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回鄉紀行》

《匆匆回鄉紀行》屬於散文類型小說.由蒼髯老賊編著。

《匆匆回鄉紀行》由蒼髯老賊編著,屬於散文類型.

作者

蒼髯老賊

作品類型

散文

書籍簡介

匆匆回鄉紀行,說感受,講歷史

匆匆回鄉紀行

還是在東非坦尚尼亞打工的時候,就許下了一個心愿:一旦回國,一定要在生我養我的故鄉走一回。有人說:故鄉對於人,這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情結,是無法以利害得失去衡量的。
我是一介草民,生性愚魯,文化淺淡,而且惰性深沉,懶於行動,所以不能說回鄉的情結,對我是到了甚么魂牽夢繞的程度,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去了這末一個願,以免在有一天,突然有了思鄉的感覺,而始終未能成行,以致變成了一個甚么遺憾,因為人的想法是說不清的,有時突然的想法,連自己也沒有部分預計。
雖曰如此,但是,這個打算,一直到回國之後的第四年的春節期間才成行。一則是子女們有空,可以陪同一道;二是身體還可以支持;此外,用度不大,可以勉強支付得起;還有就是回去的一些準備工作,可以委託給我的最小的胞弟,他到底比我小17歲,而且,一直在那兒讀書工作,他也表示同意。
本來是兄弟姊妹六人,但是分居各處,邀集在一起在一件無法完成的重任,於是,在2001年的1月25日,夏曆的大年初二就正式成行了,這天,是我剛剛過六十五歲的生日的第二天。頭天還下著陰雨,出發的時候,天空還是陰霾四合,不見陽光的。
回國之後,即再沒有乘過火車,所以,如果不是一大家子人,我肯定是找不著北的。原來以為回鄉的道路好遠,那裡知道從下午四時半上車,六點三十分就到了,剛好是兩個小時。
離開家鄉,差不多整整半個世紀,歲月把一切記憶差不多都磨蝕了,所以有如完全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下了火車之後就擠上一輛公共汽車,不過十分鐘下車,小弟已經在站口恭候了。
在用飯的時間,我偶爾向他問及我認識的人物,他基本上一問三不知的。不過,這也沒有什麼關係的,因為,出發的時候,我就為自己規定了三個任務,這些都與會熟人、朋友沒有關係的,試想,五十多年過去,還可能有什麼熟人和朋友。
飯後,我隨即去了下榻的賓館,似乎硬體設施不錯,女兒一家三口,兒子一家兩口,都說住地可以,於是,我也感到滿意。這樣趁休息的時間,我就向夫人介紹起家鄉的情況了。
家鄉蓬安,據說是南朝梁武帝天監六時,即公元507年開始建縣的,如今已有1500的歷史。當時,是以相如縣命名的,相如,當然是司馬相如,寫過有名的《子虛賦》,而且和卓文君的戀愛故事,以及有名的文君酒,無人不知。雖然司馬遷先生說過“司馬相如者,蜀都成都人也。”但那也是未必不算道聽途說的,因為清道光年間,有一位叫王培荀的山東人,在四川作過官,知識淵博,據其考證“人皆以相如為成都人,實今之蓬州(安)人,後遷成都,又居臨邛。”因此,有人說是這位先生是出生於蓬安,以後落戶於成都的。這些問題,我們可以不必去搞清楚。
明、清時代的蓬安叫蓬州,歷史上曾經轄3-7個郡縣,還是蓬安、營山、儀隴的行政政治文化中心呢。在蓬安為過官的,還有唐朝顏魯公,即那位寫顏體人們常常說的顏棒槌體的書法家。因此,這兒應該到處都瀰漫著一種文化的氛圍。就是近代吧,也出過川北大學校長的伍非百,國際大數學家魏時征,文化名人陳月舫,陳抱一以及我的曾祖父陳朴安這一批名人的。還有就是解放前夕死於渣滓洞的王伯禹烈士。明天,我要與你和子女們一道去好好領略一下這種氛圍。
夫人說:我關注的,倒是你出生的地點,父母的墳塋。文化之類的事情,我是沒有多少興趣的,因此,主要的任務,是去你出生的老縣城錦屏鎮看一看的。我以為所說甚是。
因為談話過久,休息時間較往日為遲,加上空調的有節律的細微聲響,使我不能安然入睡。合眼之後似乎就看見有合抱的大木,但根須外露,大風吹過,遂有兩大樹被撥起,隨之落地,之後聲如巨雷,乃醒,醒後,不知是何等朕兆。仔細一想,其情景頗似西亞、東非,與家鄉倒是不相涉的。
起床之後,獨自到街上走了一趟。此地原來叫周口,現為蓬安縣城所在地。在我離開家鄉的時刻,縣城仍在對岸的錦屏。我對周口一點也不熟悉。發現街道並無什麼特色,不但感到零亂,而且灰色的民居與一般的丘陵小縣沒有多大區別,相較之下,似乎更顯得後進一點。這不免覺得多少有點不快。
按照計畫,九時正,我們搭乘去老家錦屏的公共汽車,以便完成我的各項任務了。
在我的記憶中,滾滾東流的嘉陵江是十分開闊而氣宇不凡的,夏日是濁浪翻滾,冬天則碧綠如玉,那都是或者壯觀,或者美麗的,在其上建橋,必然十分美觀。而今天過嘉陵江大橋時,則感到這座七孔八十米的拱橋,一點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來,實在是太平者常也了。心裡雖然這么想,但當兒子談到他的同樣感受時,我則訓斥他不可以這樣說的,尤其不可以見到家人時,去作這樣的表述的。而要仔細的去體味自己的父母之邦,藉助山光水色的鐘靈毓秀,去探索他那樸實、厚重的文化底蘊的。不然,我也不與你們同行了,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尋根的情結。這一番教導就使小輩們認真的點起頭來。
下車之後,就看見了來迎接的堂弟興源先生,之後是他的幾位兄弟。雖然他們的父親即我的二叔,曾經一度是該縣的民主人士的副縣長,人大副主任,但他們兄弟仍是國小教師,戶口仍在農村,只在城鄉結合部住著,所以,我悟不出“得道”與“飛升‘的關係。起碼,它還不是普遍真理。
我沒有準備任何禮物,於是為這三兄弟及一個小孫女共送了1000元的禮金,請他們自行處理,這倒是一個很合適的辦法。
按照安排,我們是先去掃墓。在1960年的所謂自然災害中,據有關資料介紹,我省死亡人數是幾百萬人之多,那年,我的父親不過55歲,也在回響省委“一條心,一股勁,一個樣”的偉大號召中而貧病死了,安葬似乎由我的三弟主持的,當時我的小弟才幾歲的光景,所以,地方無論如何也指不清楚的。於是,由堂弟把我們一行人帶到一位姓張的烈士的墳前的空地上,說這兒先後安葬過三個人,那就是家父陳戩先生,祖母陳林氏,和堂弟的外祖母高婆婆。我被告知,如果不是沾這位烈士的光,這個平台也沒有了。於是我就想起了一個頗為酸辛的故事,說是一位窮老太婆死後,有人在其靈柩上寫著“某某某某大員隔壁某姓婆婆之柩”,故事的本身在譏諷人們的趨炎附勢,不過,這大約也是窮人用以自保的方式吧。所以,“慎終追遠”這一古老美德,在“三個一”的理念下,早就不存在了。這是誰都無可奈何的事,所以,這位教書三十餘年的老先生死後葬在具體的那兒就不重要了。
之後,又找媽媽的墳,堂弟指著距那兒十幾步遠的一塊土裡說,我媽媽死的時候,正是文革的初期,當時是由他主持的,所以他提出唯一的要求是讓深埋一點,以免發生其他的情況。如今三十餘年過去,到處都在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要定出一個位來,也十分困難。其實,我知道,就是能夠指出一個確切的點來,也說不出一個什麼大的名堂的。
於是就按照規矩來上香、化紙、放鞭炮,兒子女兒就在空地上代替我和夫人,認真而虔誠地跪拜了一番。我想,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去當一名孝子,何況當時我還不能自保。今天在這兒來祭奠一番,無非是表示作為人子的一種姿態。所以,地方在哪兒就不重要了,自己是否跪拜一番,也不重要了。不是有“誠則靈”的說法嗎,那嗎,就只有“心到神知” 了。紙錢較多,於是,我又吩咐為那一位張姓的烈士也火化幾張,以體現我們具有“里仁為美”、不忘沾光的美德和修養。
我的妻兒子女是沒有一個人見過我的父母親的,因之不免要問及這兩位長輩的情況。據堂弟們回憶,父親死去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被剝奪了再當人民教師的資格,加上缺衣少食而死的;而母親的去世,說是死於一種什麼結核病的,死時才52歲。
歷史要演繹各種各類的劇目,作為蟻民,總是要在這些劇目中作為龍套而給戲劇增添顏色的,所以,我在撰寫一篇叫《天使世家》的小說中就說過,給我們草民寫什麼傳記,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他們過完了自己作為草民的一生,就足之夠也了。想到萬歲也是要死的,所以,在這一點上,都很公平,於是都該釋然了,因為作為自然的人,我們也要走這一條路的。
在這兩塊平地上化紙錢、放鞭炮的時候,子女們又拍了不少的照片,其中包括了子女跪拜行禮的畫面,而我自己的感覺就是第一項任務已經完成,看見一切都歸於沉寂之後,就心安理得的離開了。
於是,就著手完成第二項任務,去看看我出生和幼年成長的地方,我想,那裡也許會使我回憶到一些什麼。
令我覺得比較驚訝的到是這兒的街道,仍是那樣的狹窄和泥濘,而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這時,一面走,一面就聽堂弟用那教書老師的口吻,指指點點,說這兒是新東街,那兒是老東街,這裡叫大巷子、二巷子,那裡叫董家大桑樹。這些名字於我非常熟悉,但與我記憶中的情景,卻是一點都不吻合。走了長長的幾條街,看了眾多的人,卻沒有從一個什麼人的面容上、一個什麼閃射的眼光里,喚起我任何一點回憶。我搞不清楚是時代變化了,物去人非,還是我自己變化了,我的若干回憶,都是自己加過工的,是一個本身並不存在的虛擬世界。
在一個有著卷簾門的低矮的房子面前,被告知是我一九六二年匆匆回家住過的地方,那時,媽媽正生著病。而全國人民正在唱著“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高調。所以,我不過住了兩天,就離開了。於今,房主已經易人,門又無法開啟,只好在那裡靜默三分鐘之後,悄然離去。這一過程中,堂弟又不斷的提及了很多人的名字,問我是否還記得,我只好笑著點頭,或者是搖頭,其實是一點都記不得了。
到了南門口這個地方,我看見了兩株高大的黃桷樹,聽了堂弟介紹,我又似乎依稀的記得,當時,在現在已被磚瓦封存的牆上,有一道拱門,上面有“鹹安公園”幾個字,那是我經常遊玩的地方。當時的公園,似乎沒有什麼亭台和花木,倒有一條長長的彎彎曲曲的灰色三合土路,是否也有這兩棵高大的榕樹,我是一點也回憶不起來。於是,我站在樹下,與夫人一起,叫他們為我拍了兩張照片。
這時,堂弟指著一塊殘碑告訴我,這就是“唐顏魯公舊治”的碑呀,只是已經殘缺不全了。這句話,倒是提起了我的精神,至今我還能清楚的記得故鄉的幾件物品,一個是兩個牛兒大炮的炮筒,炮筒是用厚厚的鑄鐵澆就的,靜靜的躺在門邊,據說,其原來的功能保護城池的,而在我的童蒙時代,就已經變為人們歇氣和小孩子冰涼屁股的地方了;第二,就是從來沒有見過啟動的大城門,門扇不但高大,木質也很厚實,而且,其上包有一層厚厚的鐵皮,嵌滿一個個象乳頭一樣的鐵釘;第三件,是一個石頭雕刻成的犀牛,說是一種水文標誌,如果嘉陵江水上漲,讓犀牛洗澡,那就是百年不遇的洪水了。另外就是東門外立著的兩塊舊碑,一塊上鐫刻著“漢司馬相如故墅”,一塊鐫刻著“唐顏魯公舊治”,不知是有人打趣,還是“墅”字容易被誤認為“野”字,於是,大家一念,就成了“唐顏魯公舊治(舅子)”、“漢司馬相如故野(姑爺)”,有了“舅子”和“姑爺”的親戚關係,所以,就特別有趣,於是,也就變成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據說傳說很廣,這樣,說起故鄉的歷史來,自然也就要自然的“追宗漢唐”了。至於人們所說蓬安縣就是司馬相如的出生之地是否據此而來,我就一點不知道了。
以後,又前行,終於到了西街的陳家洋房,陳家洋房是老同盟會員,日本早稻畢業生的陳抱一先生的住所。按照輩分算,他是我的老祖,當然我也認識他。他的兒子陳超凡先生,曾是我在中學時的英文教員。陳抱一先生能夠在邊遠的蓬安縣城,建起這第一座洋房磚砌的公館,樓台亭閣,拱式的門,多樣的花木,通幽的曲徑,肯定屬於票子大大的有那一個範疇,所以解放之後,即被沒收作為什麼縣委會,就非常自然了。陳抱一先生在解放時已經近六十了吧,據說是在一次遊街批鬥之後,就自盡於給他居住的一間民房的樑上。這在當時是一件很不稀罕的事情。現在據說陳抱一的公館將要被建成一座博物館,還要作大的修繕的,於是,堂弟提議,我們一行人就列隊在樓下去合影一張,說是以免忘卻。雖然忘卻也沒有關係。
這個時間,堂弟突然問我知道不知道陳氏現在的家譜。說我們的後輩排序是“章、培、永、炳、盛”。我想,可能說得不夠全吧。因為在解放前,每年的夏曆七月十五的中元節,是要為歷代的高曾祖考封供、火化紙錢財包的。當時,起碼有三年的時間,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於是,我就更多的知道了兄弟們無從知曉的事情。
我向他們講起我們陳家並非是蓬州當地的土著,而是在張獻忠發出了“天生萬物以養人 人無一德以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的命令以後,四川人口十分稀少的情況下,而在湖廣填四川的大遷徒中,由福建省彰州遷來的。我們陳家到蓬州下腳的第一代是陳爾喬,所以,中元鬼節第一個厚包是要供奉給爾喬公的。爾喬公之後的字輩排序是“承、洪、新、兆、慶,崇、嘉、茂、尚、興。”因之,後面是“章、培、永、炳、盛”完全可能,但是下面一定還有五個字輩的。不過,這些排序,我的子女們一概沒有興趣,大家不過“喔,喔”了幾聲就再無人提及了。
我決計與堂弟一起,向子女們談及了我的家庭歷史情況,這些以往是一概不能談的。
我的曾祖父,按字輩排行叫陳嘉訓的,是清時的撥貢,據說是在西太后出逃京城的某一個環節上有功罷,曾經被授為浙江溫州作知府的,還未上任,鏇遭丁憂,媽死了,終於沒有去就職。而在41歲的時候就死了。可能是這樣吧,陳氏的我們這一家支是終於興而未旺的。在他的妻子我的曾祖母去世時,似乎還風光了一回。當時我大約是兩歲左右,看見過出殯時的紙人紙馬,十分高大,這是唯一的記憶。據說,這與撥貢夫人沒有什麼關係,主要而是得益於她的子女們,首先,就是我的祖父陳朴安先生了。
陳朴安先生在家鄉是小有名望的,他作過前清秀才。清朝的科舉制度是1905年廢除的。之後我的這位祖父就追隨中山先生成為同盟會員,估計以後成了國民黨的西山派人士,因為他是曾作過有名的石青陽的幕賓的,之後,大約也作過四川省的高師校長,省參議員和家鄉的縣參議長的。直到1947年他是賦閒在家而去世的。我的祖母林氏,是一個不識字的標準的家庭婦女,雖然有了二子二女,即我父親、二叔和兩位姑媽,但是與我的祖父仍然夫妻不和。所以,大約還在祖父作什麼高師校長的時候,曾經納了妾的,而且,還有一子一女,不過以後都死去了。在我的印象中,我從來沒有看見我的祖父母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看見過我父親與祖父說過一句話,見過一次面,在夫婦、父子之間這樣彼此形同陌路,這不準確,連路人都不如的情況就是從來在其他地方聽說過的,但這是現實的。原因據說是我的祖父太威嚴了,也太孤傲了,只是雖然為此,卻並不影響祖父對祖母的供養,和祖母對祖父的一伙食上的服侍。我的記憶中,祖父是有一個男僕人為他一天三餐端茶送飯,有一個女僕為他洗衣漿裳的,但是,家庭的一切費用開支,仍然出自這位先生。而父子不和,據我的父親說,則是我父親本身一開始就是一個紈絝子弟,而在讀大學時,居然是讀的體育系,這本身對於家庭來說,就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大約還有其他的劣績吧,總之,從來我父親也不敢去見祖父一面的,所以,直到我的祖父去世時,我的祖母和父親都不敢去靠近的,這種事,在其他家庭里,我也不曾見過。因為我是他的長孫,到時常可以在他那兒去轉悠,不時,他還有給我拿一些字貼,一些古書讓我讀的。雖然如此,但我也只能像神一樣尊敬他,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的。在他有病期間,我也可以為他端藥送水。不過,從我祖父返回故鄉蓬安,乃至在當參議員期間,家道已經中落,靠以維持生計的只有十畝薄田。也許還有一點什麼積蓄,這就不清楚了。陳朴安先生的財產據我的祖母告訴我,一律用在了祖父的小妾劉夫人的一家上了,據說劉氏夫人的幾位兄弟都是抽大煙的,所以,家財敗光也很自然。實際我的祖父從省城回家,也是在劉氏夫人去世之後。
朴安先生有名望,在我的印象中,一個是家內有極多的書,到處都是放著書,據說有不少的宋版善本書籍,解放以後,由我叔父作主,大多送給當時的圖書館了。其次是字畫,家裡不少的地方都掛有已經裱好的對子,據說是一些名人送的。其次,是經常有些名人來訪,比如前面提到的伍非百先生,以及什麼縣長易人,新舊官吏照例要來拜訪或辭行的。我就在家裡見過他的來訪,此外,他死後的兩年的解放前夕,家裡由叔父作主,焚化了不少的信札,因為當時軍閥的羅廣文正在大舉清鄉,所以,在火化的信件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張表方也就是曾經作過國家副主席張瀾先生的信件。還有就是他為他的三個兒子起的名字,很有趣,我父親以字行叫尚簡,但單名卻是陳戩,二叔字行尚堪,單名陳戡,早已故去的小叔字行尚集,單名陳戟。於此可見是考究了一番的。
只是這些故事說起來,子女們聽起來覺得當時很有趣味,但是從來也沒有人問過,而且以為有點不可思議,一家人何用如此呢。
一面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破事,一面也就到了堂弟的家。堂弟也已經是父祖輩的人了,從家境看,可能有些窘迫,與富裕是不搭界的。用餐時,居然有兩大桌人,可以看出,人丁還是興旺的。令我稍微不安的是他的酒,說是日飲半斤,凡四次,包括子夜時一次,不然,會一天不舒服。他的子女四人,這次只見了他的兒子,說是已經是一名做皮鞋的工匠,在重慶的一個廠家操業,這也好罷。雖然不再從事教師的行業,但是,一點沒有什麼。
把街道走完,在飯後,我說了一下打算,主要是看一下我的老家陳家院子,這個地方是我1952年春離家前一直居住的地方,以後,說是已經劃入了蓬安中學,那么,也去看一下我曾經讀書的學校。
飯後,我們一行人又去了蓬安中學。
據說,蓬安中學是道光27年即1847年開始興辦,當時名稱是“玉環書院”。清光緒31年即1905年,清朝廢除科舉制度時,蓬州即率先回響,正式開辦蓬州高等國小堂。民國建立,廢州郡,蓬州易名蓬安縣後,直到1926年才正式改辦中學,據稱,在辦蓬州高級國小堂時,不但開設有古文課,也有博物,格致這樣的課程。
我在解放前共讀一年國中,學校即為興華中學,是一所私立學校,名譽校董即為張瀾先生,之後是伍非百。我讀時校長已為蘇眉生先生。解放後的1950年春即已併入蓬安中學校,51年底即畢業於國中部。實際52年初就走了。至於國小則讀的是南師附小,即南充師範的附屬國小,從幼稚園直讀到國小四年級就轉而去讀私塾了。
學校的校址的太寬大了,據說在校學生的人數已超過1500人。我走到一個地方,堂弟告訴我此間即是“真武宮”,目前已是教職員的宿舍樓。“真武宮‘實際是一個道觀,在我的記憶中,正殿供著真武祖師,是一位十分威嚴的道者,其左右似有龜蛇之神,我對這位尊神的一點情況都不了解,到是兩側殿內一邊為三清殿,供有慈眉善目的上清、太清、玉清尊者,據說是為太上老君一 氣所化。另一邊則是供的”詹王祖師“,據說詹王祖師是烹調業的祖師爺,說是因把鹽稱為百味之王,而被某位皇帝殺死,之後又恢復名譽,平反昭雪,封為王位的。就在真武宮內兩側偏房內即辦有私塾。我的老師是一位叫湯食凍的老師,我就在他那兒從《論語》一直讀到《詩經》的,湯先生嗜酒,每天中午時必飲酒,下午總是一副醉眼陶然的狀態,讓我們背書。根據學生之間的約定,為了讓先生聽不清楚,任何一個學生背書時,全體學童都高聲朗誦,所以,我們就用這種辦法來欺騙老師和父母。之後,又在同一處接受一位叫鄭思遠先生的教授,就開始讀《左傳》、《史記》一類書。如今這些所讀的書全部奉還給了老師,一點也記不得,而這兩位老師以後的情況,也是一點不明白。在讀書期間,我記憶最清的一件事,就是我們公然敢於在老師缺席的情況下,爬在高大威猛的菩薩後面,去從背上掏出其”髒“來。因為傳說中,每個菩薩後面的”髒“,都是有寶藏的,比如金銀之類,但我去打開之後,發現的居然都是一些五穀雜糧,還有五色絲線。有一次還發現有一支死去的牛角蜂。我居然讓這些菩薩,無一倖免於在背上開口子的遭遇,於今想起來,我的膽子也是大了一點。當然,每次手術之後,我照例要對菩薩,磕頭謝罪的。當這一罪行被披露後,學生的家長就聯名一致主張開除我,所以,總共在私熟讀了兩三年的光景,於是就開始下課”自修“,每天面前放著一本經書,大約是《尚書》、《禮記》之類,下面則是各種各樣的新舊小說。
這樣,一直到四九年的春天,才由我的堂弟的父親陳尚堪先生作主,讓我不經過考試,就去了興華中學上初一。解放之後,又讀二年直到國中畢業。現今的中學太大,把原有的縣中校、女中校、興華中學以及真武宮,還有我們隔壁的湯家大院和我們陳家大院一概並列進去了。以致於我根本一點也回憶不起來。
在學校一個小門外,有一塊地方,到處是廢土堆,堂弟指著一個地方告訴我,這兒就是原來家裡的堂屋。循著記憶,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地方,而且認定,就是我出生的所在地……
光陰荏苒,歲月把什麼都溶化了。所以,家裡的什麼很珍貴的黃桷蘭、米珠蘭,高大的桂花樹、椿芽樹、紅豆木以及銀杏樹、綠萼梅、七里香,什麼都沒有了。想起來,從爾喬公到我,足足是十一代,而我也是六十有五的人了,如果不是我在這兒提起,誰也記不起來了,而且就是記起也毫無意義。
走到這裡,我突然就記起了一位寫《南遊記》的孫錫公先生的話,他說,一個人如果做到“果其心與物化,而性與天通,則天地之所以高深,人物之所以榮悴,山河之所以流峙,有若燭照而數計焉”,所以,可以信奉老子的“不出戶,知天下”的教導,進而“生風雲於胸臆,呈海嶽於窗幾,不必耳接之而後聞,目觸之而後見也。”所以,我的回家之行,似乎也可以匆匆結束了。這也算是趁興而來,興盡而歸吧。
於是次日,我便向家人辭行,率領夫人兒女們回到了自己的住地,因為我已經了卻了自己這一份在國外即萌起的心愿。進而還使我失去了旅遊的興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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