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簡介
一個並不比任何人勇敢的女子,乳癌下重建信心,好好活下來。這是一部以文學手法縝密撰寫的關於乳癌,以及醫療自救的奇書。敘事者以病人的身份,打破禁忌,剖析自己染患乳癌的現實,描寫治療的過程,病後的種種反省,朋友的關懷支援。身罩癌症魔魅,人生體會如真似幻,面對它,化解它,更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其中感嘆,這許多年來人類的進展神速,我們如今的生命力,卻明顯相對地在萎縮呢。所謂“哀悼”,其實含有往者不諫,來者可追,而期望重生的意思。
作者介紹
西西,原名張彥,廣東中山人。1938年生於上海,1950年定居香港,畢業於葛量洪教育學院,曾任教職,又專事文學創作與研究,為香港《素葉文學》同人。著作極豐,出版有詩集、散文、長短篇小說等近三十種。1983年,短篇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獲聯合報第八屆小說獎之聯副短篇小說推薦獎。1992年,她的長篇小說《哀悼乳房》名列台灣《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1999年,長篇小說《我城》被《亞洲周刊》評入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2005年,繼王安憶、陳映真之後獲世界華文文學獎,獲獎作品是長篇小說《飛氈》。2009年,《我的喬治亞》、《看房子》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大獎。
名家推薦
西西也許是尚未被介紹的海外最後一位文學大家。她的創作,無論小說還是散文,都是文筆清雅瑰奇,氣象萬千。她對自然、人生和藝術充滿情趣,學識廣博而深人;她在自己的文字中自由裕如地熔冶中和西、傳統和現代,始終精巧入微、溫馨感人地描繪生活,抒寫感悟,展示自己的獨特思考。我早在十五年前就認為西西是香港最有才華的女作家,是獨樹一幟的文體家,十五年後西西的佳作終於與內地讀者見面了。 ——陳子善
香港是這樣一個充滿行動的世界,顧不上理想。如西西這樣,沉溺在醒著的夢裡,無功無用,實在是這世界分出的一點心、走開的一點神。所以,西西其實是替香港做夢,給這個太過結實的地方添一些虛無的魅影。西西,她是香港的說夢人。 ——王安憶
書評
一個女人,在游泳池的換衣間,還在思量著怎樣的泳衣更好看更顯身材時,就摸到了胸前一個硬塊,“只花生米大小而已”,生活進程就改變了。
對著一列書單,目光小心地盤旋於這個書名:它,可怕嗎?推薦人說,不可怕。我說,那就試著看看。這樣的對話事後想來充滿隱喻,但是沒辦法——關乎身體之疾,沒有多少女人會神經堅強,大多數人看到這個書名,可能早就會慌亂心跳,逃開了。逃避不是緣於厭惡,而是不想被書名所揭示的事情打擾。但身體上的事,誰又能說了算呢?生活中不也經常碰到,一個朋友今天還好好的,明天就被告知,身體出了麻煩。女人的身體麻煩從來不是小麻煩,疾病裹著幽幽的心事,套兒,還得同類解開為好。西西,這個在大陸尚屬陌生的香港作家,會掌握怎樣的心理密鑰,來講乳腺癌,這來自女性身體最特殊部位的疾病?我只希望不會越讀越恐懼。也可能,當年讀畢淑敏的小說《拯救乳房》,讀怕了。
但是西西確實不同。她有一個沉實之筆,不花哨也不銳痛,卻能準確呈現病中所見一切事物:血滴子,乳房組織切片、傷疤的情狀,黛莫式酚;她,還常能盪開一筆談點別的事:《包法利夫人》的譯本翻譯,電影、音樂,街上的流浪客、朋友……後面一串穿插其間,看來悠來晃去,但卻是病中事物引發的片片思想漣漪。你當然可以把它們都跳轉過去,只關注與疾病相關的部分,但我勸你最好打住,就這么慢慢讀著挺好,只有病過的人,才知道有這份“閒情”,為病人獨享,可以打量一切世間物,並把它絲絲縷縷與病中的世界聯繫起來,除非,你作為病人,甘願把自己放逐於幽僻孤島。另外,這樣的穿插,不正可以減少你的閱讀恐懼嗎?你難道願意,把這類的書,都當做恐怖故事來讀,只想聞見其中苦澀的藥水味,還有柳葉刀的寒光?認可月亮有陰明兩面,你也會慢慢接近她書名中的哀悼之意——原來不是哀悼我們通常所認為的那種女性身體重要部位的痛失,而是如她所說,含有往者不諫,來者可追,期望重生的意味,當然,這是生命意義上的重生。
一本身體與精神的自我療救的書。沒錯。但我同時認為,這也是一本幫女性讀者消除疾病隱喻的書。這說法,當然來自蘇珊·桑塔格,一個也患過乳腺癌並與之抗爭了幾十年的思想女人。在她那本著名的《疾病的隱喻》書中,她曾指出,“兩種疾病一直以來都引人注目地同樣為隱喻修飾所複雜化,這就是結核病和癌症。”而癌症在今天的隱喻力量更強大,因為“它指涉的是一種負載了太多神秘感,塞滿了太多在劫難逃幻象的疾病。”這裡,蘇珊·桑塔格揭示的是廣泛的癌,沒有說出,癌中的乳腺癌,又多一層怎樣的隱喻。這個已無需多說,現代的媒介早已把這個身體部位說得無以復加的魅惑,不是還有句著名的廣告這樣說:“做女人挺好”嗎?
但是西西又是怎樣言說這個身體之疾的呢?一個女人,在游泳池的換衣間,還在思量著怎樣的泳衣更好看更顯身材時,就摸到了胸前一個硬塊,“只花生米大小而已”,生活進程就改變了。切片、化驗、上手術台切除、化療、放療,一個癌症病人所要經歷的諸個階段,她一一經歷。《泳衣》是小說的開篇,故事的起點,但是,西西的筆墨怎么像是在給一個游泳池女更衣室做素描?談的多是浴簾的有無與身體的適與不適。快到結尾,才有一句:整整一個月,我沒有去游過泳。轉到下一章,便是病人與醫生的對話。
對話也只有事實,沒有情緒,或者準確說,沒有我們想像中的情緒:驚慌、憤怒、委屈、哀憐。周圍人的勸解與撫慰。沒有,統統沒有。一個病人,按部就班就進入了醫治的程式。做了切片,標本還被送到眼前,“那是一團破絮似的浮游物體。”西西這樣描述。“這就是我的乳房了。《聊齋》小說里的書生,遇到了絕色美女,一宿歡樂,第二天發現抱著一具白骨。真是色即是空。”這時的她,還有心做這樣的聯想。又描述上手術台上那一幕,她說想到了庖丁解牛。
什麼樣的女人可以這樣看待自己的身體?驚人的鎮定,而又驚人的疏離。她難道是生活在不被隱喻打擾的世界?當然不是,《哀悼乳房》中,她同樣談論過蘇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隱喻》,關於癌症的思考,還和那位美國女人一致。她也絕非大大咧咧的女人,她能比較出翻譯細微的差異。懂得癌症、螃蟹兩個英語辭彙彼此有關聯。她肯定也做過一般女人遇到這事後所做過的傻事,否則她不會單有一章,就叫《傻事》,只不過那傻事分列成一條一條,看不到任何戲劇衝突。為什麼會用這樣的方式言說此事?就還有個理由可以支撐,她就是不想因此添加疾病的隱喻——身體之大大不過生命,更多時候,她懂得自己是為生命在經歷種種。乳房作為性徵,固然重要,但觀念一轉,失去的銳痛,便會化為另一種體悟,如同那一句,色即是空。
當然,我並不因此認為,西西的文字里有那種佛家之空,那一句佛語,只是她和身體輕開的玩笑而已。而這玩笑來得如此重要。我的一位至親曾說,生病,她最願意和樂觀的病人住一起。我想,西西該是最合適的病友。她不會一驚一乍地和你討論病情,她的沉著淡定里暗含著生命的底氣,這樣的人開句玩笑,你不會受傷,反而可能會破涕而笑。
看資料介紹,這是位1938年出生的作家,難怪文字里有那種老派的穩當。現代的讀者或許可以把它理解成敘事的老練,但我寧願將它理解為,一種生命自帶的徹悟與明達。世間就有這種女人,如陳染曾描述尤瑟納爾:“所有屬於女人特有的驚慌忐忑,憂愁迷惘,歇斯底里與非理性,在她那博大深沉、滄桑睿智的胸懷裡包容得處亂不驚,滴水不漏。”這該是所有女人修煉的方向。
寫這類自我療救書,當然會有與人分享之意,只不過有些人和我們分享銳痛,有些則是共同經歷病症的過程。西西讓我們分享的,是那份毫無矯飾感的尋常與處亂不驚。我把它理解為生命的氣度。正是這氣度,讓我對這本書,信賴倍增。
作者序言
尊貴的讀者,打開這本書的時候,你是站在書店裡么?今天你到書店來,想瞄瞄有什麼合自己心意的書吧。你見到了《哀悼乳房》,咦,是本講什麼的書?左右沒有什麼人,你隨手拿起書來。芸芸書本中,你竟然翻起《哀悼乳房》,是“乳房”這兩個字吸引了你,而表面上你又有點抗拒?關於乳房,此刻你的腦子裡想起些什麼?
這是一本有關乳房,以乳房作為主題的書,但內容可能與你心目中聯念、臆測的不同。三十多個月之前,一個晴麗的夏日,當敘事者快快樂樂地游泳後,站在泳場浴室淋浴,發現自己的乳房上長出了小小的硬塊,不過如花生米大小的硬塊罷了,不久就驗定是乳癌。書本所說的,是失去乳房的事,沒有哀艷離奇角色與情節,如果這不是你想找的書,還是繼續你探索的旅程吧,並祝你幸運。不過,我還不打算失去你這位讀者,你何妨也買一本《哀悼乳房》,因為它和你的關係,在許多方面來說,其實相當密切。你是一位女子么?今年貴庚?請原諒我的冒昧。且不管你的年齡,既然你能閱讀上述的文字,那就是說,你已足以身陷發現乳癌的處境。可以這樣說吧,你和書里的敘事者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自由愉快,有許多事想做、等著做,對前途充滿憧憬,但並不覺察一個小小的異類正在體內聚結成形,想喧賓奪主,要把我們吞噬,那就是癌魔了。
二十世紀已經進入尾聲,在這科技發達的時代,癌症卻愈來愈猖獗,患上癌症的人不斷遞增,而且病齡下降到令人驚畏的數字。你會是個正在求學的青少年么?你說:我才十六歲,擔心什麼呵。告訴你好了,去年我知道的一名乳癌病人,只有十二歲。乳癌是難以預測的病,發覺的時候,多半已形成腫瘤,我們女性珍之重之的乳房,就不得不割愛,而且從此走不出死亡的陰影。不過,乳癌仍是癌症里不幸中之大幸,因為它有明顯的徵象,可以割治,也可以預防。小心飲食對我們大有裨益,先進的醫學也可以拯救我們,使我們得以繼續存活相當長的時間。《哀悼乳房》要說的是這方面的事,是為了幫助你而寫的:不是從一個專家的角度,而是以病人的身份,寫她治療的過程、病後的種種反省。早些時,一位久沒聯絡的朋友看到這書斷斷續續發表的篇章,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竟也因此發現了乳癌。幸好發現得早;這種病,時間是治療的關鍵。如果讀者讀了這本書,也開始關心健康,留心身體發出的種種信號,那么,這本書就有了動筆的理由。
當然,希望你不會生病,即使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經的歷程,可也不要跟癌病打交道。但在這人口漸趨老化,地球日顯醜化的年代,我們必須先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你年老的祖母、母親、姊妹,或者是你的朋友、同事,她們都可能患上癌症,不幸而言中,你能做些什麼呢?害怕,和她們絕交?還是面對磨難,伸出援手?《哀悼乳房》也講這些。病人絕不需要你的憐憫,然而你的關懷和協助,令她們會得到精神上的撫安,因而也是對抗疾病的支援。
從另一面看,把疾病揭露,也是病人自我治療的一種方法。中國人從來就是一個諱疾忌醫的民族,總把疾病,尤其是這種病,隱瞞起來,當成一種禁忌,到頭來,有病的不單是肉體,還是靈魂。精神病的醫師治病的方法是把病者無意識的心結轉化為意識,然後面對它、化解它。作者把疾病公開描畫,不敢說是打破禁忌,卻不失為個人自救的努力。所謂“哀悼”,其實含有往者不諫,來者可追,而期望重生的意思。
又或者,站在書店裡的你是一位男子,你會笑著說:乳癌是女人的事,和我有什麼相干呀。對不起,你弄錯了,乳癌一如太陽,既臨照女性,也臨照男性;而且一旦發現,還相對的要嚴重些。人不是孤島,你這位男子,當然會有母親、姊妹,還會有妻子,或者戀人,如果你的另一半患了乳癌,你將怎樣呢?你的態度表現了你個人的情操、水平,但我想,我們對癌症感到恐懼、逃避,主要是由於我們的無知。堅持無知,也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疾病。
但畢竟這是一本通過種種文學手法寫成的書,有的朋友當是小說,有的,當是文集。我想,尊貴的讀者喜歡怎樣分類就怎樣分類吧;這次,隨你的意。只是現代人生活忙碌、工作繁重,空閒時正該到郊野、海濱去散步,呼吸清新空氣,游泳,打球,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花太多時間通讀這本書也許會得不償失,最好是隨便翻幾段,選自己認為有趣的就行。如果你要知道的是癌病的情況,看《醫生說話》、《血滴子》等七、八段就夠了,我在書中適當的地方都作了提示,以免浪費你寶貴的光陰。如果你是男子漢,專注你自己,那就翻看《鬚眉》一段已足。如果你是醫生,就試試《大夫第》怎么樣?如果你不喜歡文字,只愛看圖畫,乾脆翻到書末的幾頁,這裡本來只有圖片,加上文字,由於我想到,只看圖像會導致新文盲。你會是長期伏案工作,喜愛坐在家中讀書的人么?《皮囊語言》是為你寫的,我們太重智慧,總把軀體忽略了。皮囊不存,靈魂如何安頓呢。你是四十左右的年紀了么?或者,《數學時間》是為你寫的,人一旦成年,就該為自己的健康負責了。你的胃仍常常隱隱作痛么,你是否又胖了些,老覺疲倦,工作過多?請珍惜身體,注意飲食。
也許,翻開這本書的時候,你是坐在家裡,你會是我的朋友么?你打開書本,不是想看故事,而是惦念我的近況,你想知道這兩年來我怎樣了。尊貴的朋友,感謝你的關懷,我其實是個幸福的人,這兩年多的生活,真如一部魔幻寫實的小說,一切似幻似真,魔魅附身,整個人仿佛是輕飄飄的虛構,而城市、街道,以及這裡面的朋友卻真實。可我比癱瘓在床上、植物人、患上愛滋病者,豈不幸運。我仍能散步,到大街上去看風景,看點兒書,寫些字,精神飽滿的日子,甚至可以去短途的旅行,既不愁一日之糧,又不用上班,還能苛求些什麼。這些日子裡,我發現朋友遠比我記得的多,待我更好,對我的關懷和各方面的支援,令我感動。的確是因為朋友,使我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我原是十分窩囊的人,並不比任何人勇敢;謝謝朋友,讓我重建信心,我會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