脆的“呱唧呱唧”的響聲,有點像吃紅薯、豌豆面吃多了的人放屁的聲音,又不全像。被洗的人自然舒服,周圍的人聽起來也十分悅耳。洗完後就要動刀子,他首先在一塊鐾刀布上“噌噌”地打磨幾下(鐾刀布,或作庇刀布,又稱盪刀布,一種用生土布做成的長條形帶子,用來保養剃頭刀的刀刃),把剃頭刀子整得鋒利無比,就開始剃頭、刮鬍子。在他的手中,耍刀子成為一種藝術,乾到興奮的時候,他能在一片驚呼聲中,把剃頭刀子拋兩尺高,看都不看,接著後翻一下刀刃又刮下去,“刷刷”的一陣響動,來人就由“愣頭青”變成了“青頭愣”。你要是初次看到,準嚇得不敢睜眼。他這活兒做得又快又好,尤其是用鋒利的刀子掏人的鼻毛,一點也不會傷了鼻子,手藝非常嫻熟。這種程式化的動作當然不在話下,他還會給來剃頭的人按摩、“捏老暈兒”。現在在大城市裡,洗頭洗腳城林立,而且全是漂亮的小姐,可在那時,別說小姐,就是宋師傅這樣的大男人按摩的待遇,一般人也享受不到,只有馬寨大隊幹部和極個別有名望的人才有這種福分。按摩大家都懂得,沒有什麼好說的,“捏老暈兒”真是一種絕活。一個相當疲勞、昏昏欲睡的人,到了宋師傅剃頭的凳子上坐下來,宋師傅用雙手捏緊他脖頸上某一處動脈血管,不一會兒,這人正在笑嘻嘻的,突然就扯起了呼嚕。宋師傅再用手掌猛地擊打一下這人的額頭,這人就立即醒來,一身的疲勞一掃而光。但是,宋師傅由於不善於使用理髮推剪,漸漸地,年輕人不再用他了,跑老遠找好的師傅理發,這讓宋師傅既傷心,又生氣。在宋師傅到來的這兩天裡,生產隊長貴亭叔,破例允許部分社員晚一些下地幹活。但有一條標準,就是你這個人留下來,必須是一頭亂髮,上工去必須是一頭青皮。通過這種安排,能讓宋師傅閒不住,很快把全生產隊壯年勞力的腦袋打掃一遍。宋師傅忙了兩天以後,算算還缺一個人,就問小寶爺爺:“大叔,怎么不見七太爺呢?我還得給他清邊哩。”小寶爺爺很生氣地說:“不知這老頭跑到哪裡去了,別等他了,該幹啥幹啥吧!”馬寨公社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七太爺突然失蹤了,確實沒有在村里引起多大的轟動和震動,人們照樣有條不紊,各乾其事。趁他失蹤的這幾天裡,我們把其他事情絮叨絮叨。山鄉馬寨,處在豫西南伏牛山的腹地里。這是一個相對古老的村寨,建村時不知起於哪個朝代。由於地理位置特殊,處於淺山區與深山區的交界處,在兵荒馬亂時,外邊的人跑反,可以跑進來避難,深山裡的“鏜匠”(土匪),也可以前來打家劫舍。所以,在很遠的年代,人們為了防範“鏜匠”的襲擾,寨子裡的頭領們,就組織老百姓打了一圈寨牆,還挖有一圈護村的壕溝,叫做寨壕。現在這些壕溝快淤平了,成了母豬們領著一群豬娃“打泥”的地方。土寨牆也已經成了斷垣殘壁,有一段仍然是寨子裡的制高點,“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條決定,就是寨子裡的上國中的學生回村後,站在寨牆上面的最高處,通過用鐵皮捲成的土廣播喊出去的。在山區人口居住普遍分散的情況下,馬寨倒是一個不多見的大村子。寨子坐落在群山環抱的一大片開闊地里,所有建築基本上全是草房,居住有將近兩千口人,由於人口相對集中,就成了當地行政、文化的集散地。新中國建立之初,這裡成立過小鄉,人民公社化以後,又成了一個小小的人民公社所在地。在縣裡的區域規劃圖上,註明這裡是馬寨公社。公社院,也就是公社幹部辦公的地方,占的是老財主孫乃器的祖宅。孫乃器在解放時被鎮壓了,他唯一的兒子孫丙豪跟著老蔣去了台灣。孫乃器的祖宅是山里少見的瓦房,門口還有一對石獅子。這對石獅子讓小寶他們這些小夥伴,經常在上面騎過來騎過去,爛褲襠、髒屁股和小雞雞兒,把石獅子的腰部,磨得發黑髮亮。公社的幹部並不多,也就是曹書記、胡社長、張武裝部長、范治安專乾、小李通信員等幾個人。馬寨公社下屬的第一個生產大隊,就是我們馬寨大隊。大隊的幹部,大都是劉姓的人,“宛平城裡管朝廷”,“近水樓台先得月”,每一茬公社幹部們都與他們混得很熟。特別是支書劉慶典,經常和書記、社長在一起,喝縣城裡釀製的散裝紅薯乾酒,喝醉了以後,就沒有了上下之別,互相稱兄道弟。因此,馬寨的大隊幹部,與方圓幾十里的其他一些生產大隊的幹部比起來,要有頭臉得多。處在公社所在地的馬寨村,亂姓同居,但人口較多的有兩大姓,為主的是劉氏,其次是孫姓。歷史上,兩大家族不斷地爭鬥,恩恩怨怨,世代情仇,了猶未了,不了了之,有時也殃及到其他小姓氏。解放前,孫姓幾個頭面人物,有地、有錢、有槍,所以占上風。解放以後,姓孫的這幾家財主,劃成了地主成分,一下子跌入了劣勢地位,出了一群“地富反壞”分子,再也沒有能力與劉家爭鋒,劉家就出了一群大小隊幹部。馬寨村年輕一茬人中的“能人”元叔,雖然長得好,有思想,可就是因為姓孫,母親戴著的那頂四類分子帽子,壓得元叔抬不起頭來,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娶上媳婦。那時節,公社通知各大隊幹部開會,都是“四類分子”的活兒,孫家的幾個戴著分子帽子的人,就是公社裡通知會議的專乾。輪到元叔的母親通知會議時,是由元叔代勞的,也就是在他往最遠處的車轍溝大隊送信的過程中,與我們馬寨最漂亮的女青年劉鳳姑好上了,這是後話。凡是行政中心,經濟就會相對發達一些,文化生活也會相應豐富一些。在公社院外,設有代購代銷點,老百姓都稱為“雙代點”,也稱為“合作社”。據說成立之初的啟動資金,是讓民眾按人頭攤派的,屬於股份性質的經濟實體。可是,不管這“合作社”是否贏利,民眾誰也沒有見到過一分紅利。一位偉人曾經論斷過,計畫經濟也有市場,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這個合作社,“合作社”是在計畫經濟的條件下存在的商品經濟。就這么一處又收又購的商品交換處,裡邊的商品也是很貧乏的,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有“洋火”、“洋油”、“洋鹼”,連鐵釘也叫做“洋釘”,鐵桶也叫做“洋桶”,還有必須用按人口分配的布票,才能購買的“洋布”,只有食鹽才沒有被稱作“洋鹽”。再加上新型的農機具,叫做“洋犁子”、“洋耙”,這些都冠有“洋”字的物資,是外邊世界工業文明對傳統的農業文明,帶來的最有力的衝擊。其實在民眾的心目中,這些商品,不一定都是“舶來品”,之所以都叫做“洋”物品,主要是為了區別土生土長的“打火鐮子”。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