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子·愁怨

《風流子·愁怨》是宋代詞人周邦彥的詞作。此詞抒寫離愁別恨,用倒敘法先從餞別之後的心情、感受再寫到對離別時難捨難分情景的追憶,在追憶中層層推進,深化離情,在布局上有逆挽之致。全詞以化實為虛的手法,將離情別苦寫得淒艷哀婉,纏綿悱惻,回味無窮;用筆密緻,典樸拙麗,相得益彰。

作品原文

風流子 ·愁怨

楓林凋晚葉,關河迥 ,楚客慘將歸 。望一川暝靄 ,雁聲哀怨;半規涼月 ,人影參差 。酒醒後,淚花銷鳳蠟 ,風幕卷金泥 。砧杵韻高 ,喚回殘夢 ;綺羅香減 ,牽起餘悲 。

亭皋分襟地 ,難拚處 ,偏是掩面牽衣 。何況怨懷長結 ,重見無期。想寄恨書中 ,銀鉤空滿 ;斷腸聲里,玉筯還垂 。多少暗愁密意 ,唯有天知。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風流子:詞牌名。此詞雙調一百一十字,前段十二句四平韻,後段十句四平韻。

⑵關河:關塞山河。 迥(jiǒng):遼遠。

⑶楚客:作者自稱。楚辭《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僚傈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⑷暝(míng)靄(ǎi):傍晚的霧氣。

⑸半規:半圓形。此指上弦月或下弦月。

⑹參(cēn)差(cī):散亂不齊貌。

⑺淚花:指蠟淚。銷:消減。鳳蠟:鳳凰形狀的蠟燭。

⑻金泥:以金粉飾物。

⑼砧(zhēn)杵(chǔ):搗衣石與棒槌,指搗衣。韻:聲音。

⑽殘夢:酒醒後的迷惘狀態。

⑾綺(qǐ)羅:素地花紋和有椒眼紋的絲織品,指女子衣裙。香減:衣香減弱,指戀人不在身邊。

⑿餘(yú)悲:不盡傷感。餘:不盡,未完。

⒀亭皋(gāo):水邊平地,即“楚客”與戀人分襟地。亭,平;皋,水旁地。 分襟:與分袂同義,表示別離。

⒁難拚(pàn):難於割捨。

⒂偏:偏偏,助詞。 掩面牽衣:指昨夜戀人掩面而泣,牽衣惜別。

⒃長結:長期鬱結不散。

⒄書:書信。

⒅銀鉤:字跡,指書法筆勢遒勁。

⒆玉筯(zhù):玉石筷子,喻美人眼淚。

⒇暗愁密意:無法言傳的濃郁愁情。

白話譯文

深秋的傍晚,楓樹林裡的葉子在凋落。山川的路途是那樣遙遠。我懷著悽慘的心情,即將離別這客居的異地,回去了。舉目遠望,但見江面上籠罩著濃重的暮靄,宿雁的叫聲是那樣哀怨。在半規涼月的微光里,送行人們的參差身影,還依稀可辨。當一覺醒來,酒意消退了,陪伴我的只有半截殘燭,一攤蠟淚。燙金的簾幕正在隨風舒捲。戶外,很響的搗衣聲驅散了我最後一絲幻覺。我忽然發覺她那熟悉的衣香已經消失了,禁不住又悲從中來。

啊,水邊的那塊平地,我們最後分手的地方。還記得,當時我已是難捨難分,偏偏她還要牽著我的衣服,哀哀掩泣。更何況,此後我們只能永遠懷著滿腔的哀怨,卻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可以預想,我們只能把深長的思念,密密麻麻地寫在往來的書信中,或者去彈奏起一支愁腸欲斷的曲子,讓淚水默默她流下來。啊,這暗藏著的愁苦,這深密的感情怎樣計量,只有老天才知道吧!

創作背景

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至七年(1092),周邦彥曾客居荊州近四年,其間,他同當地的一位女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元祐七年(1092)秋天,周邦彥將赴任溧水縣令,與此女分別,因作此詞。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此詞寫別離時的情景,開篇從首途前夕餞宴之後寫起。“楓林凋晚葉,關河迥,楚客慘將歸”,表現“楚客”離開客居之地歸去的悽然情懷。這三句的情景、意念及“楚客”“將歸”等字面,都有意無意從楚辭《九辯》一段虛擬送別的文字化出。緊接著寫“楚客”在蒼茫暮色中之聞見:“望一川暝藹,雁聲哀怨;半規涼月,人影參差。”前兩句烘托離別憂傷的情緒,連雁的鳴聲都顯得有些悲傷。後兩句由景寫至人本身,半月意謂著無法圓滿,恰應了離人心中的真切感受。離別的人在月下話別,離情依依的感覺亦隨著文字的鋪陳而散發出來。“酒醒後”以下到上片煞拍,當是寫“楚客”在離開送別者以後獨居旅舍的所見、所聞、所感。所處的時間、空間都來了個大轉換。“淚花銷鳳蠟,風幕卷金泥。”燭淚都快銷盡了,印有金泥圖案的簾幕,隨風舒捲,飄曳不定,在攪動“楚客”的情懷。好不容易才進入夢境,和“她”相逢,正欲互訴離情,偏偏又被響亮的砧杵搗衣聲驚醒。“她”的綺羅香澤聞不到了,“她”的形象消失了,只留下夢回之後的“餘悲”。“餘悲”照應前文,可想到他的餞別之前、送別之後,夢境之中的深切悲苦。同時還能引起下片的追憶與推想,乃上串下連,前後呼應的關鍵字語。這段由不寐到入夢,由夢境到夢回,層層鋪敘,有實有虛,深情婉轉,從而更強化了“楚客”旅夜獨居的孤寂感。

下片用倒敘法追憶昨宵餞別、分襟時彼此的種種不堪,在手法上屬於逆挽。這一大段文字如剝筍抽絲,層層深入。在他們分手時,“難拚處,偏是掩面牽衣”,這情景已足使人禁受不了,這是第一層悲愁。如果這次分襟只是暫別,後會有期,那也可於悲愁中聊以自慰。然而這次分別是“怨懷長結,重見無期”,生離等於死別,這悲愁非比一般,這是第二層悲愁,較前推進了一層。“想寄恨書中,銀鉤空滿”,“想”字領起,用自己的推想使詞境展開到一個新境界。雖然後會無期,如果能時通魚雁,以寄相思,那也可略慰離懷,但這毫無用處。即使將銀鉤小字寫滿信箋,也是空寫,終難解相思之苦。“斷鴻聲里,玉筯還垂”,想到戀人也在斷鴻聲里至今還流著傷心的眼淚,這裡第三層悲愁。結構層層推進,抒情步步轉進,曲折迴環,愈轉愈深,“楚客”的感情也推向了最高點。可謂層層加深寫盡“暗愁密意”。這種暗密的相思之情,本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而此結雲“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一發痴迷沉痛,所謂愈朴愈厚。

這首詞表情達意,除借景言情外,結構上的騰挪跳蕩也使別情的表達在曲折中愈加渾厚凝重。詩詞典故的靈活運用、語言的富艷精工又為此詞增添了一分絢麗和醇雅。

名家點評

明代卓人月《古今詞統》引徐士俊評:“‘砧杵’、‘銀鉤’,扇對,魂芳魄艷。兼金石綺采之美,長篇不易。”

作者簡介

周邦彥(1056—1121),北宋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官曆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少年時期個性比較疏散,但相當喜歡讀書,宋神宗時,寫《汴都賦》讚揚新法。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最高音樂機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曲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後來格律派詞人所宗。作品在婉約詞人中長期被尊為“正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或“詞中老杜”。有《清真居士集》,已佚,今存《片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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