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光年》該社會的每個成員只關心自己的低級享受,用動物般的原始性去追求它們,但卻沒有動物那原始的直覺。相愛的兩個人在一切之中最眷戀的是他們的名字。瓦爾特·本雅明《單行道》
與命運有關的事情總會在恰當的時候出現,雖然經歷的是完全不同的場面,但這樣的安排總會讓一對鐵哥們兒覺得人世間確實存在某種心靈感應。逐浪7485cfc0b75c8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遇到了命運中必須遇到的那個人。
宋明清,男,27歲,1.75m,偏瘦;參與指數:4(滿為10);經驗指數:2;美女干擾指數:8;內疚指數:10;愉快指數:-5;身體磨損程度:待查;精神崩潰指數:6;參與項目:車禍。
司哥請客,過生日。北京南城西珠市口的八仙居,除了宋明清和海子外,司哥還請了一幫朋友,豪華包間,推杯換盞,一頓亂喝。酒過三巡,集體轉移陣地,來到東北四環沿線的天都酒店唱歌。明清掛念著一個網友,所以早就嘀咕著想早些走。但今天司哥的確很高興,又請了這么多位朋友,明清不好掃他的興。每天晚上8點到11點是他和那個人聊天的時間。現在已經快晚上10點了,明清心裡象長了草,懶得和陪自己的小姐說話,那小姑娘受氣包似的一個勁的嗑瓜子。大志有事要提前走,明清也站起來和司哥請假,正好搭大志的車。明清和大志一同走出天都酒店,坐上大志的奧迪,明清挺興奮。車子上了四環,一路向東飛馳。開著開著車子的速度明顯慢下來,“前面可能有事故。”大志說。“嗯,有可能。”“你平時開什麼車?”大志問。明清覺得自己的車和這輛奧迪A6相比有些寒酸,就說:“我有輛福特嘉年華,小車,哈哈。”
大志笑笑說:“汽車就是個代步工具,買好車還得去養活它,是吧。”
時間差不多了,海子替明清去拿檢驗報告,一般病人取了檢驗報告就走了,所以檢驗科的幾間辦公室特別安靜。檢驗科的一間辦公室前有個取檢驗報告的視窗,海子去那裡找了半天,沒有明清的檢驗報告,就敲門問裡面的大夫,明清坐在原地,見海子向他擺手,等海子走過來扶起明清時海子說,裡面的大夫讓明清進去,說有家族史的病例要親自問問他。辦公室里,坐著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大夫,戴著眼鏡,微胖,兩嘴角微微向上翹著,仿佛總有什麼喜事馬上要開懷大笑一樣。“請坐,你叫什麼名字?”“宋明清。”在大夫的桌上放著一份檢驗的單子。“小宋啊,今年多大了?”大夫手裡拿著報告,說話之間,並沒有把報告直接遞給宋明清,而是翻看著。
“27。”“嗯,結婚了嗎?”“沒有。”“有過吸毒史或者最近有什麼不安全的性接觸嗎?”大夫抬起眼睛盯著明清。“您指什麼?”明清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指的是不安全的性接觸,或者吸毒。你有過嗎?”大夫很耐心的解釋。“我連煙都不吸,肯定不吸毒,性接觸……”明清的心一緊。“我說的是有沒有不安全的性接觸?”“不安全指的是什麼?”“不安全的性接觸指的是沒有保護措施的性接觸,比如性交時不戴安全套等等。”“有的。”“什麼時間?”“大夫,我怎么了?”“你的HIV抗體檢驗呈陽性。當然,我們還要複查,如果確定的話,就說明你感染了愛滋病病毒。”
明清木訥在那裡,他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更感覺不到自己腹部的疼痛,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衣袋中的手機。他凝視著大夫的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不可能吧!”兩分鐘的靜默之後,明清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顫抖的四個字。“愛滋病毒感染確有視窗期,你需要告訴我,你最後一次無保護的性接觸是在什麼時候?”大夫嚴肅地問道。“那,可能是,去年年底。”明清的腦子裡翻江倒海,陳揚赤裸的身體,陳揚那神秘微笑的臉,陳揚的長髮都在他眼前晃動著,逐漸他又看到了夢裡那血珠一樣的眼睛。“按照現在視窗期的一般認定時間來說,這個檢測結果應該是準確的。不過,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確定。”“大夫,您看的是我的報告嗎?不會搞錯了吧?!”明清向大夫伸出顫抖的手。“沒有錯,這裡有你的詳細信息,你自己看看吧。”大夫把那一張報告單遞給明清。明清看著報告,在一張細長的檢驗報告上,蓋了一枚紅色的印章,上面幾個大字:“HIV抗體檢測陽性”。“那這么說,我……”明清拿著報告,額頭已經滴下冷汗。
“希望你配合醫院,你的手術我們還是要做的,但我們要變更一下操作規程。另外,我們要再進行一次確定性的檢驗,比如病毒載量等。不過,按照現在檢測試劑的靈敏程度,你的感染基本可以確定了。你的身體裡已經有了愛滋病毒,而且你現在具有傳染性。是誰傳染給你的?那個人就是病毒攜帶者,那個人是誰?是男人還是女人,如果他/她是你的朋友,你要告訴他/她,他/她是愛滋病毒的攜帶者。”
“……”明清陷入一陣窒息的沉默中。“從現在開始,你要注意日常與人們的接觸,你了解愛滋病的相關知識嗎?”大夫見明清不回答,就繼續說。明清的目光變得呆滯,還能聽清大夫的話,他輕輕搖搖頭。大夫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明清。“這是有關愛滋病的宣傳材料,回去好好看看。你是自己住還是和父母住?”“我和一個同事租房住。”“年輕人,你現在還和誰有性接觸?你的不安全的性接觸是男人還是女人?”“我不是同性戀,我現在也沒有女朋友,自從上次和一個小姐發生關係後,就沒有再有過性關係。”事到如今,明清只能如實告知,但話說了出去,他又有些後悔。“大夫,你們會為我保密嗎?可千萬別把訊息告訴別人啊。”
“放心吧,我們會為你保密,這是我們的職責。請你放心。”大夫說著嘴角又上翹了翹,大夫的微笑稍稍讓明清雜亂的心安靜下來。“我不會馬上死掉吧?”明清突然問。“不會的,從感染愛滋病毒到發病,通常需要2-10年的時間,而且,由於性傳播導致的感染,一般的發病時間都會比其它方式較晚。這段時間,你只是病毒攜帶者,還不能算是愛滋病人。”“這病至今沒救是吧?”明清知道愛滋的厲害,但似乎還抱著一線希望。“暫時還沒有治癒的辦法,不過,目前的抗病毒藥物已經能很好的控制病毒的發展,病毒攜帶者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而且至少能活15年以上。”大夫的話語很自信。“我該怎么辦?”明清的眼神依然呆滯。
“聽我說,愛滋病毒的傳播途徑就是三個,一是性傳播,二是體液,比如血液傳播,三是母嬰傳播。愛滋病毒的傳播就這三種方式,日常生活是不會傳播愛滋病毒的,愛滋病毒暴露在外面,很快就會死亡,它是到人的血液里才會對人的細胞產生威脅的。如果你有性伴侶的話,性交時一定要戴安全套。”明清隨手翻著那本愛滋病宣傳冊,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上面的字和畫片,他的眼前只有一個女孩的身體在晃動。“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和有關大夫再商量一下,然後,我們會叫你進來。”大夫很客氣的站起身。明清吃力地站起來,他感覺到一陣陣的懸暈,他拉開檢驗科的門,他恨不得自己是在夢境裡。多么希望自己能猛的坐起來,然後笑道――這是一場噩夢!
明清出了辦公室,海子不在門口,他找到一排長椅,失魂落魄地坐下,腦子裡空白蒼茫。短短三個小時的時間,自己已成了被宣告死刑的人。他咬咬嘴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樓梯口走去,只有暈眩和絕望,在眼下的世界裡,只有兩個字,愛滋,愛滋!!不知不覺他走出醫院,他早已忘記闌尾炎的疼痛,腿在不自覺地往前機械地邁進,他眼睛盯著路邊疾駛而過的汽車輪子,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心裡陣陣的發慌。他向一個方向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到哪裡結束,在一個路口過馬路的時候,險些被一輛計程車撞到,計程車司機降下玻璃來沖他大喊。他沒看見也沒聽見,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和他沒有一點關係。
走著走著他覺得一陣噁心,蹲在路邊的草地上,吐了兩口。吐完之後,他清醒了一些。這時,海子打來電話,猶豫片刻,他按下接收鍵。“你跑到哪裡去了,大夫正找你呢?”那邊是海子急促的口氣。“……”明清說什麼好呢,他只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嗨,怎么回事,自己回家了?回家也得叫上我啊。”海子那邊似是在開玩笑。明清抬頭看看面前的建築,自己已經走到了珠市口,腦子裡還是迷亂得坐臥不寧,心緒根本無法平靜。“你在哪裡,我開車去接你。”海子在那邊喊著。“海子,我……”明清難以再說下去。“你在哪裡,你別動啊,我過去接你。”海子繼續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