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滄桑》
《怪味滄桑》是一幅中國農村世相圖,錄下了貧困、溫飽、富裕三個時期的人問百態。帶著傳統的愚昧,帶著欲望的野性,真實怪誕,讓人震撼,耐人品味。
基本信息
- 名稱:《怪味滄桑》
- 作者:郝樹聲
- 類別:小說
- 價格:29.00元
- 語種:中文
- ISBN:9787806237076
- 出版社:河南文藝出版社
- 頁數:496頁
- 開本:16開
- 出版時間:2008年10月1日
- 裝幀:平裝
內容簡介
《怪味滄桑》正是從這個角度切入,記述了科學技術的普遍套用給原本天高皇帝遠的農村人帶來的種種生存憂患、喜怒哀樂,真實地再現了農村社會面臨科技大潮衝擊時的喜悅和震顫。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今,四十餘載春秋,世道滄桑,日新月異,飛速發展的科學技術不但從大的方面影響著國計民生,而且將其觸角不可阻擋地伸向了社會的最基本元素之一——中國農村的千家萬戶,其影響自然千差萬別,有好有壞。目錄
序上卷山風一、失蹤二、辮子和剃頭匠三、馬寨公社四、電影與廣播五、劁豬娃六、小寶一家七、石器(一)八、石器(二)九、割牛舌頭十、遊街十一、紅薯十二、美食十三、山戀十四、出嫁十五、換親十六、旋車軸十七、汽車十八、馬寨國小十九、土布二十、戲劇二十一、二哥二十二、賽戲二十三、飛二十四、木匠二十五、草房二十六、電報二十七、送信二十八、刻鋼板二十九、信教三十、“公賊”三十一、算盤三十二、鑽研三十三、鐵路三十四、遠行三十五、招工三十六、賭三十七、水打磨三十八、過年中卷鄉俗1.家譜2.收音機3.單幹4.換種5.交糧6.抓大肚7.罰款8.考學9.隨禮10.攤派11.告狀12.七所八站13.種菸葉(上)14.種菸葉(下)15.回歸16.生意17.飯鋪18.上癮19.空殼20.開礦(一)21.開礦(二)22.扶貧23.私奔24.修廟25.轉正26.戶口27.下崗28.盜搶29.“丙豪國小”30.發跡31.大款32.電視機33.打工去下卷城韻A、地下B、天上C、橡膠壩D、漢子E、手機F、女人G、攻勢H、快捷I、美容J、孩子K、電腦L、解救M、列車N、瀟灑O、熱土P、打工(上)Q、打工(下)R、港澳(上)S、港澳(下)T、非典(上)U、非典(下)V、機頂盒W、絕交X、買車Y、拆遷Z、回鄉尾聲濃縮歷史(代後記)
前言
在拙著《鎮委書記》、《側身官場》和《怪味滄桑》同時出版面世前,作者就像當年愛因斯坦試圖將引力場、電磁場等統一在一個場內一樣,也試圖在三部書中找出某種聯繫,將三者定義為一個類別。但是,《鎮委書記》寫的是一個基層幹部的歷練作為,《側身官場》寫的是一群縣級文秘人員的苦辣酸甜,而《怪味滄桑》寫的則是當代四十多年時間裡,科學技術的普及套用給部分農村人帶來的生存憂患。從表面上看,這三部書的內容雖然不相及,卻都是作者的自身經歷和生活感悟,表現的是人生的坎坷和世事的變遷。作者是學理科出身,並沒有系統地經過文學創作方面知識的學習與訓練,在寫作手法上也並不完全遵循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這一定讓內行人感到不在套路,覺得這三部書有點“怪”。其實,說這三部書“怪”,並不是因為作者怪、作品怪,或者其中描寫的人物怪、事件怪。因為這三部書反映的是當代人經歷的社會真實、人生真實和生活真實,書中所有的人和事物,都發生在我們身邊,內容並不怪,怪就怪在寫作手法上。所以,河南出版集團管委會副主任李永臻先生曾經稱之為“另類”,“怪”字的含義也就體現在其中了。生活像一個萬花筒,隨便搖一搖,就會變幻出各種圖像。全世界有幾十億人,在這個小小寰球上,或愛或恨,或泣或歌,或息或作,或善或惡,每時每刻不知發生了多少故事。人生是漫長的,從達官貴人到凡夫俗子,無論怎么回顧和展望,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樂年華;人生又是極其短暫的,從偉人英烈到小蟲豸,無不在歷史的天空里瞬間划過,形成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流星雨。所以作者又常常懷疑,自己感悟的生活到底有沒有代表意義。就小說創作而言,生活就像一頭大象,作家們其實是一群既傻得可愛又聰明伶俐的瞎子,他們都在摸這頭大象,並通過自己的感知和思考,對生活進行認知和梳理。當他們摸到大象的肚皮時,就說大象如同門板;當他們摸到大象的一條腿時,就說大象像根柱子。我自己更說不清楚,所摸到的生活,到底是大象的哪個部位,也許是大象的尾巴,或者是拴大象用的繩子。當然,無論我們摸到大象的哪個部位,都會產生一些異於旁人的感悟。生活本身是一回事,而感悟與表述則是另一回事兒了。作家通過艱辛的勞作,表述出來了才是作品。作品出爐了,等於向世人驚呼一聲:“瞧,原來大象就是這么一種怪東西!”我這三部作品一起推向市場了,不過是中國乃至世界文學作品洪流中幾滴水珠。如同人生不可捉摸一樣,難以預測它們到底有何影響,以及在文壇上有沒有地位和貢獻。作者並不打算虛假地宣稱獻給親人和友人們,毫無疑問,他們自然會為作者的成果欣慰、自豪並祝賀。作者真正獻給的是讀者,作品就是寫給他們看的。作者相信有自己的讀者群體,但也不假裝謙虛地請教讀者,請他們指出作品的什麼謬誤和不足,因為作者並沒有打算根據大家的評判去重新修訂什麼。如果碰到了執著的讀者,他能從這些作品中,讀出知識、哲理和趣味來,並且研究發掘出一些有益社會進步、有益人生求索的東西,那這位朋友肯定是作者的知音,這三部作品就是獻給他的。作者的這份孤傲、自信和淡泊,可能是自己既不妄自菲薄,又不夜郎自大;既非追星一族,又不特別崇拜名人的性情所致。所以,作者不勞已經聲名顯赫的大作家們的大駕,拉大旗,作虎皮,請他們點評導引,而是自拉自唱,自己為自己作總序。河南文藝出版社的編輯方亞平和崔曉旭等同志,為三部書的出版傾注了心血,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在此謹向他們表示真誠的謝意。精彩書摘
一、失蹤故事應該從九十七歲高齡的七太爺突然失蹤說起。這七太爺,是我們山鄉馬寨的一個姓杜的高壽老人,對於本書的一個主要人物杜小寶來說,七太爺實際上是他的“七太太爺”。縣裡的民俗學家們考證過,在我們這一帶山鄉,對長輩的稱呼是很有講究的。一條“命根子”往下延續,並且分裂成樹狀結構,就有了不同輩分。直接下傳的是“祖”,與“祖”同代的人稱“宗”,祖與宗雖然都是親的,但親的程度不一樣。如你爺爺的父親是曾祖,你應該稱他為“太爺”,而爺爺的爺爺是高祖,你就應該在太爺的前邊再加上一個“太”字,就成為“太太爺”了。加上一個“太”字就又長了一輩,這不是“和”的關係,而是“積”的關係,就好像代數學裡“太”字上又平方了一樣。說句笑話,在我們這裡,你要是結巴舌,叫“太爺”時不小心,“太……太……太……爺”地結巴下去,就可能一下子不知道能給對方長多少輩。好在上了五輩的家族很不多見,所以,在“太”字平方的基礎上,基本上沒有加上立方或者n次方的。照這么說來,“七太爺”應該是杜小寶父親的正確叫法,可這個小寶也跟著父親和大多數鄉親一樣叫“七太爺”,而且還常常把那個“七”字省去。反正上下五輩關係太複雜,讓一個小孩子家叫起來確實困難,就沒有人認真地糾正過他。我們馬寨的“能人”元叔就專門論證過,輩分太高了,就失去了論輩分的實際意義,你想,祖祖輩輩的人都把上蒼稱呼為“老天爺”,沒有人說這是亂了輩分的。等杜小寶長大後,聽著孩子們也像他當年一樣大講“雷鋒叔叔”的故事,忽然想起元叔的話,才突然醒悟,“七太爺”、“老天爺”和“雷鋒叔叔”都不過是一種符號式的稱呼,元叔當年的分析雖然淺顯卻很有道理。七太爺的突然失蹤是20世紀60年代中期秋冬之交的一天。這一天其實稀鬆平常。那個時候,實行的是人民公社體制,公社下面是生產大隊,生產大隊下面是生產小隊,所有制的形式是公有制,“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為基礎的這個“隊”指的是生產小隊。我們馬寨是一個大村子,成立了一個生產大隊,下邊設了八個生產小隊。生產隊是一種慢慢騰騰的社會機器,農活是常年乾不完的。八隊的“狼”叔經常“咬槽”說,當幹部的都是他媽的想事蟲,天天給你找活乾,天天讓你沒飯吃,都是幹部領一群社員熬時間,磨洋工,混工分。這一天已經是青霜白露的天氣,八隊的社員照樣起個大早,到地里幹活。這天早上,全隊社員都去了西嶺溝一塊大一點的棉花地,女人們不停地哈著凍得通紅的手,採摘最後一茬半開不開的棉花。男人們用結滿老膙的手,奮力地薅棉花柴。“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大家說著笑著,打著鬧著,用這種原始的方式騰茬子,清理成白地,可以播種小麥。都到了九點多了,太陽升得好高,社員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隊長貴亭叔才讓放工。大家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地里回來吃早飯。小寶奶奶的拿手飯不過是蒸紅薯、熬玉米糝和青辣椒調蘿蔔絲。這年月,家家戶戶都吃這樣的飯食。當全家每個人都手捧著一大碗飯,在院子裡吸吸溜溜地吃著、喝著的時候,小寶奶奶發現七太爺還沒有回來,小寶爺爺就叫小寶去牛屋里喊七太爺回來吃飯。小寶很不情願地撅著嘴,一蹦一跳地跑到村西頭的生產隊里的牛屋院,沒有到院子裡就大喊:“太爺,太爺,快回家吃飯哩。”要在往常,七太爺一定眉開眼笑地從牛屋裡走出來,顫巍巍地攬一下小寶,然後一老一少牽著手,迎著柔和慈祥的陽光,踏著山村坎坷不平的道路,回家裡吃飯。這個情景,如果讓北京的民俗學家或者畫家們看到了,一定會抒發出不少感慨,認為這是一種典型的天倫之樂,或者揮毫潑墨,畫一幅恬靜優美的山鄉風俗畫。可是今天,等小寶推開了七太爺住的屋子,幾犋耕牛打著響噴嚏,咕嘟咕嘟地倒沫(反芻),卻沒有看到七太爺的影子。小寶雖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只要跑到了這個屋裡,就算已經完成了任務,回去給爺爺交了差。奶奶嘟囔著:“這老東西,還是這么不著調兒,到現在不回來吃飯,也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爺爺喝了奶奶一聲:“哈,胡說些啥?給他留下點飯就行了。”就這樣,一家人都沒有在意,吃罷早飯,聽到隊長貴亭叔敲了破牛車軲轆,這個吊在椿樹上的簡易的上工鍾,都抄起農具,懶洋洋地上工去了,誰也沒有繼續追究七太爺究竟去了哪裡。中午,仍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回家吃飯,一家人就有些心慌。爺爺和爹爹都去了牛屋院,在七太爺睡覺的草池子裡,亂蓬蓬的麥草上,一條破棉絮被褥還在,這老頭只穿了一身衣服,帶上他的紅寶書包和菸袋走了。究竟去了哪裡,小寶父親問其他幾個牛把,誰也說不清楚,爺爺就說:“哈,別管他,跑得餓了就回來了。”雖然這事兒在馬寨村里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和震動,但七太爺確實是突然失蹤了。常言說,孝子賢孫,隔代最親;過了三代,誰也不愛。這個道理我們馬寨人最有切身體會。這體會的來源就出在七太爺身上。七太爺今年已經九十七歲了,不挑吃,不挑穿,腰板挺直,牙口也整齊,連眼睛也不怎么花,身體非常健壯。他屬於“五保戶”,可以單獨過日子,但他自己沒有起鍋灶,五保的待遇全部給了杜小寶家。因為姓杜的就他們這幾戶人家,長杜小寶四輩的七太爺其實已經出了“五服”,他能夠成為杜家一口人,完全是因為他是個孤寡老人,無依無靠,又不能由外姓人供養,才流落到小寶家的。到了這把年紀,在生產隊里幹活不記工分,生產隊給他的最大五保待遇,就是只給他分一份定補的口糧。他因為身體好,又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所以農活並沒有少乾,也沒有任何報酬。除了杜家要管他吃飯以外,他在全生產隊的人心中,完全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老人,沒有一個人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況。在杜家,雖然他是杜小寶爺爺的爺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敬重,也是一個多餘的人,待遇比一個牲口好不了多少。多少人私下議論起這個老人,都感慨地說,人啊,其實不需要活那么大歲數,老到一定程度,就人嫌狗不待見了。一家子,有三代人就足夠了,沒有了親兒子,孫子再孝順,也沒有多深的親情。更何況小寶的爺爺根本不是七太爺的親孫子呢。二、辮子和剃頭匠七太爺是清朝過來的人,經歷了三個朝代。他生於清代的標誌,就是至今還保留著那一條小豬尾巴一樣的小辮子。人們究其原因,他老人家至今留著這條辮子,並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因為一個大字不識一斗三升的莊稼漢子,當然與當年在北京鬧“復辟”的小丑“辮子爺”張勛沒有任何瓜葛,留辮子也不是出於對清朝有什麼依戀,只不過是因為生活的習慣,才始終捨不得剪下它。從這條辮子上,可以看到歷史的縮影,能夠完整地保留到今天,確屬不易。按說,告別了末代皇朝以後,辮子的存在就失去了原有的價值。因為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在鬧“三民主義革命”的前期,最激烈的革命行動就是強迫男人剪辮子、女人放小腳,首先革除頭和腳的“命”。這樣說,並不是笑話,貶低革命的重大意義,而是歷史真實。不在那個時代,你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剪辮子、放小腳”的艱巨性。現代人如果有人留條辮子,那要么是藝術家,要么就是瘋子,沒有男人願意留頭髮梳辮子的。可在當時,剪掉辮子卻是傷風敗俗、辱沒祖宗的事情。割掉誰的辮子,這個人就好像從此沒法做人了一樣,誰也不肯把這條給男人惹出了許多麻煩的辮子主動剪下來。為了制服這種頑症,革命黨喊出的口號十分嚇人,“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覆巢之下,沒有完卵;剪刀之下,沒有長辮。舉國上下瘋了一樣,“男剃頭、女天足”的運動轟轟烈烈,扎紮實實。可也奇怪,那一陣子席捲全國的浪潮,竟然沒有波及到我們馬寨這個深山溝里,當然也沒有波及到七太爺的腦袋上。當所有的男人都順應歷史潮流,紛紛剪掉辮子之後,七太爺這條辮子依然完好地保留著,成為一條漏網的魚。早年串鄉的剃頭匠們都勸過他,讓他剪掉這條世上罕見的辮子,他說什麼也不肯。更厲害的是,到了1966年秋天,“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大隊的幾個造反派曾經想在他的頭上做一點文章,覺得幾輩子人都沒有割下來的辮子,到了他們手裡,割下來肯定是一種“破四舊立四新”的壯舉,就準備採取革命行動,當他們有人已經抓著老人的胳膊,有人已經按下了老人的頭,有人揮舞起了剪刀,七太爺痛苦得殺豬一樣地嚎叫著,眼看保不住這條辮子時,卻被村裡的幾個老年人趕來喝住了。在馬寨說話最有權威的劉大爺,掂著長桿菸袋不由分說地敲那些戴著紅袖章的造反派的頭,氣呼呼地罵他們說:“七太爺是咱村裡的老人瑞,你們要是剪了他的辮子,就是要了七太爺的老命!當心你們不得好死!”一席話,把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鎮住了,他們怏怏不快地議論了一番,也突然覺得在一個九十多歲的“太歲”頭上動土,還不如去揪斗“破鞋女人”孫二孬的媽,意義實在不大。於是,這條辮子的生命力如同他的主人一樣頑強,又一次虎口脫險。七太爺的辮子是清朝歷史的活見證,你現在可以在電視連續劇中見到清朝人的辮子,但那些都是假的,七太爺的辮子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只不過到底年紀不饒人,七太爺頭上的頭髮由稠密變稀疏了,由黑色變成花白,後來全部變白了,小辮子就由油黑的小孩胳膊粗細,變成了現在的白色小豬尾巴,細得可憐。但是,七太爺這條辮子的存在,仍然不失為我們山溝里的另一道風景。本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外鄉人,一看到這裡有一個留有辮子的老男人,就一驚一乍的,仿佛看到了前清的遺老遺少,或者是天外來客。通過他們,還有那些走鄉村串山溝的貨郎的嘴,遠遠近近地傳了出去,經常有人好奇地來看七太爺的辮子,那神情與考古專家們的神情差不了多少。七太爺失蹤後的當天,在這一帶各村輪流剃頭理髮的宋師傅,又輪到了我們這個生產隊。宋師傅的到來,是按照人的頭髮、鬍鬚生長的規律計時的,平均二十多天來這裡一次。熱天就在一棵大槐樹下,下雨天或者冷天,就在生產隊的牛屋裡,用“頂上”的功夫,乾“頭等”的事業。我們這裡流傳一句歇後語,形容害單相思的人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真的很形象。宋師傅的挑子一頭是一個凳子,一頭是一個破鐵皮桶做成的小灶,上面有一個尖底兒的鐵鍋,用來燒熱水。只要宋師傅攏著了火,這生意就開張了。用宋師傅自己的話說,他的工作是“先燒火,後開飯,掂著刀子圓圈兒轉”。他四十歲時才娶一個寡婦,那寡婦起初不知道他是乾什麼的,他就是用這句話把那寡婦唬住,叫那寡婦一時不理解他幹的啥活兒。當這個寡婦弄明白他是一個剃頭匠後,笑得前仰後合,發現這個人挺幽默,一下子愛上了他,義無反顧地撇下極力反對她改嫁的兒子、女兒,嫁給了一個人們都認為是“下九流”的剃頭匠。宋師傅是個剃頭的老把式,有一手絕活兒。他幹活時,先把別人已經用過的快要變涼的水,倒進燒水的盆子裡一部分,然後再用一個小葫蘆鋸成的小瓢,舀起一些燒熱的水,注進洗頭的盆子裡,試試溫度正好,就開始用這點反覆使用過的混濁的溫水,給下一個來剃頭的男人洗頭、洗嘴巴,燙軟了人們的毛髮,才好進行下面的程式。看他幹活,是一種享受,所有動作,都有套路,特別是在洗頭時,會弄出清脆的“呱唧呱唧”的響聲,有點像吃紅薯、豌豆面吃多了的人放屁的聲音,又不全像。被洗的人自然舒服,周圍的人聽起來也十分悅耳。洗完後就要動刀子,他首先在一塊鐾刀布上“噌噌”地打磨幾下(鐾刀布,或作庇刀布,又稱盪刀布,一種用生土布做成的長條形帶子,用來保養剃頭刀的刀刃),把剃頭刀子整得鋒利無比,就開始剃頭、刮鬍子。在他的手中,耍刀子成為一種藝術,乾到興奮的時候,他能在一片驚呼聲中,把剃頭刀子拋兩尺高,看都不看,接著後翻一下刀刃又刮下去,“刷刷”的一陣響動,來人就由“愣頭青”變成了“青頭愣”。你要是初次看到,準嚇得不敢睜眼。他這活兒做得又快又好,尤其是用鋒利的刀子掏人的鼻毛,一點也不會傷了鼻子,手藝非常嫻熟。這種程式化的動作當然不在話下,他還會給來剃頭的人按摩、“捏老暈兒”。現在在大城市裡,洗頭洗腳城林立,而且全是漂亮的小姐,可在那時,別說小姐,就是宋師傅這樣的大男人按摩的待遇,一般人也享受不到,只有馬寨大隊幹部和極個別有名望的人才有這種福分。按摩大家都懂得,沒有什麼好說的,“捏老暈兒”真是一種絕活。一個相當疲勞、昏昏欲睡的人,到了宋師傅剃頭的凳子上坐下來,宋師傅用雙手捏緊他脖頸上某一處動脈血管,不一會兒,這人正在笑嘻嘻的,突然就扯起了呼嚕。宋師傅再用手掌猛地擊打一下這人的額頭,這人就立即醒來,一身的疲勞一掃而光。但是,宋師傅由於不善於使用理髮推剪,漸漸地,年輕人不再用他了,跑老遠找好的師傅理發,這讓宋師傅既傷心,又生氣。在宋師傅到來的這兩天裡,生產隊長貴亭叔,破例允許部分社員晚一些下地幹活。但有一條標準,就是你這個人留下來,必須是一頭亂髮,上工去必須是一頭青皮。通過這種安排,能讓宋師傅閒不住,很快把全生產隊壯年勞力的腦袋打掃一遍。宋師傅忙了兩天以後,算算還缺一個人,就問小寶爺爺:“大叔,怎么不見七太爺呢?我還得給他清邊哩。”小寶爺爺很生氣地說:“不知這老頭跑到哪裡去了,別等他了,該幹啥幹啥吧!”馬寨公社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七太爺突然失蹤了,確實沒有在村里引起多大的轟動和震動,人們照樣有條不紊,各乾其事。趁他失蹤的這幾天裡,我們把其他事情絮叨絮叨。山鄉馬寨,處在豫西南伏牛山的腹地里。這是一個相對古老的村寨,建村時不知起於哪個朝代。由於地理位置特殊,處於淺山區與深山區的交界處,在兵荒馬亂時,外邊的人跑反,可以跑進來避難,深山裡的“鏜匠”(土匪),也可以前來打家劫舍。所以,在很遠的年代,人們為了防範“鏜匠”的襲擾,寨子裡的頭領們,就組織老百姓打了一圈寨牆,還挖有一圈護村的壕溝,叫做寨壕。現在這些壕溝快淤平了,成了母豬們領著一群豬娃“打泥”的地方。土寨牆也已經成了斷垣殘壁,有一段仍然是寨子裡的制高點,“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條決定,就是寨子裡的上國中的學生回村後,站在寨牆上面的最高處,通過用鐵皮捲成的土廣播喊出去的。在山區人口居住普遍分散的情況下,馬寨倒是一個不多見的大村子。寨子坐落在群山環抱的一大片開闊地里,所有建築基本上全是草房,居住有將近兩千口人,由於人口相對集中,就成了當地行政、文化的集散地。新中國建立之初,這裡成立過小鄉,人民公社化以後,又成了一個小小的人民公社所在地。在縣裡的區域規劃圖上,註明這裡是馬寨公社。公社院,也就是公社幹部辦公的地方,占的是老財主孫乃器的祖宅。孫乃器在解放時被鎮壓了,他唯一的兒子孫丙豪跟著老蔣去了台灣。孫乃器的祖宅是山里少見的瓦房,門口還有一對石獅子。這對石獅子讓小寶他們這些小夥伴,經常在上面騎過來騎過去,爛褲襠、髒屁股和小雞雞兒,把石獅子的腰部,磨得發黑髮亮。公社的幹部並不多,也就是曹書記、胡社長、張武裝部長、范治安專乾、小李通信員等幾個人。馬寨公社下屬的第一個生產大隊,就是我們馬寨大隊。大隊的幹部,大都是劉姓的人,“宛平城裡管朝廷”,“近水樓台先得月”,每一茬公社幹部們都與他們混得很熟。特別是支書劉慶典,經常和書記、社長在一起,喝縣城裡釀製的散裝紅薯乾酒,喝醉了以後,就沒有了上下之別,互相稱兄道弟。因此,馬寨的大隊幹部,與方圓幾十里的其他一些生產大隊的幹部比起來,要有頭臉得多。處在公社所在地的馬寨村,亂姓同居,但人口較多的有兩大姓,為主的是劉氏,其次是孫姓。歷史上,兩大家族不斷地爭鬥,恩恩怨怨,世代情仇,了猶未了,不了了之,有時也殃及到其他小姓氏。解放前,孫姓幾個頭面人物,有地、有錢、有槍,所以占上風。解放以後,姓孫的這幾家財主,劃成了地主成分,一下子跌入了劣勢地位,出了一群“地富反壞”分子,再也沒有能力與劉家爭鋒,劉家就出了一群大小隊幹部。馬寨村年輕一茬人中的“能人”元叔,雖然長得好,有思想,可就是因為姓孫,母親戴著的那頂四類分子帽子,壓得元叔抬不起頭來,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娶上媳婦。那時節,公社通知各大隊幹部開會,都是“四類分子”的活兒,孫家的幾個戴著分子帽子的人,就是公社裡通知會議的專乾。輪到元叔的母親通知會議時,是由元叔代勞的,也就是在他往最遠處的車轍溝大隊送信的過程中,與我們馬寨最漂亮的女青年劉鳳姑好上了,這是後話。凡是行政中心,經濟就會相對發達一些,文化生活也會相應豐富一些。在公社院外,設有代購代銷點,老百姓都稱為“雙代點”,也稱為“合作社”。據說成立之初的啟動資金,是讓民眾按人頭攤派的,屬於股份性質的經濟實體。可是,不管這“合作社”是否贏利,民眾誰也沒有見到過一分紅利。一位偉人曾經論斷過,計畫經濟也有市場,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這個合作社,“合作社”是在計畫經濟的條件下存在的商品經濟。就這么一處又收又購的商品交換處,裡邊的商品也是很貧乏的,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有“洋火”、“洋油”、“洋鹼”,連鐵釘也叫做“洋釘”,鐵桶也叫做“洋桶”,還有必須用按人口分配的布票,才能購買的“洋布”,只有食鹽才沒有被稱作“洋鹽”。再加上新型的農機具,叫做“洋犁子”、“洋耙”,這些都冠有“洋”字的物資,是外邊世界工業文明對傳統的農業文明,帶來的最有力的衝擊。其實在民眾的心目中,這些商品,不一定都是“舶來品”,之所以都叫做“洋”物品,主要是為了區別土生土長的“打火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